《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节 书名:《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作者:楚执 文案: 狸珠某一日觉醒了自我意识,知道自己是一本万人迷文里的炮灰,按照书里的剧情,之后他会经历被未婚夫抛弃、被主角受夺走气运,最后走向因主角受而嗝屁的结局。 主角受是与他同门的二哥哥江雪歧,按照书中的描写,对方应当会是个坏蛋反派。但是他见江雪歧的第一眼,少年柔弱地坐在轮椅上,容貌明艳夺目,脆弱如同瓷器。 对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狸珠一心软便帮了一把。 教对方讲话、教对方走路练剑。 有人欺负柔弱的主角受,他忿忿不平还击帮忙。 在主角受被诬陷身入囹圄时,他不忍丢下主角受一人,依旧陪伴在侧。 主角受第一次开口说话是叫他的名字。 主角受第一次站起走路是学他的姿势。 主角受第一次得到灵物便当做礼物送给他。 书中剧情一一在实现。 他被未婚夫抛弃,主角受霸占了他的未婚夫头衔。 他被主角受夺走气运,主角受因此每日粘在他身边,分寸不舍得离开。 甚至他险些因为主角受而嗝屁,每日只能躺在床上养身体。 狸珠后知后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把床边的少年踹了下去,少年容貌明艳,眸中翻涌着滔天的占有欲。 ——凑过来轻轻吻在他的脚踝。 *本文为剧情流,主业拯救世界,副业谈恋爱。 *仙侠诡道系,美人受x美人攻,年上。 *江狸珠x江雪岐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仙侠修真 甜文 轻松 炮灰 搜索关键字:主角:狸珠,江雪岐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治愈系修仙 立意:所见不一定为真,用心去分辨是非 第一章 “狸珠,准备的怎么样了?”门外传来人声,春庭在叫他。 “来了。”房间里传来清澈好听的声音。 门随之打开,探出来一张人脸。少年穿了一身碧透的清色长袍,出落的像是柔软生长出来的竹枝。 巴掌大的小脸,一双杏眼清澈又明亮,如同湖畔边天然绿荫宝石。额庭饱满,往下是玉雕一样精致的鼻梁,嘴唇红润,天然如同涂了脂粉。 如同胭脂团里最不起眼的一株清白花苞,腻人中透着清香。 少年身侧佩戴了清泠泠的玉环,清朗夺目,上面缀了他的名字。旁边还有一支长剑,上有俊隽的“江州”二字。 狸珠模样生得好,虽是江氏的旁支,平日里也是娇养着长大的,除了笨手笨脚之外,性子挑不出来什么错处。 春庭看出来了些许端倪,问他,“今日不高兴吗?马上就能见到沈郎君了,可能这几日会定下来婚期。” 狸珠从小就定了娃娃亲,他闻言忍不住有些忐忑,一双眼珠稍稍地睁圆,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颇有些忿忿不平。 娃娃亲是他爹临死前给他定下来的,当年他爹救了望安沈氏的命,沈氏许诺会在他入仙门之前前来提亲。 望安沈氏,对他作为江家的旁支来说,实在是高攀。这么多年来,他与未婚夫早就见过面,未婚夫待他极好,他们两情相悦,对方许诺他很快就会来提亲。 今日便是提亲之日,他却紧张又担心,隐隐又有些恍惚。 他出生江州江氏,身为旁支,还有许多孩子,往上嫡出的江家二少爷名唤江雪岐。 江雪岐自小体弱多病,鲜少在人前露面,传闻他生得尤其貌美,据说是童子命,活不过弱冠之年。 他们这些旁支没有几个见过二少爷,只听见过的人传,二少爷貌美澧丽,惊鸿落影,眸若霜天眼融秋水,生得一副惊世之貌,病骨缠身平添澧色,如地狱河畔的艳骨冥花。 只需虚虚地一瞥,会把人的魂直接勾了去。 他也未曾见过江雪岐。 只是他在某一日突然觉醒了自我意识,如果他生活的世界是一本话本,那么江雪岐是其中的主角,他不过是一个被主角用完就抛弃的炮灰。 他原本的人生顺风顺水,直到江雪岐的出现,对方会夺走他的一切。 如同他提前拥有了预知能力,想到这里,他又有些疑惑,低头去看自己身侧的玉环。 他与沈羿已经相识多年,对方会因为只是见了一面江雪岐,就要抛弃他选择江雪岐吗? 狸珠稍稍地抿唇,他不大相信,今日便是要定亲的日子,兴许他只是脑袋里成日胡思乱想想多了。 随着春庭上了马车,春庭又告诉他:“小公子,今日二少爷也会过来。” 狸珠闻言右眼皮子狠狠地跳了跳,他小声地问:“二少爷身体好些了吗?” “听说夫人找了一些大夫,给二少爷用了烈性的药,二少爷挺过来了,现在身体已经好多了。” 春庭忍不住笑:“小公子若是有机会还是多和二少爷接触,说不定日后夫人能一并把小公子送去仙门。” 狸珠哦一声,指腹摩挲着腰间的玉环,低着头没有讲话。 马车缓缓地向前行驶,穿过江州城的街道,抵达角楼。 这里是行宴待客的府邸。四周有侍卫守着,侍卫袖口有牡丹云暗纹,江氏族徽是牡丹丛云。 今日他是这里行宴的主角,路过好些都是江氏其余的旁支,还有与江家交好的世家来了一部分。 “狸珠过来了!臭小子,你真是好福气!找了这么一个相公,日后还愁在仙门里没人撑腰。”嗲嗲的声音传来,江州最繁华的是酒楼,还请了一些名妓过来。 说话的是春满楼的名妓孟香,对方一边说一边已经贴上来,一股诱人刺鼻的香气扑面而来。 狸珠下意识地打了个喷嚏,他的屁股也被捏了一把,他不自在地抿起嘴巴,稍稍推了推人。 “香香姐,不要离我这么近。” 对方是男人,但是平日里都是女装,狸珠不知道该喊什么,跟着大家一起喊香香姐。 孟香朝他眨眼,涂满脂粉的脸露出笑来,手指依旧不安分地抓着他,他们两个凑在一起,他像是被抓住的鹌鹑。 红唇轻轻地一勾,孟香凑近他问,“小不点,见过你相公没有?听说他刚刚拿了试炼大会的第一。” 沈羿一表人才,加之出身名门,在剑道上又颇有天分,年纪轻轻早已成为九州的风云人物。 “近来没有,今日就能见到了。”狸珠老实地回答。 “他平日里找你找的那么勤,恨不得跟在你屁股后面,这几日快定亲了反倒老实了。”孟香捂嘴哎哟,忍不住打趣他,“狸珠啊,等你们结为道侣之后,到时给你相公说说好话,问问他那里有没有仙丹……能永葆青春的那种。” 狸珠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一声相公已经让他面红耳赤,他红着脸没有讲话。 “以后要叫你沈夫人,还是叫他江夫人……你说呢,江狸珠?” “香香姐。”狸珠不高兴地喊了一声,他恨不能堵住孟香的嘴巴。 孟香在江州城很受欢迎,他作势不高兴,孟香眉开眼笑地换了个话题。 “我们不提这个了,看我们心肝儿都害羞了。” “今儿那么多人都在呢,可给我们心肝儿好好地长了一回脸。” 今日来的不止有江家夫人秋落锦、还有孟家夫妇,九州有部分和沈家关系不错的世家纷纷过来了。 狸珠扫了一圈,没有见到江雪岐的人影。 他收回了目光,他门中的二少爷鲜少露脸,哪怕他们同门出生,他也从未见过二少爷的正脸。 他和夫人的关系不冷不热,秋落锦见到了他,只是微微的点头,便继续与其他世家的家臣讲话。 “可是那位少年?便是江家故人之子。”有视线落在狸珠身上。 秋落锦闻言回答:“正是。” “当真不愧是江家少年,出落的这般招人……你们江家尽出美人。” “日后若是与沈家结亲,这小公子也算是走了运,沈家背靠雀离火,日后的路必定顺意不舛。” “他与沈家公子看来也十分相配。” 所说尽是美言,以江家的旁支去配沈家未来的掌权人,这是一桩只赚不赔的买卖。 狸珠不知那些衡量与算计,他只是惦记着所属的郎君。他与沈羿自小相识,这么几年他们一直互相心属,他与他结为道侣,只是纯纯正正的喜欢。 哪怕郎君日后不做家主,只是落魄的少年。 他也愿意交付于他。 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时他并不知沈羿的身份,和沈羿一起去出任务时救了沈羿一命,从那时起结下的缘分。 “……来了。” 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宴厅安静下来。 “诸位,久等了。”为首的青年嗓音温朗,他身穿紫色道袍,上印有倒换貔貅图腾,他生了一副周正俊容,身姿若松柏,一身正然之气。 狸珠眼睛小幅度地亮了一下。 青年身后是二十四官礼,上好的红色绸缎,精致的铁箱里装有定亲的贵礼,扣首部分以玉如意装点,貔貅箱吻旁点缀了两颗红色宝石。 红色宝石璀璨夺目,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沈羿的视线并未掠过他,而是在宴厅里扫视了一圈,随之看向座位中央的江夫人。 没有看他。 狸珠有一丢丢不高兴,很快这点不高兴就散了去,他们马上就要结亲了,作甚在意这个,说不定沈羿和他一样紧张。 这么想着,他耳朵又红起来。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2节 若是能与沈羿结为道侣,日后他要好好修行才是,要多赚银子争取能在望京城买宅子……仙门的话,沈羿去哪个他可以考虑一起去。 “良辰吉日,望京城沈羿特来提亲,和钦日下,特奉前来,呈有如意盏十对、官银十万两、日行丹五十、披霓裳落月十株、朱砂鼎一对、貔貅金锦一顷……” 一旁的随从念着随礼,在场纷纷屏住了呼吸。单单是第一个上报的如意盏,乃是九州难求之物,一盏价值千两黄金。 后面的官银,一两官银等于十两白银,官银价重而高,开采极难。 日行丹为仙士辟谷所用,一粒可百日不食,出自沈家炼丹师之手。 低低的议论声传来,众人的目光落在狸珠身上,其中有艳羡、有嫉妒,还有祝福,诸多情绪掺杂其中。 狸珠已经听的呆在了原地,他呆呆的,以至于忽略了一直不停乱跳的右眼皮。 “自初次相遇之后,念念难忘辗转难眠,久闻江家公子美名……不知道二公子能否给沈郎一个机会。” 狸珠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依旧在原地站着。 直到沈羿接下来的话音。 “沈羿对江家二公子一见钟情……特此向江家二公子江雪岐提亲。” 宴会厅安静了一瞬。 话音在耳边回荡,远处的青年未曾看他一眼,他怔愣在原地。 手里的玉环没有捏紧,“啪嗒”一声掉了。 第二章 “啪嗒”一声,玉环摔落在地,上面的貔貅纹一并随之四分五裂。 狸珠立在原地,一时之间双眼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青年,未曾想到事情真的会发生,脸边泛起火辣辣的疼。 对方的一字一言,仿佛都成了羞辱的字句。 “二少爷……他见过江雪岐了?只因见一面就要定亲,岂不是过分轻率?” “那原本的亲事怎么办?” “这沈家公子莫不是被迷了心窍。” 孟香登时就怒了,呸了一声,一双眼起火,对准了沈羿。 “姓沈的?你莫不是在开玩笑……你要提亲的对象在眼前,叫江狸珠,不是二公子江雪岐!” 孟香真想把这仪表堂堂的蠢货脑子敲开,看看对方脑子里到底装的是劳什子,才能想到提亲这天悔婚的破主意。 闻言沈羿顿住,视线这才转过来,先是看向孟香,江州城未曾苛待妓生,沈羿看了孟香一眼。 随之目光落在狸珠身上。 他们二人隔空相对,沈羿眼里闪过诸多情绪,最后化成了漠然的平静,轻飘飘地行了一礼。 “江狸珠,你我二人缘分已尽,我已心有所属,实在抱歉。” 狸珠袖侧手指稍稍地攥紧了,他握着的是剑鞘,长剑险些出鞘,细白的指尖稍用力。 “我呸!你这狗娘养的东西!”孟香反应的快,顺手拿手边的东西砸了过去,酒杯落到了沈羿的脚边。 宴厅议论声纷纷,守在一旁的江家侍卫没能反应过来,更有碍于孟香和江家交好,身旁的侍卫未曾阻拦,只是向沈羿道歉。 “抱歉,沈公子……多有冒犯,还望您海涵。” 沈羿大度地回应,“无妨。” “落锦啊,这事你怎么看?”一旁有人问了出来。 秋落锦四平八稳地坐在主位上,从江家家主去世之后,由她代替家主之位。 “沈公子,您今日所言,实在有些唐突,我家老二近来身体刚刚好转……无意成婚,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沈羿微微颔首,“还望夫人替我转告,我愿意等他,只要他愿意,我随时能够前来求亲。” “……真是脸都不要了。” 这场宴会的主角,一方是狸珠,另一方是沈羿。现在只剩下沈羿,他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笑话。 狸珠堪堪地撑到了宴礼结束,各种各样的话在他耳边飘过,他努力地假装听不见,手指一直不安地乱动,到结束时还维持着江家的脸面。 “帮我转告夫人,我今日先回去了。”狸珠对侍卫说。 他逃出了宴厅,好奇和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孟香跟在他身后出来。 愤怒、失望,迷茫,许多种情绪堵塞在他心口,与之一并蔓延出来的,是淡淡的惧意。 他们数年的感情,沈羿不过是见了一面江雪岐,当真会抛弃他与他悔婚。 按照他的剧本,之后他会拜入仙门,凡是有江雪岐在的地方,他的一切气运都不会再属于他。 江雪岐会抢走他的师尊,抢走他拜入仙门的机会,抢走他的机缘,甚至最后他只能被废修为惨死。 原本他像是局外人一样看着自己的结局,仿佛和自己无关,如今才有切实的感受。 “狸珠啊,不要难过,这种人还是早点看清好……咱也不是非他不可。”孟香在一旁说,一边又忍不住骂道,“负心汉不会有好下场。” “二少爷怕是也看不上他,他来江家献了一番殷勤有屁用。” 狸珠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平复心情,没有那么难过,此时才感到不好受。 孟香一拍他,像是触发了他身体的机关,他眼睛忍不住垂下来,眼珠里凝聚了一团水雾,泪珠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哎哟,我的心肝儿,你可别哭啊……”孟香在一旁不知所措。 笨手笨脚地给他擦眼泪。 狸珠扑闪着眼睫,他睫毛又长又密,挂着水珠摇摇欲坠,那双清澈的眼变得湿润,眼尾红红的,犹如欲碎的瓷器,让人一并心跟着碎了。 “你别难受了,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保证你去完立刻能忘了他。” 孟香说的好地方,正是春满楼。 所说的能让他立刻忘了,不过是给他喝了一杯忘忧酒,喝完他整个人就晕晕乎乎的,大脑迟钝地运转。 眼泪不掉了,只知道盯着人看,原本眼睛就大,一双眼睛又大又黑,晶莹透亮,直生生地盯着人看。 脸上也红扑扑的,“嗝”地一声,狸珠身上一股子酒味儿。 孟香想到狸珠的酒量差,没想到会差到这个地步,一杯倒的程度。 “乖乖,你这酒量,以后可不能跟人单独出去喝酒,不然被卖了都不知道。”孟香说。 狸珠没有回应,他盯着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才开口,“哥,二少爷真的那么好看吗?” 幽幽的一句,透出几分郁闷。 孟香心里咯噔一声,立刻说道:“当然没你好看,二少爷有点吓人,哪有我们狸珠可爱。” “珠珠这小脸,迷死万千少女没问题。”孟香伸手捏了一把狸珠的脸。 “好了心肝儿,我现在把你送回去,不然春庭一会该来找人了。”孟香一边碎碎念,一边把人扶着起来。 送到了江府,江州位于九州南部的位置,此地多水乡,如今是初春的季节,湖畔边的柳树开始冒尖,月亮高悬在城池之上。 “狸珠,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身后就是院子,狸珠脑袋里晕乎乎的,他直生生地望着孟香离开,他大脑迟钝地运转,转身要踏足院子。 方走出一步,他又停下来,他从来没有见过二少爷。 对方即将成为他人生中的主角。 刚刚抢走他的未婚夫,他知道不能责怪对方,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的难过。 脚尖转了个方向,狸珠在江府生活了十七年,院子里哪些能踏足哪些不能踏足他清楚的很。 他在夜间里行走,悄然地避开了侍卫,今日夫人不在府中,在宴上他也未曾见到江雪岐。 江雪岐住在江府后院,这里有一处单独僻开的清楼,名唤束月阁。 二公子常年体弱多病,极少露面,前一段时间夫人请了一大批的药师来为二公子治病,这院子里倒了无数的药渣。 方踏入,便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苦药味,四周非常安静,夜幕落在楼后显得阴沉沉的。 门口没有人守着,怎会没有侍卫在,江家的暗卫在九州闻名,狸珠在此时直生生地盯着楼阁看,楼阁空荡荡的。 他翻墙进了院子里,方要推开房门,身后传来了马车骨碌碌的动静。 狸珠立刻躲在了梁柱之后,他顺着看过去,门口停下了一辆马车。 暗金色的门板,上铺陈了九朵金云牡丹,牡丹花绮丽绽开,金丝雕刻而成,帘布由薄丝织成,上有繁云图纹,轻轻地飘起来,隐隐可见里面的人影。 狸珠努力地睁大了双眼。 白衣,鹤纹,连襟玉兰,锦靴绣履,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一双手。 还没有看到脸。 狸珠稍稍地前倾,脑袋“砰”地撞到了梁柱,发出一声动静,他吃疼,小声的嘀咕了一声。 “谁。”马车边的随侍立刻看了过来,剑光随之出鞘。 狸珠反应过来,连忙逃开了。 一路上黑漆带风,他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听到奶娘哎呀一声,回到房间沾到枕头,他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 “怎么一身的酒气,江狸珠,你出去喝花酒啦!?” 第二日一早。 狸珠被奶娘叫起来,他老老实实地洗漱吃早饭,听着奶娘数落他。 宋阿姊:“以后少跟孟香玩,什么不学跑去学喝花酒……那个沈羿,以后也不要再跟他来往了。” 外面时不时地有动静,春庭在一旁说:“听说昨天二公子院子里进了贼,院子里丢了一对二公子的耳环,现在正在搜查呢。” 江州原先信奉南天蛇母,蛇母以木心为环,此地多有戴耳环的习俗。 这习俗随着信仰的没落已经逐渐消失,唯有江家嫡脉还保持着,狸珠想象不出来男子戴耳环的模样。 他感觉有点娘。 “谁会大半夜去偷二公子的耳环,怎么也不偷点值钱的东西。”宋阿姊忍不住嘀咕。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3节 春庭:“不知道,夫人只说严查谁入了二公子的院子,查出来之后会严惩。” 狸珠把筷子放了下来。 他右眼皮子又开始跳了。 “我吃饱了。”狸珠小声说。 这边他刚放下筷子,江家那边就请了人过来,前一天见过的侍卫闻竹来请的他。 “小公子,夫人要见你。” 狸珠跟在闻竹身后,他抿起嘴巴,若是夫人问起来,他只需说是前一天喝多了才会误跑去二少爷院子里。 他才没有偷东西。 主殿焚香环绕,椒兰寂静地燃烧,八角香炉立在一旁,地毯钩织着牡丹金云图案。 主位上的秋落锦美人眸抬起来,目光落在他身上,平和温婉。 在秋落锦身后,一扇屏风立着,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 “狸珠见过夫人。”狸珠跪了下来。 第三章 “起来吧,不必多礼。”江夫人开了口,“沈家公子的事,你且放宽心,这门亲事我不会同意。” “他如此儿戏婚事,未必是归宿人选……狸珠,你觉得呢?”江夫人话音一转,问向他。 狸珠闻言眼皮稍稍地垂下,那张雪白的小脸低着,指尖垂落在衣袍身侧,白若春雪,比雪意还要晃人眼。 “既缘分已尽,日后便只看作是江家客人。”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江夫人说。 狸珠左耳朵听着江夫人的话,右耳朵又冒出来,他视线稍稍地侧过去,能够看到屏风后的人影。 人影模糊,只能看到勾勒出来的侧脸与身形,应当是极其优越的骨架,骨瓷一样匀称,好似他见过的雕刻屏风之上的云中君。 不知为何,哪怕看不到对方的模样,却总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那视线通过屏风,若有若无。 他想到他见过的佛像里的神龛,神龛前来来往往,有人见之会垂落低眉,有人则是会肆无忌惮的打量,还有的会心生仰慕,邪恶之心会想要毁坏神像。 还有一类人,心中无神佛,见到需参拜的神佛,只会若有若无地窥探。 若是神佛不显,他们随时自然能够肆意妄为。 如今这种窥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好似有生命力一般,游走在他身上,他露出的皮肤莫名有些紧绷,颇有些不自在。 孟香告诉他二少爷很吓人,在屏风后面的,莫不是他那位艳鬼一般的二少爷? “狸珠,昨日你去了二少爷的院子?”秋落锦问他。 自然瞒不过夫人的眼,狸珠闻言低下脑袋,他小声地说:“昨日在春满楼喝多了,我……我误闯入了二少爷的院子。” “夫人,我没有拿二少爷的耳环。” “原来是这般……那想来另有其人。那对耳环是先前忘川为雪岐亲手做的,丢失实在可惜。”秋落锦感叹一声。 江忘川,江家嫡出长女,也是江雪岐的亲姐姐。江忘川于三年前前往仙门,在任务中身死,葬于仙门明镜台。 传闻江忘川擅长铸剑,当年用绿魁琉璃做了一对耳环,形似蛇母所戴木心之环,赠予二公子,寓意顺承蛇母,保驻二公子平安。 他虽没有见过,却也听说过。 狸珠说:“昨天我去的时候,未曾见到有人守着院子,我刚进去,闻竹就回来了,我被吓跑了。” 秋落锦:“狸珠,为何偏偏去雪岐那处?” 闻言狸珠低着眉眼,他脸上不自然地稍稍红了,眼前是江家主母,夫人一直待他不错,他不想对夫人撒谎。 “沈羿……对二公子一见钟情,昨天夜里我迷昏了头,想要见见二公子的模样。”狸珠越说声音越低,恨不得钻进地毯缝隙里。 殿中安静了一瞬,若有若无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随之传来一声秋落锦的轻笑。 一直低着脑袋的少年句句说的实话,显然自己都觉得丢人,眉眼垂着,像是一株扭开的清碧容丹。 虽说天资不是最过人的,却本分听话,多年来未曾闯过什么祸,问话的时候老老实实,未曾想过欺瞒她。 秋落锦对这孩子便多了几分好感。 “早说你是想要见你二哥哥,”秋落锦分毫不提原先是她不愿让江雪岐见人,她娇笑道:“你二哥哥近来身体刚调理好。” “他近来开始练剑了,之前他落下了很多,最近一段时日,狸珠,你在你二哥哥身侧帮帮忙……如何?” 先前是病根子,江雪岐没办法练剑。 狸珠简直难以想象,据说江雪岐站都站不稳,如何拿的稳剑,更不要提需要每日打坐,不知道那副病弱的身体如何承受的了。 知晓如今是夫人开心了才会这般,对他来说没有坏处,他点点头。 “我听夫人的安排。”狸珠说。 “那就劳烦你带雪岐回去了……顺便帮雪岐找找那对耳环,狸珠,听说你瞬身之术学的很好。”江夫人说。 瞬身之术,说难听点就是跑得快,狸珠不好意思地脸红,他每次出任务都毫发无损。虽然不怎么会对付妖邪,但是逃跑却很擅长。 “我知道了。” 他见到了屏风之后的少年。 对方坐在轮椅上。 白衣,鹤纹,连襟玉兰,锦靴绣履,修长而骨节分明的一双手。 墨色的发丝垂下,眉眼若秋水凝神,细长上挑如凤若睐,寒玉为骨,睫扇如铺陈而开的墨,眼珠泛着幽倾郁色。五官如同细细地雕琢而出,没有一处残败之地,唇若含朱丹,惊鸿澧丽至极。 他如同进了一片牡丹丛,眼前人便是其中最殊艳的一朵灼目花枝。 衣衫上的连襟玉兰衬映着,艳丽至极的一张脸,如同枯荣残荷,却又透出冷若冰霜的清仪之态。 狸珠未曾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他忍不住想,若是二少爷去了春满楼还是凤仪楼,无论去哪一处,一定能成为整个江州的头牌。 他立刻把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止住了。 只听闻过,未曾见过的二公子。 狸珠定了定神,干巴巴地开口:“……见过二哥哥。” 他们出自同一门,江雪岐是他的兄长。 “……”没有下文。 秋落锦已经不在殿中,殿中只有他和江雪岐,还有一旁守着的闻竹。 对方没有搭理他,狸珠有些尴尬,只见少年的眼珠稍微地动了动,黑色墨团一样的眼珠转在他身上不动了。 闻竹在一旁开了口,“二少爷近来身体刚刚恢复元气,讲话还有些吃力。” 闻竹:“你推二少爷回去便是。” ……原来是个哑巴。 狸珠忍不住有些同情,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他又想起来眼前这位便是许多人追逐的主角受,生了如此一张脸,怪不得会遭人惦记。 “二哥哥,我先推你回去吧。”狸珠说。 他手掌放在后面的扶手上,轻轻地使力,坐着的少年似乎很轻,他慢慢地推着,觉得有些奇怪。 轻的似乎有些过分,好像一张轻飘飘的纸人,他感受不到任何重量。 “我叫狸珠……昨天的事情是误会,对二哥哥多有冒犯,日后我会和二哥哥好好相处。”狸珠小声说。 他原本还有些讨厌江雪岐,江雪岐即将夺走他的一切,没见到之前还有些害怕,如今又忍不住有些同情对方。 闻竹跟在他们二人身后。 他讲的话江雪岐没办法回应,但是可以听见,狸珠忍不住地问道:“二哥哥没办法站起来……之后如何练剑。” 怪不得夫人不会同意亲事,江雪岐这般如何与人成亲,又不能说话又站不起来,被人欺负了都没办法告状。 “……”闻竹短暂地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开口,“近来二公子在看书,过段时间腿便会好。” 狸珠瞄闻竹一眼,“那我平日里需要做些什么?” 他总不能等到江雪岐能站起来为止呀。 “小公子只需要每日送送书便是。”闻竹压根没提指望狸珠找回耳环的事。 狸珠闻言腮帮子鼓起来,他没有讲话,只是送书的话还要他做,这些闻竹自己不就能做了吗。 推着江雪岐回到了院子,狸珠作势要走人,“那我今日便回去了,日后二哥哥需要看书了再叫我。” 手腕处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 冰凉的、奇异的触感,触碰到他的手腕,用着不轻不重的力道,江雪岐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一瞬间,狸珠险些要起鸡皮疙瘩,他莫名的背后泛出一层凉意,总感觉这只手不是在握着他,像是刚从棺材里出来在拖着他。 “……二少爷说谢谢你。”闻竹说。 狸珠感觉自己好丢脸,只是被拉了一下,他差点被吓死,明明轮椅上坐着的人弱不禁风,他这般的没出息。 他脸上稍稍地红了,下意识地想要收手。 “我知道了……二哥哥能不能放开我。” 江雪岐松开了他,他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腕。 “那我先回去了。”狸珠说。 他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狸珠下意识地搓搓自己的脖子,见到奶娘和春庭,他才稍稍地缓过来,心脏跳的没有那么厉害了。 “小公子,听说沈羿还没走,留在江州城里要见二公子。”春庭一回来就告诉了他这么个消息。 “是吗。”狸珠稍稍地抿唇,二少爷才不会愿意见他。 “日后这种消息不必再告诉我了。”狸珠说,他又有些后悔,当时为何没有直接揍沈羿一顿。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4节 玉环已经碎了,不会再有交集。 “小公子,听说你见过二公子了?”春庭又问他。 “已经见过了,二公子长得很美,”狸珠已经能想象出对方戴绿色耳环的模样,必定是能入画一般的惊艳。 “有多美?”春庭好奇地追问。 狸珠说:“比江州所有的头牌加起来都要好看。” 春庭:“……” 狸珠照常的洗漱睡觉,在他睡着之后,他身侧出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黑雾,黑雾缠绕着他,没一会散开了。 黑雾消失之后,他身上多了一副碧绿青色的耳环。 耳环在夜色下泛出一层幽亮。 第四章 狸珠小心翼翼地把书册放在桌上,顺带着瞄一眼身侧的少年。 殿中燃着好闻的冷香,这香源自仙山,在寒更天取朝露融合在一起,以仙鹤展翅时落下莲心,所出冷香如临寒天,伴随着阵阵清冷雪莲香气。 书册是一些和剑法相关的,大多是剑谱,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和八卦五行有关,还有的则涉及傀儡器械。 他跪坐在蒲团中央,看着少年拿了小朱笔,在空白的纸上写下来字迹。 二公子虽不能言谈,但是能够写字。 ——谢谢。 俊秀过分锋利的字迹,锐利的弧度仿佛能够穿透纸背。 狸珠瞅了瞅,简直比书上写的还要好看。 “二哥哥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狸珠小声说。 他随意地翻了本剑谱看,还没有话本写的有意思,闻竹不知道去了哪里,这楼阁里只有他与江雪岐两人。 兴许是去找那一对丢失的耳环了。 他有些闲不住,眼珠子在剑谱上转一圈,没一会又转向江雪岐。 身穿白衣的少年正低头看书,他似乎天生性子这般内敛,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存在感,唯有视线落在他身上,才会发现移不开眼。 艳丽的眉眼,无可挑剔的五官,眼睫落下笼住深透的眼珠,在他看过去时,少年一并抬起眉眼。 墨团一样的双眼,透出一部分澧丽至极的浓黑,好似要被网住。 狸珠心里咯噔一声,他又有些懊恼,自己这般害怕对方做什么,他知晓江雪岐的未来,要怕也是江雪岐怕他才是。 他干巴巴地没话找话,“二哥哥……还对这些有兴趣吗?” 说着,瞅了一眼剑谱旁边的傀儡器械书册。 傀儡之术多为阴阳家所用,在前朝阴阳家没落之后被封为邪术,当世已经鲜少出现。 江雪岐没有讲话,在书桌上放有一盏砚台,朱红的砚台,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盏砚台被拿走。 空气里响起“嘎吱嘎吱”的声音,狸珠稍稍睁大了一双眼,瞅着砚台在那双好看的手里一点点地变形,方块似的成几何形态摞在一起,没一会砚台变成了一个头顶墨池的小人儿。 他原先只在书里看到过这种厉害的改制,亲眼所见,不由得被惑了心神。 小人儿长了个方块脑袋,脑袋上是砚台,它如同有了神智,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在书桌上发出细微木料摩擦的动静。 砚台变成了小人儿!还会动! 狸珠稍稍地凑近了看,一双杏眼一瞬不眨地盯着砚台小人儿,胳膊是胳膊,腿是腿,好似一瞬间添了一份灵气。 “二哥哥好厉害……我能摸摸吗。”狸珠小声问,抬头去瞅对面的少年。 他模样生的好,手指不安分地乱动,一双清澈又明亮的眼眸瞅着人,情绪彰显其中,鲜亮的嘴巴稍稍抿着,嗓音在小声询问时,显得娇娇软软的。 像是小动物伸出来了柔软的触手,正在朝外试探。 江雪岐好一会没有说话,狸珠见过江雪岐和闻竹交流的情形。 他伸出手,去碰了一下砚台小人儿,小人儿好似受到了阻力一样,两条腿不稳地向后退,脑袋上的砚台险些洒了。 见江雪岐没有反应,这便是同意的意思。 狸珠先是摸摸小人儿,时不时地碰一下,然后两只手抓住砚台小人儿的胳膊,他轻轻地抓着,砚台小人儿在半空之中蹬腿。 他一瞬不眨地盯着砚台小人儿看。 闻竹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二公子,查到了下落……应当在圣天寺。”闻竹的身影出现在殿中。 随着话音落下,砚台小人儿用力地挣开,狸珠拇指被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小人儿才不愿意被他抓着。 “哐当”一声,砚台小人挣脱开了,脑袋一并跟着洒了,一大团的墨汁在狸珠身上铺开,清碧色的衣裳立刻毁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 他平日里偶尔笨手笨脚,总是穿坏衣裳,如今还是在别人院子里丢人,狸珠脸上腾时红了。 手指还沾着墨汁,不必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这般的狼狈模样。 “二哥哥……对不起。”狸珠有些尴尬,他低着脑袋,露出一截雪腻修长的侧颈。 一边说着,一边瞅一眼身侧的少年,迅速地收回视线,像是一团不知所措的小花猫。 纸上出现清晰凌厉的两个字。 ——无妨。 闻竹在一旁说:“小公子还是换完衣裳再回去吧。” 狸珠闻言颇为感激地看了闻竹一眼,闻竹仿佛传话工具一样的面无表情,他又瞅一眼桌上的小人儿,小人儿已经变回了被砚台,桌旁还有墨汁。 他被闻竹领着去了屏风后面,闻竹给他找了一身衣裳。 “这是二公子的衣裳,小公子穿上看看是否合身。” 坐着的时候看不出分别,他又没有见过江雪岐站起来的样子,拿到衣裳才发觉有些大。 白色的衣裳,浸了殿中的冷香,上面有浅浅的牡丹丛云花纹,隔着屏风隐隐能够看到书桌旁的少年。 对方安安静静地坐在原位上,依稀有若有若无的视线投过来。 狸珠莫名感到别扭,这别扭无从得知,他还未在别人面前换过衣裳,今日这般的丢脸,若是不换回去奶娘又要说他。 他快速地脱了自己的衣裳,露出来的皮肤如同一簇簇的雪团晃人眼,细软的发丝垂落在紧致的蝴蝶骨上。 江雪岐的衣裳要比他的精致的多,里面有好几层的暗扣。 狸珠越着急,越是扣不上,他总觉得好似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未着寸缕,对方在一寸寸地打量他。 “闻竹,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下。”狸珠小声地说,他从屏风后面探出来一双眼。 下意识地朝着书桌边看过去,少年依旧在垂眼看书,并未看他这边。 江雪岐的衣裳大了一号,他穿上之后身上都是冷香,柔软的绸缎贴着皮肤,他不自在地扯扯袖子,绸缎蹭过手腕,一截清瘦的手腕露出来。 “二哥哥……是有耳环的下落了吗。” 他刚刚听见了,圣天寺为蛇母神寺,在江州城外,千年来供奉蛇母。在江州城立之后,城内建了新寺,原先的圣天寺已经成为故址。 闻竹:“正是……前日疑似有妖邪混入府中,方查到源头在圣天寺。” 修长的手指握着笔端,纸上多了一行字。 ——送他回去。 “二哥哥,衣裳我改日再来拿。”狸珠小声说。 他随着闻竹出去,在出院子之后忍不住问,“二公子要去圣天寺吗?” 他鲜少出江州城,九州设立了十三城,城内有护天阵法,妖邪难以进入,在城外哪怕有仙门弟子治下,依旧危险丛丛。 只做过几次任务出去过。 他想象不出,江雪岐那副身板,若是出去碰到了妖邪,岂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要去,”闻竹说,“小公子一并随行。” 狸珠有几分自己的私心,城外可都是会吃人的妖邪,江雪岐未曾修习过剑法,未曾学过屏息之术,如何对付得了妖邪。 “我知晓了,我会努力保护二公子的。”狸珠说的像模像样。 他回到院子里,就见奶娘一脸的不高兴,一边晒干豆一边见了他哼声,难不成奶娘知道他今日又穿坏了衣裳。 “小公子,今日孟香命人送了一封信过来。”春庭说。 怪不得。 前一阵子奶娘才说不让他跟孟香来往,狸珠偷瞄奶娘一眼,趁着奶娘进了厨房,他朝春庭偷偷低语。 “信给我。” 信封沾着脂粉气,孟香在信中写,约他今日晚上在春满楼见面。 “江狸珠,近日据说城中进了妖邪,今晚不会乱跑吧。”宋阿姊从厨房里出来,热腾腾的饭食端在桌上,放在桌子上“咯噔”一声。 狸珠心也随着饭食仿佛被颠了一下,奶娘气势一强,他又在撒谎,气势便弱了下来。 “不会乱跑。” 一边说着,他一边往嘴巴里填点心,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瞅着奶娘,腮帮子鼓起来,一点点地把点心咽下去。 “娘亲,石榴糕好好吃。”狸珠说。 宋阿姊瞪一眼他,又往他碗里搁了两块蒸得泛粉的点心。 “今晚在家吃点心,不许乱跑。” 狸珠嘴上说好,在奶娘睡着之后,他熟悉地翻墙,一溜烟跑去了春满楼。 春满楼是江州城最大的酒楼之一,人来人往极其热闹,方踏入,脂粉气扑面而来,他熟练地往孟香屋里钻。 “孟香姐!狸珠来找你了!”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5节 “哎哟!”门一推开,孟香正在往发髻上添发钗,瞅准了他,把他拉了进去。 狸珠瞅来瞅去,难得这屋里那么安静。 “香香姐,你最近不接客吗?”狸珠问。 “接什么接,最近不是听说城内进了邪祟,这个时候花楼最容易被沾染,我可不想为了银子不要命。” 孟香说:“我顶多凑凑热闹。” 狸珠小声地“哦”一声。 “倒是你,”孟香眉眼一翻,朝他看过来,“听说你见过了你家二公子……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狸珠闻言好奇起来,“什么事?” “你还记不记得你们二公子长什么样?”孟香为他取了纸笔来,对他说,“能画下来最好。” 孟香压低了声音,“有一件事,传的很邪乎……虽然没几个见过二少爷,但是每个见过的描述的都不一样。” 狸珠没反应过来,他有些迟钝,“什么意思?” “每个见过的他长得都不一样……这事还不够邪乎?”孟香拍了拍他。 第五章 “此事真不真,你画下来我便知晓了,”孟香说。 狸珠闻言瞅孟香一眼,他没有讲话。 起初孟香以为狸珠是不愿意画,直到狸珠挠挠脑袋,问他,“你当真要看我画的。” “当真。”孟香说。 狸珠于是拿起了一边的朱笔,他捏着画笔,原先上课的时候先生便说过他,还好如今不是王朝治世。 不然兴许琴棋书画他要栽在第一步。 狸珠几笔下去,一个小人儿的轮廓就出来了。 “好了。”狸珠把笔放了下来。 孟香一瞅,纸上赫然出现一个四不像的鬼脸,俩圆圈代替眼珠子,一张厚厚的香肠嘴,脸用简单的四方块代替,乍一看是个小人儿。 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狸珠还花了些心思在上面,画的小人儿在书桌边,正在看书。 “江狸珠!”孟香瞪大了一双眼,“你在耍我呢?” 狸珠颇为不好意思,他小声嘀咕,“兴许是哥哥病刚好,每次见到他的模样自然不同。” “反正我见了他和你说的差不多。” 很美,若是仙君再世,兴许应是这般的长相。 孟香呵呵:“你的画是哪位先生教的……这般糊弄,日后若是入仙门学画符咒应当如何?” 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提起这个狸珠立刻愁云满布,他自己看到的未来进仙门之后他可是会惨死,江雪岐会和他命运互换。 只是如今他看江雪岐这般模样,倒像是江雪岐更容易出事。 是信眼前自己看到的还是信虚无缥缈的天命? 他想想都要头大了。 狸珠不高兴地说:“过两日我要和二少爷一起去圣天寺,据说在那里找到了邪祟的下落。” “城外?”孟香把他那副丑的不能入目的画收了起来,闻言替他担心,“当真要你陪同前去,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到时候若真遇到邪祟了怎么办?” 狸珠闻言嘴巴抿了起来,“若是真碰到邪祟,只能拜托你到时候去寺中帮我拜拜,让我不至于丢掉性命。” “呸呸呸,臭小子说的什么晦气话。”孟香捏了一把他的脸。 “你这般调皮,去了鬼门关也不会有人收。” 听了孟香的话,出行这日他见到江雪岐,不由得偷偷的打量起来。 这一日不是晴天,天空阴森森的,乌云蔽日,细弱的微光穿透云层在青石板上落下很淡的阴影。 少年坐在轮椅上,今日兴许天气稍凉了些,他披了一件雪白的外袍,上有星月银纹,如素裹一身的雪绒。 纯白色的衣裳,衬得那张艳丽的脸少了几分澧丽,多了几分清雅,眼睫扇落时,风雪秋水蕴藏其中。 狸珠见到江雪岐仍旧坐在轮椅上,不由得心里咯噔一声,这般不会要他推着吧? 两条腿都未必跑的过邪祟,还带着一个坐小板凳的花瓶,到时候如何是好。 狸珠心事重重,这个时候只能祈祷闻竹能够多操些心,他保护二公子估计心有力余不足。 “闻竹,我只擅长瞬身之术,剑道学的并不怎么好。”狸珠小声说,一边瞅一旁轮椅上的少年。 闻竹:“无妨,小公子只用负责守在二少爷身边。” “哦。”狸珠认命地应了一声。 从江州城到城外,花费了一个多时辰,今日天气不好,方出城门,到了树荫之处,明显能够感觉到阴气变重了。 一路上,狸珠注意着江雪岐的脸色,他看向江雪岐的时候,发现江雪岐在看他,江雪岐怀里除了书,还有一本干净的纸页。 “二哥哥,你现在还不能说话吗?”狸珠托着脑袋问,眼中带着些许好奇。 江雪岐闻言从袖中拿出来一只袖珍的墨条,似乎是柳枝做的,墨条在纸上写字。 ——能。 闻言狸珠好奇地瞅过去,他眼里的情绪再明显不过,想要对方讲两句话他听听。 江雪岐见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着头,他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等了半天,马车里依旧安安静静,直到他扭头,低沉动听的音色落在他耳边,带着几分沙哑。 “………狸珠。”江雪岐喊了他的名字。 让他讲话又没有让喊他,他莫名耳朵有点热,反而被喊的不好意思了,这么两个字,像是轻轻地扣动潭底的冰弦,引起了潭底的水纹一阵阵的荡漾。 狸珠摸摸自己的耳朵,他觉得眼前的少年有几分好说话,不由得眼珠子转过去,小声地和对方商量。 “二哥哥,一会我们要不还是待在安全的地方,邪祟让闻竹去抓吧。” 闻竹可比他们厉害多了。 江雪岐没有作声,仿佛又变回了哑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一时让他不理解什么意思。 “狸珠。”江雪岐突然又喊了他一声。 嗓音低低的,像是在练习自己的音色一样,两个字像是黏糊糊的在嘴巴里绕了一遍,半天才喊出来。 狸珠被吓了一跳,他心脏跟着砰砰地跳,忍不住问道:“二哥哥叫我做什么。” 江雪岐又不讲话了。 狸珠眼珠子转过去,兴许对方在拿他练说话呢,像是孩童刚学会说话一样,第一个喊的便是他的名字,总觉得怪怪的。 他第一个学会喊的是娘亲,日后有什么事都会喊娘亲。 马车行驶进入林子深处,圣天寺居于一片幽林之间,这会天色似乎更加的暗了,远远地能够看到朱红色的塔沿。 周围种了一大片的槐树,槐树属阴,南天蛇母未开化前,传闻栖息在槐林之中,之后感念天恩化成人形,成为一方神祇。 朱红色的两层塔,往下垂落的是巨大盘旋的蛇尾,上面以青砖色的鳞片雕刻而成,金色作为托底,在时间的洗礼之中化成一片陈旧的褐色。 此处已是遗弃的寺庙,自从护天阵法落下之后,城外鲜少有人出没,尤其是在夜幕之后,多有邪祟作怪。 随着陈旧的门推开,燃烧殆尽的纸香依稀飘过,正中央的蛇母神像若隐若现。神像人首蛇身,蛇母闭目端详仁慈,唇畔有仁心所化成的红面痣,耳戴木心翠魁,羽化衣冠落朝南天。 她双手呈侧身状,蛇尾缠绕至神像之后,鳞片陈旧脱落。 狸珠原本在看神像,突然,他眼角扫到了什么,视线稍顿。 在梁柱之后,一片若隐若现的亮光连接着梁柱一直至其上的藻井。蓝色的亮光从木板缝隙里生长出来,折射在藻井上发出奇异的亮光。 这种从缝隙中生长出来的亮光叫做幽影,有幽影之地,通常说明此地有邪祟。 幽影由怨气堆积生成,相对的,有幽影之地,若是幽影朝天,通常会滋生出灵草灵药。 他几次出任务,从来没有碰到过幽影朝天。 如今跟着江雪岐出来,头一次便碰到了。 狸珠转眼一想,此地并未碰到灵草灵药,反而有邪祟在,他不由得握紧了自己身侧的袖珍小剑。 时刻注意周围才行。 “二公子,此地神像蒙雾,加之有幽影在,邪祟应当已经害了不少人。” 狸珠闻言才顺着看过去,注意到神像确实蒙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黑雾,蛇母的面容被遮挡住迷蒙不清,平白添了几分的诡异。 “我去二楼查探,狸珠,你在此地守着二公子,不要乱跑。”闻竹嘱咐他。 闻竹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庙中安静下来,窗外是阴沉沉的天,一阵寒风刮过来,狸珠原本还害怕,但是一看到轮椅上单薄的少年,给了他些许的勇气。 他抓紧了自己的袖子,若是自己也害怕,他和江雪岐岂不是要完蛋了。 这般想着,神像前的黑雾愈发的浓郁,随着一声“砰”的动静,楼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是什么东西磕在地上的动静。 那团黑雾逐渐地凝聚成人形,青白的一张脸浮现出来,灰白的眼珠没有血色,沉生生地往上翻,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一具尸体。 灰暗苍白,眼珠一点点地翻向他们两人。 “嘎吱——”黑影拖在地上发出了声音。 狸珠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面对邪祟,他对上那张脸,人险些晕过去,努力地站稳才没有松开轮椅,掌心立刻出了一层汗。 “狸珠。”轮椅上的少年喊了他的名字。 他下意识地劈了一道剑光过去,甚至不敢睁眼去看,直到邪祟的惨叫声传来,他才敢看,眼睁睁地看着邪祟化成了一团黑水。 而他的手腕不知何时被江雪岐握住,对方很快松开了他。 他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瞪眼去看化成黑水的邪祟。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6节 方才的剑光确实是他使出来的,他平日里有那么厉害吗? 狸珠晕乎乎的,在那一摊黑水之上,缓慢地生长出来一株灵草,灵草在月光下显形。 青绿色的草尖,尖端是最深的部分,上面隐隐绰绰的有花纹。 哪怕他不认识几株仙草,也认得眼前的灵草,是能够延长凡间寿命的一种灵草,原本没什么特别的,此灵草特别之处能够治眼疾,得来并不容易。 奶娘的眼睛不好,原本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找这种灵草,可惜他还没有进仙门,自己的钱又不够。 他又胆小,接任务不敢对付厉害的邪祟。 如今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狸珠没有学过太多植株常识,不知有些灵草灵药认主,谁打败了邪祟才能拿到。 他伸手去碰灵草,睁大眼瞅着,发现根本摸不到,像是手碰到之后消失了,只能摸到一片空气。 狸珠睁大了一双眼,脸不由得红起来。 远处的少年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弯腰的姿态都有些不自在。 他忍不住想起来,原先他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够碰到灵草,只有和江雪岐在一起时才有机缘,而这份机缘也不属于他。 他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想起来先生讲过的话,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的还是不要抢为好。 “二哥哥,我原先在书中见过这种灵草,唤作怜目草,可以治疗眼疾……平日里很难得。”狸珠小声地说。 面前落下一片阴影,在他的注视下,轮椅上的少年垂落指尖,在少年伸手时,那株灵草才有了根茎,任少年折断。 狸珠眼睁睁地看着落入对方之手。 腮帮子不由得鼓起来,迟钝地意识到,原来他当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第六章 闻竹好一会没回来,狸珠小声地说:“二哥哥,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他推着轮椅一点点地往上走,上楼梯的时候有些吃力,却又让他感到疑惑。 凭他的力气,居然能够直接把对方抬起来,对方的重量在轮椅上仿佛没有,只有落下来的时候才能感受到沉重。 到嘴边的灵草跑走了,狸珠有些蔫蔫的,他看着江雪岐的侧脸,忍不住地想,日后还是不要跟对方出来了。 原本就不是他的东西,他若是看到了只会想要,偏偏拿不到,这刺激他不要经历第二回。 何况日后和江雪岐在一起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若是他离远些,说不定还能侥幸躲过。 二楼的楼梯是沉木所制,上面有深刻的木痕,长时间没有人过来,楼梯受潮生出来些许青苔。 夜晚的乌云遮蔽了月色,檀木窗透不进来光,眼前黑色沉暗一片,在不远处的墙角,他扫到了一抹凌厉的剑光。 那是闻竹的长剑。 在闻竹对面,那里有一团黑漆漆的阴暗之物。与其说是一团,不如说是一具被黑雾缠绕凝结在一处的尸体,如同裹了层层厚重的茧,内里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的跳动。 正是这声音震得地板在动。 “咚——” “咚——” “咚——” 仿佛人的心脏,缓慢地在耳边跳动,单单是看到那一团凝聚之物,他心头莫名浮上不好的预感。 据说这是对邪祟天生的感应,他本能地感到危险。 “狸珠。”低沉的嗓音传来,他晕晕乎乎地瞅过去,对上了一双深沉微敛起的眼。 江雪岐没有讲其他的,他却莫名的读懂了意思,稍稍地弯下腰,在他凑过去的时候,少年朝他伸出手。 他几乎是脸颊贴着对方的腿部,清寒的冷香传来,眼前被一只手掌捂住,他在缝隙中扫到了对方修长的指尖。 拇指轻轻地蹭过他的眼尾,他眼睫不自在地扇动,只有一双耳朵能用,若是他有尾巴,他这会已经警惕地竖起来尾巴。 眼睛被遮住,不远处传来一道剑光落下的动静,以及一声惨叫,空气中蔓延出非常难闻的血水气味。 狸珠闻到了一部分,剩余被江雪岐身上的冷香充盈,对方常年待在后院,为何手指上会有茧子。 薄薄的一层茧子烙在皮肤上,碰到眼尾的皮肤,他觉得有些不舒服,小心翼翼地蹭过去,自动在江雪岐手掌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江雪岐手指微微一顿。 他大抵明白江雪岐的意思,不让他看血腥的场面,他正好也不想看,若是看到了,兴许要几天吃不下饭。 只会想吐。 “二哥哥……好了吗?”狸珠小声地问。 他埋在江雪岐腿间,平日里惯会偷懒,这会脑袋干脆压了上去,忍不住又担心,江雪岐原本腿就不好,这么压不会被他压坏吧? 他也不敢乱动,若是压错了地方,到时候会很尴尬,江雪岐站不起来,那么那个地方会不会也不能用? 狸珠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他差点忘记了,原本江雪岐就是做下面那个,日后好多喜欢他的,半身不遂也没关系。 他说话的时候气音隔着布料传递,江雪岐松开了他,他于是抬起脑袋,再看江雪岐的时候多了几分同情。 江雪岐:“……” 闻竹已经收了剑,黑雾散去,那一团黑漆的东西也逐渐地显出原型。 是一团聚在一起的尸块。 由不同的尸体拼成,邪祟吃了一部分,剩余的凝在一起,变成了一团沾染怨气的邪祟之物。 黑雾一点点地散去,与此同时,狸珠听见了“啪嗒”一声动静,地上掉下来了一对碧绿的耳环。 他眼尖瞅见了,从地上捡起来,一双眼清澈分明,下意识地拿耳环给江雪岐。 “二公子,这是你原先丢的耳环吗?” 一对清透的耳环落在他掌心,在夜色之中散发着幽莹的光泽,墨中透绿,天然无尘无絮,落在手中很有重量。 “看来邪祟是想以耳环引我们过来,”闻竹见此看了一眼墙角,“此地尸气郁结,近来鲜少有邪祟如此作案。郁尸之地易生怨气……此事需回禀夫人。” 江雪岐接了耳环,他掌心传来柔软的触感,他扭过去看,江雪岐在他掌心写字。 在向他道谢。 狸珠腮帮子依旧鼓着,他在江雪岐写完之后立刻抽回了手,在心中已经做了决定,日后要离江雪岐远点。 “二哥哥不必道谢,这是我应当做的。”他小声说,默默把自己的手揣进袖子里。 不让江雪岐再有机会摸他。 江雪岐仿若没有察觉,深色的眼珠垂着,眼睫笼住了眼底的情绪。 …… 他替江雪岐找回了耳环,这件事秋落锦知道之后,赏赐给了他一百两官银,还送了他两本剑谱。 狸珠剑谱翻了两页之后就丢到了一边,实在是一窍不通,他用银子给奶娘买了好些药材,又给春庭买了两身衣裳,给孟香买了最新款的胭脂水粉。 剩下的钱都给了奶娘让奶娘存着。 “我们家狸珠可厉害着呢,别看他平日里不怎么念书,他成日在被窝里偷偷的看……好几回都被我看见了,这孩子……”宋阿姊逢人就笑的合不拢嘴。 狸珠在一旁不敢出声,若是奶娘知道他在被窝里偷看的是话本,兴许要揪他的耳朵。 “他只是平日里偷懒了些,若是努力努力,四大仙门兴许都有准。” 狸珠被说的脸红起来,奶娘越说越离谱了,他简直要听不下去了,他小声说,“娘亲,我要去看书了。” 还没走开,又被宋阿姊拽住了,“应当去好好答谢二公子,这赏赐是二公子那里拨来的,我今日多做了些点心,你去给二公子送去。” 现在整个江家都知道他成日往江雪岐院子里跑,与本家亲近日后受益良多,明眼人都看得出,奶娘自然乐的他和江雪岐多亲近。 狸珠抱着点心不大乐意去,蒸笼里的石榴糕是奶娘亲手做的,上面还洒了好些果干果仁,平日里奶娘都舍不得洒。 他过生辰的时候奶娘才会放一些。 在他纠结的这一会,他没过去,闻竹直接来找他了。 冷冰冰地一句传话。 “二少爷要见你。” 狸珠抱着点心盒过去,一路到了束月阁,正殿里白衣少年仍旧坐在轮椅上,他行了礼。 “见过二少爷。”中规中矩地,多了几分的距离感。 “……不必多礼。”江雪岐开了口。 他似乎刚学会讲话一样,讲话的时候一个字的一个字的往外冒,像是在努力地组织语言,半天才能完全讲出来。 虽说声音很好听。 狸珠把点心放到了一边,“这是娘亲做的点心,二少爷若是不嫌弃可以尝尝,我娘亲做的点心比院里的厨子做的好很多。” 提起这个,狸珠不自觉地稍稍翘起来尾巴,很快意识到不妥,他瞅江雪岐一眼,“二少爷,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要先回去了。” 他意思这么明显,正常人一定能够听出来其中的意思。 江雪岐把书放了下来,过分艳丽的眉眼抬起来,他生了一张美人脸,姿态清仪温雅,令人难以想象他会做出来任何不好的事情。 对他有一点点的误会,都会成为一种亵渎。 “狸珠,”他的名字从江雪岐唇齿之间冒出来,似乎已经练习过了很多遍,江雪岐微微低头,温声说,“我近来方学会走路……能不能拜托你和我一起练习。” 走路还需要练习吗? 眼前的少年身侧是白色的娇枝玉兰,这人似乎很喜欢娇纵之物,衬得那张脸澧丽惊鸿,微微垂眼时看向他,如同脆弱美到极致的瓷器,直直地蛊惑心神。 任何人恐怕都不会愿意对着这张脸说不。 何况狸珠是个软性子,若是有人求他,他拒绝人都吃力。 “二哥哥……可以找闻竹。”狸珠干巴巴地说,他才不要上江雪岐的当。 “我这幅残躯……并不想被其他人看见。”江雪岐沉声说,眼睫稍微扇动。 “狸珠若是不愿也无妨……我到时再找其他人。”江雪岐似乎很大度。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7节 这人原先是个哑巴,刚学会说话似乎就会哄骗他,狸珠脸上登时红了,他才没说不愿意,这般搞得他好像不怎么善解人意。 少年单薄的坐在轮椅上,仿佛随时都会碎给他看。 “二哥哥,我先回去了。”狸珠总觉得再待下去他要忍不住答应了,他立刻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那张蛊惑人心的脸。 他匆匆地离开,刚出门又被闻竹叫住。 “小公子,这是二公子让给你的……这几日二公子日日未曾合眼,你打开看看便知晓了。”闻竹说。 漆黑的匣子,狸珠抱着匣子不明所以,他回到自己的院子,待他打开匣子一看,正是他们前几日去圣天寺所遇的怜目草。 灵草已经去了邪祟之气能够做药引,旁边还有一张纸条,是少年清晰凌厉的字迹。 上面写了摘取的注意事项,教他如何再碰到灵草时能够亲自摘取,还有辅以哪些药材,能够最有效的发挥明目的作用。 狸珠愣在原地,怀里的匣子变成了烫手山芋。 第七章 “狸珠,这是哪里来的?不会是你偷跑出城外取的吗……我平日里用不到这么好的药材,不必你去城外跑……你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待着,外面的邪祟厉害着。” 宋阿姊眼睛上敷了一层草药,药汁取下来之后,她那双眼明显变得清明许多,连针眼都能轻易地看得清了。 “娘亲,不是在城外得来的。”狸珠说着又闭紧嘴巴,不想告诉奶娘是江雪岐送来的。 他不由得有些走神,原先是他误会了吗?分明是江雪岐摘取的药材,那时药材分明不认他。 江雪岐却将药材转赠给他。 狸珠原本还打算远离对方,如今面对这份大礼,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还有几分愧疚。 他有些害臊,脸上红通通的,手指不安分地乱动,不知道应当怎么回报回去。 转而想到了今日江雪岐提的要求,只是陪对方练习走路,这么简单的小事他原本可以答应的。 怀着懊恼的心事入睡,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眼睫下有一层淡淡的鸦青。 受人之礼,应当厚还,这是娘亲小时候就教过他的,狸珠没几天还是忍不住去找了江雪岐。 他去了束月阁,院门在敞开着,入门时碰到了闻竹,注意到闻竹在准备下个月的剑道书院事宜。 “今年二公子会随同前去,到时会通知诸位。” 仙门上下百家,以四大仙门为首,分别是雀离火、云中隙,明镜台与三千世。 四大仙门每三年通过剑道书院招收弟子,通过层层的试炼选拔,选出优异的弟子拥有踏足四大仙门的资格。 剑道书院坐落于玉阙城,前一段时日在九州十三城内进行了试炼,通过试炼的会发放一张身份令牌,这张身份令牌是两个月后的入院资格。 狸珠已经通过了试炼,他成绩平平无奇,不高也不低,若是数落下来,他兴许是最普通的那个。 他每次都只保证到中等的成绩,一旦达到及格线以上,他就不会再努力了。 除了试炼之外,还有一部分人能够直接进入,通常是九州执掌各城的世家,江家位其列。 若是江雪岐要前往剑道书院,他到时拖延几日便是,临别那日他们就分开。 狸珠在心里做好了打算,这才松口气,他过来只是为了还江雪岐的人情。 “二哥哥……在吗?”狸珠敲了敲门,没瞅见江雪岐在正殿。 闻竹刚打发走客人,闻言对他说:“二公子在后院。” 狸珠于是去了后院,他原本以为像江雪岐这般的性子,应当喜梅花、喜青竹,这类坚韧不拔的植物。 后院除了两棵橘子树之外,中央的花池围绕着鲤鱼潭种了一大片的牡丹,金色的牡丹花枝开出一片,犹如一片澧丽的浓雾,白衣少年置身其中,像是一株天然的清荷牡丹。 少年坐在轮椅上,置身在牡丹丛前,回眸时,万花丛中的娇艳牡丹,不如他半分明澧夺目。 “二哥哥……上回你说的走路练习,我这几日正好有空,可以过来给二哥哥帮忙。”狸珠小声说。 闻言江雪岐眸中有情绪浮动,应当是类似于微笑的情绪,江雪岐缓声说:“如此,麻烦狸珠了。” “……我需要做些什么?二哥哥现在能站起来吗。”狸珠主动地走到了江雪岐身边。 牡丹丛的清香传来,和江雪岐身上的冷香融在一起,江雪岐握着轮椅扶手,那只手骨骼分明,细看比一旁的牡丹花枝还要明净几分。 “兴许要狸珠扶我起来。”江雪岐似乎也觉得为难,一双笼起来的眼珠抬起看他,眼中如墨似团,带着几分明烈。 “那二哥哥抓好我。”狸珠伸出手,他抓住了少年的手腕,贴合至温凉的温度。 江雪岐把手掌放上去,他鼻尖前闻到了浓重的冷香,少年一点点地站起来,像是一株垂落一点点绽开的花枝。 对方如同刚学会走路的婴孩一般,几乎半身的力气都压在他身上,狸珠险些支撑不住,他的手掌被握住,面前是银纹墨边的锦缎。 白玉一般的脖颈,墨发发丝垂落,分明的下颌线,朱丹一样的唇瓣。 两人离得近,他的两只手都被江雪岐抓着,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江雪岐比他高出许多。 他只能看到江雪岐的鼻梁和嘴巴,对方眼珠往下垂,身形似乎单薄无力,像是一只柔软的花枝攀附在他身上。 气息落在他脖颈边,他有些不自在。 他下意识地扭开脸,见江雪岐站好了,他掌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少年的重量。 “二哥哥,现在能走路吗?”狸珠问。 他现在已经觉得了麻烦,这份苦差事还是早些做完为好,若是江雪岐能马上学会走路就好了。 “狸珠,是不是我让你为难了……抱歉。”江雪岐低声问他,嘴上这么说,依旧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指。 对方眉眼低敛,脸上稍稍地发白,一身白衣融入牡丹丛中,仿佛站稳已经花了全部的力气,小脸看上去苍白无力,身形摇摇欲坠。 这么一问,狸珠立刻尴尬起来,脸上红起来,结巴地回复,“没有……二哥哥,不为难。” “我们试着走两步吧。” 他扶着江雪岐,江雪岐比他个子高,他撑着对方,像是被笼在怀里,何况因为方才江雪岐那么问,他也不敢再动作。 担心一不小心又伤了对方的自尊心。 他只会干巴巴地夸奖。 “二哥哥好厉害……再坚持一下,我们走到鲤鱼池就可以了。” “二哥哥好棒,再努力一下就好了。” “二哥哥坚持住,还有一点点。” 他嗓音软绵绵的,讲话的时候稍稍上扬,语调像是长了小尾巴,落在人耳边像是一团软糯的棉花。 每走出一步,他一并跟着紧张,任他一番鼓励,江雪岐看样子似乎变得坚定,稍微松开了他。 “狸珠,不用再讲了。”江雪岐说。 然后下一秒在狸珠面前栽倒,狸珠傻眼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上前接住了人。 少年倒在他怀里,他被砸的头晕目眩,面前是一阵冷香,腰肢骤然传来力道,对方把他当做了支撑物,隔着衣衫传来陌生的触感。 还没有人跟他这么……这么近过。 腰肢上突然多了一只手,狸珠感觉有点痒,还有陌生的触感席卷他,他一呼吸,腰肢随着轻颤,隔着一层衣衫,薄薄的茧子仿佛能烙在他皮肤上。 有些不自在,他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避开对方的触碰。 他瞅一眼怀里的人,小心翼翼地绕过江雪岐的自尊心,他小声开口,“二哥哥……我们先起来吧。” 狸珠手指搭在了江雪岐的手腕上,担心江雪岐再掐他,他稍稍地推拒。 “……抱歉。”低沉的嗓音落在他耳边,狸珠耳朵也痒痒的,他摸摸自己的耳朵,离江雪岐远了点。 他扶着江雪岐坐回轮椅,把人推了回去,趁着江雪岐和闻竹讲话的空档,他去了屏风后面。 掀开自己的衣裳,果不其然腰上多了几道手印,一看便知是被掐出来的。 江雪岐并没有掐疼他,他从小被奶娘娇养着长大的,奶娘很少让他受伤,他自己也怕疼,一点力道身上都会留痕迹。 待闻竹离开了,他才从屏风之后探出头来,看向书桌旁的少年。 “二哥哥……你这里有没有伤药?” 狸珠睁着一双眼瞅人,他方才累的不行,这会脸上还红着,红团团的一片,问话的时候不太好意思,手指按着屏风边缘,一副娇纵之态。 片刻之后,江雪岐为他找来了伤药。 江雪岐的目光落在他伤处,他更加的不自在,手指卷着衣衫,瞅一眼江雪岐,“二哥哥……我自己也可以。” “……抱歉。”江雪岐微微蹙眉,很快又松开眉眼,用手指去碰他的伤处。 “疼吗。”江雪岐沉吟问他。 狸珠摇摇脑袋,瞅见江雪岐拿了一罐碧绿的瓷瓶,里面的药脂清透泛碧。 覆盖着薄茧的手指落在他腰侧,他身体稍稍地绷紧了,江雪岐为他上药时他一直憋着没有乱动。 眼珠子一瞬不眨地盯着江雪岐的动作,他双手抱着自己的衣衫,身体稍微前倾把自己的腰往江雪岐手里送。 狸珠皮肤如同上好的雪绸,巴掌大的小脸,杏眼稍稍地睁着,细白的牙齿稍稍咬着自己的下唇。 那一截腰肢细的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断,他性子粗枝,只想快点结束,抱着自己的衣衫往上拢时,身段若隐若现。 江雪岐的动作突然顿住。 狸珠眼珠子转了过来,“二哥哥,怎么了?” 江雪岐好一会才说:“狸珠,衣衫不用卷那么高。” 狸珠反应了一会才知道江雪岐在说什么,他脸上登时红了,脑袋里晕晕乎乎的,羞耻心蔓延上来,连忙把衣衫放下来,双腿并拢在一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险些以为江雪岐是故意的,转眼一想,对方才不会是那般的坏东西。 待江雪岐一收回手,他便一溜烟地跑了,连话都忘了说。 第八章 “月底便要走了……非去不可吗?”孟香涂了一层狸珠新给他买的脂粉,脂粉带有牡丹云纹,是新出的款式,落在眼尾一印有一抹花枝。 狸珠点点脑袋,小声说:“听说剑道书院里好些天才,我若是再拖着不去,兴许会错过试炼。”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8节 孟香闻言笑起来,眼尾展出弧度,手指朝他腰侧一点,那里挂着一把袖珍小剑。 “狸珠,你要带着自己这把破剑过去?去了准备修习什么……隐匿之术?” 孟香睨他一眼,“我怎么听说,你上次试炼差点拿第一呢。” 闻言狸珠捂住了自己的剑鞘,差点拿第一也不是第一,他虽然擅长瞬身之术,却只会逃跑,剑道一窍不通。 “去了剑道书院之后我会好好的学些剑法。”狸珠小声说。 “尽量不给娘亲丢脸。” 宋阿姊想让他成为江州的剑修天才,可惜他生来不是那块料。 “近来薛家和沐家声望不错……狸珠,听着,若是你碰到了麻烦,我同薛家有些交情,到时拿着这个过去便是。” 孟香从锦盒抽屉里拿出来了一块方正的玉牌,玉牌通体清透,透出很淡的清雅之色,上有清晰的“相夷”二字。 狸珠拿着玉牌,瞅了瞅,不像是客人送给孟香的东西。 他好奇地问道:“相夷,是你的小字吗?” “妓子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孟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说,“江狸珠,还有些东西临行前我会命人给你送去,你这是第一次出远门,一定要好好地活下来。” 孟香说:“可不要像你那短命的长姐,死在无人坟冢之处。” 江家大小姐江忘川,按照辈分来说,确实是他的长姐。他和长姐没有什么交集,只在年会时见过几面,如今已经没什么印象。 “我知晓了,”狸珠说,他也把带来的东西放下来,是两个药瓶。 狸珠脸上有点红,“这是我特地寻来的,你若是伤到了可以用,平日里也可以多涂,据说用了之后可以预防花–柳病。” “江狸珠——”狸珠在孟香要打他之前从窗户边跳了出来,他扭头瞅了一眼,孟香在房间里瞪着他。 孟香叉腰吼他:“过来把你的破药拿走——” 狸珠耳边仿佛都有了回音,他一溜烟的跑了,整个江州城,还没有人能及他的瞬身之术。 近来每日都要去江雪岐那里,他在束月阁外有些踌躇。 每日的走路练习,江雪岐练习的并不好,经常会栽他身上,两人经常抱成一团,前一日更是不小心碰到了他胸口。 现在胸前摩挲到布料,触感还有些怪怪的。 还好马上就要到月底了,到时候江雪岐一走,他就不用再帮忙了。 这么想着,狸珠踏入了束月阁。 他踏入束月阁时,殿中的少年正在轮椅上准备起身,对方撑着书桌边缘,他如今能够一点点地站起来了,身形看着依旧摇摇欲坠。 旁边的桌上有点燃的线香,香线已经到了最底下,看样子是坚持了这么长的时间。 “二哥哥。”狸珠喊了人,他到了江雪岐身边,这几日肢体接触已经形成了习惯。 他一扶住人,江雪岐主动握住了他的手腕,眼睫压着一层阴影,眼珠透着深邃视线落在他身上。 “狸珠,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喊闻竹去找你。”江雪岐温声说。 少年大多时候都是清雅逼人、温柔平静,给人一种破碎零落的美感。 偶尔会透出些许的违和,那双眼过分的深邃,深色墨团一般的凝聚,如同璀璨明烈燃烧的宝石,像是隐藏了诸多的晦暗沉涩之物,某次他被这般的眼神吓了一跳。 只那一回,后来便没见过了,他都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二哥哥找我有什么事吗?”狸珠问。 “月底我要前往剑道书院,听说狸珠早就通过了试炼……我想狸珠和我一起同行。”白衣少年说着垂下眼睫,眼珠里映着他的身影,似乎担心他拒绝,稍稍握紧了他的手腕。 “狸珠愿意吗?”江雪岐轻声问。 狸珠咯噔一声,他就怕江雪岐问,原本一直警戒着,马上就要到临走的日期了,没想到江雪岐还是问了。 他支支吾吾地讲不出来话,想拒绝又找不到理由,憋的脸上都红了。 “二哥哥。”狸珠有些为难。 “你跟我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江雪岐说。 他被江雪岐牵着,江雪岐虽然走路还是吃力,速度慢了些,却能从正殿走到偏殿。 他还没有来过偏殿。 偏殿背阴,这里是江雪岐的书房。方踏入门中,几排书架映入眼帘,上面放了各种各样的书册,一直延伸到内里。 除了书架,还有许多的桌子,上面放了各种各样的机关器具,有铜炉、木球、机械盔甲,紫鎏金等等。 江雪岐领他进了内里,在书架最角落的位置,那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具傀儡。 说是傀儡,因为狸珠险些以为是一个人在那里,直到他看清了皮肤纹理里的机械线条。傀儡由沉木雕刻而成,外层似乎刷了一层类似于人体皮肤的油脂,看起来栩栩如生。 眼珠是透明的材质,像是琉璃和钢珠融合在一起,他站在傀儡前,能够在傀儡的眼珠中看到他和江雪岐的身影。 他知晓江雪岐擅长机关之术,大抵也能猜到,这人少年时期便没办法出门,大多时间都待在书房里。 “这是二哥哥做的吗?”狸珠问。 傀儡做的和江雪岐等高,身形差不多,五官也极其相似,几乎一模一样。 江雪岐好一会才应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稍稍地转动手指。 “嘎吱”一声,傀儡随着动了,在原地驱使了瞬身之术,出现在狸珠身后,手里的剑刃一并出鞘,在半空中挽了一道剑花,片刻之后身形又在原地消失。 狸珠呆住了。 他哪怕不了解傀儡之术,也知道能做到让傀儡熟悉地使用剑法、会瞬身之术,还能隐匿身形……放在阴阳家想必也是佼佼者。 江雪岐让傀儡重新浮现出来,傀儡安安静静地在他身旁待着,不动时像是守在他身边的侍卫。 “他会一些简单的指令……在外能够遮掩耳目,一路上可以用他保护我们。” 江雪岐低声说:“狸珠,我不会拖累你。” 少年眼睫压着一部分阴影,深色的眼珠盯着他看,似乎在紧张,呼吸都变得轻了许多,仿佛他一说拒绝,就会在原地碎成一地。 狸珠脑袋里有些混乱,嗡嗡作响,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好哪里奇怪。 既然能做出来这么厉害的傀儡,怎么可能会是拖累,是他会拖后腿才差不多。 狸珠又瞄一眼身侧的傀儡,这傀儡和江雪岐长得一模一样,在他身后站着他更感觉有些奇怪。 “二哥哥……”狸珠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他干巴巴地只会喊人,一双杏眼瞅着人一动不动,眸中带了些许恳求的意味。 不要为难他了。 “狸珠拒绝也没关系。”江雪岐说,侧脸陷入阴影里,目光仍旧一错不错地落在他身上。 “我再想一想。”狸珠小声说。 他临走时江雪岐给他送了一些点心,都是他平日里想吃又舍不得买的,他路上抱着点心盒,手指头掰来掰去。 江雪岐似乎没做错什么,一直把他当做弟弟对待,给他好吃的,平日里很照顾他……连灵草都能送给他。 他却总是耿耿于怀,如此来说……岂不是对江雪岐不公平。 狸珠一边鼓起腮帮子嚼点心,一边勉强做下来决定,日后不可这般猜忌江雪岐,他要对二哥哥好一些。 …… 临行前一日,狸珠收到了孟香送来的东西,好些零嘴和话本,更多的是孟香不知道从哪里搜刮来用来保命的法器……各种各样的平安符都有。 还有奶娘给他做的每个季节换的衣裳,奶娘手巧,平日里他光是夹袄都有十几件。 狸珠带了一大包杂七杂八的东西,春庭送的他,他的行李被春庭扛着,路上他看出来了春庭不高兴。 他瞅过去,春庭闷着脑袋走路,注意到他的目光,半天才开口,“小公子,不能不去吗……我们在江州城也挺好的。” “是挺好,若是我在书院混不下去自然就会回来了。”狸珠安慰春庭,他小声说,“我之后还会回来的。” 春庭生闷气不愿意搭理他,他把行李放在马车上的时候,闻竹视线稍微地在那一大包上顿了顿,片刻之后才收回目光。 凌晨的天亮起微微的光,狸珠上了马车,江雪岐坐在角落里。 白色的羽化银纹长衫,面如瑰玉,如今那张惊鸿之容被遮住,青色的蛇皮面具遮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艳丽的眉眼,眉心今日似乎点了平安痣。 蛇皮面具之上有细密的鎏金闪烁,墨色泛着幽绿的耳环垂落,衬得那张面容澧丽闪烁,如同天穹银河落下的一道幽影。 似幽落影,含霜休戚。 狸珠心思单纯,他决定对人放下戒备之后便当真那样做,他坐在江雪岐身旁,软软地喊了一声“二哥哥”。 马车缓缓地向前驶,白衣少年透幽的眼珠落在踏入的少年身上,眸中墨色阴影浮动,悉数被压下,回归于平静。 两个字在唇齿之间每个地方都绕过,低磁中带着难以察觉的缠绵之意。 “……狸珠。” 第九章 “二哥哥,为何要戴面具?”狸珠忍不住问道。 江雪岐温声回答:“我先前鲜少见人,骤然出行……不想在外引人注目。” 狸珠转眼一想,按照江雪岐的容貌,确实在外会招惹注意力,他又忍不住地瞅一眼蛇皮面具,青色的泛着鳞光。 这般衬得那张面容更加的妖异。 殊不知只是在他看来如此,若是外人看来,马车里不过是貌美的少年郎与看不出容貌的白衣少年。 狸珠行李乱七八糟,奶娘和孟香给他带的那些东西他都放在了后面,他随身携带的只有一柄短剑和身份令牌,还有一份前往玉阙的地图。 十三城中,江州在中部往南的位置,前往玉阙需要经过两城,分别是望安城和子赫。 “二哥哥,我们到这里需要坐船走水路,先到望安……然后再去子赫,这般近一些。”狸珠指了指地图的位置。 “走这条水路。”地图之上只有依稀的标注,好几条水流,江州在淮水下游,淮水自西向东贯穿,从玉阙经过诸多洲府,直通东海。 江雪岐扫一眼地图,眼前的少年应当没有出过江州城,却对各个路线十分熟练,一下子便指出来了最安全快捷的路线。 “狸珠如何做的决定?”江雪岐问。 “前几日圣天寺发现了邪祟,这五支分流之中,有两支属于逆流,水路崎岖不好走……剩余的三支,两处随靠近内城,却濒临城外,恐邪祟作乱,剩下的一条随稍远一些,却通往内城,相对来说安全一些。” 狸珠小声地说,这些都是他在试炼中得出的经验,他对方位极其的敏感。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9节 “二哥哥,是不是哪里不对?”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江雪岐摇摇头,“狸珠分析的很对。” “你既通晓四方地形,上次试炼拿了第几名?” 狸珠脸红起来,他手指抓着地图边缘,“二哥哥,我只会看看地图,试炼的时候我未曾杀过邪祟……” 他算是侥幸通过试炼,试炼通常是需拿到邪祟守着的灵物,或者是救下一些被邪祟缠身的村民。 他比较会钻空子,每次都能趁着邪祟不在,拿到灵物,或者是带着村民避开邪祟的追杀。 “狸珠谦虚了,通晓地形在修仙弟子中很难得。”江雪岐说。 狸珠闻言瞅江雪岐一眼,被夸的有些高兴,耳朵尖稍稍地动了动,睁着一双杏眼,小虎牙露出来些许。 望安城位于九州中央,这里原先经历过许多朝繁华的盛世,是一座不夜之城。 他们在夜晚到了淮水下游的桃源村,这里隶属于望安,舫船直通望安。 狸珠没有出过远门,自是看什么都新奇,下了马车之后东张西望,来来往往的女子有些穿着襦裙,齐襦之绣金钗玉螺,腮边点了两抹朱砂,像是大唐志里的秀女。 “来来来,且看此月剑卡,仙道大会买定离手……近来呼声最高的是离州城薛遥薛世子,第二是孟州沐微迟……买剑卡送世子配饰!” 狸珠好奇地瞅两眼,他早就听说过在九州各城盛行的剑卡。此剑卡代表了有望参加仙道大会各位弟子,凡是能上剑卡的都是有一些声望的天之骄子。 待仙道大会开幕之后,这些剑卡原先的价格都会随着所押弟子的胜率而涨价,有的若是压中了冷门,一张剑卡价格能翻成百上千倍。 剑卡通常做配饰可以挂在剑柄上。 这在九州已经非常流行,路过好些穿着道袍的仙门弟子佩戴着剑卡,好些戴着两三张,有的更是一把剑挂了十几张卡。 狸珠瞅了瞅自己光秃秃的剑柄,吆喝的商贩见他停驻,立刻给他推荐。 “小公子要不要看看,不但有薛遥薛世子,还有沐微迟、李云锦,望安沈羿……总有一款你喜欢的。” 剑卡以檀木加上金属铁片混合而成,上面添了灵石,边缘各自雕刻了不同人物的代表标志物。 比如离州号称风雪梅庄,雪中双梅,每逢雪天,一半红梅一半黄梅树,梅香落尽离州城。离州世子薛遥的人物卡片周围便是梅枝。 孟州以折桂赎月的典故而闻名,来自孟州的沐微迟携有月桂。 沈羿喜穿紫衣,沈家乃貔貅旧族,剑卡侧面便是紫色的清透貔貅盘踞其上。 狸珠原本只是看看,商贩给他拿的正好是沈羿的那张,他看见便倒胃口,忍不住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身侧的白衣少年在人群中仿佛没有存在感,狸珠转头看过去,对上一双深黑浓稠的眼,江雪岐正看着他。 “狸珠……有喜欢的吗?”江雪岐微微歪头问他。 即便江雪岐以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在人群中也很显眼,商贩却好似不怎么注意江雪岐。狸珠有些疑惑,难不成真像话本里写的那般,只要戴上面具了,美貌就会被封印。 “没有喜欢的,”狸珠小声说,他摸摸光秃秃的剑柄,他想挂个东西。 这样的小剑卡刚刚好合适。 “前面有卖点心的,二哥哥,我们去看看吧。”狸珠自然而然地牵着江雪岐。 最后两天才学会走路,他想起来江雪岐原先还站不稳,走的便慢些,抓住了江雪岐的手腕。 被他牵住的少年低头看着他们二人交握的手,手指碰在一起,狸珠心思全在四周的街道上。 一圈以灵石生成的火圈,商贩拿着面皮在火圈上一过,一张比脸还大的饼子就成型了。 狸珠看的目瞪口呆,他在一旁瞅了半天,闻竹过去给他买了一张大饼,饼子散发着面点的香味,上面洒了一圈望京的特色肉渣,放在掌心里热腾腾的。 “谢谢。”狸珠向闻竹道谢,他拿着饼子啃了一口,并不是真的想吃,啃一口便递给身旁的人。 “二哥哥,你尝一尝,又甜又咸。”狸珠腮帮子还鼓着,捧着一张大饼,像是抱着食物的小仓鼠。 他转眼想到江雪岐平日里吃的都是精细的食物,这种食物兴许会坏了肠胃,正要收回手,面前的少年稍稍地向前。 江雪岐接了过来,他穿着白衣裳,气质和周围格格不入,沿着他方才咬过的地方,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 虽说饼子都是接着咬的位置吃,狸珠还是在一旁瞪大了一双眼,话音堵在嗓子里,他总不能把饼子再拽回来。 狸珠逛了一整圈,闻竹好似突然变得极其有眼色,他喜欢什么便给他买什么。 直到上了舫船,闻竹手里的东西已经拿不下。 夜晚,他和江雪岐住一间屋子。 狸珠这才意识到路过买的东西已经放不下了,他有些过意不去,偷瞄一眼桌旁的少年,江雪岐坐在床边,手里捧着的是一本书册。 “二哥哥……有些我只是看看,下次我们还是早些行路。” 若是没有江雪岐授意,闻竹也不会主动给他买那么多东西。他只是一时感兴趣,之后便不喜欢了。 他扫一眼江雪岐拿着的书,瞅到了“冶炼”两个字,江雪岐看了一会书之后就把书放下来了。 江雪岐闻言抬眸,目光轻轻地落在他身上,嗓音温和动听,“……狸珠不喜欢这些吗。” “喜欢自是喜欢,但是娘亲说过了……不可以这般任性。”狸珠有些不好意思,他总不好一直让江雪岐给他买东西。 他们只有兄弟之名,实际上隔着血脉和宗亲,给的多了他还不起。 说着,狸珠又注意到江雪岐的动作,好奇地问道:“二哥哥,这是在做什么?” 江雪岐拿了一张木牌,木牌边缘是一丛丛的牡丹云,内里嵌了灵石,江雪岐几下变幻,木牌变成了他方才在路边见过的剑卡模样。 中间镶嵌了一颗夜明珠,被牡丹丛云包裹着,随着翻牌,牡丹花还会缓缓地绽开,吐出细嫩的蕊丝。 江雪岐:“方才见狸珠在路边看了好一会……想来你应当会喜欢。” 狸珠平日里笨手笨脚,他最不擅长做手工,如今见到了这般精细之物,还是特意为他做的,他忍不住眼中稍稍发亮。 “二哥哥,这是送给我的吗?”狸珠软绵绵地问,中间还有一颗夜明珠,他摸着爱不释手。 江雪岐见状唇角露出微笑,他笑的时候双眼的锐利深邃被遮掩几分,一派温和纯净的模样。 “嗯。” 狸珠闻言立刻把牡丹云剑卡挂在自己的剑上,放上去刚好合适,他反复地摸着,注意到最角落的位置有两个小字。 ——圣怜。 “圣怜……这是二哥哥的小字吗?”狸珠好奇地问。 江雪岐闻言应声,垂下眼睑遮住了眼底的神色,“这是父亲为我起的。我想……既是我为狸珠亲手所做,应当留个记号。” 铁匠铺的铁匠在铸铁的时候也会打上自己的标记,狸珠可以理解。 圣怜圣怜,出自《仙君异志》 ——悲慈悯众,凡苦圣心,怜比相目,奴庵化尘。 狸珠哦一声,满脑子胡思乱想,奶娘还没有给他起过小字,他要不要给自己起一个。 奶娘想让他成为剑道天才。 是叫江剑道还是江天才呢? “……狸珠,”他正思索着,被江雪岐打断了思绪,面前的少年弱不禁风。 “今日……可要和我睡在一处?” 第十章 “二哥哥,晚些我去找一床被子,我可以睡地上。”狸珠说。 江雪岐眼睫微垂,眼珠透出淡淡的墨色,“狸珠……地上很凉,何况我体质虚弱,若是有狸珠在……我会安心许多。” 面前的少年说着稍稍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看一眼他,眼中神情温柔内敛。 墨色的眼珠盯着他看。 有他在便会安心,这种话讲出来莫名让人害羞,狸珠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尖。 狸珠小声说:“我睡相不好,晚上兴许会打扰到二哥哥。” 江雪岐:“无妨。” 语气温和好听,像是一道细柔的纱落在耳边,狸珠讲不出来拒绝的话了,晚上江雪岐刚给他买了好些东西。 “……那好吧。” 舫船摇摇晃晃,有时遇到了礁石会随之晃动。房间里点了蜡烛,照亮了一片墙壁。 狸珠坐在床边,他瞅一眼看书的少年,剑挂在了墙边,他脱掉自己的外衫,雪白的袜子一并脱掉,衣服自己叠叠放在末尾的與架上。 他不用看书,到时间了就窝在床上了,这是第一回跟外人睡,他扯了扯嗓子。 “二哥哥,我先睡了。”狸珠说。 江雪岐应一声,他便钻进了被子里,只探出来一张漂亮的小脸和雪团一样腻人的胳膊。 他这般的长相和江雪岐有所分别,江雪岐容貌明艳到令人觉得不似凡物。狸珠的相貌漂亮貌美,那双眼清澈见底,雪白的一团月牙似的唇角,犹如圣洁的清潭泉水。 引人心神荡漾,像是过年常贴在花窗上的年画娃娃,可亲又可近。 狸珠自己玩了一会便困了,他揉揉眼睛,面前落下一道冷香,白衣少年到了床边,蜡烛被熄灭。 “二哥哥……你看的是什么书?”狸珠小声地问。 他的一双眼在黑暗之中漆黑明亮,白衣少年在他身侧躺下来,他感受到对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一些凡杂俗物。”江雪岐低声说。 狸珠哦一声,他侧过脑袋,原本是趴着睡,平日里他一个人睡随意地伸胳膊伸腿,如今稍稍向旁边,便碰到温凉的少年身体。 他睡觉是当真不老实,原先和奶娘睡得时候他还能安稳些,自己一个人睡,睡着时一副模样,醒了又是另一副模样。 手指稍微动了动,触碰到一片冰凉,他才注意到是江雪岐的手掌。 “二哥哥……你的手怎么这么凉。”狸珠半张脸蒙在被子里,他软绵绵地问,隔着被褥发出来鼻音。 他身上很暖和,奶娘还说过他是小火炉。 轻轻地握住江雪岐的手掌,他侧头看过去人,在黑暗中描绘江雪岐的面容,黑暗之中看不清对方的脸。 “近来身体刚好……”江雪岐下意识地要收回手掌。 狸珠连忙按住了江雪岐不让人乱动,他把江雪岐的手掌搁在自己的肚皮上,这样能够感受到一部分温度。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0节 “二哥哥,我帮你暖暖……奶娘说手脚冰凉身体不好。”狸珠翻着肚皮,随着他呼吸讲话,江雪岐的手掌随之翻动。 他脚往旁边凑了凑,碰到江雪岐的脚踝,果不其然碰到了一片冰凉。 不由得想江雪岐年纪轻轻,似乎好些毛病,他生过病,自是知道有多难受。 他这般的贴着人,虽是好心好意,却几乎蹭进江雪岐怀里,江雪岐手掌放在他的肚皮上。 “狸珠……原先未曾有人这么对我。”江雪岐嗓音低沉,在黑暗环境中一双眼漆沉,视线落在他身上,锐利而露-骨。 狸珠并不知晓,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有些湿润,翻身背对着江雪岐,“唔”了一声,带了些困音嗓音绵软。 “二哥哥原先不怎么见人,若是与其他兄弟相处……和我们也没什么分别。” 他没有听到回音,转头就睡过去了。 夜晚睡得很沉,他感到眼皮湿漉漉的,仿佛有什么粗重之物,极其烫的温度落在他眼皮上,从他眼皮滚过去,落在他的耳尖。 耳尖被反复地研磨,如同落进了人的嘴巴里,被含着挣脱不开。 他眼皮子沉沉的睁不开,第二日被圈着醒来,发觉自己完全嵌入了江雪岐怀里。 他不由得睁大了一双眼,瞅着腰上的手臂,原本以为他睡相已经够不好,江雪岐似乎比他更不好。 哪有睡着睡着便要把人当布娃娃抱着,还是以一个完全掌控的姿势,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二哥哥……”狸珠喊了一声身后的人,他手指搭在腰间的手臂上,细白的指骨落在上面,轻轻地推了推人。 狸珠背对着人,他稍稍地向后看,细软的墨发散开,露出一截侧颈,雪一样的白的晃人眼,杏眼睁着微挑往后看人,他下意识地揉眼睛。 眼睛有些不舒服,眼皮子一被揉,立刻便红了,眼睑下至看上去一片绯意。 腮帮子鼓起来,他默默地想再也不要跟江雪岐睡一张床,甚至有些想把人踹下去,直到身后的少年睁开眼。 深黑的眼睫如同密密麻麻的墨羽,眼珠似海吞墨,带着几分慵懒,锐利的弧度透出来,犹如巨兽蛰伏。眉眼抬起时棱角全部收起来,变回了温和平静。 “狸珠,抱歉……晚上有些冷,不知不觉。”江雪岐说,立刻松开了他。 狸珠有些不高兴,但是江雪岐身体不好他是知道的,他瞅一眼身旁的少年,稍稍地离得远了一些。 一听对方道歉,见江雪岐柔弱的模样,他便不知不觉地气消了。 “无妨。”他嘴上这么说,眼珠子转过去,下次还是给江雪岐买个布娃娃,让江雪岐抱着娃娃睡。 眼皮子还是不舒服,他下意识地揉眼。 今日是个雨天,一起来天空阴云密布,他们仍旧在船上,今日白天能到望京城。 狸珠出来时舫板上有很多客人,油纸伞在舫船上铺开,下雨天天气凉一些,有孩子在雨中嬉戏。 “来抓我呀……来抓我呀。” 狸珠的目光被一群小孩子吸引,三两孩子在雨中玩捉迷藏,大人在旁边看着,偶尔传来一二声女子的娇嗔。 “下雨天路滑……别着急,不能离开娘亲太远……听到没有。” 狸珠眨眨眼,他瞅到了身边的少年,下意识地便抓住对方的衣角。 “二哥哥……你看看我的眼睛。”狸珠又眨眨眼,他的眼尾被揉的红了一片,眼里水盈盈的。 “我今日总觉得眼睛不舒服,是不是进东西了。”狸珠凑过去,想让江雪岐帮他看看眼睛。 一双水盈盈的杏眼,透出几分天真的信任来。 他面前的少年身量比他高出许多,江雪岐稍稍地垂眸,压住了密密麻麻的神色,覆着薄茧的手指碰到他眼尾。 “疼不疼?”江雪岐问他。 狸珠摇摇头,被碰到的时候才有点疼,他下意识地避开江雪岐的拇指。 “二哥哥不要摸了,有点痒。” 他说着,面前的少年凑了过来,那张艳丽的面容在他面前放大,气息落在他眼皮上,江雪歧帮他吹了吹,眸中认真专注。他再往前一些,兴许江雪岐会亲到他的眼皮。 狸珠脸一红,他小声说:“我晚些涂点药。” “咯咯咯——”一阵孩童的笑声从他们二人身边经过,在这一瞬间,狸珠感到了寒凉的阴气。 一道阴影落下来,他在此刻怔住,下意识地看过去,眼角只扫到了女子撑伞牵着孩子从船板经过的背景。 红色的长裙,长裙融进雨水里,如同染了一层血水。黑色的发丝垂落,孩童像是一团模糊的白影,在雨中被消抹,女子撑着白骨伞,手腕上戴有金铃。 孩童的笑声如同金铃一般,空荡又尖锐,回荡在半空中,白日里依旧渗人。 雨丝细密的落下,女子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二哥哥。”狸珠的直觉不会出错,他收回目光,“你在房间里待着……我去看看。” 右眼皮子开始跳,总有不祥的预感。 江雪岐视线从女子消失的方向收回,“要去做什么。” “似乎有些不对……船上兴许有邪祟。”狸珠说。 他忍不住握住自己的剑柄,心里在打鼓,这座船上这么多的游客,若是邪祟作祟……后果不敢想象。 “狸珠……不害怕吗。”江雪岐说。 他自然害怕,此时以为是江雪岐在担忧,他虽然不厉害,但是也比江雪岐要好些。江雪岐这般弱不禁风。 “二哥哥放心,我会保护你的。”狸珠小声安抚江雪岐。 他已经打算要和江雪岐好好相处了,哪怕他很害怕,他不会抛下江雪岐不管。 狸珠捏了一道瞬身术。 他朝着红衣女子消失的方向而去。 不过踌躇了一瞬,还是来晚了一步。空中传来女子凄厉的尖叫声。 “啊——”开门的侍女脸色发白,手中端着的茶水掉落,房间门随之打开,受风雨影响,朱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动静。 方才还在外面见过的母子,如今母子二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鲜血依旧温热,女子眼睑上翻,似乎看到了极其惊恐之物,脸色透出诡异的腐白,心肝被挖了去,肠子和脏腑器官朝外蠕动,混合着鲜血和没有消化的食物。 身旁的孩童被砸烂了脸,整颗脑袋瘪了下去,一并倒在血泊之中。 第十一章 空气中尽是难闻的气味,狸珠憋着气憋的脸红了,他忍着不适,大致看了下尸体,没一会舫船上的侍卫便过来了。 这种客船配的都有侍卫来治安,侍卫皆通晓法术,此为一个矛盾点。倘若出现二重修为往上的邪祟,邪祟修为一旦高于侍卫,基本上侍卫形同摆设。 而九州十三城内,那么多条客船,那么多处驿站,如何能保证每一处都有相应能够应对邪祟的侍卫看守? “都让一让,让一让。”侍卫驱赶了围观的群众,狸珠虽然想多找些线索,但是也识趣地退开。 此为望京城地界,侍卫身上有貔貅异兽图纹,所挂令牌皆有“望京”二字。 狸珠特意在舫板上看了一圈,没有再找到红衣女子的身影,对方只出现了一瞬,仿佛是错觉。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江雪岐正在门口处守着,见他回来,眉眼稍稍一动。 “狸珠,可有发现线索。” 闻竹显身在他们房外守着,此处舫船消息已经传开,隔壁传来呜呜的哭声,还有丈夫低声安抚的声音。 见了那副惨相的尸体,邪祟害人不过短短地一瞬之间。 方才窒息扑鼻的鲜血味充斥着鼻腔,如今狸珠才把手松开,房间里都是好闻的冷香,江雪岐身上的味道。 狸珠:“我方才去看了……邪祟转眼之间就害了人,死的是一对母子,母亲被掏了心肝,孩子脑袋被砸扁了。” 这种作案他原先只在书上看过,他在床边坐下来,“二哥哥,还记不记得我们在门外遇到的撑着伞的红衣女子……她牵着孩子,我在舫船逛了一圈,没有找到人。” “我看到了一道影子,未曾看清她牵的是什么,”江雪岐顿了顿说,“狸珠可知道邪祟也会瞬身之术?” 狸珠闻言稍稍睁大了一双眼,他瞅着人看,江雪岐见他这般的神情,一字一顿地为他解惑。 “凡是修仙弟子所会,邪祟都会……且同一境界的修仙弟子和邪祟,邪祟往往道高一尺。” “方才狸珠所见邪祟经过,我只见到了一道影子,便是在狸珠看到她时她已经注意到……所以我才没能看清。” “原来是这般。”狸珠有些郁闷,他平日里便喜欢东张西望,不知道有没有打草惊蛇。 “没关系……狸珠看清了她,之后抓到它便容易了。”江雪岐温声说。 “至于舫船之上,如今应当已经布下了结界。” 这便是后世想出来的处理之法,一旦有邪祟出现,立即布下结界,这种结界所耗灵石诸多,加之只能触发一次……一旦触发多半伴随着人命。 马上就要到望京了,此地不是江州,舫船也是由望京来管。望京沈氏,百年名门,此地是上古貔貅旧族栖息地,多产貔貅玉,街巷之间随处可见貔貅面具。 “二哥哥……你如今还不会剑术,这是孟香给我的,里面有些灵气,二哥哥还是戴着吧。”狸珠把那张护身符拿出来,孟香找了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的确实能用。 他第一次保护人,有些不擅长,小声说,“邪祟还不知深浅……二哥哥还是先待在我身边。” 他说完又忍不住脸红,自己也未曾对付过邪祟,可未等他不好意思,面前的少年眸中明烈清晰,拿着他给的护身符一番珍重之意。 “……那便麻烦狸珠了。”江雪岐说着垂眼,一副柔弱温柔的模样。 邪祟如今就在这条船上。 马上就要到岸边了,狸珠猜测兴许不会让他们下船,或者下船前会先有当地的仙门弟子过来。 “二哥哥,待会还要戴面具吗?”狸珠好奇地问。 江雪岐目光落在他身上,状似无意地问,“……狸珠要帮忙吗。” 狸珠点点脑袋,他触上蛇皮面具,青色幽幽的磷光,入手发凉沁人,末端以两处翡翠连接,形似两片牡丹青叶。 他捏着蛇皮面具两端,稍稍地上前,注入江雪岐的双眼,同样地映入一片幽色,他手指碰到江雪岐的耳垂,沿着墨色的发丝向后缕。 狸珠都忘记了原先他的衣裳都是谁给他系的,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学会系绳子,这会手指头又变得笨拙,指尖穿过江雪岐的发丝,半天没有系上。 他有些着急,稍稍侧脸看过去,忍不住小声说:“二哥哥,等我一会会。” 他不由得凑过去,轻盈的气息若有若无,按照江雪岐的视线,只能看到一抹雪白柔软的脖颈,狸珠的喉结不那么明显,脖颈纤细随着呼吸稍稍地震颤。 平日里爱吃甜食水果,气息之中仿佛都带着甜味儿。 “狸珠……好了吗。”江雪岐嗓音低沉,握住了少年的手腕。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1节 修长的手指扣住对方,用着不那么重的力道,皮肤相触,指尖稍稍地摩挲。 狸珠半天才系好,他瞅过去,他系出来一个丑丑的蝴蝶结,又不好意思直说,他又瞅两眼,讪讪地收回手。 “二哥哥,我系的不太好看。” “无妨。” 狸珠看两眼扭回脸,二哥哥还这么的淡定,蝴蝶结看着好像也没有那么丑了。 舫船在岸边靠停,细密的雨丝依旧落下,他们三人收拾了行李准备下船,岸边有穿着黑衣暗纹的沈家侍卫,因为下雨天侍卫撑了伞。 连天的伞面落下雨珠,黑色的暗纹长衫纷纷侧开。 “船上发生命案,所有人暂时不可离开,等待检查令牌之后方可放行。” 狸珠和江雪岐撑了一把伞,伞在江雪岐撑着,伞面遮挡了一部分视线,他只扫到一群黑衣侍卫,还有一角绯色衣衫。 那一角绯色衣衫在视线中逐渐的清晰。 直到透出一张明朗俊熙的面容。少年一身绯色长衫,桂枝月纹沿着墨底厚重落下,戴有一把月牙银锁,黑里墨靴,配有琉璃剑。 一张迷倒万千少女的面容,双眼明熙朗润,沉时若冰霜,平日里带着几分散漫的肃重。 “孟州沐微迟前来办案……例行检查。”温朗清晰的嗓音,剑底的弦月展露出来。 沐微迟与沈羿同为剑道书院的弟子,几人名声正盛,狸珠知晓一些,沈羿和几人关系似乎都不错。 这里都是沈家的朝民,此时有人疑问,“我们城主公子为何没来?” 沐微迟:“你们家公子这几日心神不定,派遣去了北部……我来暂代几日。” “令牌拿过来。”沐微迟前方是一名撑着伞的红衣女子,女子牵着一名孩童,孩童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一只青白戴着金铃的手腕映入眼帘。 陈旧的青色令牌递过来。 他几乎过目不忘,检查完令牌之后便放了行,在女子经过的时候视线稍稍地挑过去。 “下一位……” 狸珠眼睁睁地瞅着沐微迟把人放跑了,好不容易找到那名红衣女子,他稍稍地上前,随即被江雪岐握住了手腕。 “狸珠。”江雪岐按住了他。 狸珠于是稍稍耐心下来,没有乱跑乱动,他在江雪岐伞下安安静静地待着。 “下一位。” 到了狸珠和江雪岐,狸珠傻乎乎地把令牌交上去了,江雪岐要开口时为时已晚。 “江狸珠……”沐微迟语气稍稍地停顿,视线落在伞下的一对少年身上。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映入眼帘,杏眼水盈盈的清澈透亮,鼻尖小巧精致,唇瓣红艳艳的如同庙前进贡的果子。 “哦?”沐微迟稍稍地挑眉,江州城的事情早已传入他的耳中,“你便是……原先要与沈羿结为道侣的江府公子。” 沐微迟视线稍转,这漂亮少年身边还有一人,对方以蛇皮面具遮面,只露出一双眉眼,这眉眼令他感到熟悉,过分艳丽的浓郁逼人,澧浓至极。 他下意识地皱眉。 提起这个,狸珠原本是好脾气,此时也有些不高兴,他朝沐微迟伸出手,“如果检查完了……令牌还给我。” “自然没有,既是江府公子,应当好好照顾才是。”沐微迟二话不说收走了狸珠的令牌。 “来人,把两位公子带回府中。” 狸珠在原地瞪大了一双眼。 三人坐上了同一辆马车。 狸珠和江雪岐坐在一侧,江雪岐在人前存在感很低,狸珠时不时地瞅一眼对面的少年,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那红衣女子……你为何要放她走了。”她身上有明显的邪祟气息。 沐微迟闻言看过去,没想到狸珠率先关心的是这个,再上下打量一番,没在狸珠脸上看出半分的其他神情。 原先便有听闻,江家嫡子鲜少出门,多年来在江家后院被以药喂成了一个怪物。另一位江家的旁支,心机深沉、惯会使手段,心眼比火龙果里的籽还多。 “她不过是一个替死鬼……我已经让侍卫派了人去跟着。”沐微迟说。 “两位先随我回府,我们晚上再商议邪祟之事不迟。” 沐微迟:“江小公子方才还没有介绍……你身旁的这位是?” 狸珠哪里不知道沐微迟的主意,江雪岐数年没有出门,腿也才刚刚好,旁人总会想试探深浅。 “这是我二哥哥。”狸珠说着,握住了身旁人。 江家那么多的旁支,按照辈分排行老二的很多,具体是哪个孩子,等到沐微迟调查出来,他们也该离开了。 而对面的沐微迟完全误会了他的意思。什么二哥哥三哥哥的,他看是情哥哥还差不多。 沈羿刚悔婚,眼前的这位转眼就找了下家。生得如此貌美,想来惯会玩弄男人于股掌之间。 沐微迟不由得皱起了眉。 第十二章 沐微迟如今暂时在望京城,住处并不在沈府,在望京城内的仙道办。 三人到了仙道办,望京城靠近雀离火,此地多雀离火的弟子,剑上有团火图案,一簇簇地在夜晚隐隐发亮。 侍卫已经为他们准备了膳食,正殿里中间是一座仙君持镜像,殿中横梁很宽,厚重地落下,明镜高悬,寓意着时刻自省,镇守十三关守护苍生百姓。 狸珠进殿之后稍稍有些不安,先不说他们和沐微迟并不熟悉,单单是对方和沈羿交好,他不愿和对方多亲近。 身旁的少年看出来了,江雪岐问他,“狸珠,不想待在这里?” 此话一处,对面的沐微迟朝他们看出来。 这话如何能直接说出来。 狸珠摇摇头,桌上上了鲜美的膳食,都是望京城的菜色,他想起来原先沈羿带他去过望京的酒楼。 直到沐微迟动了筷子,狸珠才随着动筷,可惜吃饭也没什么食欲。 “近来在望京城出现了一连几桩命案,死去的都是母子成双,邪祟似乎有意为之……且此事已经上报仙门,似乎是开智的邪祟。”沐微迟说。 开智的邪祟意味着比普通只知道吃人的邪祟高级很多,且不容易对付。何况九州一体化,若是某地出现,多半之后会陆续出现。 狸珠问道:“你们可有调查出来什么线索?” “有一些线索,”沐微迟说,“查出来了地点在……近两日便打算过去,江小公子对此事有兴趣?” “算不上有兴趣,”狸珠小声说,“仙门弟子关注邪祟,不是天经地义。” “是这般,”沐微迟说,“我们想出的计谋是以女子扮作诱饵引邪祟出动……原先未曾找到合适的人选,普通的女子并不合适。” 狸珠正在吃米饭,闻言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他握着筷子稍稍地顿住。 “我们之中没有身段相像的……”沐微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今日我们相遇便是缘分,不知江公子可愿帮这个忙……我替望京城的百姓们谢过江公子。” “咳咳……”狸珠被呛得咳嗽起来,身旁的少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江雪岐此时抬眸,深黑色的眼珠扫向沐微迟,眸中依稀有几分幽色,平静而布满暗涌。 在那一瞬,沐微迟甚至感到了几分邪佞之气,他再看过去时,对方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是错觉。 “沐公子,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了,我如何能扮作女子。”狸珠有些不高兴,哪有上来这般说他的。 他转而想到舫船之上受害的女子,又不大忍心,不去看沐微迟,埋头吃自己的饭。 “江公子再考虑考虑,我并未戏弄你,我们已经为此事头疼了几日……何况江公子擅长瞬身之术,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沐微迟盯着他的脸看,狸珠长得漂亮,许多人夸过他,他被沐微迟看的不大自在。 仙道办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回到房间,狸珠忍不住照照镜子,他瞪大眼,镜子里的美人一并跟着睁大眼,杏眼往上挑,他左看看右看看,长得也不算娘啊。 他在照镜子的时候能够看到身后的少年,江雪岐正盯着他看。 他于是扭过来,凑到了江雪岐身边。 “二哥哥,我要过去吗?”狸珠闷闷地问。 狸珠撑着下巴,抬眸看着人,抓住了江雪岐的一截衣角,“去了兴许会丢脸,若是我不去,总是担心邪祟害人。” 一日不抓住邪祟,兴许会再有人遇害,何况被害的都是手无寸铁的女子。 江雪岐微微垂眸,嗓音温和,“狸珠若是想去便去,我不会笑话狸珠,此事是为民为百姓……狸珠若不愿去,此事也同样情有可原。” 总而言之,是他去不去都支持他。 狸珠闻言抿起嘴巴,眼珠子又转过来,“二哥哥当真不会笑话我。” 江雪岐嗯一声。 第二日狸珠还没有吱声呢,沐微迟便找人给他送来了女子的衣裳,仿佛断定他会答应一样。 “你们可查清了如今邪祟在何处?”狸珠问沐微迟。 沐微迟看出来了此事有转机,告诉他,“在旧王府的一处祠堂。” “明日我们便出发……小公子若是还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传唤侍卫。” 沐微迟又说:“在所有受害者中,死相最惨的是已有身孕的女子,我们给小公子准备的衣裳内有内胆。” 狸珠:“……” 当天晚上,狸珠换上了那套衣裳,红色的婚服,按照高挑女子的身形做的,他穿着刚好合身。锦绣一般的绸缎,上面印有合欢花,蕊丝细细的绽开,在肩头熠熠生辉夺目逼人。 他打算试完明日直接过去,到时做完诱饵之后,一旦抓到邪祟立刻脱下来。 不能让除了邪祟之外的第三个人看见。 这么想着,衣裳里有内胆,他刚解开内胆的系绳,肩侧的合欢花如有生命力,这应当是上好的锦缎,合欢花一点点地绽放开来。 铜镜中的少年长身而立,身段如同抽出来的纤细竹枝,侧脸白净如瓷玉,唇畔天生嫣红若花瓣。皮相若油墨画骨,眉眼翻动之间摄人心魂。 方笨手笨脚地穿完衣裳,门“嘎吱”一声开了。 江雪岐视线落在他身上,狸珠僵立在原地。 方才闻竹跟他说他和江雪岐要出一趟门,据说是给夫人传信,闻竹口口声声的说半个时辰。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2节 如今连一刻钟都没到。 狸珠还穿着婚裙,他睁着一双眼和江雪岐对视,对方视线在他身上停顿,他一瞬间脸红了,热腾腾地从脸红到了耳朵尖。 空气中仿佛能听到针尖落地的声音。 “二哥哥……”狸珠手指放在衣侧,他放下来也不是,解开系带也不是。 “二哥哥不是去给夫人送信了吗?”狸珠干巴巴地问,一边又在心里想闻竹骗他,他指尖稍稍地蜷缩,早知道把门锁上了。 “近来需要汇报的事情不多。”江雪岐进来时特意关上了门。 “红色……很合适狸珠。”墨团似的眼珠漆黑浓稠,白衣少年进入屋内,阴影落下来,几乎笼罩着他。 狸珠嘴巴抿起来,二哥哥这般的好脾性,还会讨他欢心说红色,而不是说衣裙。 “我……我提前试试。”狸珠憋了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 兴许察觉到他不适应,少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收回,他偷偷地瞥过去,江雪岐从门外带了信回来,正在埋头看信。 似乎并不关注他这边。 狸珠得以偷偷地松口气,他把自己的系带系上,两人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他从镜中偷瞥身后的少年。 少年手中拿着书信,模样明艳动人,烛光照亮了一半侧脸,显得侧脸线条十分柔和。 狸珠半天自己系不上,他又慢吞吞地到了江雪岐身边,“二哥哥……能不能帮一帮我。” 他坐在江雪岐身边,江雪岐闻言放下了书信,他侧身坐着,对方三两下为他系好了。 腰肢被勒出来弧度,对方没有讲话,视线也温温柔柔的,他偷偷地看过去,觉得自己这般瞒着对方又有些不自在。 江雪岐并不会笑话他,像是明台之上物,见风雪不言语,遇参商不动心。 “二哥哥,明日可要随我一起。”狸珠问了出来。 “自然,”江雪岐说,“我不放心狸珠一个人。” “虽说我帮不上什么忙……狸珠在我面前可以自在一些。”江雪岐眼中清明一片,仿佛雪花落在其中亦能融化。 狸珠稍稍地愣住了,不知为何心口也一并跟着变热了,像是在油锅里滚了一遍,他脸上自己涂了些脂粉,艳艳的像是一只小花猫。 “我知晓了。”他应声,摸摸自己脸边,比刚才要热。 没一会他又凑过去,“二哥哥,是娘亲送来的信吗。” 江雪岐的字写的十分好看,他见过的,夫人的字同样不遑多让,秋落锦是十三城里除了瑶州唯一的女城主。 “娘亲说让我们注意安全,近来听闻此地出现了开了智的邪祟。”江雪岐说。 狸珠只是瞅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他想到了自己未曾给娘亲写过信,等他到了剑道书院,一定也要给奶娘写一封。 江雪岐在一旁若似无意的说:“狸珠,我们明日早些出发如何?” 狸珠巴不得如此,能少丢人自然少丢人,他眼睛稍稍地亮起来,“可以吗?” “自然,”江雪岐说,“只要在他们赶到之前就好了。” 江雪岐什么都帮他想好了,狸珠有些高兴,他神情放松些许,开心了便喜欢撒娇,一双明亮的眼看着身边的少年,涂了胭脂的面容晕染开,气息朝着身旁少年耳边扑。 “二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好。”他忍不住欢快,柔软的手掌抓着江雪岐的手腕,鼻尖蹭过江雪岐的肩侧,碰到一片坚硬的布料。 江雪岐喜欢穿这种硬料子的衣裳,锦缎所制,指骨也是同样的坚硬,手指还有茧子,他摸摸之后便嫌弃地松开了。 “自是因为……”剩余的话话音很轻,狸珠没有听清,他摸摸自己的耳朵,只有些许气息的余温。 第十三章 清晨。 沐微迟下楼的时候没有看到狸珠的人影,楼下的侍卫这才禀报:“江公子先行一步,在祠堂等我们。” 旧时各个城中盛行王朝,他们去的便是前朝一处王府府邸,这府邸原主姓姜,据说是新朝所封,府中有一位富黎郡主,在前朝出名。 狸珠还看过话本有过记载,根据野史改编,这位富黎郡主貌美且有才,传闻她随了父亲东丹的长相,身高八尺有余,相貌生的深邃英秀,在朝中多与武官交好。 传闻这位富黎郡主貌若好男,性格风流洒脱,能文能武,因了王爷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把女儿作男子养,当朝皇帝是她的亲表哥,对之堪称纵容宽许。 富黎郡主姜赋宁喜诗歌、好风雅,曾以男子身份假冒入试,许富黎之名,入试取得三甲,曾百读医书,研制出流疫之药,救了黎州百姓。 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擅长写文章,一手好字洋洋洒脱淋漓尽致,写出过“引恪圣贤,复辟光明”的绝词,所书“我与我心,何属此间”至今在九州广为流传。 前朝覆灭之后,这座府邸后来成为了一处遗址,多年来无人顾问,檐上落雁凋零。 久未有人光临的廊沿前落了一层阴影,牌匾上墨迹陈旧,浓墨重彩的两笔列王府,依稀能够看出当年所书之人的气魄。 如今门口马车缓缓地停下,枫叶徐徐地落在屋檐上,下来的少年身形修长,他一身红杉,面容比枫丹更加的夺目,若是不看行为举止,不言语时会以为是女子。 肩头的合欢花澧丽盛开,狸珠唇畔稍稍地抿起,他是活泼的性子,行为举止之间没有端庄可言,掀开车帘看向车内的少年郎。 “二哥哥,你在这里等我便是。”狸珠抓着珠帘,他小心地叮嘱,“二哥哥不要乱跑。” 说着,狸珠在马车之外布了一层结界,若是结界被破开,他立刻能够感应到,到时会出现在这里。 狸珠身形转瞬之间在原地消失,他在屋檐之上,收到了沐微迟的传音。 “……去了何处?”沐微迟问他。 沐微迟碰到过他的身份令牌,所以能给他传音,他在房梁之上,往里看只能看到一排排黑压压的屋檐,廊下的灯笼在缓缓地绕着转,一片黑雾在整座府邸上空若隐若现。 “我已经到了烈王府,你们在哪里?” 那头沉默了一会,“……已经到了。” 长长的官道上,沐微迟在马车外守着,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屋檐,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邪祟之气的影响,只能看到屋檐之上有一道人影。 剩下的被黑雾包裹住,什么都看不见了。 沐微迟紧紧地盯着那道身影,总感觉什么地方有些奇怪。 “行动吧。” 新婚的孕妇。 婚服的内胆里有灵力驱动,仿若另一道脉搏和心跳,狸珠身形转瞬之间在原地消失,他进了府邸。 在他跳下来的时候,身后多了一道脚步声,狸珠眼角扫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江雪岐出现在他身后,仔细看脸颊上有细细的流光在闪烁。 ……是江雪岐做的傀儡。 “……二哥哥?”狸珠凑过去敲了敲傀儡的脑袋,能够听到“邦邦邦”的木头音,原本是由他去引诱邪祟……这般邪祟会上当吗。 他还不知道这傀儡的名字,喊了一声二哥哥之后傀儡毫无反应,他往前走两步,傀儡跟在他身后,走路时未曾发出声音。 没一会,傀儡又消失了,他耳边传来闻竹的声音。 “……二公子说无怅在你身边,你若驱使他……在掌心使用灵力便是。” 后面的沐微迟在另一侧盯着,只要邪祟出现,他们随时出动。 一旁的侍卫对狸珠有些不放心,“老大,他有灵力……会不会打草惊蛇。” 闻言沐微迟说:“我看过他先前的试炼,他平日里对付邪祟小心谨慎,应当不会出错。” 话音刚落,狸珠往中间使了点灵力,连着五指的几道红线显现出来,他稍微动了动小拇指。 “砰——”地一声,天边的剑光横空而出,一道剑气斩破了半空之中的邪祟之气,连带着横扫向远处的屋檐。 直接削断了一半的檐角,那一截檐角“哗啦”一声震碎,落在地上沾了满尘。 动静从府邸内传向府外,砰砰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地震了。 狸珠:“……” 沐微迟和一众侍卫:“……” 闻竹面无表情地挂断传音。 应当不算打草惊蛇吧……狸珠收回手,他又试着动了动手指,小幅度地动了动,傀儡会根据指尖做不同的攻势。 门被震碎开了,狸珠干脆直接进去了,这一处应当是书房。前朝覆灭之后,这处被保留下来,每年在祭祀时会派人过来打扫,这里保留了一部分姜赋宁的真迹诗词。 入目便是一排排的书架,颜色经过百年未曾掉色,上面封了一层蜡,没有光,微弱的投影与书册交织在一起。 狸珠随意地翻翻,有些是各朝的史书,还有一些是姜赋宁所写标注,字体凌厉见意,如锋若钩。 他几乎已经可以想象这是一位怎样的女子,字如其人,必定一样的若锋如芒。 还有一些是女子的画册,他随意地翻一翻,几乎都是美人,如同他们九州总会有一些无聊的说书人评选美人一般。 前朝也是一样,狸珠一翻,这位富黎郡主似乎很喜欢美人册,他放下了其中一册,上面标注的有序号。 从一到十……整整十册,一本不缺。 这些书怪不得会被留下来,谁会拿走这么无聊的东西,他只瞅了两眼,便把书册放下来了。 在他看书册时,他未曾注意到身后出现了一道黑雾。黑雾在他身后若隐若现的浮动,依稀是一道模糊的人影。 同一修为的邪祟和仙门弟子,邪祟总是要比仙门弟子厉害。若是开了智的邪祟,同一修为下,开了智的邪祟在原本高出一丈的基础上还要再厉害一些。 狸珠还翻到了两本话本……前朝的话本,他下意识地拿起来看,翻两页之后认真看起来,这讲的故事离奇新颖。 一名女子游园时睡着,在梦中梦到了蝴蝶与牡丹丛,牡丹花变成了一名男子,变成男子与她欢好,变成女子时在她怀里娇滴滴的哭泣。 在她醒来之后,当真见到了梦中的女子,女子立在牡丹丛前,恍若梦境。 似真似假,似梦非梦。 故事含蓄又委婉,狸珠看的一头雾水,结局便是女子梦醒了,之后什么也没讲,又好像什么都讲了。 狸珠又翻翻书架,想找其他话本瞅瞅,剩下的好些都是治国论策的书,没有其他东西了。 他没找到想要的,打算离开,刚走到门口,身后书架上的书“啪嗒”一声掉了。 狸珠吓了一跳,心跳随之绷紧,他眼角什么都没扫到,转身看过去,房间里安安静静,只有一本书掉落在地。 诡异的仿佛是他产生了错觉。 他竟感受不到丝毫的邪祟之气,只有一种可能,对方修为在他之上。 狸珠得出结论之后背后冒出来一层冷汗,他努力地维持着镇定,睁大了一双眼,盯着那本书看,俯身去捡了书。 是一本写情意的诗书。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3节 “念君念君,辗转反侧,思不能眠,夜不能寐……” 狸珠念了出来,他有些纳闷,难不成真的只是书掉了,若是邪祟所为,邪祟为何没有对他动手。 他方这么想,突然之间,身体某处传来了奇异的触感,他在那一瞬间僵硬在原地。 眼前出现了一角红衣,与他无二致的婚服,合欢花缓缓地绽开,阴冷的气息在他身后缓缓地散发出来。 他的肚子上多了一只手,对方袖侧连绵理枝,那是一只属于女子的手,女子手掌青白发腐,蔻丹鲜艳精致,隔着衣衫缓缓地触摸他的肚皮。 狸珠一瞬间背后发凉,险些吓晕过去,他努力地维持着镇定,“……” 身后不知道何时多了个女鬼,还在摸他的肚皮,他甚至分毫没有察觉。 如今传音会被察觉,他的表情僵硬的难以维持,眼珠子一点点地缓慢转动,尝试去看身后女鬼的脸。 可惜他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团模糊不清的黑雾。 耳边传来女子温婉动人的声音,不似平日里女子那般的娇人,反而透出一股英气,低低地询问他。 “梅娘,明日还会过来吗……” 狸珠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他手指僵直,在原动也不敢动,他察觉到对方对他没有敌意,甚至有些说不出的其他意思。 对方的气息甚至轻轻地蹭过他的发丝。 与身后的女子相比,他竟然倒更像是女子……应当说似乎对方把他当成女人,狸珠简直要晕过去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那本情诗在他手里,女子轻轻地放开他,身后阴冷的气息消失,一并带走了邪祟之气,书房里空落落的。 狸珠抓紧空隙,转瞬之间就在房间里消失了。 他身形出现在府邸外,见到熟悉的马车,他好一会才缓过来。 与此同时,书册上也多了一行字迹。 ——委宛山倾,珠圆玉断,梅娘卿卿,为此心折。 第十四章 马车上的少年下来,江雪岐碰到狸珠的双手,傀儡在半空之中显身,狸珠手脚冰凉,直到出来之后心跳才正常。 怀里的那本诗集仍旧揣着,另一边的沐微迟等人一并随之寻过来了。 江雪岐:“狸珠……不用害怕,可是见到了邪祟?” 话音方落,沐微迟随之站住。 狸珠唇角有些僵直,难以描述方才遇到的情景,他直觉有些棘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今日不宜再探府。” 虽说邪祟显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一行人回到客栈,在一楼的大厅里,狸珠此时无暇顾及自己身上的红衣,他未曾注意到身旁人传来若有若无的视线。 有些落在他的脸上,有些落在他身上,停留许久。 身穿红衣的少年,放眼人群中引人瞩目。他脸色苍白,却难掩风姿绰约,像是一柄秋日里的清竹,美伦绝色,眉目凝澈,若是话本里有成婚的貌美少年郎。 应当便是这般的模样。 狸珠把那一册诗集放在了桌上。 “……我碰到了邪祟,在书房里,这字是她写下来的。”狸珠思索着从中能够得出来什么线索。 他抬眼瞅一眼对面的两人,见沐微迟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唇线稍稍地抿着。 “邪祟似乎把我当成了什么人,唤作我梅娘,这情诗应当也是写给梅娘的。” “……梅娘,”沐微迟问:“你可看清了邪祟的模样……可是富黎郡主?” 狸珠摇摇头,“未曾看清。” 他想了想,眼珠静静地凝着,把在书房里看到的讲出来,“我在书房里翻了一些书册,好些富黎郡主的真迹已经被带走,留下来了一部分史书策论和姜赋宁的笔迹。” “除此之外,好些是有关女子的画册,我在书架上找到了许多本,”狸珠欲言又止,他下意识地看向江雪岐。 “在我要走的时候,她出现在我身后,唤我梅娘,还问我明日会不会再过来。”狸珠说着有点尴尬。 沐微迟:“……坊间曾有传闻,富黎女主女生男相,心悦女子,与朝中诸位女官都有牵扯,许意弄情。” 空气安静了一瞬。 狸珠愣了一下,随之反应过来沐微迟的意思。好女色,他转而想到这位富黎郡主身高八尺有余,随了东丹的长相,生来比许多男子都要高出许多。 沐微迟:“至于那位梅娘,便是与富黎郡主牵扯的其中一位,为前朝知府之女,名唤李疏景,字迎梅。” “她唤你梅娘,应当是把你当成了李疏景,史书所写,李疏景被许配给当朝官吏,为其夫孕有一子,后逢朝中权势关系混乱,李氏夫妇被抄家斩首。富黎郡主一并参与此事……死在逃亡岭南的路上。” 狸珠抓住了问题的中心,他想了想说,“我未曾见到邪祟的脸,她的修为在我之上,若不是她有意放过我,兴许我没机会离开。” 非但是开了智的邪祟,还拥有人类的情感,邪祟分为鬼魁魅魍魉。 未开智的算作鬼,开智算作魁,拥有人类情感叫做魅,魍魉在此之上可能修炼百年或者得过人间香火助力,可通些许神性,再往上便是鬼王。 如今在望京城出现的,便是魅。 “她既问了你明日会不会前去,明日我们一同进去探个究竟……江公子,你可愿意前去?”沐微迟问。 对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压力给到了狸珠,狸珠确实很想拒绝,他看着书册上的亲笔情诗。 若是此时他拒绝,邪祟已经见过他,再到何处去找人替他?无论找谁,兴许都会害了对方。 狸珠眼珠子瞅过去,看向沐微迟,“我可以前去,只是我的修为不够,沐公子可有办法解决此事。” 兴许他前去了,消息还没有传过来,人便要先献给邪祟了。 沐微迟闻言稍挑眉,视线落在对面的江雪岐身上,这少年在人前鲜少发言,仿佛有意降低存在感。 “让你身旁的兄长陪你去便是……我听闻江家素来擅长药体,还会改命夺舍之术……这位兄台我看不出深浅,修为应当在我们之上。”沐微迟视线停留在江雪岐身上,眉目中带着深思。 气氛变得沉默下来。 狸珠有些不高兴,他正要反驳,身旁的少年开了口。 “沐公子过誉了,我只薄通机关之术,未曾有任何修为……沐公子看不透,兴许是受了障眼阻隔。” 江雪岐低声说:“我不通习剑法,容易被邪祟近身,并非有意欺瞒沐公子。” 狸珠在一旁听的连连点头,方开始学练剑的修仙弟子最容易被邪祟近身。如同他们能感知到邪祟一样,邪祟同样的能感受到比自己弱的修仙弟子气息。 仙道与邪祟向来势不两立。 “沐公子,若是二哥哥陪我去了,你要保护他的安全,不然你还是找别人吧。”狸珠看出来了沐微迟有些不待见江雪岐。 这人原先还在试探他,他眼底黑白分明,稍稍地挡住江雪岐,一副护犊子的模样。 原先还温顺乖巧的,一提到身旁的少年,立刻变得张牙舞爪,像是被碰到了爪子一样。 不知道是太单纯被骗了,还是对方当真弱的需要被保护。 沐微迟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更趋向于前者。 “原先沈羿走时,拜托了我若是你再来望安城,会照顾你一番,”沐微迟说,“算作是对你的补偿。” 闻言江雪岐静静地没有讲话,眼珠稍敛着,留意着身旁少年的神情。 “你能不能不要再提他了,”狸珠提起来便来气,他不高兴道,“我不需要他照顾。” 他有手有脚,自己能保护自己,分明是沈羿自己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为何还要再过来补偿他一样。 狸珠有点纳闷,忍不住说,“沐公子可还有其他要说的,若是没有,我们便回去了。” “明天再见。” 沐微迟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红衣少年上楼时不知在和白衣少年说着什么,眉眼展开变得鲜明灵动,唇角弯弯眼睛变成了月牙。 正在他即将收回视线的时候,白衣少年稍稍地停住。 一道深黑冷墨一样的视线投过来,如同他曾经见过的深渊之底,冷凝而幽深,仿佛随时会被吞噬殆尽。 沐微迟再看过去时,对方已经收回目光。 …… 狸珠回到房间里便换了衣服,他照着镜子,有些闷闷不乐,原先还想一个人偷偷地去,结果在人前丢了脸。 快速地把衣服换过来,狸珠扫一眼窗边的少年,江雪岐静静地看着窗外,窗外是外巷街道,通望京城的夜市。 江雪岐长身而立,艳丽的眉眼落下一道阴影,他喜穿白衣,身上洁净无尘,却总觉得似乎灰蒙蒙的。 像是珠玉蒙了一层灰尘。 狸珠想起今日沐微迟说的话,他平日里神经粗,这会迟钝的反应过来,兴许江雪岐会在意。 若是坦诚自己没有修为,实际上难免会被人以强弱来衡量。 “二哥哥,”狸珠换完了衣裳,他想要去擦擦灰扑扑的江雪岐,便凑到了人身边,烛光映照过来,他睁着一双眼瞅人。 “今日沐公子说的……二哥哥不要在意,日后二哥哥一定会变得很厉害,二哥哥现在就已经很厉害了。”狸珠努力地安慰人,显得有些笨拙,还有些过度。 江雪岐原本在看着窗外,窗外街巷之中人来人往,有一道红影置身在其中,对方撑着伞,眉眼在脸上模糊,在人群中一动不动。 身影对着他们的方向。 红影手腕上戴着金铃,指骨握着伞柄,那是一柄由人骨制成的阴伞。 江雪岐眼珠浓黑,眼睫扇着遮掩气息,听到狸珠的话之后转眸,视线落在面前的少年身上。 对方神情闪烁,努力地组织着语言安抚他,嗓音放轻了许多,似乎在担心他被其余人的言论影响。 “二哥哥……?”狸珠伸手在江雪岐面前晃了晃。 窗边的少年回神,江雪岐似乎眼珠短暂地停滞了一会,半晌,低低地问他,“狸珠,不会在意我没用吗?” 以这幅皮相说出来这样的话,低沉的嗓音,注视着他的目光,仿佛把全部重量都放在了他身上。 对方……似乎很在意他的看法。 狸珠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他不怎么会安慰人,江雪岐的身体刚刚好,练剑自然会困难……这是事实,他如今却不忍心告诉江雪岐。 脑子一抽,狸珠脑袋晕乎乎的,下意识地安慰道:“没关系,二哥哥,我会保护你的。”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4节 “你……没有修为,也没有关系。” 狸珠说了软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都讲了些什么,尴尬起来,看着江雪岐视线不敢落在对方脸上。 “狸珠。”江雪岐喊了喊他。 他下意识地瞅过去,脸颊随即被捏住,脸边传来灼热的触感,他这才发现自己被罩住了,捏他脸的少年富有侵略性。 狸珠只得睁大一双杏眼,脸颊肉被捏起来,脑袋缓缓地冒出一个问号。 他对上一双浓郁平和的眼,对方修长的指尖蹭到他脸颊边,低沉的气息随之落下来。 “狸珠……没有在骗我吗。” 第十五章 “自然没有。”狸珠眼珠看向别处,莫名有些不自在,手指碰到江雪岐的手腕。 “二哥哥,你先松手。” 离得这么近,他不敢看人,瞧了江雪岐一眼,待人松开他,他立刻便泥鳅一样躲开了,不让江雪岐再摸他。 他们二人一起坐在床边,他们明日还要一起去烈王府,他坐在江雪岐身边,视线落在江雪岐腿上。 “二哥哥,明日当真要随我们一起……你的腿近来还好吗?”狸珠问。 他们这几日一直在赶路,江雪岐几乎没怎么休息。 他说着,伸手去碰江雪岐的腿,摸到锦缎料子,原先他给奶娘经常按肩按腿,会对损坏的关节有好处。 “无妨……狸珠不必担心我。”江雪岐说。 “我原先经常给奶娘捏肩膀,二哥哥试试看,这几日都没有问题……但是也不能太放心,平日里还是注意一些。” 狸珠来了兴致,他方才撒谎骗了江雪岐,这会便想补偿对方,手掌顺着江雪岐的膝盖往下。 对方腿骨修长笔直,成年男子的躯体,他碰上去查探骨骼,分明先前没有走过路,小腿却和正常男子发展的无异。 这也是用药物改变的吗? 狸珠稍稍地蹲下来,他思索着,视线里是少年的衣袍,锦缎之上有若有若无的莲枝,他握着江雪岐的小腿施展着力道。 被他攥住的少年在他头顶,江雪岐手掌放在了他脑袋上,似乎有些不自在,嗓音低了些许。 “狸珠……不必这般,我腿已经好了。” 狸珠才捏了几下,脑袋传来温热的触感,他抬起一双杏眼,睁着眼瞅人,眸中映着江雪岐的面容,正抱着江雪岐的小腿还没撒手。 “狸珠,对待朋友也是这样吗?”江雪岐问他,手指不经意地触碰他的耳垂。 狸珠闻言眼珠子转过去,老实回答,“不这般……我的朋友不多,只有二哥哥腿受过伤。” 他的手腕随之被握住,原本窝在地上,被江雪岐带起来,江雪岐对他说:“这般行为,通常是道侣之间才会做的。” 狸珠闻言脸红起来,他手指动了动没有讲话,他对其他朋友并不会这样,可是其他人也没有江雪岐对他这么好呀。 “二哥哥也不行吗?”狸珠小声问。 “自然可以,”江雪岐沉吟,“我是你哥哥,与旁人自然不同。” 确实是这般,他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也是名义上的兄弟。 狸珠哦一声,他脑袋笨,还没有明白其中的意思。不可以和其他人做,但是和二哥哥可以,因为二哥哥不止是朋友,还是亲人。 没等他想明白,他先感到困了,抱着枕头闭上了眼。 白天已经花费了他诸多的精力。 夜幕已深,街巷上人逐渐地变得稀少,房间里灯随之熄灭,月光洒落在屋檐上,窗台边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黑雾。 床榻上躺着两名少年,其中一名已经熟睡,另一名一并合上眼。黑雾绕过了守在客栈之外的侍卫。 黑雾在半空中浮现出人形,撑着伞的红衣女子出现在房间里,她手腕上的金铃发出细微的动静,阴气环绕在周围,伸出的手染红蔻丹,正欲伸向熟睡的少年。 未等她靠近,床侧边的江雪岐睁开眼,那张艳丽的面容无半分睡意,深墨似的眼珠在黑暗之中深沉冷淡,如一抹莫测的暗光划过。 只一瞬间,空气中一道剑光无形而出,劈向那团黑雾,空气中发出撕裂的声音,“铛”地一声,金铃摇晃,黑雾险些被震碎,朝着窗外飞了出去。 熟睡的少年依稀听到了动静,手指抓了抓枕头,没能睁开眼。 第二日狸珠起了大早,江雪岐总是比他先起一些,他们下楼时碰到了沐微迟,楼下已经为他们准备了早食。 “你们是没见过……昨天那小娘子当真好看,穿着一身婚服,不知道是不是从宴礼上逃出来的……我只匆匆看了一眼。” “今日若是能再见到,被砍头我也要将她带回去……先狠狠欺负一番再说。” “那不行,也给我们几个看看。” 大清早听到了这般的污言秽语,狸珠直觉倒胃口,只是客栈不是他们开的,除了仙道弟子以外,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他方下楼,正好路过几名男子那一桌,其中一名男子正好回头,两人视线对个正着。 男人的表情比打翻的云酒还要五彩纷呈。 狸珠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前一日他穿的是红衣,扮相是女子……这人莫非是在说他。 身旁的少年挡住了他的目光,江雪岐神色不明,他不由得生气,嘴巴崩成一条直线。 装作无事的路过,狸珠手指稍稍地一动,在男子喝酒的时候,“砰”地一下,男子整个脑袋都陷入酒碗里,发出砰地一声动静。 说了那么下流的话,他反击一下应当无妨。 沐微迟:“前一日说的,为了以防小公子的安全,我和你一起入府。” “此地既生出魅,需要找出缘由,无故不起邪……我们二人前往正殿引邪祟出来,江公子负责调查线索,待我们解决之后去同江公子汇合……如何。” 这样,他就和江雪岐分开了。 狸珠有些不放心,“让二哥哥只身一人去找线索?” 沐微迟:“会有侍卫一并随同,若是遇到危险意外情况,原路返回便是。” “二哥哥觉得如何?”狸珠问了问江雪岐的意见。 江雪岐温声回复,“按照狸珠的心意便是。” “当下,是要先解决邪祟。”沐微迟说。 沐微迟的推断没有错,狸珠便没有再提意见,他把自己的令牌给了江雪岐。 “若是有危险,二哥哥给我传音便是。” 江雪岐捏着令牌没有讲话。 他们清晨出发,因为分头行动,他和沐微迟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缓缓地朝着烈王府行驶,狸珠掀开车帘看向车外,依稀能够看到后面一辆马车的影子,车轱辘在转。 “你对你这位二哥哥所知多少?”沐微迟在马车里突然开口。 狸珠闻言脑袋从窗外收回来,他不大想搭理沐微迟,便没有说话,扭回去继续看外面。 “我多年与邪祟打交道,第一次见他,他身上阴气逼人……只是我的感觉,没有任何证据。”沐微迟视线落在对面的少年身上,稍稍地停顿。 虽说他这般说有挑拨之嫌,但是秉承仙道弟子守则,宁可错杀,绝不可放过邪祟。 狸珠简直要无语,既然没有证据为何还要说,他慢吞吞地回复,“若是仅凭感觉,那么每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沐公子如何分辨对错。” “我只是想提醒你,要小心他,并无恶意。”沐微迟说。 狸珠嘴巴抿起来,“哦”了一声。 马车到了地方,沐微迟掀开了车帘下去,狸珠一并跟着探出去,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地进入了烈王府。 前一日被砍劈檐角的书房围绕着若有若无的黑雾,黑雾遮掩的视线,整座府邸阴气比前一日更强,踏入其中,隐隐约约能够听见怨灵的哭诉声。 沐微迟同他一起,对他说:“昨日我命了侍卫前去调查,姜赋宁的尸骨在岭南,并不在此地,此地作祟的兴许另有其人。” 狸珠带了那本诗集,他在上面写了回句,踏入书房,书房里安安静静,他把诗集放回了原本的位置。 “我今日来了……你可愿来见我?”在狸珠把诗集放回去的那一刻,身后出现了一道红衣身影。 在此刻,他得以看清了女子的面容。女子着红衣,她手腕处系有金铃,面容已经青腐,却不难看出生前好皮相,秀雅的相貌,如今从脸颊边一点点地腐烂,隐隐可见白骨。 女子眼珠灰白,阴翳的面容中落下几滴血泪,直生生地盯着人,眸中诸多情绪,痴痴地盯着他看,仿若在看什么情-爱之物。 “梅娘……你怀有身孕,今日还来见我,我心……难安。” 红衣女子把他抵在墙边,狸珠在转身的那一刻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他被无形的力量抵在墙边,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只能任眼前的女鬼伸手触向他的肚皮。 肚皮传来奇异的触感,狸珠登时瞪大了一双眼,眼睛拼命地想要转动给门外的沐微迟使眼色,背后出了一层冷汗,话音却堵在嗓子眼,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沐……沐……” 狸珠费劲地发出来单字音节,面前女鬼的面容骤然变得阴翳起来,凄厉似邪庙里的索命夺魂鬼面,冷冷的盯着他看。 “沐微迟——”狸珠趁着女鬼变脸这一瞬,抓住了时机,脸上憋的通红,费劲地吼了一嗓子。 “砰——”地一声,一道剑光破天而出,划破半边屋檐,剑光朝着红衣女鬼而来,还未碰到女鬼,半空之中飞出来了一团黑雾组成的圆球。 孩童的声音若隐若现,似乎在嘻嘻的笑,那一团黑雾生出皱巴巴的五官,挡下那道剑光。 与此同时,一道无形的力量骤然在半空中一抓,直接把沐微迟从门外扯了进来,沐微迟背后直直地砸向墙边。 狸珠简直呆住了,他脑海中一片凌乱,邪祟对付他们简直像是抓小鸡一样。 黑雾一卷,他和沐微迟一并被带走了。 第十六章 入目一片黑暗。 狸珠身上多了一道黑雾连成的锁链,黑雾把他困住,他背后靠着墙,鼻尖蹭到了墙壁,视线里一对对青白的脚在晃来晃去。 红色的绣花鞋,皮肤青白腐烂,隐隐可见其中的白骨。 在他身旁,沐微迟一并被丢过来,这里似乎是一处洞穴,如今是春夏交接之日,此地却如临寒冬,寒意逼人。 寒气不断地往外渗,顶上藤蔓遮住了穹顶,这里挂着许多具女子的尸体。女子皆着红装,红盖头盖住了面容,它们的肚皮鼓胀起来,肚子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5节 沐微迟身上一并缠绕着一道黑雾,他们两人被困在一处,红衣女鬼不见踪影。 “你……你为何任由被她抓住。”狸珠小声地说话,眼前一道道尸体挂在眼前,那些女子的肚子有些奇怪,仿佛孕育着什么东西。 狸珠直觉不妙,现在只祈祷江雪岐那边,希望江雪岐不要被抓了。 “……方才大意了。”沐微迟自然说不出来修为不及人这种话,看着眼前的惨然景象,显然遇害的女子比当地官府统计的还要多。 面对邪祟的时候还能大意,狸珠闻言忍不住有些不高兴,此时也懒得再计较,当务之急是先逃出去再说。 “你的剑气都被吞噬了……你可有看到,那团黑乎乎的像是婴孩一样的东西。”狸珠说。 据说有些婴孩若是未成形便被害死,在死后积聚怨气,会变成鬼婴。 “……这里,这些女子肚子里的,都是鬼婴。”沐微迟开口。 空气中安静下来,在此时,心跳声从远处传过来,若隐若现,一点点地变得清晰,从那些女子的腹腔里传来,依稀有什么东西在动。 “砰!”下一秒,他们面前多了一道人影,红衣女鬼出现在他们面前。 女子的容貌变得清晰,青白的面容,秀雅苍白,那双灰白的眼珠郁若鲜血一般愁浓,嘴唇鲜亮,似被无数鲜血浇灌养育而成。 她手腕上金铃晃动,随着金铃声起,空气中传来婴孩的嬉笑声。 四面八方而来,尖利而诡异,搔刮着耳膜。 狸珠没有被邪祟抓住过,此时身体僵硬,睁大一双眼瞅着面前的邪祟,稍稍地往后贴向墙壁。 沐微迟同样,因了头一次吃瘪,面色不怎么好看,冷冷的看着面前的邪祟,脑海里在飞速运转着想解决办法。 “当今是几朝……?”红衣女鬼开了口,稍稍地歪头,黑雾缠绕着狸珠和沐微迟,在两人身上收紧。 狸珠被勒得胸腔震荡,他憋着气,沐微迟闷哼一声。 “如今是仙道二十一年……宋朝已灭。”狸珠闷闷地开口。 “宋朝已灭,现今所载,应当有书……昨日还扮作女子过来……想来是知晓我喜欢女子,”红衣女鬼眉眼一转,看向他们二人,“既然知晓,还要派男子过来。” 狸珠:“……” 沐微迟:“……” “罢了,男子也能用,便用你们二人试吧。”女鬼低低地笑一声。 狸珠简直不敢细想这个能用是什么意思,看那些女子的腹腔,沐微迟显然和他想到了一处。 一道黑雾朝着他们散过来,狸珠心道不妙,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在他未看到的地方,他腰间的剑卡闪出一道光,自动的隔绝了黑雾。 狸珠没有察觉到异样睁开眼,眼睁睁地看着沐微迟的肚子鼓了起来。 如同怀了孕的女子一般,配上那张脸黑到极致的俊脸,莫名有些滑稽。 狸珠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肚皮,他的肚子依旧平坦坦的,稍稍松一口气,很快又紧张起来。 “江狸珠……今日所见,你若是传出去——”沐微迟咬紧了牙,眼里几乎能冒火,他挺着肚子,恨不得能把邪祟碎尸万段。 “沐公子,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狸珠立刻做保证,他能理解沐微迟的心情,“我们还是先想想办法出去吧。” 另一边,王府后院。 宗庙祠堂之地,这里建了一座殿上灯,黑漆的牌位压在上面,一座座的闪烁着磷火,莫名的牌位写着富黎郡主姜赋宁。 女子通常不可入祠堂,富黎郡主为烈王独女,加之才情远扬,破格可入此地。 此地邪气深重,牌匾之上浓稠着一股浓重的怨气,殿上神佛为此闭上双眼,不愿睁眼看地下鬼魂众。 白衣少年踏入其中,白鹤啼唳落在肩头,墨色发丝垂落,墨绿色木心耳环轻晃,蛇皮面具遮挡了面容,只留一双浓粹烈沉的双眼。 随着素靴踏入,一道威压无声地落下,笼罩在天空之上的黑雾全部散开化为须有,那一座木牌随之颤动,木纹中间开裂“嘎吱”一声。 身后一道身影浮现出来,红衣女鬼见富黎郡主的牌匾倒地,眼中几乎冒火,通天的怨气散发出来。 与白衣少年对上,看着那双眼,她依稀想起来谁在此地开化她,那人便是一双沉郁明烈的眼。 “聂娥,生于宋朝十八年,黎州大疫三年,流疫之后前往望都入朝为女官,于都察院攥写笔录文摘,经授处理李氏富黎一案,死于宋朝四十八年……” 白衣少年缓慢地念出来,嗓音低微平叙,黑水眸若幽似畔,在他念出之后,无声的黑雾四散聚合,朝着红衣女鬼过去。 红衣女鬼顷刻间被黑雾贯穿。 …… 狸珠费力地用剑鞘斩断沐微迟身上的黑雾,他拍拍屁股起身,又朝门口看一眼,还好女鬼还没回来。 一会不见,沐微迟的肚子变得更大了,狸珠好心地扶了一把,“沐公子,你慢点。” 沐微迟闻言脸上绷着,显然不想让他扶着,但是一个人属实起不来。 “沐公子,这个时候不用在意这些细节了,我们先出去要紧。”狸珠小声说,眼珠子转过去,扫一眼沐微迟的肚皮。 他前几日扮作女子的时候只是放了个内胆,那时候便羞耻欲死,如今轮到了沐微迟,颇有些同情惺惺相惜之意。 不知道之后会不会出大肚子版沐微迟的剑卡。 狸珠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连忙收神,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沐微迟,绕过那些尸体,有一些小的婴鬼跑了出来。 他手中灵力聚成一团,把那些婴鬼甩到了一边,婴鬼“啪叽”撞在墙上,发出了低低的哭声。 待他们出去之后,沐微迟才问他,“为何不用剑。” 狸珠不好意思说他压根不会用剑,支支吾吾讲不出来话,对沐微迟说,“沐公子,我们先去后院找二哥哥汇合吧。” “此地既然生出魅鬼,想来应当有其缘由,若是能破解,对付邪祟才能容易一些。” 大肚子的沐微迟走的慢,狸珠特意放慢了脚步,他们两人一人扶着一人挺着肚子,狸珠还时不时地关注着人,担心沐微迟动了胎气。 这画面十分的诡异。 狸珠小声提议,“沐公子,我们要不要传音让侍卫过来。” 他很想把沐微迟交给闻竹,然后自己去找江雪岐。 他话音方落,沐微迟朝他看过来,眼底意味不明,冷嗖嗖的几乎能凝冰,狸珠不敢讲话了。 从正殿到祠堂,他们没见到江雪岐的影子,反倒是祠堂围绕着若隐若现的黑雾,这里的殿上灯已经熄灭,神佛低目闭眼,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 沐微迟视线稍顿:“此地神佛闭眼,必有邪物……你去找找看。” 狸珠哦一声,乖乖地过去了,上面是一列牌位,阴森森的倒了许多,香线已经熄灭,他翻来翻去,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直到他路过佛像,从缝隙里匆匆一瞥,瞥到了什么,狸珠这才拿出剑,他用剑光一劈,佛像从中间裂开。 铺天的阴气扑面而来,背后寒意上涌,佛像里有鲜血流出来,石料破碎,露出来中央的一只手臂。 那是一条被砍下来的手臂,通体发青,手臂上刻有奇怪的阴邪文字,手腕上有两环血色金铃,手背有火焰图案。 沐微迟定睛看过去,在此时,他的肚子一并随着缓缓地消下去。 “青鬼……那女鬼受了青鬼金铃,才会从怨灵变成魅。” 狸珠一瞬间愣了一下,不知对方说的是哪个青鬼。他只知千年前鬼王座下为祸四方的三鬼。 青鬼泛幽,擅引怨灵,凡是被点化而成,众鬼可变魅相魍魉。魂飞三界,四处为乱。 沐微迟神色凝重起来,“此事要上报给各大仙门,先是江州祟乱,再是青鬼残躯出世……皆是祸乱征兆。” 肚皮消下去之后,沐微迟手指翻动,琉璃剑从远处破天而来,金光自原地而起,剑光若池底青光,翻涌而出若江水破潮,劈散了弥漫的黑雾。 一道符咒封印在那只残臂上,在封印落下时,整座王府漫天弥漫的怨气散去,归于沉寂之中。 最边缘的牌位“砰”地落下,写有富黎郡主的四字牌位破成了两半。 狸珠见到了红衣女鬼的尸体,倒在祠堂殿堂之下,怨气与血水散去,化成了一道穿着红色婚服的白骨。 金铃落下,其旁还有一本陈旧的诗集。 “封印了邪祟之物,这女鬼便失去了作祟能力?”狸珠有些奇怪。 他低头把那本破烂诗集捡起来,是女子温婉的字迹,上写有大理寺卿文判使“聂娥”几字。 ——飞天若蛾,见君明火,扑之欲出,葬身心欲。 ——似我心碎,般若琉璃,化火成灰,枯木竭力。 翻来覆去的文字,写的是情诗,处处是情意与不甘,狸珠翻到最后一页,他指尖稍稍地顿住。 满页写的都是富黎郡主。 第十七章 狸珠远远地看到一道人影。 白衣少年身后是方散开的黑雾,肩头羽鹤仿若展翅连天,银纹盘旋落下。他双眼漆明若烛,自远处而来,手掌中央托着一柄长烛。 烛火微微的亮起,照亮了一方天地。 “江狸珠——”沐微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狸珠哪顾得上理人,瞅见了自家哥哥,便飞了过去,“二哥哥——” 连天带起一道风声,风声夹杂着少年欢快的音色。狸珠眼睛亮了亮,袖中揣着那本诗集,见江雪岐无恙,他才稍稍放下心。 他险些撞上人,江雪岐腾出一只手扶了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防止他磕着。 江雪岐:“慢些。” “二哥哥,你去了哪里?”狸珠有些不好意思,上下瞅江雪岐,看来邪祟没找到江雪岐,他感到庆幸。 “我去了禅林……” 话音没落,沐微迟出现在他们身后,沐微迟开口,“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这里。” 狸珠哦一声,他和江雪岐一起,三人身形在原地消失,回到了马车之上。 沐微迟拿了青鬼残骸先行一步,闻竹在马车之外守着,狸珠和江雪岐坐在一处,这个时候狸珠才有空去看江雪岐手里拿着的长烛。 “二哥哥,这是什么?”狸珠好奇的问,他能察觉到其中凝聚的灵力,应当是好东西。 “是长明烛,烛芯千年不化,人类服食能够提升五感,修仙弟子服食之后,能够感知力更加敏锐。” 若是碰到修为比自己高的邪祟,更容易察觉到。 狸珠闻言眼睛亮起来,忍不住说,“二哥哥,你好厉害,随随便便都能捡到这么好的东西!”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6节 他想起来江雪岐是主角,气运和常人不一样,简直像是宝物探测器。 江雪岐应声,这长明烛对眼前少年最有助益,他静静地等着眼前少年开口。 “二哥哥!我们下次去点心铺和当铺试试如何?”狸珠瞅着人,算着自己的银子,若是有江雪岐在,这般不怕他们开不出好东西。 江雪岐:“……” “原先娘亲说了,运气好也是天赋,我从小买点心都没有中过再来一份。” 狸珠回忆起来有些不高兴,连春庭都中过,他平日里买的点心最多,眼珠子不由得转过去,现在身边就有一个运气好的,下次一定要拉着江雪岐去试试。 “二哥哥,可以吗?”他见江雪岐不说话,主动地扯扯江雪岐的袖子。 “……狸珠,”江雪岐语气温和,似乎有些无奈,眼睫扇落,笼罩着面前的笨蛋。 “可以。”江雪岐说,他话音一落,少年便眉眼绽开,那双清澈的杏眼弯弯,抱着自己的诗集拿给他看。 “二哥哥,我们今日在祠堂发现了邪物,那邪物似乎是青鬼残肢……红衣女鬼便是得了青鬼金铃,才能那么厉害。” 江雪岐认真听着,狸珠一五一十地把发生的事情讲给他听。 “封印青鬼残肢之后那女鬼就变成了一具白骨,”狸珠说到这里也有些奇怪,好似中间少了一些环节,他们都还没有和邪祟交手,轻轻松松的通关了。 “这是我在女鬼旁边捡到的,她不是富黎郡主,却要假扮成富黎郡主……本名唤作聂娥。” 江雪岐扫一眼诗集,闻言说:“狸珠,前朝诸多女官爱慕富黎郡主,这位名为聂娥的女官便是其中之一。你可还记得有关富黎郡主的记载?姜赋宁曾研出流疫之药,救过黎州百姓。” 而聂娥正是出自黎州,富黎郡主解了流疫之苦,这位出身黎州的女子之后前往京城做官,在大理寺任职,当时姜赋宁任大理寺右卿,入大理寺离姜赋宁更进一步。 “那位富黎郡主不是喜欢其他的女子?尚书之女李疏景。”狸珠说到这里,茅塞顿开,李疏景死时怀着身孕。 这位名为聂娥的女鬼扮作富黎郡主,所害却都是怀有身孕的女子,处处模仿心爱之人,所害处处相像姜赋宁的心上人。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江雪岐用指尖碰了碰他的额头,“前朝治下,女子之爱,本就不入流。” 狸珠哦一声,他把诗集合起来,邪祟害人如今都有了缘由,不再是简单的为了害人而害人。 “日后九州富庶起来,不再为饥民流疫而扰,到时百姓便自由了。”狸珠读的书不多,结结巴巴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 闻言他隐约在江雪岐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情绪,似乎是笑,他很少见二哥哥笑,不由得脸红起来。 这般便到了街巷之中,狸珠趴在窗户边看着,跟闻竹说了一声,“闻竹,在点心铺门口能不能停一下。” 闻竹没有理他,马车停在了街巷之中,狸珠先下了马车,他瞅一眼身后,在原地等着江雪岐。 “二哥哥,我们顺路去点心铺看看如何。”狸珠小声问,睁大一双眼瞅着人,眨眨眼,这般可怜模样,通常不会有人拒绝他。 江雪岐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应了一声,他便扯住了江雪岐的袖子,软软地轻飘飘夸了一句。 “二哥哥真好。” 这么明显的骗人,不会真有人上当吧,闻竹目不斜视,扫一眼自己的小主人,白衣少年显然已经被骗得三不着五六了。 江雪岐:“……狸珠喜欢什么便买什么。” 不行,要江雪岐给他买才行,他自己运气不好。狸珠拽着人到了点心铺前,不止有糖水,还有各种精致的冰糕、小糕点,热腾腾出炉的栗子糕。 其中最显眼的便是可以抽奖的奶皮点心,白花花用奶皮子包裹的外皮,散发着清甜的味道,里面混合了青提和红提,果馅掺杂着莲子,上面还雕出来了莲花的形状。 “二哥哥,我从来没有中过奖!”狸珠催促江雪岐帮他挑。 江雪岐看向一旁的少年,在他眼前,这些盒底的字他都能看到,不过是商贩的伎俩,为了多卖出去点心而设抽奖,实际上五十份里兴许只有一份能中。 “狸珠来选便是,”江雪岐说,“今日兴许狸珠会转运,狸珠试试。” 狸珠不大信,他都没有中过奖,他闻言又看向身旁的少年,看进一双黑漆深邃的眼,仿佛给了他相信的力量。 “唔,”狸珠有些犹豫,“二哥哥当真没有骗我?” 狸珠这番认真思索的模样实属招人,看的商贩都有些不忍心,在一旁说,“小公子试试便是,说不定真中了呢。” 脑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江雪岐把手掌放在了他脑袋上,摸了摸他的脑壳。 “二哥哥从不骗你。”江雪岐嗓音低沉。 气息擦过狸珠的耳尖,狸珠眨眨眼,对商贩说,“那我要中间的这个。” 待商贩拿出来,江雪岐手指动了动,发现商贩悄然无声地换了一份拿出来,他最后什么都没做。 “小公子太厉害了,有再来一份,今日得了两份奶糕。”商贩笑起来。 狸珠稍稍睁大一双眼,欢喜之情不言而喻,因为高兴脸上变得红扑扑,杏眼中闪烁明亮,抱着两份奶糕变得轻飘飘的。 天哪!他终于转运了! “二哥哥,我们中奖了。”狸珠一路上都在高兴,身旁好像有鲜花在飘动,一路上哼着歌,抱着奶糕不愿意撒手。 江雪岐温声说:“狸珠,一直抱着累不累。” 狸珠这才抽空放下来,颇有些不好意思,他占了江雪岐的便宜。 对面的少年盯着他看,黑漆的一双眼似乎温柔中带着哄骗,柔柔的像是含了一层糖霜。 “奶糕……不尝尝吗?” 狸珠后知后觉,被江雪岐看的傻乎乎的打开盒子,他拿出来一块奶糕,慢条斯理地放入嘴巴里。 在他没有注意的地方,烛芯从长明烛里跑出来,飞到了他手中的奶糕里。 狸珠吃着瞅一眼,总觉得比平日里更甜一点,还热乎乎的。 他们回到客栈,进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客栈外围了一层的侍卫,客栈一楼也没什么人,狸珠不明所以。 “发生了何事?” 刚问出来,侍卫抬出来了三具尸体,是他见过的三名男子,三名男子对他说了难听的话,他甚至当时还用了法术还击。 现在三名男子被盖上了白布。 “天杀的哟!这三个地痞无赖在我这赖了半个月了,今日被仇家找上门了,真是死不足惜!” 狸珠有些愣住了。 原本早上还好好的,如今便成了三具尸体。经过他时白布飘起来,男子的青紫面容一并浮出。 他如今是转运了吗?方感到不舒服就有人替他惩罚了。但是这不是他喜欢的方式,他不觉得言语冒犯要用性命来补偿。 狸珠这么想着,他和身后的少年对上目光,发现江雪岐在盯着他看,不知何时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神情平静难测,深幽之下情绪难辨的一双眼,好似在观察他,一股难以形容的古怪从心底蔓延出来。 他站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仿佛被网住的错觉。 “二哥哥,我们回去吧。”狸珠什么都没提,抹掉了脑海里奇怪的想法。 第十八章 “今日在此别过,我们剑道书院见。”沐微迟朝他们微微颔首,视线扫过江雪岐,最后在狸珠身上停留。 前几日他们在邪祟那里发生了什么,狸珠未曾透露半分,此时意会沐微迟的意思,朝沐微迟眨眨眼,便算作是应答了。 接下来前往子赫城,与望安不同,这里是一座钢铁之城,此地冶炼极其发达,处处都是往上冒的烟囱与闪烁飞盈的紫鎏金。 这里集聚了九州各地的人们,大多是前来谋财,一天十二个时辰有一般时间在冶铁,隔着街道和巷子,仿佛能听到铁锤捶打铁块的铛铛铛声音。 从子赫到玉阙,有一条天阶,天阶是当初吴楚立国所建造,连天之桥,直抵玉阙山。玉阙山位于西北云彩之上,传闻授上古西王母点化而成,自古便是仙山环绕之地。 在天阶之上已经能隐隐看到玉阙山,青色的山峰立于云端之上,在云雾缭绕之间若隐若现。 在玉阙山下,便可见从各地赶来的弟子,这里都是通过第一道试炼筛选出来的弟子,与凡俗相比皆拥有一层不可逾越的鸿沟。 “二哥哥,接下来我们要坐云鹤过去吗?”狸珠好奇的问,古言驾鹤飞天,他没有见过,便感到新奇。 江雪岐应声,远远地看到了有一群弟子,他们抱着剑道书院四字旗帜,周围停了许多道纸鹤,显然是前来接应弟子的负责人。 几名弟子都穿了剑道书院的道袍,所谓道袍,清碧色印底,上有九州十三城组成的太极八卦图案,剑纹似门似匙,象征着集聚人心。 为首的弟子相貌清俊,生了一双明亮清徐的碧波横眸,眸若灿星,齿若皓月。令牌从清碧长袍横落,上有“燕云”二字。 “两位可要前往剑道书院?”燕云主动询问。 “请随我来。” 狸珠和江雪岐跟在燕云身后,燕云看一眼闻竹,对他们二人说:“随行只能送到这里,剑道书院每月会有修沐,修沐时日你们还能再见。” 这便是剑道书院的规矩之一,家仆侍卫不得随行,一切历练需由弟子独自经受。 江雪岐看了闻竹一眼,闻竹微微俯身,行了一礼之后身形在原地消失。 纸鹤随即在他们面前展翅,带来的风力吹的衣袍翻起,随着燕云指尖翻转,纸鹤如同有了生命力,在他们面前缓缓地低下头。 “好厉害!”狸珠眼睛亮亮的,“二哥哥,我们上去吧。” 狸珠先踏上去,摸了摸纸鹤的身体,当真是纸做的,只是更加的坚硬牢固。 这般活泼的性子,引得燕云看过来,燕云温和地询问他们二人,“你们二人自江州而来……便是江狸珠与江雪岐?” 这人为什么知晓,狸珠瞅过去,燕云说:“前面的几位已经见过了,江州只剩下两位。” “按照剑道书院的规矩,院子是随意分配,两位到了可以先查自己分到了哪个院子……还望二位公子和舍友好好相处,兴许来日会成为同窗。” 随机分配?九州那么多的弟子,他和江雪岐分到一间院子的可能性不大,狸珠闻言有些担心。 “二哥哥,我们会不会分不到一起?”狸珠扭过去问。 “……”江雪岐,“分不到一起也无妨,狸珠可以经常来找我。” “可以吗?”狸珠小声地问,原本江雪岐就是江夫人送进来的,正统江家公子,剑道书院给的待遇应当不会太差。 “可以。” 燕云见这俩小孩相处的这么好,想到了什么,又提醒道:“书院的门规也可以看一看,我唤作燕云,是你们的师兄,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找你们当届的负责弟子也可以。” 狸珠哦一声,纸鹤很快到了山门前,缥缈云雾之间,来来往往都是持剑的弟子,正中央的牌子上分了东西南北四院,下面有具体的院号和姓名。 江雪岐,李云锦,南院。 江狸珠,东既明,东院。 薛遥,沐微迟,南院。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7节 沈羿,莫如风,西院。 他们不在一起。 狸珠有些小小的失落,东院和南院离得有一段距离,他对江雪岐说:“二哥哥,待我收拾完了去找你。” 李云锦便来自子赫城,在问天榜上有名,与薛遥、沐微迟,沈羿等人齐名。 至于他同窗的东既明,未曾听闻过。 “狸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江雪岐温声问。 自然可以。狸珠嘴巴抿紧了,平日里他也是一个人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我可以,二哥哥等着我便是。”狸珠说。 燕云在他们身旁守着,看一眼牌子,对狸珠多嘱咐了一句,“你们这届的负责弟子是薛遥。” 离州薛遥薛忘尘,当今问天榜第一,传闻他品行高洁、温柔良善,圣慈之心,作为离州世子早前治州闻名,在九州颇具声望。 问天榜原先作为九州的战力榜,主要是针对未曾参加仙道大会的弟子做的功德考量,由其斩杀邪祟的数量、声望修为,剑道术法作为综合考量计算,最后得出来排行。 前几榜首如今都在剑道书院,基本上为首的几位会成为九州内众弟子追捧的对象。 狸珠当时还未反应过来燕云的提醒。 他和江雪岐分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如今五官更加的敏锐,空中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他感受的到。 狸珠先行走了,原地只剩下燕云和江雪岐。 燕云的视线落在江雪岐身上,这少年未曾露脸,只有一双眼,他的视线在对方面容上隐隐停留,不知为何总感到熟悉。 …… 狸珠按照号码牌找到了自己的院子,他行路时看着前方,未曾注意到其他院子屋檐上的几道人影。 “就是他了……听说他先前救过沈羿一命,两人还是命定的道侣,每次都恰巧在沈羿落魄的时候出现,不知道是不是卡好了点。” “沈羿偏偏喜欢他们江家兄弟,悔婚对象是他兄长……为何不对他兄长下手?” “你疯了吗,南院有薛遥在,那小子还和李云锦住一块,我可不想撞刀尖上。” “3,2,1——” 狸珠刚打开院门,内心有些紧张,砰砰砰地跳,不知道自己的舍友东既明是什么样的人。 门推开,上面的水盆随之也“哗啦”一声落下,狸珠反应的快,耳朵尖动了动,听见不对立刻侧开。 “哐当”一声,水盆落地,里面的水哗啦哗啦的流的四处都是,木门也被浇了个透心凉。 他人没事,但是行李难免的沾到水,湿了一大半。 这是舍友给他的欢迎仪式吗? 狸珠有些纳闷,他瞅过去,没在房间里看到人,房间里空落落的,有了这个水盆,他进房间小心了许多。 院子里也安安静静的,屋檐上似乎有细微的动静,很快就没了。 他等了一会,没有再发现什么异常,看一眼地上的水盆,拿起来一看,盆底写有几个黑色的大字。 ——菟丝花滚出剑道书院 他模样生的软绵,性子也是如此,加上爱撒娇,之前又有一个世子未婚夫,这般被认为菟丝花似乎合情合理。 狸珠这会脑袋转了一会,猜到可能是一部分弟子看他不爽,以为他是靠着沈羿进来的。 他分明是自己考上来的,虽然他不会剑术,但是他有其他擅长的地方。 刚来第一天就被找麻烦,狸珠不大高兴,腮帮子不由得鼓起来,他把水盆翻了回去,背后的行囊打开。 里面好些奶娘给他做的衣服,还有他的被子褥子,全都湿了。 奶娘哪里知道剑道书院会发被褥,给他带了自己做的棉絮被,这被褥是奶娘辛辛苦苦打出来的。 狸珠把弄湿的被褥和衣衫都放在院子里挂起来,剩余的东西三三两两的搁置下来。 对床舍友还没过来,对方的东西少的可怜,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床和折叠的痕迹代表着确实有人睡。 狸珠晚上不敢在院子里住了,担心还会有人找他麻烦,他虽然想查查是谁干的,但是不想第一天就给燕云留下坏印象。 他数数自己的家当,抱着自己的贵重物品,记得江雪岐的院子号,打算去找二哥哥了。 那只水盆狸珠也没有扔,底部的字迹洗掉,底层有灵力,他把水盆放在了墙角,打算之后洗脚用。 麻利地收拾完,狸珠抱着自己的东西原路离开。 屋檐上的几道影子都探出头来,原本打算看狸珠的洋相,没想到对方完整的出来,身上穿的还是方才的衣裳,一滴水珠都没有。 狸珠故意经过,在感受到屋檐上的灵力波动之后,他手里捏着石子,石子朝着屋檐上的几人飞过去。 “啊——我的眼睛!” 屋檐之后瞬间传来几声惨叫。 狸珠飞也似的跑了。 南院的房子是两室的,院子里有单间,说是随机分的,有些世家的公子还是会住好一些的院子。 狸珠站在江雪岐院子前,颇有些踌躇不定,方分开又过来。 二哥哥会不会觉得他太粘人? 第十九章 房门打开。 狸珠抱着自己的行李过来的,一张明艳的面容探出来,江雪岐稍稍地顿住。 “狸珠,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狸珠点点脑袋,方才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他抱着行李,在原地乖乖地站着,“今日我想和二哥哥一起睡……可不可以。” 面前的少年嗓音软绵绵的,睁着一双清澈眼瞳看人,手指抓着行李不安分的乱动,偷偷观察他的神情。 这番模样,恐怕任谁都拒绝不了。 “可以。”江雪岐为他让开了地方。 这院子是两人一间,里面房间却是分开的,基本上两人互不干预。 比他那边要好很多,狸珠跟在江雪岐身后,左看看又看看,院角有一口大水缸,上面搭了几件衣服,他瞅见还有血水在往下滴。 “二哥哥,那位还没有回来吗?”狸珠好奇的问。 平日里试炼当真有这么凶险?衣衫都在往下滴血,看着这般的渗人。 “应当没有,这个时间兴许在练剑。”江雪岐回答了他的问题。 房门推开,陈设与他那边差不多,一张床和一张书案,还有一排书柜和两只小板凳。 狸珠把自己的行李放在小板凳上,有些是奶娘给他的贵重物品,他问道:“二哥哥,我的东西能不能暂时放在你这里。” 他那处屋子可以随意进出,他不大想放贵重物品,若是丢了得不偿失。 闻言江雪岐目光落在他身上,稍稍地停顿,“狸珠那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被对方盯着看,莫名让人紧张,狸珠撒谎的时候下意识地转眼珠子,眼神飘忽,不敢和江雪岐对视。 还好只有春庭和奶娘知晓,他抱着自己的行李眨眼,“二哥哥这里方便一些。” “我那处屋子是两人住在一起,我不大敢放东西,”狸珠随意地找了个借口,又做保证道,“我只今日打扰二哥哥,明日我便回去了。” “二哥哥放心便是。”狸珠瞅着人,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 闻言对面的少年面上没什么表情,视线落在他脑门上,沉吟了片刻,江雪岐才开口。 “狸珠若是不喜那处,搬来便是。” 搬过来倒不至于,狸珠早些便听闻了,剑道书院规矩多,且管教严格,这里的师门对他们这些弟子十分苛刻。 这么想着,狸珠嘴上还是说,“我知晓了,多谢二哥哥。” 他的令牌什么的都已经带过来,只是弟子服还没有领,狸珠把自己的行李放在了角落的柜子里,瓶瓶罐罐,好些是奶娘给他磨的伤药。 “二哥哥,我们还没有去取弟子服和剑谱,晚些一道过去如何?” 江雪岐说“好”。 “二哥哥,可不可以借纸笔一用。”狸珠现在和江雪岐熟悉了许多,手掌撑着脑袋,在案几边坐着。 “我要给奶娘写封信。” 江雪岐于是给他拿了纸笔,他写信的时候江雪岐就在他身旁,视线一掠便能看到他的纸页。 他读的书不多,写的字歪歪扭扭不好看,狸珠眼角扫到身旁的少年,莫名不自在,他瞅一眼,用手挡住了。 “狸珠,有何不能看的?”江雪岐视线若有若无,在他身旁问。 他转眼一想,先前江雪岐写信的时候他也看了,江雪岐言语克制有礼,不似他一般,什么废话都往上写。 狸珠松开手,江雪岐便看到了最新一行的字迹,歪歪扭扭,有一种混乱的可爱。 ——二哥哥对我很好 后面还跟了一个鬼脸。 江雪岐看着写字的少年,似乎不好意思,耳尖冒出一层绯色,从耳朵到雪白的脖颈,墨发遮掩的颈侧若隐若现。 时不时地瞅他一眼,担心他偷看。 “没什么不能看的,”狸珠含糊道,“二哥哥,这信是直接填家里就可以了吗?” “待会一并送过去便是,剩下的交给闻竹。”江雪岐说。 写完信狸珠揣着信和江雪岐一起出门。领弟子服的地方在一指峰,老远地看到了燕云。弟子服是中衣,只会露出一部分,平日里只做底衫用。 这里的好些弟子先前互相认识,有些或是比他们来的早些,已经在这里待了几个月。 “这是两套弟子服和剑谱,明早的试炼辰时开始,在问道峰。” 狸珠应声,他注意到有几道视线落在他身上,从身后而来,他扭头看过去,待他看过去时,只有三两围在一起的弟子,什么都没看到。 “二哥哥,我们回去吧。”狸珠抱着新衣服,闻了闻,还有药草汁的气息。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8节 听说弟子服都是新裁的,每件都会先在药汁里泡一遍消毒。 江雪岐脚步稍顿一下,随即应声,两人一道回去。 “这小子看来今天是不打算回去了,还挺聪明……”说话的人捂着眼睛,瞪着狸珠的背影,被石子打中眼这会还在不停地冒眼泪。 “咱们剑道书院可是有明门禁令,不允许弟子混寝……剩下的只要给戒律堂透露个消息就行。” “一抓抓个准。” “我先去药师峰一趟。”捂着眼睛的少年说,又忍不住吐槽一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戴面具呢。” “兄弟俩都挺有意思。” 这些话音狸珠没听见,他领了弟子服便先试了,穿在里面正合身,腰肢被束着,青色的外袍,内里透出碧底,如同纸上云月若隐若现。 “二哥哥,好看吗?”狸珠闲不住,他试完便过去骚扰江雪岐,发现少年在看书,他便有些不好意思。 总是打扰二哥哥,可是屋里只有他们两人,他便想找对方说话。 方才他试的时候江雪岐往这边看了两眼,此时江雪岐放下了书册,墨一样敛着的眼眸抬起来,温声说,“好看。” 一只修长的手碰上他的腰肢,狸珠看过去,江雪岐低着眉眼,在为他扣腰上的暗扣。 隔着衣衫碰到他腰际,覆有薄茧的手指烙在皮肤上,狸珠感觉被触碰的那一片皮肤似乎都在发热。 在屋子里,江雪岐不会戴面具,微微低头时厚重的眼睫落下,光晕落在鼻梁,深黑的眼珠被裹着,他脑海里忍不住胡思乱想。 想到看过的话本,游牡丹园,眼前的少年比牡丹花要明烈几分,清艳不落俗,水墨画晕开翡然风姿。 狸珠看几眼便收回目光,自己在镜子前照了照,又翻看剑谱,认真看了两页便困了,剑谱盖在脸上,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外面隐约传来动静,狸珠的耳朵竖了起来,似乎是邻居回来了,很快对方进了屋子,之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二哥哥,不睡觉吗?”明日还要早起,狸珠问了一嘴,见江雪岐放下了书册,随着蜡烛熄灭,少年在他身侧躺下。 原本便是单人床,狸珠小心地挨着墙,抓着一角枕头闭上了眼。 此时入夜已有一段时间,大部分院子已经熄了灯,火把悄然地点亮长巷,夜晚的凉意从窗台缝隙透露出来。 “砰砰砰!”狸珠方睡着,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细微的动静,似乎有人过去开了门,狸珠在暖融融的被子里,脑袋转的有点慢,直到听到一道温朗的音色。 “近来听闻有弟子混寝的乱象,今夜例行检查。”偏低的少年音,明净动听。 狸珠闻言一下子清醒过来了,他在黑暗环境中睁大一双眼,模糊中依稀能看清面前的人影,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二哥哥,有人过来检查了。”狸珠低低地凑过去,他能听到人就在隔壁,可能是隔壁的人开的门,对方便先检查了隔壁。 他说话的时候凑到江雪岐耳边,因为紧张,险些撞上去,嘴巴碰到了对方的耳尖。 被子里一片温热气息,江雪岐按住了他的脑袋,不让他乱动。 狸珠耳朵一直竖着,他见江雪岐坐起来,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关门的动静响起,他下意识地钻进了被子里。 把自己藏起来。 江雪岐正欲言语,目光落在自己身下的鼓包上,“……” 狸珠自认他十分懂配合,还是二哥哥聪明,这样便看不出来了。 他在被子里抱住了江雪岐的腰肢,脑袋埋在江雪岐衣衫上,随着他呼吸,气息全部都落在江雪岐腰侧,腻人的气息直直地往江雪岐身上扑。 就在此时,“嘎吱”一声,门开了。 江雪岐欲掀开被子的动作随之顿住。 “戒律堂薛遥,奉命夜查。” 进门的少年身姿如翡,列松其翠,衣领上有雪中双梅,生了一副圣人之相,眸若半垂怜比神佛,影若顾怜相惜相惭,眼珠抬起间风雪残余,悯悲化慈落雪飞堂。 此时床榻上的少年没有戴面具,薛遥和江雪岐对上目光,率先被那张极烈的面容惊艳,随之便是一股古怪的违和感。 薛遥面上神情无异,仿若关心询问,“江公子,近来收到举报,有弟子夜行不归,你今日可有看见可疑之人?” 狸珠近来五感变得敏锐,在有些人说话动作时,总有气息散发出来,如今门边的少年却丝毫不外泄。 离州薛遥,先前便有耳闻。 他不由得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往下缩一缩,紧紧埋进江雪岐怀里。 第二十章 狸珠气息掠过江雪岐的衣衫,脸颊轻轻地蹭着,冷香扑鼻而来,他这般和江雪岐贴的严丝合缝,察觉到被他撞上的少年身体一动不动。 只手掌放在他的脑袋上,指尖蹭过他的眼皮,眼睫在江雪岐掌心轻轻地扇过。 这个姿势有些尴尬,他手腕环着人,手掌撑在被子上,竖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江雪岐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未曾见过。” 随着话音落下,薛遥轻道“多有打扰”,随之人立刻了。 直到对方的气息完全消失,狸珠才反应过来,被他抱住的少年掀开了被子,这时狸珠支撑不住,他骤然泄力,直接砸在了江雪岐身上。 “唔——” 脑袋贴着江雪岐的腰,鼻尖擦过坚硬的布料,狸珠小口的喘着气,睁大一双眼,从被褥缝隙里抬起来看人。 雪白的一张脸,脸上被蒸得泛红,清澈的双眼乌黑闪烁,丹枫一样的唇张开,气息温热,脸颊还蹭着人,半分不觉得这般的距离不合适。 “二哥哥,好险,差点被发现了。”狸珠小声说,忍不住又在意,为何今日方过来就有人夜查,实在太巧了些。 他说话,江雪岐没反应,屋里没有点灯,他对上那双眼,在幽深浓烈的双眼中看到自己,这才注意到自己是怎样的景象。 如今还赖在人怀里。 狸珠连忙起来,他方起身,被江雪岐握住了手腕,抓着的力道有些重,狸珠吃疼,瞅一眼面前的少年,乖乖认错。 “二哥哥,方才是不得已的情况,抱歉啦。” 不过江雪岐怀里冰凉凉的,夏天还好,凉快,不知道江雪岐冬天怎么办。 “狸珠……”江雪岐开了口,目光落在他身上,在他脖颈处停顿,很快收了话音。 “早些休息,明日还要上课。” 狸珠乖乖挪到了一边,他睡旁边的小枕头,不怎么占地方,因了方才醒了一回,他不怎么安稳,腾出来的一只手没有拽着枕头,改为拽着身旁少年的衣角。 南院。 赶回来的沐微迟和薛遥碰面,沐微迟已经听闻江氏两位来到剑道书院。 “你可有见过那位的脸?”沐微迟问。 薛遥立在屋檐之上,远远地看一眼方才经过的院子,含声回答道:“烈绸浓郁,殊艳至极,似有阴气。” 和他一样的看法,沐微迟说,“先前与我一同在望安城内,他没有修为却分毫无伤……处处诡异。” 薛遥闻言看一眼沐微迟,微微颔首,“我已嘱咐李云锦,一旦有任何异常,会通知我与燕云师兄。” 便是如此,薛遥说完之后,身影从屋檐之上消失。 …… 狸珠第二日醒来时见到了院子的另一位,玄衣少年从房间里出来,他出来时,对方正立于水缸前,黑色长条的影子,早上山上寒意逼人,对方直接用水缸里的水洗了脸。 他看的目瞪口呆,若是他记得没错,前一日他见水缸里还放的有血。 仿若察觉到他的视线,一张干净灰蒙的脸扭了过来,优越的长相,眼珠子却好似蒙了一层灰雾,眼睫下有重重的一层黑眼圈,仿佛从出生到现在没有睡过觉一样的重。 在他的目光下,李云锦看一眼之后便转了回去,洗完脸身影转瞬就不在院子里了。 “狸珠。”少年在房间里喊他。 狸珠转身进了屋子,屋里江雪岐用炉子烧热了水,符咒贴上去,炉子会自动热水,早晨用热水洗脸。 不但如此,江雪岐还为他准备了早膳,未曾开始学辟谷,江雪岐用同样的手法给他热了羊奶和点心。 临走时没忘记带上剑谱,狸珠跟在江雪岐身后,在路过大水缸的时候,他瞅一眼,前一天的血迹不见了。 他伸手碰了一下,冰的要命,他立刻缩回了手指。 “狸珠?”江雪岐转身看他。 狸珠把手揣进了袖子里,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问道峰便是他们平日里上课的地方,通常上午念书,下午练剑,两门都有考核,每月考核不过的有第二次机会,第二次再不过会被送回家。 和原先在学堂里差不多,他现在要和江雪岐一起念书了,不知道这般课上会不会有趣一些。 “狸珠,在课上好好听课,若是有事随时来找我,我在后山。”江雪岐在门口时嘱咐他。 狸珠傻眼了,他揣着手问道:“二哥哥……我们不在一处吗?” “嗯,”江雪岐说,“分成了前院和后山,狸珠在前院。” 狸珠眼睁睁地看着江雪岐拿着他的令牌对了一下,江雪岐说,“还可以传音。” 似乎察觉出了他的不高兴,江雪岐手掌放到了他脑袋上,嗓音温柔,“我随时可以来找狸珠。” 狸珠“哦”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抱上了自己的书袋,不懂作甚要分前院和后山,知晓兴许是人多了。 长廊通向讲堂,狸珠老远听到了欢笑声和叽里呱啦的吵闹声,据说学堂里数修仙弟子最会捣乱,每天有用不完的精力。 尤其是这里集聚的都是十七八的少年少女。 漆红的书桌,皆是青色为底的道袍,外衫各个颜色不同,佩剑各有讲究,狸珠扫一眼,好些戴着不同颜色的剑卡。 他也有,还是江雪岐给他做的。 狸珠这边胡思乱想,注意到好些目光落在他身上,入门和明衫凤目的少年对上视线。 少年肩侧有雪梅盛开,眼瞳温雅清致,如同含了千秋风雪,傲然霜梅衬映那张面容更加出尘,携有长剑刻有“悯悲”二字。 昨天晚上前来夜查的少年。 狸珠一下子便认出来了。 他前一日做了亏心事,自然不会主动地跟人搭话,扫一眼座位,选了最角落的位置。 “他还真过来了啊……”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9节 最角落的位置还有一少年,少年穿了一身红衣,眼睛似乎受了伤,一只眼睛被纱布遮住,另一只眼完好。 狸珠此时并没有认出来,他身旁的少年便是先前他用石子打过的檐上客。 他老老实实的把书册放在桌上,除了剑谱之外,还有白纸和炭笔,可以用来记录。 红衣少年一直观察着狸珠的一举一动,揣测狸珠故意坐在这里的用意,如坐针毡,不知道狸珠又想了什么新的报复手法。 一整堂课,除了书册上多了一些丑字之外,狸珠什么都没做,甚至差点睡着,没一会把自己掐醒。 狸珠注意到身旁的人保持着一个姿势一直没动,对方似乎一直在认真听讲,他有点心虚,可惜剑谱上的东西对他来说确实好难。 “那个……”狸珠主动地把自己的书册推过去,一双杏眼瞅过去,请教人时嗓音软绵绵,“能不能告诉我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 课堂上突然掉针可闻。 第二十一章 “老大,这小子一定是在嘲讽我们!明知道我们不听课,还故意过来问……简直是在羞辱我们!”其中一名弟子对红衣少年说。 红衣少年唤作莫如风,和沈羿是死对头,从入学开始,各样都被沈羿压一头。 闻言莫如风默默握紧了拳头,果真是羞辱,上课他没有回答出来江狸珠的问题,江狸珠朝他笑笑。 定是在嘲笑他。 “兴许他现在就在背后说老大呢!不如沈羿就算了,居然连一个靠着关系进来的菟丝花都不如!”另一名少年在旁添油加醋。 “闭嘴。”莫如风开了口,隐隐咬着牙,“上课那老头都讲了些什么。”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应该问小明。” 四人中唯有一名少年在对面坐着,他坐在长廊上,生得斯文安静,手中拿着书册,未曾参与几人的话题。 直到几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少年这才看过来,闻言回复,“讲了剑谱上的内容,从最基础的凝气运转灵力开始。” 莫如风一只眼被遮住,另一只眼浮出郁色,手里的剑立到了东既明身侧。 “你,从头再讲一遍。”不然下次江狸珠再问,他回答不出来,这般的羞辱他不要再受第二次。 一旁的添油加醋二人组汇报道:“老大,我们刚刚还看到了江狸珠带了食物,他还没学会辟谷呢。” “要不要把他的食物扔了。” 莫如风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意会。 狸珠在中午修沐的时间便去了后山,江雪岐在后山,后山的气氛显然比前院要好很多,安静的多。 廊亭靠前的位置玄衣少年在廊柱边,少年眼底下有重重的黑眼圈,一身玄衣如同墨刃剑鞘,正抱剑而立,听见动静朝他看过来。 灰色一层晕染开的眼珠,利如开过锋一样。 原先在江雪岐院子里见过的,唤作李云锦的少年。 狸珠看一眼讲堂,他贸然进去,有些不合适,这里只有一个人能搭话,何况这还是江雪岐的舍友。 “那个……”狸珠主动地开了口,“我找江雪岐,你能不能帮我叫叫他。” 他这个时候反应迟钝,忘记了能传音。 空气安静下来。 抱剑而立的少年仿若未闻,继续看着前方,压根不搭理他。 狸珠:“……” 他想起这人早上还在用水缸里的水洗脸,腮帮子不由得鼓起来,嘴巴绷紧,这个时候想起来能传音了。 灵力在掌心里浮现,他说,“二哥哥,我来后山了。” 狸珠不知在讲堂里看长廊能够看的一清二楚,别人自然也能看到方才他与李云锦搭话。 穿着清碧衣裳的少年,生的天然貌美,杏眼朝着这边看过来,在朱红的长廊下,像是一朵盛开的清枝玉莲。 窗户前,沐微迟看了一眼少年的方向,眼珠稍停顿,一道白影在他视线里掠过。 戴着面具的白衣少年,分明灵力低微,却能做到没有存在感,若不是特意记着,几乎很容易便忽视。 沐微迟又扫了一眼玄衣少年的身影,随之收回目光。 “……”奇怪的人不缺这一个。 “二哥哥。”狸珠见到了人,他眼睛稍亮,忍不住说,“二哥哥,先生的课好无聊,我听不懂。” “我们来晚了几日,课程前期会跟不上。”江雪岐说。 “若是狸珠有不懂的地方,晚些我们回去再看看便是。”白衣少年嗓音温和,眼睫落下来缝隙中透出几分纵容。 “二哥哥都会了吗?好厉害。”狸珠小声说,他又给江雪岐看他课上画的东西。 在墨汁上沾了灵力,画出来一只蝴蝶,蝴蝶被他捏在掌心里,在他张开手的时候,墨汁做成的蝴蝶随之翩翩起舞。 “这是上课画的,送给二哥哥,感觉和二哥哥很像。”狸珠说。 虽说不知哪里像,总觉得江雪岐有时像是蝴蝶一样,带着脆弱的美感。 蝴蝶停在江雪岐指尖,江雪岐看向他,“狸珠……若是发生了什么事,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上午好像也没有发生什么事,狸珠点点脑袋,蝴蝶交给了江雪岐,他便没有其他事情了。 “二哥哥,那我回去啦。” 狸珠有点依依不舍,一路上都和江雪岐待一块,已经形成了依赖。 他回到前院,依旧吵吵嚷嚷,到自己后排的座位,下午要练剑,还没有学会辟谷,近来都要吃东西垫垫。 进门时便注意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薛遥看了他两眼,似乎欲言又止。 狸珠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的点心不见了。 左找找右找找,没有油纸包,狸珠有些疑惑,又不好意思去问周围的人有没有看见,周围的人都不认识。 唯一稍熟悉一点的,是身旁的红衣少年。 “莫公子,”狸珠上午的时候便看到了对方的名字,凑过来小声地问,“你有没有见有人来过我这里?” 他一跟对方讲话,红衣少年似乎浑身都绷紧了,对方硬邦邦的回复,“没有。” 难不成是他出门的时候忘带了,一顿不吃也没什么,狸珠悄悄地记下来,下次还是放江雪岐那里,江雪岐记性好一些。 他一直在座位上坐着,肚子叫起来,睁眼瞅着剑谱上的字,到时间随着人群一起往外走。 狸珠低头看自己的肚皮,还是早些学会辟谷,这般若是被人听见了容易丢人。 他随着人群前往问剑峰,方出门,听见身后的人喊他。 “江狸珠。”薛遥喊住了他。 狸珠随之停下来,他脑袋冒出来问号,瞅着人没有讲话。 “你来得晚,若是不介意,日后和我一起……如何。”薛遥说,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莫如风几人。 眼前人是问天榜的第一,和他坐一桌的似乎也是个笨蛋,不知道先生讲些什么,自然和薛遥一起更好。 狸珠眼珠子转过去,不知道对方为何这样好意,早听闻薛遥圣子慈心,当真如此? “……兴许会给薛世子添麻烦。”狸珠说。 “无妨,”薛遥,“若是有不懂之处,随时可以来问我。” “不必唤我世子,唤我薛遥便是。” 不远处的莫如风几人一直盯着这边,见状不由得一瞬间明白了薛遥的意思。 “薛遥这是在多管闲事?”莫如风冷冷地盯着两人看。 “老大不用担心,薛遥也不可能十二个时辰一直守着他,总能让我们抓到空子。” “今日让那小子饿了肚子,我方才还听见他肚子叫了呢……按我说已经算是惩罚够了。” 小个子一开口,被莫如风看一眼,立刻闭了嘴。 他们四人的组合,穿红衣的莫如风,大个子和小个子,外加不善言语的东既明。 问剑峰两院是一起上,在山下用了瞬身之法,狸珠远远地看到了江雪岐。 “薛遥,我先去找我二哥哥了。”狸珠开口,欢快地便去了江雪岐那边。 薛遥在原地看着,视线落在远处的两名少年身上。 “二哥哥。”狸珠刚到江雪岐身前,他的肚子就叫了起来。 狸珠又瞅一眼,对江雪岐说,“今日我忘带了点心,点心不知道被我丢在哪里了。” “若是从今日开始学辟谷,也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能不能麻烦二哥哥帮我装着点心?”狸珠和江雪岐打商量。 江雪岐在人群中没什么存在感,他们两人凑到一起讲话的时候才会引起注意。 他们两个脑袋凑在一起,自从来到剑道书院之后,沐微迟和他们装作不认识,只时不时地朝他们这边看一眼。 “丢了?”江雪岐问出来,墨团似的眼珠笼着情绪,嗓音依旧温和,“狸珠临走时不是放进书袋里了吗。” 面前的少年一脸无辜,似乎不知道自己撒谎的时候视线会下意识地移向一旁,还会不自觉地挠耳朵。 “路上不小心丢了。”狸珠含糊道。 “……那今日我们早些回去。”江雪岐说,手掌放到了他脑袋上,“狸珠先忍忍。” 狸珠实际上饿的想啃剑,他这般的没出息,已经开始忧愁辟谷时要怎么办了。 “我知晓了。”他乖乖地蹭蹭江雪岐的掌心,惯会撒娇卖乖,把遭遇不好的事情时的心情转化过来。 “二哥哥,我们晚上去吃点心如何,要热乎的。”狸珠说。 江雪岐说了个“好”。 狸珠立刻欢快起来,身边好似有小花在唱歌,他开心地回去,引得几人的目光各异。 问剑峰第一场试炼,从剑道书院的最高峰青瀑直上,谁先到达山顶便算通过。 “别以为你们剑道通过了便不用学堂课,一月之后堂课测验不过一样重来……”出题的老头在一旁吹胡子瞪眼。 待雪鹤一声啼鸣,十几道身影一瞬间在原地消失,瀑布之上出现一道道人影。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20节 若只是瞬身之法的训练,擅长逃跑的某人遥遥领先,一道青绿的人影落在瀑布中央,在最靠上的位置。 他和薛遥之间只差了一步之遥。 看清之后的众人都惊呆了。 第二十二章 清碧色八卦图印底的长袍,肩侧墨发落下,一双轻盈盈的杏眼掠过,容貌似碧秋荷,稳稳的站在薛遥身旁,身后深底瀑布的水珠未曾溅到他半分。 “老大,我没有眼花吧……在薛遥身旁的是江狸珠?” “沈羿是不是偷偷给那小子买灵挂了。” “我刚刚眼睁睁地看着的……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第一关考验的是对灵力的细微把控,瀑布直飞天尺,一开始稳住不难,难的是如何把握尺度直到登顶。 若是控制不好,兴许行至一办,就会坠入瀑布深处。 底下是水帘洞,不至于让他们摔死,顶多会多喝点瀑布之水。 小个子在莫如风身边说,“老大,那小子可能是想出风头,等到后半段他估计就不行了……谁不知道这考验的是灵力维持。” “说不定那小子现在已经灵力枯竭了。” 莫如风盯着前方的人影看,隐隐咬牙,眼中几乎冒火,他们现在在中游的位置。 “闭嘴。” “追上他再说。” 绕是薛遥也有些意外,看一眼身侧的少年,身侧的少年显然注意力并不在试炼上,在看身后。 他们身后是沐微迟和李云锦,李云锦注意力很快被瀑布底下封印的邪祟吸引,抱剑在原地不动了。 在李云锦身后的是两名女弟子,之后是莫如风几人,再之后人群最后的是江雪岐。 白衣少年在最后面,瀑布底下浪花飞溅,他发丝未曾被沾湿,抬眸穿过人群看向前方的少年。 狸珠和江雪岐对视了。 二哥哥好厉害,居然能做到把控灵力,狸珠脑袋转了转,他是现在过去帮忙,还是加快完成任务之后再回来呢? “砰!”瀑布掀起水花,有两名弟子已经打了起来,狸珠定睛一看,是两名女弟子,似乎是后山的,他默默收回了视线。 江雪岐如今在最后反而很安全,倒是他要小心一些,抓紧完成任务再回来接江雪岐。 这么想着,他同身后的沐微迟对上目光,沐微迟淡淡的看他一眼。 “江狸珠,”身侧的少年唤他,薛遥说,“如今是试炼,多集中精神才是。” 若是一直注意着旁人,如何做到心无旁骛,兴许会出意外差池。 “我知晓了,谢谢你。”狸珠软声道谢,话音落下,他握紧手中的剑,剑未曾出鞘过,在他碰上去的那一瞬间,身边若有若无的灵力飞转。 瀑布呈一字型从上往下,几乎是一道直立的墙,水花飞溅依稀能够看见一张张鬼脸,这底下封印着邪祟。 狸珠已经注意到,只要脚步落下,几乎凝聚的灵力会被瀑布分散走,这样需要再次凝聚灵力,凝聚灵力会变得越来越困难。 这种情况下最好速战速决,减少凝聚灵力的次数,能一口气到顶上最好。 瀑布直飞天际,容易给人造成错觉,让人误以为需要后期维持灵力,影响一众弟子的判断力。 狸珠察觉到时,薛遥显然先他一步,他看过去时,薛遥已经瞬身出去很远,剑鞘始终平稳,灵力未曾溃散半分。 他有些愣住了,细微的差距,往往实质上千差万别。 如同他飞在瀑布上,与薛遥只差一步之遥,他却知晓如今的他如何也不可能追上对方。再侧耳倾听身后的风声,沐微迟未曾溃散灵力,抱剑的李云锦压根没有用灵力。 狸珠察觉到之后下意识地扭头看一眼,与玄衣少年对上目光,对方眼睫下的黑眼圈沉重肃穆。 他眼睁睁地看着李云锦闭上了眼。 “!”居然盯着邪祟的脸睡着了。 狸珠觉得不可理喻,脑袋呆呆的,很快收回了目光,如今他没空注意别人,抓紧能追上薛遥才是。 他周遭灵力缠绕在一起,掠过发丝,一双杏眼微微睁着,一直盯着薛遥的步伐,耳边是淙淙而过的水声,他盯薛遥盯了半天。 很快发现了薛遥会在半空中编织灵力,最简单的,在水中行路,把灵力编织成鱼鳍的形状,这样像是一扇桨叶在前面铺开,更容易借力。 狸珠比葫芦画瓢,他学着编织灵力,虽说不像鱼翅像是鸡翅,但是好歹有点用,稍稍地轻松了些。 在他编织灵力时,薛遥注意到了,遥遥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朝他微笑了一下。 一双凤眼弯起来,并没有嘲弄或者取笑,只是因为他发现了玄机之处,一种鼓励似的微笑。 仿佛在为他高兴。 狸珠不由得愣了一下,对方笑起来的时候凤眼微睐,像是寺庙里的神佛在感怀慈悲,整个人如同沐浴在圣光之下。 怪不得对方人气如此高,狸珠都瞬间对薛遥有了好感。 薛遥动了动口型,是“加油”两个字。 他们二人遥遥领先,与身后的众人拉开很大的区间。 沐微迟和李云锦在第三第四的位置,已经到了瀑布的一半,沐微迟忍不住地皱眉,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方才他明明看见身旁的玄衣少年睡着了。 为何对方还和他速度保持一致,还总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他身后。 他眼尾扫过去,玄衣少年抱剑闭上眼,睡着了气息一并跟着没了,仿若死人。 沐微迟收回目光,他瞬身提力到了前面,再看过去,玄衣少年依旧和他保持着同一位置平行。 “……” 不仅如此,分明才走到一半,他莫名感到吃力,沐微迟不由得皱眉。 在他没有注意的地方,他的影子在瀑布上若隐若现,影子上多了一个长条,另一条影子挂在上面,气息安静祥和。 传闻子赫城处处都是挖掘紫鎏金的煤矿烟炉,那里常年不见太阳,高大的遮蔽物下寒冷如永夜,在那里有一族落,擅用影子。 后面的几人看的分明,却没有一人愿意多管闲事出声提醒。 莫如风甚至多心的看了眼自己的影子,别什么时候被借力了都不知道。 “沐公子果然厉害!他相当于一个人要维持住两个人的灵力。” “这种术法是在哪里学的,我能不能学一下,学会了试炼直接挂在别人身上睡觉就行。”大个子有些羡慕。 “老大,别生气,”眼见着江狸珠马上就要到终点了,这个时候某些谣言隐隐被戳破,对方说不定真的是凭实力进来的。 小个子只能寄希望于江狸珠半路出事,“他肯定坚持不到最后,说不定是托了薛遥的福……” 话音落下,他眼睁睁地看着第一道身影登顶……接下来是第二道。 江狸珠登顶了。 空气中一瞬间寂静无声,莫如风冷笑一声,扫一眼剩下的三人,“我先上去了,若是他当真是凭借实力,你们几个去跟他跪着道歉。” 一记冷刀飞过去,大个子小个子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家少爷飞走了。 缓慢行路的东既明专注自己脚下,当他发现凝聚的灵力被冲散时,盯着脚下看了许久。 在最后的江雪岐把几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完,眉眼翻涌出墨色,眼睫深褐若晦,视线落在前方几人身上。 很快莫如风便察觉到了,自己脚上不知缠了什么东西,影响他的速度,让他行动起来分外吃力。 如今他已经没心思去管,他迫切的想要登顶,江狸珠引起了他的胜负欲。 狸珠和薛遥以第二第一的成绩登顶,老头在山顶暖洋洋的晒太阳,眼皮子翻了他们一眼,他们两人的令牌上多了一颗青色的珠子,意味着通过了试炼。 “徐长老,这算是通过了吗?”狸珠摸摸自己的令牌问。 老头没有搭理他,依旧在太阳底下翻着。 狸珠自顾自地理解了意思,他小声地说,“徐长老,有些弟子可能通不过试炼,我想去帮帮忙可以吗?” 薛遥在一旁看过去。 老头背对着人,第一次听这么乐于助人的,估计长老会的要知道这届弟子这么团结友好,会感动的老泪纵横。 他掀了掀眼皮,懒洋洋地睁开眼,正准备着措辞,方才说话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老头:“……” 下山总比上山容易,众人眼见着方才登上山顶的少年又回来了。 狸珠飞到了末尾白衣少年的身边,瀑布的水珠溅到了些许在脸上,他眼里闪烁明亮,“二哥哥,我背你吧。” 江雪岐眼中情绪悉数隐藏,方才的阴冷晦暗如今变成了柔和悱恻,说了个“好”,便到了少年背上。 狸珠感到脖颈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气息,掠过他耳边,背后的少年轻的像纸片一样,压根不费力,他猜测是江雪岐故意地减轻了重量。 他相当于要再往上爬一回,方才已经过了一遍,这会已经十分的熟练。 “狸珠,这样不麻烦吗?”低沉的声音落在他耳边,耳垂似乎被轻轻地碰了碰。 “不麻烦,”狸珠背着人,杏眼稍稍地转过来,眸中清澈温柔,他唇角碰到了江雪岐的发丝,隐隐能够看到一截分明的下颌线。 “我才不会丢下二哥哥不管。”狸珠哼唧一声,欢快地背着人便飞走了。 第二十三章 “没在开玩笑吧……” “这小子在搞笑呢?”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远处清碧衣裳的少年背着人再次即将到达顶峰。 若是第一次还有可能是靠他人,第二次如何解释?还带着他那病弱的哥哥。 狸珠未曾关注其他人,一直注意着脚下,在他即将到达瀑布尽头的时候,隐约听见了一声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莫如风在即将上去的那一瞬间,他没能站稳,直直地往后坠下去。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21节 一并坠下去的还有大个子与小个子。 “噗通”一声,几人一并落了水。 狸珠到达山顶,把人放了下来,他往下瞅了一眼,似乎只是摔进水里,应该没什么事,最坏的可能不过是和封印的邪祟贴脸。 薛遥在一旁看着方才发生的一切,目光落在白衣少年身上,隔着一段距离和江雪岐对上视线。 对上那双浓墨一样深黑的眼,薛遥神情未变,白衣少年身旁的人似乎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二哥哥,你也通过试炼了!”狸珠瞅着江雪岐的令牌,上面出现了一个墨绿色的小点,像是一颗圆珠,他摸了摸,和他令牌上的一样。 “如此,多亏有狸珠在。”江雪岐嗓音温和,眼睫轻轻地扇起来,盯着面前的少年看。 狸珠被夸夸,忍不住眨眨眼,小声说,“二哥哥也很厉害了,这么早就学会了控制灵力。” 沐微迟和李云锦一并上来了,他忍不住的皱眉,下意识地检查,并且主动离李云锦远了些。 总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李云锦这会也睡醒了,睁开眼眼珠子半垂着,抱剑在原地神游,令牌上多出绿色的珠子之后,接下来该回去了。 同一个院子的舍友……李云锦看向不远处的白衣少年。 戴着蛇皮面具,非常的好认。 一道黑影顺着蔓延,眼见着要连上白衣少年的影子,白衣少年在此时转过来,艳丽的眉眼翻转,眸色沉敛深邃。 黑影自动退了回来。 “二哥哥,怎么了?”狸珠凑过来问。 “没事,”江雪岐说。 “今日二哥哥说好了要跟我去买点心。”狸珠还记着这一茬。 “江狸珠。”薛遥突然喊了一声。 狸珠摸摸自己的肚皮,闻言朝薛遥看过去,薛遥却什么都没说。 “若是下山,记得早些回来,晚上会查宿。”薛遥提醒他。 “我知晓了。”狸珠注意力放在江雪岐身上,“二哥哥,我们走吧。” 待两名少年身影远去,薛遥又看了一眼瀑布底下,半天没有动静,他身影在原地消失。 转瞬出现在青峰瀑布之下,扫见一道红影,青峰瀑布常年封印邪祟,偶尔会出现封印松动的情况,会有邪祟气息渗出来。 这种情况虽然少,但不是没有出现过,邪祟之气堵住了莫如风的口鼻,他一剑斩过去,“哗啦”一声,莫如风才从水里钻出来。 莫如风脸色苍白,“噗”地吐出来一口水,若不是他过来一趟,兴许对方会淹死在这里。 以可能性极低的意外方式。 另外也有两处,薛遥从水里把大个子小个子捞上来。 手指抓住一把沾着腥气的泥土,莫如风眼前发黑,待他看清了薛遥的身影,他胸腔四处都是积水,一剑劈散了面前的水浪。 “老大……你没事吧。”小个子被薛遥从水里提出来,脑袋还昏着,先问了一嘴莫如风。 不要以为救了他就会感谢,莫如风呸了一口,脸黑着,他今日真是运气倒霉到家了。 薛遥在水上站着,看他们几人一眼,半天才开口,“日后小心一些,此事我会查清楚,诸位平日里还是莫要声张。” 话音落下,薛遥身影在原地消失。 “我呸!这姓薛的又要多管闲事。” …… 山下酒楼。 狸珠见到了闻竹,他点什么,闻竹便去跟店小二说,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香气扑鼻,还有好喝的茶水以及香喷喷的点心。 虽说要开始辟谷了,但是今日没有吃饭,狸珠双手合十,眼睛亮晶晶的,他再吃最后一顿,明日开始辟谷便是。 “二哥哥,我要开动啦!”狸珠宣布道。 江雪岐在对面看着人,狸珠吃饭的速度不慢,兴许是长得好,吃东西时腮帮子鼓起来,眼里明亮闪烁,只让人感到可怜可爱。 “慢点。”江雪岐开口,给狸珠又倒了一杯水。 狸珠今日用了很多灵力,吃的便多些,他注意到吃东西的时候闻竹也在看他,他瞅过去时闻竹又目不斜视地收回了目光。 他平日里吃的便不少,奶娘养孩子和喂猪一样,没一会桌上的几个盘子空下来。 “二哥哥,要从今日开始辟谷吗?”狸珠好奇地问。 江雪岐应一声,“最近没什么胃口。” 待他吃的差不多了,江雪岐用手帕给他擦嘴,他不由得呆住,由着江雪岐帮他擦嘴巴,小声说,“二哥哥,我自己来也可以。” 离得近了,便能看到江雪岐的眉眼,天生的瑰丽逼人,浓稠澧艳,墨色的眼睫扇落,眼珠垂着,他一并呼吸跟着轻了。 似乎注意到他的动作,江雪岐抬眼,墨色的眼底遮掩一部分情绪。 “狸珠今日这般辛苦的帮我,我心难安。”江雪岐说着,手指碰到他的脸颊。 “二哥哥不必这样,”狸珠被突如其来的感激搞得结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拍拍江雪岐的手背。 都已经请他吃好吃的了,还不算是报答吗? “二哥哥怎么突然这么客气。”狸珠睁大一双眼看着人。 他话音落下,一对雪腮被捏住,面前的少年轻而易举地便按住他,眼睫扇落,他老实的没动,瞅着人莫名有些心虚。 “二哥哥?”狸珠眨眨眼。 “书袋里的点心呢?昨日为何没有回去。”江雪岐轻声问他。 狸珠眼珠子乱飘,没一会老实地说,“点心在我找二哥哥回去之后就不见了……前一日没有回去,我入院的时候险些被水盆砸到,有些同窗不大欢迎我。” “都是一些小事,我觉得没必要告诉二哥哥。”狸珠挠挠自己的脑壳。 他和奶娘也不一定什么事情都要说,眼前的少年对他隐隐似乎管的更多,但是他莫名不讨厌。 “狸珠不告诉我也无妨,”江雪岐嗓音低沉,指尖碰到他腮帮子,摩挲着那一处的软肉,墨团似的眼珠跟他对视。 “我只是担心你,不想你对我有所隐瞒。” 狸珠被掐得有点疼,他轻轻地握住了江雪岐的手指,忍不住地嚷嚷,“二哥哥,你弄疼我了。” “我知晓了,下次我告诉二哥哥便是。”原本他也是怕江雪岐担心。 江雪岐还喜欢掐他脸。 他瞅过去,眼见着身旁的白衣少年似乎低落下来,脆弱的瓷器一般,这般模样引得他心神晃荡。 好似话本里没出息的男人见到漂亮老婆便会心软。 狸珠嘴没个把门的,下意识地便说,“日后我什么都会告诉二哥哥,不会对二哥哥有所隐瞒。” 他主动地把脸颊蹭到白衣少年掌边,“二哥哥掐轻点便是。” 江雪岐一瞬间眼底深色翻涌,很快归于平静,缓缓地收回目光,温和问道:“……方才说的,狸珠可当真。” 狸珠口口声声:“当真。” 他说完有一丢丢的后悔,但是转而想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江雪岐这么心软,若是他撒谎也不会怎么惩罚他。 狸珠这么想着,稍稍放下心,身旁少年喂给他点心,他便叼起来,唇畔若有若无地碰到江雪岐的手指。 他下意识瞅过去,江雪岐似乎没注意到,他咬着点心,三两下便咽到肚子里。 山下多剑道书院的弟子,镇上极其繁华,狸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是要多逛逛,他身后是白衣少年。 人来人往,近来似乎是除祟的节日,此地有民俗,来来往往好些车队,还有花灯与漂亮的焰火。 狸珠牵着江雪岐在人群之中穿行,远处有琵琶音顺着传来,街对岸有商贩在画糖人儿,那糖人儿被注入了灵力,会开口讲话。 他正好奇地盯着看,突然天边炸开一团巨大的焰火,明亮的焰火四散而开,如同惊雷落下,随之在天空盛开了一朵殊艳的火花,火花缤纷灿烂,若银河倾落,化作星点四散而开凋零落幕。 狸珠那一瞬间看着焰火,眼中一并随之熠熠生辉,人群之中都在追着焰火跑,他下意识地扭头。 “二哥哥,快看——” 在他转身时,身旁的人群拥着他,他险些被挤走,被江雪岐握住手腕。 烟花在耳边炸开,视线变得明亮,手腕传来力道,他直生生地撞进了白衣少年怀里。 江雪岐揽住了他的腰。 连襟的双生牡丹花,清淡的冷香,手腕被握住,鼻尖蹭到了锦帛布料,他唇畔轻轻地擦过去,温和的气息落在他耳边。 “狸珠,我在你身后。” 他看进江雪岐眼底,少年雪澧面容,一双深色明烨的眼微弯,眼珠盛着他,在烟花亮起时,如同墨色的漆夜被点亮,邃暗深明。 第二十四章 狸珠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房间里少年已经早早地回来,他在前院见过的少年,唤作东既明。 对方点燃了蜡烛在床前看书,看的是今日先生讲过的东西。 前一日没来得及打招呼,少年气质平和,注意到他的目光,蜡烛的光稍稍遮掩了些。 “会不会打扰到你?”东既明问。 狸珠立刻摇头,对方这么好学,他有些不好意思,分明今日先生讲的东西都没有听懂,他还拉着江雪岐出去玩了一趟。 狸珠这么想着,看东既明这般模样,直觉那日的事和眼前的少年无关。 “我叫江狸珠,你唤我狸珠便是。”狸珠主动地伸出手。 对方稍稍地愣住,眉眼落在书影上,回握住他,“东既明。” 指尖相触,碰到了冰冷的温度,覆着一层冷汗,狸珠瞅一眼,收回了手。 他的被褥已经晒干了,还好那几个坏小子没有再过来,躺在被褥里,狸珠在黑暗环境里看床前看书的少年。 除了江雪岐,眼前人是他见过的第二个喜欢看书的。 剑谱明明只有几页,上面内容枯燥,居然还能翻来覆去的看。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22节 狸珠这会也睡不着,没话找话道:“东方姓氏起源于东方曜,你可是来自月安?” 烛光晃荡着少年的侧影,东既明没有立刻回复他,好一会才回答,“是。” “我来自江州,”狸珠自报了家门,盖好小被子,“唤作狸珠是因为娘亲在话本里看到了一只小狐狸唤作狸珠,便给我起了一样的名字。”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东既明没有讲话,他目光落在剑谱上,没被接茬的少年似乎并不介意,耳边响起了安静的呼吸声,对方已经睡着了。 半个月一晃而过。 狸珠这半个月剑谱知识约等于没学,讲堂上先生宣布了一个噩耗。 “月底考核剑道,以灵镜为试,凡是劈不开灵镜者,罚抄剑谱五百遍。” 先生在剑台上敲了敲,“不得弄虚作假,薛遥,你负责监督,一旦发现弄虚作假者,送入戒律堂。” 底下传来一阵怨声载道,薛遥应下了。 狸珠在底下听着,他中午去找了江雪岐,辟谷期间一天只能吃两块点心,他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 “狸珠,在算什么呢。”江雪岐问他。 狸珠掰来掰去,五百遍,一天抄一百遍的话五天就抄完了,但是他写字很慢,眼珠子转过去,他很小声。 “二哥哥,听说有些师兄那里有卖倒字帖,我想提前买几张。”这样罚抄的时候有倒字帖放在下面,可以少写一半。 江雪岐温声问,“狸珠受罚了?” 狸珠摸摸脑袋,“还没有,但是马上要受罚了,月底我们要考核剑道,劈不开灵镜要罚抄剑谱。” 灵镜里蕴藏了灵力,坚硬相当于石块,按照他们半个月的练习程度,努力努力劈开低级灵镜没什么问题。 闻言江雪岐微微歪头,黑漆的眼盯着人看,“狸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狸珠从小到大只有一次用剑打的过邪祟,还是有江雪岐在的那次,他都怀疑说不定是二哥哥偷偷帮他了。 狸珠支支吾吾,憋了半天没憋出来,对江雪岐小声道:“二□□后便知晓了。” “先陪我去买倒字帖。”狸珠揪着人的衣角。 江雪岐自然依他,剑道书院有问易峰,这里是负责交接任务和灵石兑换的地方。 他在牌子前瞅了瞅,买倒字帖到底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被先生抓住了,兴许要把他送到戒律堂。 听说最轻的处罚也要倒挂悬崖好几日。 这么想着,狸珠速战速决,鬼鬼祟祟的把灵石递了过去,两本倒字帖揣进了自己怀里。 他眼角扫到了什么,前几日他便发现了,莫如风身边的大个子和小个子总是跟着他,表情看来很古怪,但是他没发现对方要对他做什么,也就没管。 注意到他的目光,江雪岐看了一眼问,“是狸珠的同窗?” “他们有话要跟狸珠讲吗。” “我也不知道,”狸珠说,“二哥哥,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方出去,大个子和小个子拦住了他们。大个子身高有两米出头,一道阴影落下来,狸珠下意识地抓住了身旁的白衣少年。 然而面前的两人似乎更加紧张,大个子率先鞠躬,小个子也随之鞠躬。 “江狸珠,我们向你道歉,不应该在第一天捉弄你。”两人异口同声。 狸珠闻言愣住了,一直不知道是谁做的,现在罪魁祸首亲自来给他道歉,他挠挠脑袋,下意识地瞅江雪岐。 对上江雪岐眼底,平静无波,他内心也跟着稍稍镇定。 “没事。”狸珠干巴巴地说。 大个子不好意思地摸脑壳,“当初听说沈羿向燕云请求给某个弟子开特例,因为你是他的道侣,便误会了,实在不好意思。” 小个子跟着点头,“普通弟子进来很不容易,我们当时被冲昏了头脑……对不起。” 狸珠明白了缘由,他迟钝地回忆起来,先前沈羿似乎跟他说过,若是他们结为道侣,日后会为他铺好路。 当时他顺应沈羿,加上试炼结果还没有出来,没有告知沈羿。 这其中种种误会,狸珠闻言小声说,“我是自己拿到的书院令牌。” “还有,我们不是道侣,我与沈公子素不相识。” 狸珠又交代:“你们两个不要再跟着我了。” 已经道过歉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大个子小个子互相对视一眼,这算是能给老大交差了吧。 路上狸珠还是有些开心的,江雪岐投来目光,问他,“狸珠,便这么算了?” “唔,他们已经道过歉了呀。”狸珠不明所以。 对上江雪岐眼底,猜测江雪岐是不希望他被欺负,他想了想说,“二哥哥,他们也没怎么捉弄我。”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狸珠学着先生的语气,他凑近白衣少年,脑袋碰到江雪岐的肩膀。 “二哥哥不必替我不平。” 距离这么近,狸珠险些撞上江雪岐下颌,离得近能够看到对方细密的睫毛,密密匝匝的落下,眼珠里容着他。 江雪岐什么都没说,用手掌捂住了他的眼睛,低低地道了句什么。 似乎是在说他笨蛋,狸珠耳朵尖动了动,他才不是。 “狸珠,明日去我那里如何,我教你如何劈开灵镜。”江雪岐说。 “好!”狸珠自然巴不得,他若是能劈开灵镜,他便不必罚抄了。 “二哥哥,明日见。” 在院门口分开,狸珠回了自己的院子,这个时间东既明大概率不在。短短半个月的相处,他已经发现,他的这位舍友沉默寡言,努力程度却能够超越所有人。 他睡前东既明在看剑谱,醒了东既明方从藏书阁回来,一天兴许睡的不到两个时辰。 每日都在问剑峰留到最晚,没见他吃过东西或者有什么爱好,朋友似乎也不多,成日心思扑在练剑问道上。 这样的人狸珠十分佩服,他几次想和东既明搭话,都不太好意思,担心打扰到对方。 方回到自己院子,东既明不在,院子里倒是多了另外一个人。 “薛遥?”狸珠愣住了,薛遥平日里负责戒律堂事宜,他下意识地便想自己犯了什么错,除了今日去买了倒字帖,似乎也没做什么。 还有课上偷吃点心、在剑谱上无聊画了几只王八,练字写过很多二哥哥的名字。 狸珠胡思乱想中,他慌乱的情绪明晃晃的写在脸上,引得薛遥看过来。 少年抱剑而立,缓声说,“江狸珠,我过来是有几件事要问你,你不必担心。” 狸珠哦一声,他瞅过去,小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前些日子有几名弟子落水,那几名弟子针对过你,此事你可知晓?”薛遥一双凤眼抬起来的时候好似佛前上物,里面平静无声,静静地凝视着他。 狸珠把前一段时间的事情一串,便明白了薛遥的意思,他老实回答,“我今日方知晓,在此之前不知道是他们。” 何况他也没有对几位动手呀,他平日里不关注别人。 “……这般,”薛遥若有所思,沉吟片刻问道,“那此事江雪岐知不知晓。” 狸珠立刻反应过来,薛遥是在怀疑江雪岐,这怀疑毫无道理。 “二哥哥在后山,并不知道这件事,在他们落水之前我甚至没告诉他。” 狸珠不高兴道:“何况二哥哥方学会凝聚灵力,他们不欺负二哥哥都不错了。” 他怀里还放有几本倒字帖,察觉到字帖想往下掉,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腹部,引得薛遥看过来。 薛遥凤眸侧过来,看向他捂住的位置,狸珠一被看,下意识地往里藏藏。 传闻有些弟子会被邪祟蛊惑,兴许换了什么邪物都不知晓,还误以为是好东西。 这么想着,薛遥一道剑光过去。 柔和的剑光,不至于伤人,狸珠甚至没反应过来,他腰处的衣衫“哗啦”一声被撕碎了,一截白晃晃的腰线露出来。 几本字帖“砰”地落地。 第二十五章 空气安静下来,狸珠脸上因为薄怒泛出一层红,他抿着唇,一双杏眼看向对面的少年,因为心虚又不好发作。 薛遥只看一眼便知道了是什么东西。他们的授业先生经常罚抄,这种倒字帖放在纸上便能复印,很多弟子私底下卖。 明面上不让用,戒律堂未曾管过此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前的少年遮遮掩掩的,便是担心罚抄提前买了字帖。 薛遥收了剑,扫一眼少年遮掩之处。 清碧色的外袍,雪白的里衣翻出来,那处被划了一道口子,虽未曾伤到对方,却也落下一道红印。细白的手指按着衣衫,欲遮欲掩,透出白腻的皮肤,如同胭脂一般。 狸珠捏着自己的衣服,因为生气一时说不出来话,虽说眼前少年是按规矩办事,作甚要撕他的衣裳。 “我不过是买了几本字帖,薛公子要将我上报戒律堂吗?”狸珠稍稍侧头,墨色发丝从脖颈往下坠,杏眼翻过来,咬住的下唇泛出澧丽的红。 “……抱歉。”薛遥开了口,看一眼字帖,对他说,“方才是我误会了。” 薛遥垂眼,“此事不会上报给戒律堂。” “……”狸珠想去捡他的字帖,他还抓着自己的衣裳,他闷声说,“薛公子若是没什么要问的便请回吧。” 薛遥把那几本字帖捡起来递给他,狸珠接了,他拿过来的时候拿不动,复又抬眼看薛遥。 对上一双垂下的凤眼,眼睫若扇,深褐色的眼珠,狸珠不高兴道:“薛公子。” 薛遥这才松手,身影在院中消失。 还好东既明回来的晚,看不到他这番丢脸的模样,他还有一身弟子袍能换,换下来的那身他包了包,第二日便一并抱着去找了江雪岐。 他的针线活很差,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出现在院外,无怅给他开的门,那张傀儡面在夜色之中没什么表情,皮肤下流脂在细细的浮动。 院中的另一位仿佛已经习惯了傀儡的存在,一道玄衣身影在角落的大水缸上。 他进门时李云锦正倒挂在水缸上睡觉。 对方眼睫下的黑眼圈没有好转的迹象,狸珠瞅了一眼,从他的角度能看到窗边的少年。 窗花映出浮动的人影,江雪岐听见动静转头,狸珠踏入了房间里,他没忘记带自己的剑。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23节 “二哥哥。”狸珠唤了一声,他坐在了江雪岐身旁,注意到江雪岐在雕刻东西,是一对栩栩如生的眼珠。 能看得出是一对杏眼,清澈又弯弯,灵动神韵,看起来有些眼熟。 狸珠忍不住要照镜子,不照镜子也认得出来,他问道:“二哥哥,你这做的是我的眼睛吗。” 江雪岐应一声,漆黑的眉眼翻转,把那对眼珠收了起来,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包袱上,“带了什么过来?” 狸珠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吸引,上一秒还要问江雪岐做他的眼珠作甚,下一秒被江雪岐的问题吸引,老实的把包袱打开。 “我的衣裳不小心划破了,二哥哥能不能帮帮我。”狸珠把自己的弟子袍扯出来给江雪岐看,上面有几道剑痕。 清碧色的衣裳,连带着里衣,江雪岐闻言接了过来,垂眼问,“这是怎么弄的。” “昨日买字帖被薛遥发现了,”狸珠睁着一双清澈的眼,一五一十道,“他以为我藏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回忆起来,早知道让薛遥赔他一身弟子服了。 “二哥哥能帮我缝好吗?”狸珠凑过来问。 “可以,”江雪岐答应了他,他见江雪岐指尖出现一道灵力,灵力抹在针尖上,针尖上穿了线,雪白的里衣慢慢地缝上。 不过半月,总觉得江雪岐学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法术,狸珠在一旁看着,针线缝上的同时,在他里衣腰侧还缀上了“圣怜”二字。 这是江雪岐的小字,如今缀在了他里衣。 没一会便缝好了,狸珠拿着左看右看,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缝补过。 “二哥哥好厉害,这样的法术能不能教教我。”狸珠问道。 这样他就不用担心衣裳破不会缝了。 面前的少年垂目温柔,肩侧白鹤飞羽,对他道:“伸手。” 他依言伸手,手腕随即被江雪岐握住,一道灵力附着在他指尖,原本坐在江雪岐身侧,因为离得近,手腕又被握着,耳尖依稀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白色的衣袍落在他身侧,江雪岐在他身后,他注意力原本在针线上,鼻尖前若有若无的冷香,眼角能够扫到少年墨色的发丝与艳丽的眉眼。 “狸珠,不要走神。”低沉的嗓音落在他耳边,江雪岐现在会讲话了,掰着手指算,喊的最多的应当是他的名字。 狸珠坐在江雪岐身前,江雪岐比他大了一号,他摸摸自己的耳尖,自己在江雪岐怀里好像一只娃娃。 “我学会了。”狸珠眨眨眼,他把灵力施在针上,顺手拿了江雪岐的外袍做实验。 白鹤飞羽绕云而行,锦缎繁复华贵。 狸珠扯住江雪岐的袖子,弯弯曲曲的针脚走着,在袖间缝了“狸珠”二字。 “‘二哥哥,我缝的怎么样。”他方才抓着江雪岐的袖子时,江雪岐便纵着他,如今兴冲冲抬头,鼻尖险些撞到人,气息交缠,他周遭笼罩着冷香。 “好看。”江雪岐看一眼袖间歪扭的针法,评价的非常自然。 狸珠摸摸自己的鼻尖,忍不住有些脸红,平日里经常缠人,今日却莫名不好意思,兴许是江雪岐待他总是很温柔。 这么丑的东西也会说好看。 “二哥哥,你说今日要教我剑道呢。”狸珠扯住了白衣少年的袖子,故意不去看人,又瞅一眼自己缝的丑东西。 “我前一日做好了灵镜,狸珠先来试试。”江雪岐说着,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来了一块灵镜,灵镜完好无损。 灵镜放下来,狸珠拿着剑,江雪岐在他身后握住了他的指尖,对他说,“狸珠可还记得剑谱上所说,灵力和剑贯穿融合在一处。” “把灵力凝聚至剑尖,在灵镜某处释放,便能劈碎灵镜。” 这些课上先生都讲过,狸珠没有打断,二哥哥讲的这么慢,照这个进度,他兴许在试炼前每日都要过来。 狸珠脑袋里胡思乱想,视线落在白衣少年的指尖上,修长明净,骨节分明,指尖覆有薄茧,烙在皮肤上有点硬。 “江狸珠。”江雪岐温声喊他的名字,一双浓稠曲郁的眼看过来,眼珠里带着淡淡的情绪,指尖捏住了他的雪腮。 方才走神了,狸珠感觉自己有点热,一定是因为二哥哥总是乱摸他。 狸珠拍掉身旁少年的手,他稍稍地离江雪岐远了些,故作镇定道:“二哥哥,我有在好好听,方才讲到哪里了。” 这般作态,引得江雪岐看过去,目光落在狸珠耳尖上,那一对耳尖变得通红。 江雪岐眼中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仙道弟子有些从小开始修行法术,戒色戒欲,开蒙的会比较晚。何况是某些笨蛋,兴许连食色都不知是什么。 晚上狸珠自然留宿,他把自己裹成蚕蛹,睡前便感到热,脸蛋红扑扑的,手指抓着身旁少年的衣角。 当日做梦入了一片牡丹园。 开的绮丽艳丽的牡丹,成片的连在一起,金粉之色呼之欲出,白衣少年在其中更显容姿。 眉若秋画冷入曈,邃暗灼艳明平春色。 肩侧鹤羽栩栩如生,白衣少年在梦中唤了他一声“狸珠”。他脸被掐着,温柔的一双手,轻吻浸入他唇角。 一团团黑雾缠绕着他,他在梦中险些喘不过来气,嘴巴被堵上,双腿发软,虚虚地抓着白衣少年的墨发。 对上一双深暗不见底的烈沉之眸。 狸珠醒了。 指尖往下,裤子湿了一片。 第二十六章 狸珠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大清早的天还没有亮, 他给江雪岐留了纸条,随意找了个借口便溜了。 他在自己院里把裤子洗了,方把衣衫搭在院中绳上, 正好碰到了东既明出来。 少年寒衣掌书, 立在屋檐之下。这个点十分的安静, 大多数弟子还在梦乡里。 东既明抱着几本书册,如今应当是去还书, 他随意地一扫,便看到了书册上的字。 和灵镜试炼有关。 前院兴许他们两个最为灵镜试炼发愁, 可惜他帮不了东既明什么,罚抄时倒是可以借给东既明几张倒字帖。 “小明, 你要去藏书阁吗。”狸珠还是问了一嘴。 东既明点点头, 对他夜不归宿没有过问,看了一眼他洗的衣裳, 对他说,“过几日便要试炼了, 我想好好准备。” 狸珠不知应当说什么,他应一声, 干巴巴道:“你也要注意身体。” 看着少年离去,对方身影单薄萧瑟, 消失在浓稠的早雾之中。 照常的前往问道峰,梦里的细节他记得清清楚楚,他就算没有真正经历过,也看过话本, 知道裤子湿了意味着什么。 二哥哥对他那么好, 他居然生出了非分之想。 狸珠摇摇自己的脑袋,兴许只是练剑练多了, 又经常和二哥哥腻在一起,意外情况罢了。 他拍拍自己的脸,控制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莫如风和大个子小个子在看后山的地图,他这边的动静引得莫如风看过来,自从上回道过歉之后,莫如风一直没有理过他,偶尔会冷冷地盯着他看。 “一个试炼而已,至于这般的烦扰?”莫如风冷不丁的开口。 狸珠并不只是为了试炼烦扰,他没有讲话,不知道怎么回复,这么一会,空气变得冷了几分。 “大不了我和你一组便是。”莫如风纡尊降贵,算是这么决定了,甚至没问狸珠的意见。 “……”狸珠欲言又止,他小声说,“莫公子,你当真吗?” “这还用说!”小个子立刻不乐意,“我们家少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莫家乃前朝王室,虽说如今是仙道州府治世,莫家依旧存势而立,莫通墨,先前曾与阴阳世家并行。 大个子在一旁点点头,说,“江狸珠,这是你的福气。” 狸珠和前院的弟子相处了一段时间,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身旁的这位莫少爷,性子古怪不合群,因为身份尊贵一直有人侍奉,实力忽高忽低,全看这位的心情。 若是不想试炼被淘汰,还有一法便是找人组合,两人一组,两人合力需要打碎高一等级的灵镜,反而若是不过惩罚也是双倍的。 狸珠觉得自己有所隐瞒不大好,他老实地眨眼,“莫公子,我剑道一窍不通,不仅一窍不通……” 甚至还有可能起反效果。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莫如风一双矜贵的眼抬起瞧他,眼里凉嗖嗖的,“江狸珠,你是不信我的实力?” 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狸珠不想被误会,杏眼抬起来,瞅着人说,“若是失败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失败!江狸珠,你在胡说什么呢。” “就是就是,我家少爷愿意帮你,你还不乐意?” “失败了我帮你罚抄便是。”莫如风冷笑一声,还跟他谈条件,眼前这清碧少年惯会欲擒故纵。 “好吧。”狸珠同意了,他看向红衣少年,又说了“谢谢”二字。 他们这处最为喧闹,东既明在角落里安静看书,前方的薛遥听见动静偶尔会侧眼看过来。 对上那双凤眼,狸珠便想起来了前一日的事,他假装不知,避开了薛遥的目光。 平日里他习惯了去找江雪岐,狸珠这一日也照常去了,白衣少年在人群中一眼便能见到。 与他们那处不同,前院的弟子欢脱许多,后院的弟子个个看起来似乎都不熟,他们人也少一些。 “二哥哥。”狸珠见到了人,他眼珠在白衣少年握剑的那双手晃过,前一日在梦中便是那双手掐他的腰。 “今日怎么来这么早。”江雪岐问他,未曾提他早上突然离开的事,眼珠敛着一扇温和之色。 云月在长剑剑刃一晃而过,这便是天赋之别,他看的出来,江雪岐进步非常快。 “我想了想,”狸珠眼珠子落在对面少年脸上,又移向一边,小声说,“近来暂时不和二哥哥一起了。” 话音落下,空气中安静下来。 “过几日便要试炼了,我想好好准备,便不打扰二哥哥了。”狸珠说出来之后松了口气,睁着一双眼瞅人,尽量装出可信的样子。 他心里忐忑不安,瞅着面前的少年,担心对方不开心。 “……我知晓了。”江雪岐轻飘飘的一句,漆黑的眼睫扇下,温声安抚他,“狸珠好好练习便是。” “有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深黑的一双眼裹挟着沉敛如霜,眼帘悉数遮掩纷乱嘈杂。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24节 “我知晓了。”狸珠提着的心放下,方才明明是他多想了,二哥哥怎么会不开心。 对方这么大度。 “二哥哥若是有事也可以来找我。”狸珠交代了一句。 狸珠说完打算离开,眼角扫到了什么,发现一旁的梧桐树枝叶茂盛,隐约一抹黑影在其中,玄衣少年抱剑靠在梧桐树边。 方才一定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狸珠又瞅了瞅,对方似乎在树上睡觉,他便收回了目光。 很快便到了试炼这一日。 长老领着他们来到了灵镜台,这里大大小小有上百座灵镜,长老让他们任选,狸珠选了和莫如风一组,他们二人的灵镜显然稍高一些,是普通灵镜的一倍。 “老大,累不累,我们先看看他们怎么做的?”小个子在莫如风身旁给莫如风端茶倒水,顺带着扇风。 问道峰的长老与问剑峰的长老性子不同,问道峰的长老显然更加严厉一些,在入口处守着,势必要检验出他们这一月的成果。 “让薛遥先为你们做示范。”长老说。 薛遥立于一面灵镜前,他手中长剑翻转了一道剑花,悯悲剑在半空中折射出一道寒光,灵力宛转无声,随着他动作落下。 灵镜中央裂开一道缝隙,“砰”地一声,整座镜面应声而碎。 一众弟子在底下拍手鼓掌。 “世子好生厉害!” “真不愧是薛世子!薛世子要不再多劈两块,顺便把我的也劈了吧!”一旁的弟子怂恿。 狸珠也想,能不能把他的也一块劈了。 长老瞪过来,手中长剑变成戒尺,在灵镜上敲了敲,“你们都给我安静,不准找人帮忙。” “现在若是找了同窗替你,日后面对邪祟时同窗能不能替你?” “少爷,若是碰到邪祟,我们也会挡在你前面。”小个子跟莫如风说。 薛遥已经收了剑,站在长老的身旁。 有两人一并监督着,弟子一个个的过去尝试。 有些勉强能劈碎,有些劈不碎被长老盖了戳,罚抄五百遍剑谱。 东既明在他们前面,这些时日狸珠看着东既明是如何努力的,对方几乎一个月都在为此做准备,他不由得看过去。 少年身形薄弱,手掌握紧长剑,吊坠随之落下,随着他的动作,剑刃凝聚了全部的灵力,东既明额头上出了一层汗。 薛遥随之看过去,凤眸一瞬不眨。 大个子在旁给东既明打气,“小明,加油。” 小个子,“劈碎它!” 随着灵力扩散落下,灵镜“啪嗒”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未曾碎裂。 那痕迹非常的轻,像是用纸刮过的一样。 “东既明,未通过,下一组,莫如风和江狸珠。” “这灵镜一定是成精了,建议戒律堂严查,根本劈不开一点。”有弟子煞有其事的说。 “除了薛遥他们几个能劈开,薛遥是不是偷偷动手脚了。” “娘啊,这五百遍非抄不可吗?” 底下一群弟子七嘴八舌,没有人敢真的去问薛遥,更无人在意仍在灵镜前的少年。 东既明垂眼看着自己的双手,握着长剑手指绷紧,在无人问津之处离开了。 “江狸珠,虽说是我帮你,但还是需要你稍稍帮忙。”莫如风说,朝他看过来。 狸珠扭头看着东既明离开了,背影莫名令人担忧,他又扭回来,含糊地应一声。 “哦。” 轮到他们二人,他们二人是最后一组,薛遥在他们身旁,长老笑呵呵,给他们二人换了一座更大的灵镜。 灵镜高出他们许多,莫如风眼底黑压压的,扫了长老一眼,长老拍了拍灵镜。 “二人合作是好事,我们剑道书院,一向鼓励弟子多多结合,两个人的力量终归大于一个人的力量。” “一加一大于二。”长老伸出两根手指,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两个。 “老头,闭嘴。”莫如风不耐烦。 狸珠瞅一眼,身旁抱剑而立的少年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扭头和那双凤眸对上视线,很快又扭回来。 担心薛遥会看出来他磨洋工。 “江狸珠,准备好了吗?”莫如风问了一句。 狸珠点点头,他瞅着面前的灵镜,看着身旁的红衣少年手掌变出一把长剑。剑体似枫叶,丹红而透亮,上面有一层泛幽绯红的灵力。 随着莫如风集聚灵力,狸珠一并也跟着凝聚灵力,手掌微微发亮。 他只用了一点点灵力,待莫如风手中的剑绯红越来越盛,狸珠剑中灵力一并随之汇入。 长剑悬挂的一个“莫”字令牌随之落下,灵镜中间先是出现一道极小的裂缝。随之“砰”地一声,整座灵镜碎了。 “老大太厉害了!” “莫如花真是深藏不露啊!” 莫如风一道眼刀飞过去,阴测测的,喊如花的少年立刻嘻嘻哈哈的闭了嘴。 狸珠在一旁也稍稍松口气,这般算是通过了。 薛遥在一旁看的分明,狸珠没怎么出力,完全是沾了莫如风的光。他的目光落在灵镜上,待人群散去之后,一道温和的灵力依旧蔓延在上面。 破碎的灵镜复原了一部分。 “莫如风江狸珠,通过。”长老宣布道,顺便教训了莫如风一嘴,“你如此天赋,若是荒废实在可惜。” 薛遥垂眼,手指碰到那处灵力,古往今来,修仙界灵力只有破坏一说,从未听过修复。 再联想起清碧少年平日里疏于练剑,从不愿意在人前展示自己的剑法。 “我的事不必长老操心。”莫如风凉凉道,招来长老瞪眼。 “薛遥,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几名弟子问。 “慢着。”薛遥出声,这才抬眼看向众人,除了东既明之外,其他的弟子都在。 “昨日燕云师兄传了信,近来山下发生了数起命案,由于外出的弟子尚未归来,此次由我们接手。” 薛遥掌中变出一张燃烧的令牌,上有一个“斩”字,便是剑道书院所发的钦令。 一群弟子纷纷傻眼。 外人看来与薛遥同窗是修来的运气,他们已经和薛遥相处过的弟子才知晓,薛遥有多变态。 戒律堂的条规有一半都是薛遥新增的,更不要说薛遥所接的任务,数量是其他院的几倍。 “薛遥,试炼方结束,就没有其他弟子了吗?非要我们去。” 薛遥闻言回复,“人命关天,此次一并前去的还有后山的弟子,我已和他们交接过,明日一并出发。” 一双凤眼冷淡地扫过来,睥睨众人,“诸位晚一日去,邪祟便会多作乱一日。” “有人不愿去吗。”薛遥算是好说话的询问。 底下一片沉默,他们在天才弟子的光环下,没人敢说不。 狸珠没感受到气氛的低沉,他又不会剑,什么忙都帮不上,正要开口,薛遥似乎察觉到了,朝他看过来。 薛遥冷淡地开口,“江狸珠,明日跟我一组。” 狸珠:“……” “姓薛的,谁允许了?”莫如风皱眉。 没等到回应,薛遥通知完就在原地消失了。 莫如风脸黑下来。 只留下他们一群弟子还在原地,议论声不停,大多数是抱怨。 “薛遥这实力这水平,和我们前院不符,能不能把他调到后山……他更适合跟后山的那群猴子一组。” “你说的是李云锦?我昨天也看到了,他挂在树上都能睡着。” “算了算了,早些除了邪祟,薛世子心系山下村民,对待修仙弟子反倒严格苛令。” 后山的弟子也要一起去,狸珠好几日没见到江雪岐,他不见人,便没有做过那样的梦。 狸珠方这么想着,回到院子,便在院前见到了一道身影。 白衣少年在檐下长身而立,墨色发丝遮住了鬓边,澧丽的眉眼翻转,眸中温柔内敛,如同院墙之上盛开的雪兰。 “二哥哥?”几日不见,江雪岐出现在他院外,狸珠又有些不自在。 不知道二哥哥这几日过得如何,对方似乎不知他何意冷落,他内心莫名愧疚起来。 分明是他自己的原因,为何要冷落对方。 狸珠脑袋里胡思乱想,江雪岐见了他,眉眼稍动,原来是给他送东西的。 “狸珠,听闻明日要去做任务了,这是我为你做的护身符,应当有些用。”江雪岐温声说。 白衣少年摊开掌心,一个充满灵力的符咒显现出来,他察觉得出,这护身符应当是花了心思做的。 狸珠拿在手里瞅了瞅,感觉护身符有些烫手,抬眼瞅着人,“谢谢二哥哥。” “狸珠试炼通过了吗。” 狸珠点点头,问道:“二哥哥,明日我们去执行任务,你们那边是如何说的?” 闻言面前的白衣少年垂下眼睫,浓密匝匝遮住了情绪,嗓音很低,如同瓷器一般易碎,神情我见犹怜。 “我们分好了组,每组任务不同,”江雪岐说,“只是没有人愿意和我一组。” 江雪岐温声说,“无妨,明日我跟在队伍最后便是。”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25节 平日里江雪岐练剑时也总是在队伍末尾一个人,狸珠听江雪岐这番描述,瞬间脑补出来了对方孤零零的身影。 他为何把这茬忘了,忘记了江雪岐原本便一个人。 他若是丢下江雪岐不管,不会有其他人在意对方。 这境遇放在自己身上可以忍受,落在江雪岐身上,他莫名心里不大舒服。 狸珠有些愧疚,他一双杏眼一瞬不眨地盯着人,嘴巴抿起来,若是有耳朵这会应当已经耷拉下来了。 “二哥哥,明日我们应当是一起出发,还有我在呢,不会让二哥哥一个人。”狸珠说。 “如此……”江雪岐浓墨似的眼珠移向他,“不会打扰到狸珠吗。” “不会!”狸珠几乎是心虚的立刻否认,他摸摸自己的脑壳,“我和薛遥一组,若是带上二哥哥,他应当不会介意。” 若是薛遥介意,他不和薛遥一组便是,毕竟薛遥今日所说,他当时并没有同意。 “……会不会麻烦狸珠,我一个人也没关系。”江雪岐稍稍沉吟。 “不麻烦,二哥哥,你不要生我的气,”狸珠有些着急,他知晓江雪岐一定看出来了他前几日的故意远离。 “我前几日不是有意,我从未嫌过二哥哥麻烦。”狸珠小声说,又想起那日的梦,眼前的少年和牡丹园,他看着自己的脚尖。 “二哥哥是对我最好的人之一。”狸珠说着,鼓起勇气扯住了江雪岐的袖子。 白衣少年比他高出许多,冷香浸入鼻尖,狸珠稍稍地保持距离,一双杏眼抬起来,水灵灵的瞅着人,软软地唤了一声“二哥哥”。 “……知晓了。”江雪岐低声说,眉眼垂落,眼尾旖旎浓艳,似有若无的气息笼罩在少年周围。 “二哥哥早些回去吧,我们明天见。”狸珠干巴巴地说。 他揣着手看着白衣少年离去,待那道身影离去,狸珠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那么热,兴许那日当真只是错觉。 另一处院子里。 李云锦倒立在水缸旁,今日他们下达了任务,薛遥发的,明日前去山下,要他们自由组合。 他和其他人都不熟,后山中唯一日日见的最多的便是舍友。 从来到现在,他们两人一句话还没有说过。 方出神,视野里出现一道身影,白衣少年出现了。李云锦唯一想出的办法,是在对方门口放了一张偌大的纸张。 白纸上潦草写了几个字。 :我们两个一组。 白衣少年出现在院子里,经过门时稍稍停顿,片刻之后,门“砰”地一声关上,那张纸条轻飘飘地落地,变成了皱巴巴的纸团。 李云锦:“……” 第二日清晨。 前院和后山的弟子在山下集合,此时天未亮,薛遥在纸船上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张传送令。 传送令刻在令牌上,一旦他们有生命危险,会立刻感应把他们传送回剑道书院。 薛遥:“前些日子有弟子在望安发现了青鬼残躯,当地女鬼凭借青鬼金铃作怪……近来山下有一处坟冢,据说有人在那里见到了红馆相。” 鬼王座下三鬼,青鬼泛幽、红棺相,玄水缚灵。 青鬼泛幽是阎王座下活使,原奉佛台之上,莲瓣化身,金铃缠绕,双目通引,铃声作祟可点化小鬼。 红棺相原身为一具棺材,由无数阴气幻化而成,阴气通灵,化成红衣殿前物,手持笔墨、笔通阴阳,喜好摘录经文,凡是现身之处,当地必有冤案奇案。 玄水缚灵,凡世战乱之地怨气堆化而成,传闻千年前人族交战,血流成河、白骨如山,当地水锁怨气,水鬼幻化而成。玄鬼掌疫,轻易不现身,一旦现身,可屠一城。 纸船上的一众弟子安静下来,虽说早知道薛遥不会给他们布置那么容易的任务,没想到一上来就是让他们对付三鬼之一。 “薛遥,此行……可有把握?”一旁的弟子问。 “没有把握,各位量力而行,若是察觉到危险,随时可回到剑道书院,”薛遥说,“我们分头行动,诸位完成任务之后,交给我收尾便是。” 有些组的任务是负责收集线索,有些是前去查探,还有的是调查当地命案,发现红棺相的坟冢和命案所在地不在一处,两处地点都需要有人。 “沐微迟、李云锦,莫如风,琉璃,你们四人前往坟冢。” 坟冢是红棺相出现之地,那里必定凝聚了怨气和邪祟,此棘手的任务交给了他们四人。 “东既明,你们三个,负责去查明坟冢所葬之人,以及当地命案相关人士。” 狸珠和薛遥一组,薛遥自然去的是最危险的地方,前往红棺相所在之处。 交代完了,薛遥看了他一眼,扫到了一旁的白衣少年,很快收回目光。 沐微迟如一座山立在纸船前方,和薛遥低声言语了几句。 “近来邪祟作怪花样层出不穷,你要多加小心。”沐微迟说,上一回碰到令他大肚子的女鬼已经令他耿耿于怀。 狸珠听见了,他竖着耳朵,扭头过去一不小心和沐微迟对上目光,他率先收回视线。 “我知晓了。”薛遥说。 “二哥哥,听闻那红棺相手里的阴阳笔能够改写人的命运,这可是真的?”狸珠托腮小声说。 若是这般,实在是不可思议,鬼力通天,这般的邪祟他们如何对付的了。 “据说是这样,可引人心中欲念,”江雪岐说,“只有少数能够恪守自己信念的人才能不受影响。” 这便是此次重要的地方。 薛遥凤眼抬了起来,“此次案子和红棺相有关,诸位队伍之间自己设定暗号,切记不要让陌生人知道自己的名字。” 红棺相手持阴阳笔,若是在摘录佛经时不小心把他们的名字写进去,便是他们会遭受厄运的开始。 他平日里也不喊江雪岐名字,都是唤作二哥哥,狸珠眼珠子转过去,问道,“二哥哥,那你唤我什么?” 还有薛遥,薛遥已经交代完了诸多事宜,闻言朝他看出来,对他说,“我们三人扮作护卫与富家公子,不以仙道弟子的身份前去。” 薛遥已经做好了安排,“我们二人做护卫,唤做薛郎与江郎便是,我们从淮水往南的徐州而来,来此地查探茶种,你在家中排行老五,便叫做徐小五。” 这么一会,给他的身份都安排好了,狸珠只有乖乖应下的份,他忍不住有些奇怪,好奇问道:“为何不能以仙道弟子的身份前去?” 纸船上江雪岐未曾给他答复。 直到抵达玉阙山下,此地有一座连绵山脉唤作碧泉山,他们在此地分散行动。 弟子全部走了之后,薛遥才开口,“此次任务特殊,原先派了弟子前来,那些弟子全部都被红棺相写入阴册之中……” “燕云师兄派了我们前来,自有其中缘由。”薛遥看向他。 狸珠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是记住了方才薛遥说的话,他是徐家的小少爷,身旁这两人是他的护卫。 薛遥停下来,又看向一旁的白衣少年,对方还戴着蛇皮面具,这般必定引人怀疑。 “二哥哥……江郎君,”狸珠喊出声才改口。 江雪岐自然察觉了,闻言便在薛遥不易察觉的审视目光下摘掉了面具,蛇皮面具脱落,露出了一张稍显艳丽的脸。 狸珠一看便知晓了,江雪岐用了易容之术,稍稍改变了容貌,容貌没有那般的出众,看来便是一张普通人的脸,中人之姿。 他们在城外分别,其余人前往坟冢和附近村落,他们三人要入城。 此地去往城内要经过一片槐林,方踏入槐林,便能感到此地逼人的阴气。 他们三人各自幻化了衣着,狸珠的剑收了起来,穿了一身锦绣青竹纹的衣裳,袖内有徐家的纂刻印,他手中拿了一把折扇,身姿清栩动人,墨发稍挽起来,杏眼洋溢着一片柔和。 另外两名少年都换上了侍卫服,墨绣飞鱼,腰间佩剑,与他袖中图案一致。 …… 此地有一偏远小城,唤作枕忧。他们放入城,便见城门处有百姓在排队,城中士兵在分发茶叶。 碧泉山盛产茶叶,所产九阴茶近来名声大噪,此地因此来了诸多的茶商,这座小城因此变得富庶起来。 “二哥哥,这是作甚……此地城主在为百姓们发茶?”狸珠问道,他手中折扇碰到下颌,身旁的两名侍卫,他显然更加亲近某江姓男子。 “应当是城主爱民,此地富庶起来,便组织了士兵散茶,茶可用来换银两。”江雪岐说。 薛遥远远地扫一眼,在人群中审视,他身旁的少年喜凑热闹,显然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 “二哥哥,我们也去领一份。”狸珠瞅见了许多茶商都在凑热闹。 他拉着江雪岐去排队,差点忘了还有一人,停下来唤道:“薛郎,还不跟上。” 如今薛遥是他的侍卫,他应当装的像一些,不可因为薛遥气势强而软弱下来。 “我们枕忧的九阴茶,产自碧泉之上,传闻碧泉山原先是王母座下金瓶落池,上有最有灵力的清泉,养出来的茶种对身体大有裨益,可治眼疾、对心脏也诸多好处,延年益寿。” 一听到能治眼疾,狸珠眼睛稍稍地亮起来,忍不住凑过去问前面一道过来的商贩,“真的吗?” 一听便知是骗人的说法,偏偏有人信了,薛遥垂眸看过去。 “二哥哥,当真有这么多好处?”狸珠扭头问身旁人。 前面排队的也来采茶的商贩,闻言说:“小兄弟,我真没骗你,上回是朋友所赠,我给我老母亲喝了之后,老母亲喝了一段时间便能下床了,眼疾也好了一些,不说立即见效,喝一段时日会有些作用。” “小公子,”江雪岐唤他,对他低声说,“多半是假的。” 前面的商贩:“……” “好吧,”狸珠应声,虽说是假的,但是免费赠茶,他还是想尝尝。 茶叶做成了茶团的形状,像是小橘子一样,士兵给他们每人两个,薛遥的那份和江雪岐的那份都在他手里。 年轻的少年到哪里都热闹,半分不老成,狸珠把自己的六个团团给了薛遥,让薛遥帮他拿着。 东西都让薛遥提,他拉着江雪岐寸步不离。 “二哥哥,这里好些卖书的,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狸珠瞅到了路边好些卖果子的。 这里水土好,灵力充沛,养出来的果子比九州其他地方的都要品相好,苹果看起来又大又红,柿子圆滚滚的,比他的拳头还要大。 “好。”江雪岐依了。 狸珠买了两团柿子,还有一兜子无花果,他尝了一口便丢给薛遥。 “薛郎,麻烦你了。” “这果子都很甜,还很便宜,若是可以带回去给娘亲尝尝就好了。” “薛郎——” 没一会,薛遥手里多了许多零碎之物,让眼前少年扮作少爷,未曾想性子如此贪玩,确实本性出演。 “江侍卫,不必如此纵着小公子,莫要忘了我们此行的任务。”薛遥开了口。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26节 江雪岐闻言转眸,一双漆黑墨色眼瞳转过来,温和回复,“你自己和小公子说便是。” 薛遥:“……” 他们两个人说话这一会,狸珠已经跑远了,见路边有卖话本的,拿起两本翻看,上面记载了当地的茶庄茶业。 “二哥哥,这里有话本。”狸珠转头没有看到人,便喊了一声。 被他喊的少年下一秒便出现在他身旁,他稍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拿眼角瞥了江雪岐一眼,和商贩说闲话。 “我们是前来进茶的茶商,您可知晓如何能见到城主?”近来九阴茶盛行,许多茶商都想过来分一杯羹。 若是能查探出九阴茶的秘方更好,这是一条发横财的路子。 “近来过来我们这儿的茶商多了去了,我们城主仁慈心善,都奉为座上宾……城主不偏颇,已经下了告示,谁若是能治好城主大人的妹妹,便将九阴茶的秘方赠予对方。” 这是他们在城外未曾探到的消息。 只知上一起命案便是发生在城中,表面上看,和城主府没有半分关系。 狸珠把书册放了下来,问道:“城主妹妹患了什么病……我家中侍卫略通医术,兴许能帮衬一二。” 他扭头看了薛遥一眼。 “我没有见过怎么知道……只听人说是奇病,”老板看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煞有其事的说,“据说有大夫去过,直接被吓晕了过去……似乎是鬼怪作祟。” “你们还是小心一些,有些事莫参与比较好,银两不过身外之物,还是保全性命最重要。” “……多谢。”狸珠掏出来银子,拿走了两本话本。 他们三人到了客栈,见到了其他弟子,互相之间装作不认识,今日并不是他们互通线索的日子。 到了客栈之后,薛遥仔细的检查一番,在房间里布下了一层结界。 狸珠把买的两本书册放在桌上,是碧泉山的地图和城中地形。 “燕云师兄先前传来的消息,死的那位便是城中的大夫,某日深夜回来之后便疯了……回来之后自己砍了自己整整五十刀,自己吊在了房梁。”薛遥说。 狸珠听的稍稍愣住,不由得呆了一下,如此死法,实在诡异残忍。 “今天晚上还有一天时间,我们三人分头查探。”薛遥开口。 “今晚还有时间是什么意思?”狸珠不由得问。 薛遥:“……只是我的猜测,原先一批仙门弟子去了之后,都被困在里面。” “对方是红棺相,我们对上他,没有任何胜算。”薛遥顿了顿说,“我没有把握,我们去了之后不会被识出身份,到时候可能会经历相同的事情。” 这个层面都考虑到了,不愧是当届第一,狸珠不由得佩服,瞅着人,翻了一页手中地图。 哪怕面对邪祟没有任何胜算,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仙门弟子也应当倾尽全力万死不辞。 “对方比我们的修为高出许多,查探我们的修为易如反掌,”狸珠小声说,但是他对薛遥的提议没有意见,“我们三人今晚分头行动。” “查探完之后再汇合。” “我修为最低,若是你推测的不错,对方可能知道我们的名字也易如反掌,”狸珠在地图上用指尖画了一个圈,“我去城主府。” “若是我出了任何意外,我们的损失能够降到最小,也能够摸清邪祟的一部分底细。”狸珠最后一句说的没把握,他摸摸自己的脑壳。 最坏的结果是他们还没见到红棺相便先没了。 “地形我看过之后能过目不忘,还有我擅长逃跑,去城主府最合适。”狸珠说着抬眼,瞅了瞅对面两位少年。 江雪岐一直没有讲话,一旁的薛遥不赞同。 薛遥:“我前往城主府查探,你们二人前往城门处,去查今日所赠出茶团的作坊。” 空气中一时安静下来,狸珠下意识地去拽江雪岐的袖子,“二哥哥,你觉得呢?” 江雪岐:“我听小公子的。” “二比一,我赢了,”狸珠看薛遥一眼,“既然都想去城主府,那我们一同前去便是,城主府很大,我们查探完一并汇合。” 薛遥没有出声,狸珠说,“那就这么办了。” 他们与薛遥在客栈分别,狸珠看一眼身后的少年,江雪岐依旧在他身旁,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要保护好二哥哥。 “二哥哥,我们要小心一些。”狸珠说。 他拿出了两张隐身符,一张贴在了自己脑门上,这样似乎有点像僵尸,狸珠又换了个位置,贴在了自己手背上。 “二哥哥,伸手。”他拉过江雪岐的手腕,另一张隐身符贴在了江雪岐手背上。 白衣少年气息若有若无的笼罩在他周围,狸珠拉着江雪岐走了几步,店小二经过他们身旁,看不到他们。 “不知道对邪祟有没有用。”狸珠小声说。 江雪岐看一眼手背上的符咒,是狸珠自己做的,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倒是都写对了位置。 “应当没用,不用担心,”江雪岐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小拇指,对他道:“我会保护狸珠。” 这话一定是在哄他,狸珠瞅一眼,确实被哄到了,应一声,抓住了江雪岐的手指。 “二哥哥,我们走了。” 话音落下,狸珠带着江雪岐身影在原地消失。 他们二人身影出现在城主府之外,此地朱廊青瓦,阴气通天,只在外面便能感受到浓烈的邪祟之气。 狸珠手指碰向城墙,依稀感到有一道结界。 在他碰到结界之前,他身后的白衣少年身形未动,无声的结界却被震碎了。 这通天的邪气乃是红棺相所为,狸珠不敢想若是鬼王出世,当世会如何。 传闻鬼王生来便是天下恶源,邪祟之气幻化而成,可看清众鬼生前孽障,万鬼自动归属其下。 白骨枯荣,万灵丛生,由无数白骨幻化而成,似浓澧丽,生于幽幻之处,艳骨泣血,皮相百变难见。 第二十七章 “二哥哥, 可有什么害怕之物?”狸珠问道。 他们二人进了城主府,入目黑压压的,云层之中的黑雾往下压, 雾蒙蒙的遮住了云月, 檐下一并跟着变得漆黑, 殿中的光源变得若隐若现。 闻言江雪岐看向他,垂眼似在沉思, 片刻之后才说,“未曾。” 从他们踏入门中时, 便有若有若无的黑雾笼罩着他们,狸珠数了数, 他害怕的东西还挺多的, 怕疼,怕奶娘生病, 怕自己会一不小心送命。 他们三人分头行动,薛遥去了后院, 他们两人在前殿。前院应当是待客的地方,这里虽然阴气渗透, 光亮隐约被遮住,却能够听见正殿之中的言谈声。 应当是城中在此地待客, 他猜测兴许便是城中前来的茶商。 狸珠显出了身形,身后的白衣少年一并跟随他,殿中言笑晏晏,此地是宴会厅, 来的是各地商贾, 未曾见到城主的人影。 “二位可是城中茶商,进门之前需要核实身份。”有仆人拦住了他们两个。 此时, 在角落里坐着写字的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种宴殿,通常会雇佣一人执笔记录进出的客人。角落里的人看不清人脸,他低着头,穿了一身红衣,红衣像是与皮肤融在一起,手中连笔未断,在摘抄经文。 没有任何存在感,像是一道空气凝聚在角落,那双手犹如枯骨,过分的苍白细瘦,又像是几节空竹拼凑在一起。 对方的注意力显然都在笔下,未曾注意半分殿中的动静。 狸珠扭头和江雪岐对上目光,脑袋不由得浮现出疑惑,会是他多想了吗。 “二位随我来。”他们跟在仆人的身后。 “敢问两位姓名籍贯。”仆人拿了一张纸。 “徐州,徐小五。”狸珠说。 “徐州江某。”江雪岐开口。 “好嘞,两位远到枕忧,这是我们枕忧特产的茶水,两位一定要好好尝尝。”对方为他们二人倒了茶,茶水泛红如同蒙了一层血雾。 偏偏闻起来清香幽测,比雪兰还要沁人几分。 狸珠没动桌上的茶水,对方写了他们的名字便走了,他内心浮现出一抹古怪。 万卷的佛经,神佛渡苦厄,细分之下,从人间自地狱,苦厄酷刑多达上百种。 在两人未曾知晓的情况下,经卷之册已经多了他们二人的名姓。 授经传道,前往西天,途径诸城,艰难舛瞬,僧言此心光明,亦复何言。众生之苦,皆为吾苦。后落笔离州薛遥。 璀然慕道,匪夷向心,似我心曲,少思慕艾,双目凄离,难分心见,所见为心,所见为实,如入庭园,鱼我两存。后落笔江州江狸珠。 天命难测,匪我忘道,形难两分,承天应命,供应佛台,明净上物,化苦慈悲,圣贤圣难,断然离台,入冥幽畔,误三千道义,殊化而途。后落笔江州江雪岐。 随着朱笔落下,三名少年同时思绪随着短暂的停顿了一下。 狸珠只觉耳边尤似有遥远的钟声传来,钟声似来自佛寺神庙,似乎有人在他耳边低低的念经。 身旁商贩的言语都变成了嗡鸣声,他眼前如同有一道模糊不清的雾,遮蔽了他的双眼,他用力的眨眨眼,勉强能看清。 而他身旁的白衣少年突然低头,只见掌心出现了一道佛印,古言有此佛印,便是有佛缘,后世多为高僧,被供在佛台之上。 此印若是印在邪祟身上,便如同一道封印,落在其身,让其失去作祟能力。 江雪岐的气质一并发生了变化,他身侧如同镀了一层柔和的金光,天然给人明净不可直视的错觉,如同神佛见像,令人油然生出好感。 “砰——”地一声,茶水骤然落地,江雪岐朝殿中一角看去,那里空空的只剩下一张桌子,已经没有了人影。 墨团似的眼珠笼罩了一层阴影,金光尚难化开,浓稠逼人。 “二哥哥……”狸珠唤了人一声,他眨眨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双眼有些不舒服。 莫非是受了邪祟之气的影响? “城主的妹妹如今在后院,今日城主不见客,若是有法子,今日先撰写,明日城主会回复。” “狸珠……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江雪岐问了出来,手掌放到他的额头上,眼中变化莫测。 “没有哪里不舒服。”狸珠眨眨眼,双眼努力地睁大,这样还是能看清的。 兴许是他修为低,受了邪祟之气的影响,所以才会感到不舒服。 “……我们兴许已经中了计。”江雪岐开了口。 恐怕在他们踏入城主府的那一刻,红棺相便察觉到了。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27节 狸珠呆呆地哦一声,问道:“是方才角落里写字的人吗?” “尚不确定,兴许只是分身。”江雪岐看着自己掌心,对方如此投机取巧,金印暂时封住了他的气息。 “狸珠,随我来。”江雪岐唤他,他便随之起来,两人身形在原地消失。 沿着方才的气息,从正殿到偏殿,他们二人身形出现在偏殿外。此地未曾点灯,入目黑暗一片,无尽的幽色蕴藏其中,邪祟之气渗透整座院子。 宽厚的掌心握住他的指尖,狸珠被牵着,他在黑雾中更加看不清,鼻尖闻到的是属于二哥哥的气息。 他们二人经过之处,黑雾自动的散开,待房门推开,“砰”地一声,漫天的经卷从天花落下,墨迹堆叠了佛字经文,字迹隐隐透出深暗的红色。 从这些经卷之中,透出怨灵哭诉声来。 “我死的好惨……郎君啊,能不能救救我。” “娘亲……你在哪里……娘亲……” “再给我一次机会……下次我一定不会再落榜。” 怨气在半空之中成型,化成了一道道人影,它们被黑雾包裹着,身体扭曲不成四肢,扭动着朝他们这边而来。 “二哥哥。”狸珠下意识地便要带着江雪岐离开这里,然而另一道身影浮现,江雪岐变出了傀儡。 无怅以剑劈散了那一团团的黑雾,怨灵声随之化为惨叫,眼前黑雾冲天。 狸珠眼前的雾模糊的更厉害了些,他下意识地挣开江雪岐,伸手揉了揉眼睛。 待他睁开眼时,不见江雪岐的身影,入目的是一片瘦骨嶙峋的白骨。 “二哥哥——”其中一道白骨居然朝他伸出手,狸珠想也没想的一道剑光便劈了过去。 他睁大了一双眼,心随之提起来砰砰乱跳,眼前的白骨面容空荡而阴惨,他如同待在一口密不透风的棺材里,这里只有他一个正常人。 江雪岐不知道去了哪里。 面前的少年突然地对他出剑,江雪岐稍稍顿住,狸珠十分警惕地看着他,一双杏眼瞪直了,犹如看到了什么惊恐之物。 剑光落在手臂上,江雪岐分毫没有躲,然而手臂上并没有出现伤口,而是有一道温弱的灵力,手臂的肌肉仿佛都得到了放松松弛。 “狸珠……”江雪岐指尖碰到温和的灵力,他还未上前,狸珠的剑便对准了他。 眉眼垂下,对上那双柔软的杏眼,长剑指向他,显然是红棺相做了手脚。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在,狸珠有点害怕,不知道江雪岐去了哪里,他自不能丢下江雪岐不管,只能一边的警惕着面前的邪祟,一边找寻江雪岐的身影。 黑雾团团间的白骨若隐若现,他剑尖对准的邪祟身上四处是纱布,纱布包裹住了血淋淋的骨头,依稀露出嶙峋的面容,空洞洞的眼,似乎眼珠在朝着他的方向。 只能看出骨架应当是男子身形,且身高八尺有余,骨架清越,生前应当是副好皮相。 对方朝他展开了双手,似乎是投降的意思,意思不会伤害他。 他万不会相信邪祟的话,邪祟不知他并不会剑法,狸珠四处瞅着,这邪祟虽作投降状,却分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显然是要盯紧他,打算找机会动手。 二哥哥去了哪里。 狸珠心里着急,他打不过面前的邪祟,邪祟轻轻地握住他的剑,似乎想跟他讲话。 “……不要靠近我。”狸珠警告了一声,双眼瞅着邪祟,有些不高兴,轻轻地抿着嘴巴。 若是二哥哥不在这里怎么办,兴许是被坏蛋抓走了。 眼前便有一只邪祟,狸珠见这邪祟怕他,他手中长剑便稍稍上前,一双杏眼盯着看,问道:“……我可以不杀你,方才我身旁的少年,你告诉我他去了哪里,我便放了你。” 江雪岐:“……” 邪祟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指了指自己。狸珠不明白什么意思,他不应该跟这邪祟多说。 这邪祟兴许脑子有问题。 江雪岐站在原地未动,万幸在他停顿的这一会,薛遥出现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狸珠见到了薛遥,提着的心稍稍放下来。 “薛遥,你可有见到我二哥哥?”狸珠问。 薛遥摇摇头,一并忽视了一旁的江雪岐,对狸珠说,“情况有些不对,我们先离开这里。” “那二哥哥怎么办?”狸珠不大愿意走。 “需从长计议,你待在这里,未必能够见到他。”薛遥说。 原地的江雪岐方要跟出去,他掌中金印闪烁,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了他。 狸珠被薛遥带走,方踏出院门,没走两步,薛遥拦住了他。 “且慢。”薛遥说。 狸珠不明所以,他睁着眼瞅人,眼睁睁地看着薛遥俯身,随即握住他的脚踝。 对方使力使得他不得已抬脚,狸珠感到莫名其妙,“薛遥,你在做什么?” 薛遥从他脚底救下来一只蚂蚁,眼中出现类似于慈悲的情绪,把蚂蚁放生了,凤眸微垂。 “万物有灵,蝼蚁的命也是生命。” 狸珠仿佛见到了面前少年在佛光普照,他不由得呆住了。 ……薛遥疯了。 第二十八章 翌日。 狸珠和薛遥再次出现在城主府, 他确定薛遥不太正常,平日里薛遥并不会那么爱多管闲事。 今日路途整整花了一个时辰,薛遥先是帮路边的老太太找回孙子、扶着残疾的铁匠过马路, 送走丢的孩子回家, 连路过的猫猫狗狗都要关心关心。 狸珠腮帮子鼓着, 他只好一路跟着,猜测是邪祟对薛遥动了手脚, 这手脚似乎没什么用,让薛遥变得更有爱心了。 “方才……”薛遥方开口, 便被狸珠打断了,“薛郎, 不要忘了我们今日的任务。” “我们还有事情要做。”狸珠顺手拿了一块点心, 直接堵住了薛遥的嘴巴。 薛遥尝到了甜味儿,这么腻的点心, 他不由得转过头,唇角碰到了身旁少年的指尖。 还是前一日的宴会厅, 他们桌上是纸笔,城主让他们一群人写方子, 还未见到病患,如何写? 狸珠这么想着, 他笔尖在纸上点了一个偌大的墨点,此时他更挂念的是另一处,前一日去的院子,江雪岐便是在那里消失的。 “城主大人到。” 随着侍仆的话音落下, 狸珠顺着看过去, 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男子穿了一身褐色山茶长袍,面容似苍白的纸张, 发丝松散的垂落,五官平和怠倦,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药房里陈置的药罐子。 城主唤作陈生,在陈生面前,是方才呈上的卷轴,狸珠见没时间了,他不知如何写,便将笔丢给了薛遥。 “薛大夫,你好好写,我们家的荣辱靠你了。”狸珠睁着眼瞅人,叮嘱薛遥道。 薛遥说:“我不是大夫。” 他们两人都不是,如今不是赶鸭子上架,狸珠觉得薛遥的脑袋一并跟着变笨了,他慢吞吞地说,“按照你的经验写。” “若是有可能,兴许我们有机会能见到城主大人的妹妹。” 陈生在主位上开了口,“诸位远到枕忧……路途辛苦,想必诸位已听说家姊所患恶疾,她身上受过凌迟之刑,治好之后依旧卧病不起,若是哪位大人能够治好家姊,我愿以九阴茶秘方相赠。” 这里集聚的有些通晓医术,还有些是为了秘方,有些纯粹是为了凑热闹。 狸珠他们二人前一日没有听到,如今知晓了对方受过凌迟之刑,他不由得稍稍地愣住了。 受过凌迟之刑,便是将人一片片地活寡,这般如何救下来? 薛遥垂目说:“九州中原先传闻有一种异兽,人首兽身,唤作肉灵,服用其灵骨即可长出新的血肉。” 话音落下,薛遥一并在纸上写下来,他们的卷轴呈了上去。 “昨日有人提了建议,家姊今日的状况好了些,可有哪位大夫愿意前去查探。”陈生问道,视线在底下的人群扫过,众人神情一一掠过。 殿中瞬间安静下来,前一段时间方死过一个大夫,此事大家都知晓,虽说想要求财,却没人愿意拿性命去赌。 也有那么几个愿意以身涉险,不过一二,狸珠在旁戳了戳薛遥,薛遥扭头看他,随即站起身。 “我略通医术,想要见一见令姊。” “……”陈生,“诸位随我来。” “你去便是,不要再多管闲事了,有事先给我传音,”狸珠交代薛遥道。 他担心薛遥万一再觉得城主妹妹可怜留下来给对方治病,他们这次的任务便算是彻底黄了。 薛遥看向他,“你要去哪里?” “自然要去找二哥哥。”狸珠说,他打算再去前一日院中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薛遥再次金光普照,担心他,“你修为低微,若是出了意外丢了性命,我心难安。” 狸珠闻言瞪大了一双眼,平日里薛遥断不会说这种实话,他是修为不高,再看薛遥一副如此事实的神情,他气的脸上变红。 “不要你管,我们分头行动便是。”狸珠说。 “可……”薛遥还要再说,他捂住了薛遥的嘴巴,直接堵上了薛遥接下来的话。 原先话没有这么多,好似他看的话本里的和尚,怪不得奶娘说秃驴总是不招人待见。 “没有可是,你去便是了,不用管我。”狸珠对上那双凤眼,带了些威胁的意思。 被他捂住嘴的少年安静下来,凤眸映着他,很快垂下眼眸,他手指碰到薛遥的唇畔,很快松开了手。 狸珠前一日去过那处院子,记得地形,他身形出现在院外,如今不是晚上,邪祟之气没有那么浓郁,却也让人感到阴森森的。 待他推开门,“嘎吱”一声,屋中墙壁四处都是佛经残卷,且都是人手抄而成,他前一日没怎么看清,如今再看,其中加了许多的人名。 有些经卷渗出来血,血迹未干,他随意地拿了一卷经文看,所抄便是受苦难众的部分,大多是凡世之苦与地狱之苦。 阉割之刑、挖眼之刑、掏心之刑、割耳之刑,灵化肉身……佛经原本是神圣之物,如今被邪祟用以变成了施惩的工具。 笔通阴阳,审判刑法,经卷连着命门,这上面写的人名接下来会遭遇无妄之灾。 狸珠放下来经卷,不知若是把经卷烧了,会不会惩罚一并随之消失。 他不知晓结果,不敢贸然尝试,这处偏殿并不大,昨日起黑雾时睁眼间江雪岐便不见了。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28节 这么想着,狸珠眼尾依稀扫到了什么,一道身影在他身后出现,对方在经卷之中,还是前一日他见到的邪祟。 男子身形,包裹着一层层的纱布,白骨森森,黑洞洞的眼睛朝着他的方向,不知道在他身后看了他多久。 狸珠被吓了一跳,他收回目光,前一日见过的邪祟,对方似乎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 这么想着,他转瞬之间摇晃脑袋,他是脑袋坏掉了,才会这么容易被邪祟蒙骗。 狸珠假装没有注意到,偏殿连着书房与内室,这里除了经文没有其他东西,内室有一扇屏风,屏风刻有凡人求道的故事。 凡世说法不一,对于求道,有些认为应当首先尝遍凡世之苦,才可得道悟化,有些认为佛性通天,只有带有佛缘的人才有资格得道。 这屏风所画,便是求道之人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最后得道入佛台的故事。 狸珠眼珠扫过去,上面雕刻的有金莲,莲座栩栩如生,他手指触上去,方碰到金莲,墙面发出一声动静。 “砰”地一声,结界破碎,两面墙打开,连着阴冷之气扑面而来,面前出现了一条黑通通的甬道,不知通向何处。 虽前一日看过城主府的地图,狸珠却对在地道之中没有把握,他只犹豫了一瞬,便踏了进去。 他转身时立刻布下了一道结界,以便拦住身后的邪祟。 狸珠点燃了一根蜡烛,蜡烛照亮了甬道两侧,这地道应当修炼的有些年了,上面所雕刻壁画,和碧泉山的九阴茶有关。 壁画他只大致的看了看,多画的是妖魔鬼怪与神佛,似乎讲的是九阴茶的由来。 此地是王母玉瓶倾落的圣泉之水,有异兽之灵守着,此泉半灵半邪,若是想要灵泉,需要每年祭祀。 狸珠手中的蜡烛照亮墙壁,这壁画似乎融了灵力百年不朽,画中西王母的面容栩栩如生,仿若在透过壁画笑吟吟看着路人。 甚至在他目光中晃了一瞬。 狸珠稍愣了一下,他应当没有看花眼,不由得眨眨眼,莫非是前一日眼睛不舒服,今日还在受影响。 这么想着,他往前一步,骤然踩了空,风声扑面而来,狸珠手中蜡烛跌落,整个人坠了下去。 “……”上当了。 狸珠手中捏着灵力,方才定然是障眼法,在他闭上眼的前一刻,扫到了一道白光,白骨精不知何时穿过了结界,一并跌落下来。 森然的白骨在他面前放大,两道空幽的眼眸,他这才注意到对方的指骨,指骨修长清匀,他落入了对方怀里。 有对方垫着,他摔的便轻些,一晃神指尖灵力消散,他坐在白骨怀里,方才害怕的时候闭眼抱住了对方,这会睁开眼,又是一张邪祟面容。 狸珠察觉到之后立刻便松开手,方要起身,白骨捂住了他的眼睛,他心在那一刻提起来,眼眸被遮住时,他闻见了若有若无笼罩着的冷香。 鼻尖蹭到面前邪祟的胸膛,隐约能够听到心跳声,指尖遮住他的双眼,力道温柔而熟悉。 狸珠眼睛眨了眨,试探地开口,“二哥哥?” 面前的邪祟一动不动,对方兴许和他讲话,但是他听不见,他只能感觉到森冷的白骨,还有方才跌落时脚腕传来的疼痛。 他的脚踝随之被握住,白骨在他面前俯身,修长的指骨碰到他脚踝,触及到他伤着的位置,狸珠一疼,便要把人踢开。 对方握着他的脚踝一动不动,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小腿,随即稍稍使力,这么一下,脚踝处痛感明显,狸珠不由得咬住下唇。 指骨下一截脚踝纤细雪白,脚踝处稍稍地红肿,狸珠睁着一双杏眼瞅人,此时仍旧半信半疑,保持着戒备的姿势。 兴许是察觉到了他的害怕,对方不知在他眼中是怎样的景象,在他一双睁圆的杏眼中,指骨稍稍地摩挲,揉弄着他的脚踝。 这般痛意可以减轻一些。 “你当真是二哥哥?”狸珠问出来,有哪只邪祟会这么的捏着他的脚,若是二哥哥,岂不是邪祟把二哥哥也变成了邪祟? 这么想着,在他的目光下,眼前白骨握着他的小腿,在他的脚踝处亲了一下。 “你……” 狸珠呆住了,脚踝处的触感几乎顺着蔓延至全身,他登时反应过来,脸上烧的通红,立刻把眼前的邪祟踹开了。 他抱住自己的膝盖,瞪眼看着邪祟,这邪祟还想骗他。 他二哥哥才不可能亲他的脚。 第二十九章 碧泉山下的坟冢处。 沐微迟和琉璃在前面, 莫如风稍后,李云锦抱剑在最后。 此地入口之处是一扇昆仑青铜门,上有飘摇西王母手持净瓶的图案, 王母神容慈善, 背后便是碧泉仙山。 中间两扇是守门异兽组成的铜锁, 沐微迟走在最前面,手中灵力注入, 两扇门缓缓地向外打开。 一字型的通道,青砖铺地, 寒气从内往外的渗透,随之蔓延上来的, 还有一阵浓重腐臭的邪祟之气。 “喂, 姓沐的,我们四个人一定都要进去吗。”莫如风问了一句。 原本以为他和这四位后山的不怎么熟, 没想到这三位似乎更不熟,一个闷头带路找邪祟, 另一个女人看起来不好招惹,还有一个只知道睡觉。 怎么看都不怎么靠谱。 他脑海里晃过一道清碧身影, 还不如去找江狸珠有意思。 沐微迟闻言回复他:“莫公子如果不想进去,可以在外面等我们。” 这是什么意思?莫如风冷笑一声, “我看我们不如分头行动,谁先调查完再出来,如何。” “薛遥临行前交代了,不可以。”沐微迟扫了对方一眼。 沐微迟身旁的女人唤作琉璃, 对方来自瑶州治下的女儿国蒙阴, 听闻送来的是最有天赋的弟子,蒙阴自古全民皆兵。 说着, 沐微迟又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李云锦,对方会睡着走路、倒立睡姿,甚至一边睡觉一边练剑,这在后山已经不是稀奇事。 沐微迟皱眉,凉凉地开口,“不想过来可以现在捏碎令牌回书院,之后我会如实和薛遥说明。” 一个少爷,一个睡觉狂魔,只有身边的女人稍微正常点。 “啪嗒”一声,地道冒出发出了一声动静,李云锦随之睁开眼。 他们四人同时向周围避开,方才他们几人的位置出现了团黑乎乎的东西,尸块凝聚而成的祟团,内里包裹着一颗心脏在跳动。 一道无形的剑光劈过去,那一团邪祟之物随之四分五裂,尸块散开,腥气扑散开来,里面污黑的鲜血溅落。 沐微迟手掌撑在墙边,随着他收剑,琉璃点燃了明火,映照出一片墙壁,只见地道穹顶,黑压压的一片,无数的心脏开始跳动。 顶上是一片倒挂的团形不明物。 与此同时,地上被劈散的残肢再次汇聚在一起。 …… 狸珠握着自己的剑起身,被他踹开之后邪祟便在他身旁不动了,他瞅好几眼,对方只是盯着他看。 空洞的双眼幽幽的,狸珠忍不住奇怪,真是奇怪的邪祟,他被亲的地方还有些不自在,自顾自的把脚踝遮上了。 “不许跟着我。”狸珠见对方一并跟着他起身,他立刻开口。 可惜他嗓音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对方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狸珠瞅了两眼,收回目光,他指尖变出一道灵力,身形在原地消失,待他瞬身到别处,身后依旧跟着一道白影。 白骨远远的跟着他,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狸珠看见了,对方修为应当比他高出许多,他便不管了,看清周围是何地,这里是另外一条地道,周围依稀有河流声。 按照地形来看,应当通往碧泉山。 他要去的并不是山里,那边连着坟冢,狸珠看了眼穹顶,他方才从那里掉下来,兴许是地道年久失修,或者是有人特地布了障眼法。 若是误闯,便会掉在这里。 狸珠这么想着,正思考着对方这么做的意义,误闯之后掉落这里,就在他思考的这一会,身后出现了若有若无的动静。 “砰”地一声,墙边探出来一只人首兽身的怪物,邪祟之地有些动物吃了邪祟之物,会一并沾染邪气。眼前的怪物长了一颗人首,四肢似蜥蜴足肢一样短小,青绿色斑疮的层皮,面部唇腔长而窄,舌头伸出来时应当有三四米长。 狸珠呆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在舌头朝他卷过来时,他身形在原地消失。 方才的位置周围石块塌陷,蜥蜴怪发出“斯斯”的动静,下一秒,对方的舌头被一道白影抓住了。 白色的枯骨,层层纱布包裹着,对方用指骨捏住了那一截舌头,那一截舌头甚至生出了人的五官,在被拽住时发出了惨叫声。 “大人饶命啊……小的不是故意的!饶命啊!!” 是蜥蜴怪的舌头在发出声音。 随着白骨稍稍使力,“砰”地一下,红色的长舌在对方手里被捏碎了,蜥蜴怪随之在空中脱力掉落,身形化成黑雾,落在地面成为了血水。 狸珠手中的长烛变亮,映照出了对面的墙壁,那里有好几处洞穴,黑乎乎的,几道幽幽的光影在闪烁,他得以看清了,是蜥蜴怪的巢穴,还有数只盘旋在上面窥伺着他们。 障眼法的目的是将擅闯的人困在这里,留给蜥蜴怪蚕食。 包着纱布的白骨远远地朝着洞穴那处看一眼,洞穴里的一双双幽暗的眼便消失了。 狸珠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他又忍不住地瞅一眼,对方依旧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这般的帮忙,是不是该和对方道谢。 他转眼放弃了这个想法,眼珠子转回来,在原地劈开一道剑光,他不能用剑,剑光之处会生出灵力,若是劈到邪祟,只会助长邪祟。 若是剑光落在孽障之地,却可化为借力,助长他的瞬身之法,狸珠踩着剑光,冲破了穹顶之上的障眼法,转瞬回到了方才的甬道。 狸珠在顶上往下瞧,白骨还被困在下面,他远远地瞅一眼。 小白骨,缘分已尽,方才救了他他便不和对方一般见识了。 狸珠收回了目光,他没有犹豫地往前走,邪祟在此地设陷阱,其后必有目的,他想知道邪祟隐藏了什么。 两旁不再是壁画,而是女子雕像,灰色石柱雕刻而成,看衣着有些是秦制有些是汉时,直至魏晋。女子大多端庄垂目,有些散着发丝有些在低头采茶,细看之下五官竟都有些相似。 柳叶眉、碧波眸,唇扇贝齿,垂眸神思,如同山下灵泉,又像是王母座下仙女。 甬道到了尽头,同样的一扇门,狸珠吹熄了蜡烛,他悄悄地打开门,灵力探入其中,这里连着一间房间。 入口处是偏殿,出处是另一处殿中。 正在狸珠好奇这里是哪里时,他问道了浓重的药味,即便药味浓重,却遮掩不住其中的血腥之气。 就在这时,他透过屏风,突然扫到了一道人影,少年凤眸端庄,目光仁善,不是薛遥又是谁。 “诸位,家姊喜好清静,近来病情方有好转,诸位可分别上前查探,不要发出任何动静。”陈生开了口,隔着一扇屏风,他看不到人。 纱帐遮住了一部分人影,他却能清晰的看清床上躺着的女子。 几乎不能称作是女子。在床上躺着的人用纱布层层的包裹住,只露出一双眼,她的身体瘦弱不堪,形似一片落叶,全身上下隐隐透出鲜血,层层的纱布仿佛已经生长进她的血肉之中。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29节 那双眼如同一片死水,从中只能看到一片森然的凄寂,狸珠感到眼熟,碧波眼,依稀能看到原先的明亮,与他方才看过的雕像神似。 只凭一双眼,他看不出来什么。 其中一名客人上前,掀开纱帐之后先是一愣,在一旁小声问,“能否查探小姐的伤势?” 随着对方掀开女子身上的纱布,一片腐烂的血肉映入眼帘,那一片肩侧似是已经塌陷,硬生生被人用肉块缝合在一起,肉块之中混合了一对人眼。 “啪嗒”一声,掀纱布的男子脸色惨白,向后退时腿一软,直接跪下了。 陈生沉默片刻,嗓音冷了几分,“李大人,若是没有医治之法,直管说便是。” “你吓到我妹妹了。” 狸珠见到那一片肩膀没有被吓到,随着他一瞥,扫到了陈生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人影。 透过纱帐,红色的一道人影,对方存在感极低,一手执掌阴笔,另一手执掌佛经,五官面容看不清楚,那一抹红渗透阴气直逼人眼底。 分毫没有察觉到对方是何时出现的。 狸珠险些叫出声,他心脏发紧,下一秒,眼角扫到了一道白影,眼睫落下对方修长的指骨。 白骨身形比他高出许多,轻而易举地便捂住了他的嘴巴,阻止他发出动静。 冰冷的指骨,透出几分寒意,落在他唇边,狸珠注意力完全在纱帐之后的红影上,他被捂住嘴巴,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关键时刻他倒是乖,没空管身后的邪祟了,注意到薛遥那边,薛遥似乎也发现了,神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他们二人都没有轻举妄动,狸珠唇畔碰到邪祟的指尖,柔软的温度,对方兴许察觉到了他在紧张,指骨稍稍地上前。 探进了他嘴巴里。 冰凉的指骨沾到一片湿滑,狸珠察觉到了,下意识地便用力咬一口,这混蛋显然是在戏弄他,待红棺相离开之后,他要把身后的邪祟劈成两半。 被他咬到,对方半分不收敛,他不由得转眸瞪过去,下唇红通通的,唇珠肿胀起来,这般才引得邪祟收回手。 “妖怪……妖怪……陈公子,你妹妹是邪祟。”被吓傻的李大人脱口而出,引得殿中气氛变得冰冷。 就在这时,狸珠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屏风,屏风之上晃过一道指影,虽说只是短短一瞬,他还是立刻向后退了退,碰到了身后邪祟冰冷的指骨。 他乖乖地待在身后邪祟怀里,不敢乱动了。 第三十章 殿中气压骤然变低, 陈生盯着李大人看,眼里情绪不定,对身旁的侍卫开了口, “来人, 送李大人下去吧。” “我妹妹病情罕见, 如果诸位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请回便是。” 那位李大人骤然失色, 面色难堪,相比于陈生的淡定, 他这番行为实属冒犯。 侍卫把李大人带下去时,李大人依旧面色苍白, □□下有几滴黄色的液体滴落。 “想必诸位先前都听到了所谓的传闻, 有位见过我妹妹的大夫遇害之事,那件事不为虚传, 我已派了人前去调查,若是诸位现在想离开……诸位请便。”陈生说。 他坐在少女床边, 握住少女的手掌,虚虚地碰着, 像是隔空触碰一扇枯叶。 这位城主大人神情未曾作伪,对待床上的少女眼中似有万般的怜惜, 望向纱布包裹的少女时,似乎一并随之凋零了。 剩余的几名大夫面面相觑,有几名随之弯腰行礼,“抱歉, 城主大人。” 几名大夫离去, 只剩下薛遥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白发苍苍的老头腰上挂了个酒葫芦, 双眼半眯着,原本一直在听着。 因为人都走完了,殿中只剩下他和旁边的年轻娃娃。 薛遥未曾言语,兴许是察觉到了某道目光,视线朝一旁侧过去,扫到了屏风之后的少年。 他握剑的指尖绷紧,本次的任务对象就在他们对面,偏偏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薛遥隔空遥遥地看了狸珠一眼,随之收回目光,蜻蜓点水一般,眼角若有若无的扫那一抹红影。 陈生似乎没有发现红棺相的存在。 阴笔落下,狸珠隔着半空隐约又听见了诵经声,他仔细凝神,隐约听见了诵经内容。 行医者圣仁,心系慈悲,见患若子,恐性粗鄙,弃医落疾,见利忘义,落斩首之刑。——孟州李胜远。 狸珠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指尖灵力飞动,传了一道音给薛遥。 “老夫来看看。”白胡子老头开了口,眯着的眼半睁开,顺手拿起一旁的酒壶,咕嘟的水声落入喉中。 “古往今来,恶疾多与邪术息息相关,有些不舍亲人丧命,用了邪祟之法为其续命,有些家族追逐利益,召了鬼魅魍魉夺舍,生出的孩子天生畸形,还有的为了报复,引了邪祟之法做引……”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了纱帐,床上的少女映入眼帘,对方肩侧的部分皮肤露出来。 缝合的残肢组合在一起,若不是还有气息,恐与地下融合的尸块儿无异。 薛遥一并看到了少女的情形,视线稍顿,在那处肩膀上的缝合痕迹停留。 陈生在一旁没有讲话,他一只手轻轻地握着少女的手掌,另一只手掌撑着床侧。 狸珠有些好奇老头接下来会做什么,哪知老头只是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女,随即摇头,像是看到了什么怪异之物,眼中出现古怪的神情,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天理轮回……苦命的姑娘……这般下去也坚持不了多久。” “来人,把这疯老头带下去。”陈生皱眉开口。 随着红棺相的身影消失,狸珠当即给薛遥传音,“薛遥,方才红棺相写了那位李大人的名字!” 他们二人身形在殿中同时消失,朱红的长廊,那位李大人被带去了偏殿,他们方看到李大人的身影。 变故只在一瞬间,“砰”地一声,李大人的脖子上出现一条血痕,鲜血溅出来,李大人顷刻之间尸首分离。 血迹溅到他们二人的靴子上,狸珠在原地愣住了。 李大人还保持着惊恐状的神情,头颅滚到薛遥脚边,薛遥离尸体只有一步之遥。 ……还是晚了一步。 随着侍女的一声尖叫,狸珠和薛遥同时离开了。 客栈里。 薛遥还在方才的变故之中没回过神,凤眸垂着沉思,狸珠已经回过神,技不如人,毕竟对方算是一方鬼王。 他们能做的是早些解决此地的案子,找到其中的关节,救出其他的仙门弟子。 “薛遥,我说的你可有听……有一名邪祟一直尾随着我。”狸珠一边说,一边瞅一眼身旁的白骨精。 这邪祟从城主府跟到他到客栈,不但如此,还仗着其他人看不到,就在他身旁坐着,不但如此,还一直粘着他。 离他这么近,狸珠稍微往旁边挪了一丢丢,扭头看邪祟还是在他身边。 莫不是二哥哥被抓走了,这是二哥哥派来报信的邪祟。或者二哥哥被变成了邪祟,他如何分得清哪个才是二哥哥。 狸珠手指了指,指向身旁的白骨,薛遥视线转过去,眸中神情未变。 “狸珠,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何来的邪祟,后面的店小二有问题?”薛遥问他。 狸珠扭头和白骨对上目光,看进那双空洞洞的眼,对方似乎在盯着他看。 “……”狸珠抿起嘴巴,算了。 他指了指地图上城主府的位置,“今日可得线索,第一,陈生似乎并不知红棺相的存在……并不能完全确定,这里存疑。第二,红棺相出现在城主府,这次作案手法和上次相同,那位死去的大夫应当也是死于阴笔之下。” “第三,那位城主的妹妹,身体很古怪,她为何遭受了凌迟之刑,这点需要查清楚。” “还有一点,”狸珠想了想说,“我们应当先找其他弟子汇合。” 他认真的看向薛遥,“我们三个说不定也受了影响。” 这个时候狸珠脑袋很聪明,看薛遥这样子便知道薛遥被写了,变得心慈手软神神叨叨,武力值最低砍了一半下去。 至于他,他目前还不知道红棺相写了什么。 还有他的二哥哥,至今下落不明。 狸珠这么想着,眼珠子转向身旁的白骨邪祟,骷髅脸,半分没有二哥哥好看,只让人感到害怕,他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 “你说的不错,”薛遥说,“我晚些会给他们传音,先等消息便是。” 这一日他们两人在客栈,狸珠和薛遥说了一声,他便偷偷摸摸地去了藏书阁去查阅典籍。 ——修仙弟子有没有可能变成邪祟。 ——红棺相阴笔所抄手抄经。 ——障眼法如何破开。 狸珠抱了十几本书册,他坐着一页页的翻开,在他看书时,邪祟也在他身旁坐着,不知从哪里偷摸弄来了点心和茶水。 他点了一根蜡烛,手抄经字迹密密麻麻,因为红棺相曾经为佛台上物,便是被凡众供奉过,记载的便多一些。 修仙弟子若是自甘堕落,可能会与邪祟为伍变为邪祟。 红棺相所抄手抄经为地狱相与凡尘相,灾祸九悲,刑法论断,其中一项为金刚印。金刚印可封印邪祟,让邪祟暂时失去作祟能力。 只有这么一项是针对鬼的,其他都是对人。 阴笔之下的障眼法不可越界,是人看到的便是人,是鬼看到的便是鬼。 这么想着,狸珠放下心来,二哥哥怎么可能是鬼呢,身边的邪祟也不可能是二哥哥。 他这么想着,身旁的邪祟把点心往他这边推了推,仿佛是在告诉他是为他买的。 狸珠瞅一眼,他现在已经辟谷了,何况这是邪祟买的,他收回目光,继续看自己的书,没一会这邪祟直接拿了点心喂他。 这是把他当成什么了,狸珠不大高兴,他直接捏住点心,对身旁的邪祟说,“不要以为给我买点心我就会对你心慈手软。” “若是你偷偷做小动作,我会毫不留情地干掉你。”狸珠腮帮子鼓起来,瞅着身旁的邪祟说。 杏眼睁圆,眸中清澈明净。 这是长老们禁止讨论的问题,那便是若是邪祟没有害人之心,要不要放过邪祟。 买的是莲花糕,里面是石榴心的馅儿,软糯香甜,狸珠把点心咽下去了,继续翻书册,凡世有关红棺相的记载。 在红棺相纳入鬼王座下之后,他在哪里出现,哪处多有冤案奇案,且审判之人多和案子有关。 若是假设他与江雪岐,薛遥都一并被审判了,但是红棺相并没有直接置他们于死地,应当是削弱了一部分他们的能力。 而直接死去的两位大夫,与他们的分别在哪里?审判的力度以什么为尺度呢? 狸珠能联想到的便是两位大夫都见了城主妹妹,都因为害怕而不敢诊治。 后一位李大人还说了对方是妖怪,他见过那位少女,对方受了凌迟之刑,能捡回来一条命已经不易。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30节 狸珠挠挠自己的脑袋,这个时候痛恨起来自己读的书少,若是二哥哥在就好了,二哥哥一定知晓。 总之,目前只能围绕着城主和城主妹妹去查。 狸珠把书合上了,他一起来,身旁的邪祟跟着起来,眼见着点心和茶水要丢在那里,他瞅一眼,邪祟便意会一般,一并跟着抱起来了。 他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眼前的邪祟,约摸是成年男子身形,骨骼清瘦,身体用大片的纱布缠绕住,这种包裹方式并不是包裹伤处,更像是刚从棺材里出来。 只看骨相生前应当生的不错,肩胛骨与腰际形成倒挂的角状,指骨修长有力,纱布缠绕了一部分手指,双腿往下脚掌比他大很多。 面容遮住了一部分,双眼黑洞洞的空幽,耳骨应当被穿透过,对方也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以前从未听说过邪祟不害人,何况这邪祟一直跟着他,狸珠抿着嘴巴,他又扭头瞅一眼对方。 随着他停下,对方一并停下,他险些撞进邪祟胸膛,对方胸膛是一片白骨,若是撞上,兴许脑袋会砸出一个包。 狸珠摸摸自己的脑袋,待他见了江雪岐便告诉对方,他收了个邪祟小弟。 二哥哥一定会信他。 第三十一章 坟冢内。 甬道内三名少年与一名少女出现在玄关处, 方才坠落的一团团不明之物悉数消灭,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血迹。 在他们面前的是另一座门,这里处处设有机关埋伏, 与之相对的, 几乎已经被邪祟占为巢穴。 青铜门上刻有瑞兽图案, 这瑞兽有一双泛红血眸,形似舞狮, 双臂似人身,鬃毛欲睚, 兽爪用金印封住,身上咒文翻涌, 匍匐在碧泉山下。 沐微迟正在观察门上机关, 琉璃收了长剑,她手中长剑萤若透明, 沾了邪祟的血迹之后,一抹血迹注入其中。 李云锦在后面的位置守着, 以防有邪祟靠近。 莫如风在沐微迟身后,他看了两眼, 见沐微迟半天没有动,不耐烦地问道:“还没有好吗?” “你行不行, 不行让开。” 沐微迟闻言稍稍停住,收回了手,抱剑让到一边,“久闻莫公子家中擅长机关, 不妨试试。” “擅长机关的不是我们家, 我们家只会些皮毛。”莫如风这么说着,他看了眼门上之锁, 异兽铜铃之上连着一把玉锁,灵力缓缓地注入进去。 “嘎嘎嘎——”时不时地有蝙蝠飞过来,此地漆黑难见光,未曾靠近,被李云锦和琉璃以剑光撕碎。 随着上面的铜环慢慢地转动,机关在门后发出“咔嚓”一声,玉环在此刻归位,十二时辰合为一体,青铜门缓缓地向两边打开了。 莫如风收回手,若是放以前,必定大个子和小个子已经开始吹彩虹屁,可惜这三个闷葫芦都不爱搭理人,见他打开门也没有任何表示。 “走吧。”沐微迟开了口。 随着他们四人踏进去,此地是一处地下幽谷。通目泛幽,中间有一道巨大的阵台,上面刻了繁复的咒文,密密麻麻朝阵台汇入。 墙壁上是一座巨大的仙君神像。神君面容肃慈,神情睥睨仁悲,万物起始在他眼间轮回,眸中垂落无尽悯怀,身上连着仙道十二咒法,十二道锁链同时朝着中央的阵台落下。 阵台之下连着滔滔圣泉,圣泉围绕着阵台而落,贯穿整座地宫的水道,向下不知通向何处。 “此地有仙道十二咒法……莫非地下封印着邪物。”莫如风看过去。 随着他话音落下,“砰——”地一声,在湖底传来一声震颤,整座阵台随之轻微晃动,锁链摇晃,发出沉闷肃重的声响。 连着一道威压随之落下,从湖底蔓延而来,朝着他们四人扩散。 “砰——”随着巨大的嗡鸣声,他们四人悉数被震到阵台之上。 一片黑暗。 阵台上四名少年晕了过去,红衣少年率先醒来,他看向周围,先是落在自己的身体上稍顿,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向下抓了一把自己的下–身。 莫如风睁开眼之后发现自己躺在阵台上,入目的是挺起来的胸脯,他觉得有些眼熟,皱眉伸手摸一把,软绵绵的,属于女人的胸。 “砰。”一把萤剑直接指向了他,他看见“自己”拿着方才属于琉璃的剑,正用剑指着他,而他的手还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莫如风:“……” 沐微迟看着自己的双手,黑色的指甲,男子为何要涂蔻丹,不仅如此,影子还能随心而动,他抬眼,和不远处的自己对上视线。 四目相对,四人双方,“……”好像有点不对。 …… “他们四人联系不上,”薛遥说,“今日我们两人前去查探便是。” 薛遥掌中拿着一条白色的缎带,朝狸珠伸出手,“狸珠,我昨晚所思,若是双目见难因我心折,不如封了我这双眼。双耳只闻痛哭不知所向,索性弃之不顾。” 意思是要遮住双眼双耳,狸珠问道:“这样看不见听不见了,遇到了邪祟怎么办?” “我还能够靠感知,”薛遥把缎带递给他,“我所做的有限,剩下的交给你,若是需要我时传唤我便是。” 狸珠对上那双凤眸,清冷慈悲,他接下了缎带,为少年遮住了双目。双目被遮掩,垂敛沉思,这般看上去更像是明台上物了。 “薛遥,你少时可是去过寺庙?”狸珠问道。 薛遥屏蔽了一切,只剩下身旁少年的声音,对方是他目前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少年嗓音清澈动听,双目难见,让他想到雪山之上的温泉,清明温暖。 “……我少时曾在寺庙修行。”薛遥垂眸说。 “怪不得,”狸珠又摸摸薛遥的眼睛,“你这样更像菩萨了。” 他摸薛遥时,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邪祟还在他身旁坐着,目光似乎透过空洞的眼落在他触碰对方的手掌上。 目光如有实质,黑漆漆的,又像是骨刀轻轻地在他指尖摩挲刮过。 狸珠莫名觉得背后凉嗖嗖的,他便没注意到薛遥的神情,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又坐回了邪祟身边。 “薛遥,你放心好了,我找到了帮手,若是找到线索,我会立刻联系你。”狸珠说着瞅了身旁的邪祟一眼。 对方平日里似乎是安静的性子,在外不吭不响,哑巴不会说话,除了有时会粘着他,若不是邪祟就好了。 “若是遇到危险随时与我传音。”薛遥说着,眉眼被遮住,却能准确地找到他的方向。 城主府内,狸珠进去之后便让白骨邪祟带路,对方带他到了先前第一次去的偏殿,他在邪祟身后跟着。 “稍等,虽说我信任你,但是你我到底有分别,这般不公平,”狸珠叫住了对方,他捏了一道灵力,灵力变成了一道红线连在他和面前的邪祟身上。 “你走在前面便是。”狸珠使唤道,这般若是遇到危险了也能够随时察觉。 白骨邪祟盯着手腕处的红线,低头看了片刻,并没有言语,只是碰了碰他的指尖,向下牵住了他。 指骨穿过他指尖缝隙,红线一并随之连住,狸珠不高兴地抿嘴巴,被牵着往前走,“你牵着我做什么。” 他话音没落,偏殿里另有一条地道,这里不知通向何处,与先前那条有所不同,这条地道怨气逼人,若有若无的黑雾环绕其中。 身旁的白骨邪祟往前踏了一步,无声的威压向四周浸透,周围的黑雾“砰”地一声悉数被捏碎,在半空中散去了,不再拦他们的路。 狸珠于是闭嘴了。 这条路上没有机关,一条路能够走到头,在尽头处,隐约能够听见水声,水声淙淙而流,碧泉山上灵泉落下,整座城镇都围绕着此。 尽头处便是通往灵泉,往下是一望无际的水流,狸珠踢到了一块小石头,小石头“啪嗒”一声便落了下去。 “这是什么意思……在下面吗?”狸珠问。 身旁的白骨邪祟点头,意思是让他跳下去,虽说有灵力,但是狸珠才不想落水,他又瞅了瞅对方。 “没有别的路了吗?” 对方在他掌心里写字,一笔一划,手指触及他掌心。 ——此地没有结界。 狸珠明白了,这是钻空子的时机,一道灵力一闪而过,清碧衣裳随之落下,灵力缓冲了落下来时的重力,他轻飘飘地落下,即便如此,还是喝了一脑袋的水。 此地灵泉附有灵力,比平常的水便重些,在水中难以行路,狸珠远远地看到了一处洞穴,洞穴窄而深暗,那处似乎通着岸边。 他在水中艰难行路,让邪祟带的路是被困的仙门弟子所在之地,二哥哥说不定如今也在里面。 “咳咳——”狸珠浑身被灵泉浸透,一双乌黑的眼眸被洗涤的澄澈明净,透亮如同宝石,墨色发丝沾湿落在耳边,清碧衣裳遮掩的身段若隐若现。 细白的手指撑着湖面,一道浪花扑过来,狸珠险些被掀翻,他向后靠在冷冰冰的白骨身躯上,冰冷而坚硬,对方扣住了他的腰肢。 “谢谢。”狸珠转过来,他手指沾到灵泉之水,这水充满灵力,修道之人在里面只感到舒适,却又沉甸甸的,仿佛随时会被拉扯进去。 他向后只扫到一截白骨下颌,待浪花扑过来时,他下意识地便抓住了身后的人,侧过来时脸颊随之被捏住。 狸珠原本在闭气,他睁着一双眼,脸颊被捏住的时候扭过来,鼻尖轻轻地碰上冰冷之物。 双唇随即被分开,他手掌还握着对方的手背,腰肢被按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嘴巴里。 灵泉在他周围翻涌,暗色的天花,顶上是十三州府守护神的图纹,神佛在邪祟之地向来闭眼,垂目若睥似睨。 狸珠大脑一片空白,对上空幽幽的眼眸,有什么灵力随着一并被渡了过来,冰冷潮湿之物掠过他唇腔每一处,他的后脑勺被撑住,被迫接受着灌输的灵力。 唇角被轻轻地扯了一下,兴许是牙齿一样的坚硬之物,狸珠睁大了一双眼。 他心脏迟缓的跳动,兴许是灌入了对方的灵力,身体变得轻盈,不必再受灵泉的影响。 冰冷的指骨松开了他,狸珠被送到了岸边,他扭头看过去,白骨邪祟身形转瞬便消失在黑雾处。 狸珠碰了下自己的唇角,身上湿漉漉的,待他上了岸,原本心有芥蒂,转眼想到他与邪祟这般没有人看见。 二哥哥也不会知道。 狸珠这么想着,稍稍放下了心,此事莫名不想告诉江雪岐。 他上了岸,黑雾笼罩之处,入目是一片以灵泉之水形成的球状物,在水球中,是一具具被片的不成人形的尸体。 一部分是被封在里面的尸体,另一部分是穿着道袍的修仙弟子,修仙弟子只是被困在里面,最后角落的灵泉水球中,困着容貌明艳的白衣少年。 第三十二章 “砰”地一声, 狸珠剑光破开了水球,银纹鹤角被水渍沾湿,墨色发丝落下水珠, 顺着下颌线滴落, 江雪岐轻轻咳嗽了一声, 艳丽的面容抬起来,眼睫扇着水珠。 “二哥哥!”狸珠收了剑, 他抓住江雪岐的手,左瞧右瞧, 见白衣少年没怎么受伤稍稍松口气。 “狸珠……”江雪岐垂眸反倒抓住了他的手腕,盯着他瞧他, 深邃的眼珠泛着一层温柔。 “……你可有受伤?” 狸珠立刻摇头, 他只是先前摔了一跤,脚踝之处也已经不痛了, “我没有受伤,二哥哥, 我是被邪祟带到的这里……先不说这些了。”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31节 “二哥哥能不能站起来?”狸珠朝江雪岐伸出手。 他指尖蹭过白衣少年的发丝,由他扶着起身, 他看到那一角鹤纹,在江雪岐起身之后灵力蔓延便干了。 “这定是受了红棺相的影响, 薛遥因此遮耳闭目,二哥哥被带来此处……”狸珠说,只是他不知自己受到了什么影响。 江雪岐静静地没有讲话,沉吟片刻, 在站稳之后便松开了他。 狸珠下意识地去看江雪岐的手指, 少年指骨修长,原先传闻瑶州的琴师日日练琴, 指骨可有近半尺长度。 脑海里晃过一道冰冷指骨。 “无妨,狸珠,此刻应当是有人作祟,红棺相借力于此。”江雪岐说。 “这些水球之内,应当是先前来过的师兄师姐,被邪祟困在了此处。” 狸珠看向淤泥之上堆积的水球,一道道直至穹顶,数位仙门弟子被困在其中,他们还有气息。除此之外没有气息的,容貌和身躯都被毁掉,身体的惨状形似凡世砧板上的鱼,面容和身体上有一道道的刀痕,状似凌迟之刑。 不远处传来动静,狸珠当即和江雪岐隐身,他们二人躲在角落处。 担心邪祟再次把江雪岐带走,狸珠指尖稍稍地往下,他抓住了江雪岐的手。 指尖从缝隙之处传过,江雪岐垂眸看了一眼,扭头看向他,他朝江雪岐眨眼。 “公子,若是再用此法,小姐的病症兴许会更严重。” 远处出现两道身影,一道是城主陈生,另一道是陈生身边的侍卫,开口的是侍卫。 那位小姐狸珠已经见过,对方身上有缝合痕迹,混合着人体残肢,莫非当真是…… “春桥,”陈生走到了那些水球前,此地堆积的血腥之气浸入泥土,在洞穴里形成深褐色沉淀,随着湖水翻上来,边缘的泉水一并染红了。 “在找到办法之前,唯有此法……难不成你想让我看着玉蝶死吗。”陈生神情平静,他常年服药,身体看起来如同被透支,堪堪地撑着,却又拥有一股韧劲。 那双眼扫过水球内的尸体,眉眼瞬间笼罩了一层阴郁,面前的尸体个个袖中有他陈家族徽,是陈家的列祖列宗。 春桥不说话了,玉蝶小姐早已心如死灰,如今不过是吊着一口气,他有时候甚至觉得,玉蝶小姐兴许更愿意死了。 接下来狸珠看见那位城主拿出了一把匕首,尖锐泛着银光的刃尖,直直地刺入水球之中。 远处惨叫声随之传来。 “啊啊啊啊——” 竟然还没死……狸珠呆了一下,下一秒,他的眼睛便被捂住了,身旁的少年掌心遮住了他的双眸,他眼睫轻轻地扇着,触动江雪岐的掌心。 他抓住了江雪岐的手指,稍稍地扒拉了两下。 江雪岐低声说,“不要看。” 狸珠耳朵尖动了动,随着那位城主每刺一下,他仿佛能够听见刀尖在人肢体上刮过的声音,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明明感知到水球里没有了气息,为何此时却又有了,对活人施此酷刑……陈生却没有对修仙弟子做这些,莫非是只对仇家动手? 还是给自己妹妹治病需要特定的药引。 “饶命啊——放过我们吧……你这个罪该万死的孽种……列祖列宗不会饶过你……啊啊啊——” 整整五十三下,陈生看起来病殃殃的,此时却好像变了个人,狸珠听的心跟着跳起来。 此地近灵泉,空中浮出一片血腥之气,待他触及到身旁少年掌间的温度,以及对方身上有好闻的冷香,狸珠便没有那么害怕了。 人在看到同类相残的时候,难免会触目惊心,待空气中安静下来,陈生与那位侍卫离开了这里,地上多了一摊血迹。 与此同时,水球里的气息再次消失。 “二哥哥,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方才会听见惨叫?”狸珠问道。 方才陈生刺入的那具尸体已经变得不成人样,血肉模糊一片,江雪岐直接伸手碰了一下,一团黑雾在他手上凝聚。 “这尸体上有邪咒,他们的灵魂被锁在此处,每次受刑时会苏醒………应当是为了将他们凌迟千千万万次。” 凌迟千千万万次,什么样的仇怨才会做到如此地步。 狸珠闻言说:“‘二哥哥,方才过来的那位便是城主大人,他的妹妹病重,前两日我见过他妹妹,他妹妹受了凌迟之刑……身上多处缝合痕迹,若是我猜的没错,陈生应当是凌迟了其他人,以残肢缝合在自己妹妹身上。” “还有一事,”狸珠说,“我们还见到了红棺相,红棺相那日也在,当时在陈生身旁,写了前往看病出言不逊的大夫的名字,当日那位大夫便死了。” 狸珠说着不好意思地挠脑袋,他这么讲的七零八落,不知道二哥哥能不能听懂。 “狸珠……”江雪岐看着他,墨色的眼中隐有情绪闪过,温声说,“原本我还担心狸珠,狸珠这般聪明,想来不用我担心。” 狸珠闻言呆了一下,紧接着脸便红了,平日里总会有人说他笨手笨脚,二哥哥却夸他聪明,他抿起嘴巴。 “……我很担心二哥哥,”狸珠说着,瞅白衣少年一眼,手指软软地搭在了江雪岐指尖上,“若是有二哥哥在,我会更聪明一些。” 江雪岐掌中还有一道金印,闻言轻轻地碰过他的脸颊,垂眸说,“我自然会一直在狸珠身边。” 狸珠脑袋里胡思乱想,也怪他不好好练剑,回去要多多努力才是。 “狸珠随我来。”江雪岐开了口。 他便跟在江雪岐身后,这里连着灵泉是一处地宫,四根柱子撑起了一片穹顶,往下是水道,这里的泥土松软充满灵力,只是被血腥气浸透已经没有了良效。 “此地应当是先前为了做实验用的一片茶田,这里靠近灵泉,灵力充沛,泥土是原先山上的黑土,山下没有这种黑土。”江雪岐说。 狸珠闻言往下抓了一把泥土,透过血迹依稀能够看到黑色,还似乎有茶种混在里面,只是茶种已经干瘪,失去了活性。 “为了种茶做的实验……二哥哥,这是很久以前的事吗。”毕竟枕忧茶业已经有数百年底蕴,九阴茶是近来闻名的,可谓是锦上添花。 江雪岐应声,对他道:“此地有壁画,陈氏有宗门历史,代代延续,壁画所刻便是茶业相关的来源。” 他先前只看到了神话故事,王母座下异兽守护此地,此地泉水灵邪参半,若是想要灵泉……需要每年祭祀。 狸珠被领着去看墙壁上的壁画,壁画相连,上有异兽相栩栩如生,面容凸起,双眼血红,狮鬃人臂,碗有沉锁,周遭有咒文浮动。 他认出来这是他原先所见壁画所刻,被西王母派到镇守碧泉山的异兽。 第二幕是一座巨大的阵台,仙君神像屏目凝思,十二道仙锁锁着台下异兽,上有层层咒文压制。 往后是一群人围绕着泉水,泉水灵邪参半,邪泉喝下之后此地多邪祟增生瘟疫,净瓶倒流,所出之泉形同血水。 为了灵泉此地村民开始献祭,狸珠边走边停,最后一幕雕刻的便是被献上阵台之上的女子,仙童转世,以此血脉献祭,可镇压神兽。 所出血泉转为灵泉,灵泉能够栽种出茶树,茶业令此地繁荣富庶,仙童转世每百年现身一次,在此地掌管枕忧的城主隔代会寻找此血脉。 被困在灵台之上的女子他一并认出来了。柳叶眉、碧波眸,垂眸沉思,生的似山下灵泉一般沁人,如同王母座下仙女。 碧焕神姿,穿着不同时代的衣裳,有秦制,有魏晋,掌中落茶,成为此地的守护神。 “那位城主的妹妹玉蝶……便是此世转世的仙童吗?”狸珠问,“他们如何能代代都找到转世。” “狸珠,这世间的阴邪之法诸多,若是在灵魂打下烙印,转世便能找到,”江雪岐温声说,“若是下咒,甚至能控制对方的出生之地,年月以及生辰……这般,找起人来便十分容易。” 狸珠闻言杏眼稍稍睁大,那这位女子太惨了些,如此阴毒之法,她岂不是要世世都要受陈家纠缠? “二哥哥,这般好吓人,”狸珠小声说,“那陈生……他是为了妹妹报仇吗。” “不知。”江雪岐回答了他的问题。 “红棺相代掌阴司,他应当是站在玉蝶那一方,因此凡是参与此事之人他都有资格审判,为此受害女子鸣不平,若是我猜的不错,这水球之中的便是陈家祖上三代所有亲眷。” 江雪岐话音落下,一道剑光翩跹,藤蔓被劈碎,遮掩的石墙显露出来,阴影落下,灵牌被遮挡在光阴缝隙里。 所写名姓,皆为陈氏,全部都死在近年,立于今年年初。 亲眷足有九九八十一人有余,悉数死于三年之内。 第三十三章 枕忧城内。 大个子、小个子, 东既明三人集聚在院子之内。传闻此地出了疑案,城中的大夫在问诊回来之后捅了自己五十多刀,之后便吊死了。 尸体已经被挪走, 这一户人家也搬走了。 “尸体前两日去衙门那里看了, 必定是邪祟害人……红棺相出世, 薛遥让我们过来,简直是来送死。”小个子忍不住嚷嚷。 殿中还堆积着血迹, 一层深色泼在墙上,血迹落成深色, 此地连着凝聚了一层阴气。 “小明,你可有发现什么?”大个子问道。 东既明看着书架的位置, 这里有许多医书, 医书未曾被带走,尘封在书架上。 他未曾言语, 一旁的小个子已经开口,“他能知道什么, 试炼都没有通过……我们这一组随便混混便是,反正薛遥也不会找我们的麻烦。” 大个子挠挠脑袋, “若是能找到线索帮老大就好了。” “这倒是,那我们再找找。” 一层层的书架上, 大多是关于医术,也有几本晦涩的古籍,上有一对阴气的邪祟之眼,黑色的咒文一个“封”字落在其上。 大个子和小个子很快去了院里, 东既明在书架前停驻了片刻, 晦涩的古籍摊开,随之若有若无的黑雾弥漫出来。 …… “这里的灵泉, 能够通往碧泉山的地宫,那处便是异兽的封印之地。”江雪岐指尖灵力翻转,掌间的树叶变成了一扇小舟,小舟能够容纳两人,沿着灵泉向上翻涌。 江雪岐朝他伸出了手,“狸珠,上来。” 狸珠依言踩了上去,小舟不大,摇晃的容易失控,他抓住了一截白衣少年的衣角。 “二哥哥,我们现在要过去吗。”狸珠问道。 薛遥和他们分头行动,如今应当还在陈生那里。 江雪岐应一声,对他道:“此地堆积邪气,陈生养了诸多邪祟之物,兴许会对封印有影响。” “二哥哥懂得好多,”狸珠在白衣少年身后,对方执着船桨,轻轻地摆过去,船只的方向便改变了。 他脸颊蹭在江雪岐肩膀处,看着灵泉在船桨周围翻涌出滔滔的浪花,他脑袋枕在江雪岐肩头,眼睛一点点地闭上了。 江雪岐感到肩膀一沉,脑袋落下来,狸珠枕着他睡着了。 这几日应当没有休息好,少年眼睫下有很淡的眼圈,因为皮肤过分的雪白,变得格外显眼。 狸珠抱着自己的小枕头,他脑袋一点一点,小舟划在湖面上,两侧是深暗连绵的洞穴,一双双深红色的眼一晃而过,黑雾弥漫之间怨气浓重。 深褐色的土壤浸入泉水之中,血腥之气随之扩散,时不时地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随着耳边飞向远处。 狸珠脑袋磕到了一角鹤纹,他随之睁开眼,入目的便是白衣少年艳丽的侧脸,那双眼侧过来,江雪岐对他道:“还有一段距离,狸珠可以再睡一会。” 他感觉得到周围扑散的阴气,这种情况下居然睡着了,狸珠揉揉眼睛,他瞅着面前的少年,定是因为江雪岐在他身边。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32节 “二哥哥,现在如何能睡,我帮你看着。”狸珠坐直了,他抱着自己的剑,瞅一眼船边的灵泉,底下有若无若有的黑影,一跃之后闪开了,似乎有鱼。 他正想着灵泉滋养出来的鱼会是什么样,“噗通”一声,一尾鱼影跃了上来,鱼长了一双人眼,有着锋利的牙齿,牙齿看上去能把人直接撕成两半。 狸珠呆住了,他下意识地用剑扫过去,鱼“噗通”一声又掉进去了。 “二哥哥,这里的鱼长了人眼,还有牙齿,牙齿像钢铁一样。”狸珠凑过去跟江雪岐说,用剑指了指湖面。 江雪岐闻言看了一眼,对他道:“应当是食用了沾有阴气的人尸,一并染上了邪祟之气,它们会吃人。” 狸珠撑着脑袋,那位陈生城主屠了自己家门上下三代,使此地怨气冲天,可若追溯上去,是陈家作孽在先,这账要如何算。 “二哥哥,原先祭祀是被允许的,若是当时仙道接到如此疑案,应当如何处理。” 邪泉会毁一方百姓,若是只有一人受难,可保一方太平,那么只要受难的不是自己,当地百姓自然会欣然接受。可牺牲的那位女子,又有谁为她鸣不平呢? “狸珠。”兴许察觉到他在思衬,江雪岐转眸看向他,眼底深邃明净,沉吟了片刻方才回答他。 “人力有限,若是没有办法改变现状,只得顺应时势。” 狸珠哦一声,“如果是二哥哥,应当会怎么做?” 闻言白衣少年看向他,依旧是温温和和的模样,那双漆黑的眼却有些许邪气散发出来,唇角若有若无的扬起,嗓音轻飘飘的。 “若是死的不是狸珠,我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狸珠听得脑瓜子嗡嗡的,他不由得稍稍睁大眼,虽说他平日里读的书不多,却隐隐知道江雪岐这般想法是不对的。 “二哥哥,你这说的是混蛋话,这天下又不只有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 他抓住了江雪岐的手腕,凑近说,“每个我经历无妄之灾,我都会感到心痛。” 这是先生所说,普天之下,凡世之间,众人为我,我为受苦难众。今日他人受苦,若是坐视不理,明日苦难会亲身轮回。 他不想江雪岐有受苦的那一日。 狸珠眼珠子转过去,他不知江雪岐听进去没有,脑袋靠在白衣少年身上,他揣着手,眼皮子一闭,又要昏昏欲睡。 像是长在江雪岐身上的一只猫一样。 那些凡夫俗子说的圣人之德……当真会有人听进去,江雪岐扫了一眼身侧的少年,少年安稳地靠在他身上,眼睫扇落,他指尖碰上去,触碰到一片柔软。 越往前,灵泉翻涌的越厉害,水势也越来越陡,狸珠在晃荡之中再次醒了,灵泉隐隐遮挡住了梁柱,掀起的浪上至穹顶。 耳边隐隐传来了剑光相触的动静,狸珠顺着看过去,“二哥哥,前面是打起来了吗?” 若是他记得没错,这处坟冢由沐微迟他们几人负责,原先联系不上,不知他们几人怎么样了。 狸珠话音方落下,随之“砰”地一声,一道黑影飞了过来,玄衣少年像是一道破抹布一样落在了他们穿上,“啪叽”一声,手里的剑一并飞出去了。 船上多了个人,李云锦晕了过去。 “李云锦?”狸珠因为船只晃荡险些被掀下去,他一瞅飞到他们船上了,他拍了拍李云锦的脸,李云锦晕过去了。 他顺带着瞅一眼,为何李云锦拿的是沐微迟的琉璃剑。 “二哥哥,李公子为何飞过来了。”狸珠问道,他好奇地瞅着前面。 “不必管他。”江雪岐扫了一眼那把琉璃剑,待小船随之飞上去,到达浪尖时,这里是一处瀑布,灵泉直直的往下坠,偌大的仙君神像立在他们面前,灵泉围绕着阵台飞驰而下。 阵台之上,两名少年一名少女的身影依稀可见。黑雾弥漫之间,隐隐形成一头狮鬃兽,巨大的锁链随之晃动,兽吼声如雷贯耳,裹挟着威压向四周翻涌。 威压向四周扩散,翻涌着浪花,直直地把他们的舟船扑翻,狸珠与江雪岐连同李云锦一并沉入水中。 深蓝色泛幽的灵泉之下,十二道仙锁穿透阵台,阵台之下黑雾弥漫,一头兽形隐隐可见,仙锁贯穿灵兽的身体,随着它挣扎间,整座地宫都在颤动。 “砰——”剧烈而震颤,整座地宫仿佛在移动。 狸珠屏住了呼吸,他远远地看到了一道白影,白衣少年一并随之坠入水中,他朝着白衣少年伸出手。 此地异兽原先被封印,多年来受邪祟之气的影响,加之鬼王出世,异兽封印松动,若是它冲开封印,兴许整座枕忧城转瞬之间会被灵泉冲毁。 手掌在水晕之中模糊,他抓住了白衣少年,随之整个人脱离水面,狸珠双眼发胀,身上湿漉漉的发疼,咳嗽了两声,扫到了李云锦被灵泉冲的撞上了岸。 “二哥哥,你没事吧。”他凑过去,掀开白衣少年的发丝,对方那张面容受灵泉滋养,此地是邪祟之气弥漫之地,五官容貌艳丽至极,犹如黑暗幽邃深处爬出来的艳鬼。 “没事。”低沉的嗓音,白衣少年抓住他的手腕,深黑的一双眼,沉甸甸的收敛了情绪。 狸珠扫一眼台上,如今异兽灵体显然要冲出阵台,沐微迟和琉璃三人他们三人在和异兽交手,看样子落于下风。 “二哥哥,如今怎么办,这地很快要塌了。”他们应该前去帮忙才是,狸珠松开手,他依旧被紧紧地抓着,直到双眼被捂住。 “闭眼。”江雪岐遮住了他的眼睛,他鼻尖前是融了冷香的灵泉,耳边在此时陷入了嗡鸣之中。 与此同时,一道剑光自天倾而来,银冷翻涌,自灵泉深处裹挟着黑雾从水浪之间破势而出。长剑在空中分裂成数道灵剑,如同箭羽一般,悉数落下,威压朝周围蔓延。 空气安静了一瞬,随之贯穿异兽灵体,“劈啪”一声,狮鬃兽发出一声哀叫,水滴“滴答”落下,灵体随之散了。 狸珠睁开眼,万丈银光落下,他在江雪岐怀里,容貌明艳的少年与剑光融在了一起,十二道仙锁沉重落下,某一刻,少年的面容与身后的仙君神像重合。 一个深敛沉邃,眸中暗涌连天,另一个慈悲醒怀,闭目落怜。 狸珠思绪随着稍稍地晃了一下。 第三十四章 沉闷的声响, 狸珠上一秒还在阵台之下,随着狮鬃兽被贯穿,十二道仙锁落下, 他们眼前蔓延出一道白光, 被带入了幻境之中。 狸珠侧眸看过去, 白衣少年在他身后,眼前换了副景象, 此时已不在地宫之中。 “二哥哥,我们如今在何处?”狸珠问道。 “这是狮鬃兽的记忆, 是此地孽源。”江雪岐说。 清霭的山峰,长雾缭绕在碧清山的山头, 此地每隔百年会寻找仙童转世, 以祭祀转灵泉,保此地清宁常驻。 “娘, 那是百年之前的习俗,先祖迂腐, 古往今来何来以人命献祭一说?”年少的陈生在殿堂之上反问陈氏父母。 少年年少时身体便不好,那张容颜显得单薄素清, 像是一张被药材沥净的白纸,双眼却坚定不移, 一字一句直直地逼人心间。 “闭嘴,你懂什么?”殿中的女子呵斥一声。“此事你不要再过问,此为先祖习俗,没有先祖铺路, 何来我陈家百年光景?” “来人, 把少爷带回去,不准他再踏出房门半步。” 随之女子的吩咐, 陈生被带下去,他唤了两声“娘”,手指抓着门缝,殿中的女子未曾理会,让侍卫把他带走了。 狸珠和江雪岐随着陈生的移动而变,陈生被带回到自己房中,因了他身体不好,此地下人多不待见他,院中仆人零散,闲时便议论旁支带来的公子。 “陈公子这番模样,如何继承家业?看夫人老爷的意思,前段时间从旁支领来了庶出公子,兴许另有打算……” “成日在房间里读书,读劳什子的心学理学,上回还跟香兰说仆人与他无而致……不知是脑袋坏掉了,还是在嘲讽我们。” 下人议论纷纷,这些议论声隔着一扇窗户,窗边点灯的少年都能够听见。他殿中烧了很旺的炉子,分明是初夏,殿中却见炭火,他穿的如临秋日。 陈生看着窗外的常青树,海棠春枝展着枝叶,树影缝隙之间,出现一道女子的身影。 少女梳着丫鬟的发髻,柳叶眉碧波眸,唇齿如贝,一双眼亮晶晶的,怀里抱着竹筐是刚拾捡来的茶叶。 玉蝶是陈氏的表小姐,虽为小姐,实际上与下人无异,在府上做一些杂活。 远远地看到守在门外的侍卫,玉蝶便知陈生又被关起来了,她到了窗前,竹筐里是方捡来的茶种,眸中带着柔柔的笑意。 “公子如何又惹了夫人,怎的又被禁足了。”嗓音清脆,笑起来时那双眼像是碧泉山上的清流。 “玉蝶,莫要取笑我了。”陈生稍稍端坐了些,他在窗边便是在等取茶路过的少女。 “近来便要祭祀了,玉蝶,兴许会有人遭殃……我前去劝母亲,被赶了回来。”陈生说。 “公子不必难过,今日我采了一些春果回来,据说和春茶一起泡能够解烦除忧……公子试试如何。”玉蝶从竹筐里筛出了轻盈盈的果子,连带着茶一并给他留下了。 “我明日再来看你。”少女柔声安慰他。 红色的果子被绿叶包裹着,带着属于山林之间的清香,玉蝶并不知那些祭祀礼仪,对方只喜欢茶与竹叶,像是山间徐徐而过的春风。 陈生收了果子和春茶,他叫住了人,“玉蝶,过两日我便能解禁。” “解禁之后的清秋节,我们一同去一趟寺庙如何?” “好呀,我等着公子,公子莫要再惹夫人不高兴才是。”玉蝶脸上浮出一层绯红。 虽说是逢年过节,但是男女之间单独出去,玉蝶抱着竹筐匆匆地便离开了。 陈家世代经营茶商,守着这一座小城,枕忧富庶,路边有士兵分发茶水,各地商贩常常慕名而来。 数代之中出了陈生这么一个举人,陈生对经商扩张没有任何兴趣,成日看九州论断,关心受难百姓,尤其在意自家茶业所延续的习俗,见不得杀生为祸,推崇圣言慈心。 整整三日,陈生翻遍了古籍陈册,写了十几页的论断,从古至今,以活人献祭多为邪祟,若是灵泉之处所封为异兽,不如舍弃灵泉,直接托仙门斩除异兽。 待他解禁那一日,他写的十几页论断送去了自己母亲那里。 希望母亲父亲能够悔悟,莫要踏上先祖的余孽之路。 “玉蝶。”清秋节,陈生见到了心悦的女子,他手指上沾满了墨痕,伸手时方察觉,垂敛神色,稍稍在意,“我方从府里出来……写了一些文章给母亲。” “母亲并不待见我,兴许日后会将我逐出陈家。”陈生说。 玉蝶是打扮了才出来的,发簪缠绕着发丝落在发间,飞舞的蝶翼如同月光一样皎洁,在他身旁耐心地听着,闻言眼底一片柔色。 “公子不应这么想,夫人老爷并不是坏人,自然不会把您驱逐出去,”玉蝶看向他,“何况公子的文章写的那么好,若是真有驱逐出府那一日,到时候公子也能够放心的写文章了。” 陈生摩挲着手指上的墨痕,问她,“到时候玉蝶愿不愿意随我一起?” 九州之大,自有容下他们的地方。 “公子,我很喜欢茶,”玉蝶说,“何况夫人老爷收养了我,我尚未报答完恩情。” 玉蝶柔声说:“若是来日夫人老爷同意了,兴许我会去找公子。” “公子,这个给你。”玉蝶把掌中的手帕丢给他,是自己缝的,上面缝了海棠花与窗台,窗台之间有等待的少年郎,犹若春思。 晚上他揣着那张手帕回到府中,见了自己父亲娘亲,一并前来的还有陈氏宗族,母亲坐在殿堂之上,桌上放着他写的论断。 “生儿,先前是母亲不明见,你写得一手好文章,留在茶庄实在可惜,娘决定把你送去书院,让拓儿陪你一同前去……” 原先他和母亲提过,母亲从未答应,如今突然答应了,还让前几个月领来的旁支领他一起去。 陈生虽觉得古怪,此事却是好事,难得母亲愿意松口,第二日侍卫便帮他收拾了行李,送他上路。 仿佛着急把他送走一样。陈生一路上不安,跟随他的旁支一直守着他,仿佛怕他临时反悔。 “你老实交代,夫人到底瞒了我什么。”陈生以匕首抵住对方,只是用了刀背,对方便吓得跪倒在地。 “公子饶命……我也是受了夫人的吩咐,这两日要举行祭祀,夫人和老爷担心公子会坏事,这才把公子支走。”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33节 陈生松开匕首,跌倒在地的少年开口,“被带走的只是一个采茶女……公子不必在意。” 听闻“采茶女”三个字,几乎拨动陈生的心弦,不详的预感笼罩在他心头,他连夜返回,府中已经没有玉蝶的人影。 玉蝶被带走了。 “娘!!!开门!!你把玉蝶带去了哪里?这是在害人你知不知道!!开门!!” 陈生在殿外拍门,殿中一片黑暗,身旁的侍卫拦不住他,待他踹开房门,殿中一片空荡,无人在内。 他抽了一把侍卫的剑前往碧泉山,碧泉山处有一座地宫,那里便是祭祀之地,入口处有侍卫守着,人人都知晓他是陈家的少爷。 陈生在地宫之外,他用长剑抵住了自己的脖颈,眼里若生郁石,初拿长剑手指在发抖。 “若是不让我进去,今日我便死在这里,你们这般向夫人回禀便是。” 一众侍卫为他让开了地方,阴冷的玄暗地宫,陈生剑尖一不小心便蹭破脖颈,鲜血沿着剑身连绵而下。 滔滔的灵泉水道,十二道仙锁落下,此地凝聚了陈氏宗族上下,唯独他没有参与这次仪式,阵台之上的少女被像牲口一样五花大绑,身下凝了一摊鲜血。 黑压压的人群,从指尖滴落的鲜血,他见证的是一场野蛮的惨案。 “砰”地一声,陈生掌中的长剑落下,他嗓间发不出来声音,台上的少女前几日还在采茶,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时分不清自己手上的血是自己的还是玉蝶的。 “来人,把少爷带回去。” 陈生因此大病一场,他分不清梦还是现实,一睡着便会梦到玉蝶,玉蝶是怎么被绑起来,如何被陈家放血,那群人如何冷目相待。 玉蝶……玉蝶…… 陈生日渐消瘦下去,他昏昏沉沉的在病倒三个多月,身形瘦的皮包骨,一阵风便能吹散,一醒来便会自戕,因此陈家派了人一直在他身边守着。 “不过是一名贱籍女子……如此便要死要活,有负我陈家血脉。” 成堆的药材灌了下去,直到某日他娘给他送来了新药材。 新药材不知掺了什么动物的血,腥气难闻,恶臭扑鼻,他的宗亲在他旁边守着要他喝下去。 “公子,你喝了身体便能好起来……这是夫人好不容易找来的,先前几位宗亲喝过了,对身体有益,夫人对您一片苦心。” 药罐子在他面前低下来,里面装了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肉,形似人指。 玉蝶的小拇指上有一颗小痣,他常见对方采茶,位置和形状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喝了几日的药材,某日趁着侍卫不注意跟随宗亲,随着对方进了地道,来到了先祖灵位之处,那里有一处笼子。 “先前几百年来,从未听说哪个被放了血还能活下来……这女人是唯一的例外。几位宗亲都已经吃了她的肉,果真对身体有助益,比灵泉要有益百倍。” “她可是仙童转世,好好地看着,不要让她咬舌自尽。” 笼子里关着不成人形的一具肉团,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身躯被一片片的凌迟,那一双碧波眸如枯死灰。 第三十五章 狸珠和江雪岐从幻境之中出来, 阵台之上封印一并落下。之后的故事他们已经能猜到,陈生为了替玉蝶报仇,屠了自家满门, 终止了历代的人祭, 却踏上了另一条不归路。 满门的怨气堆积在这里, 此地成为邪祟巢穴,异兽险些冲破封印。 “薛遥, 你如今在何处?”狸珠给薛遥传了一道音,那处的少年立刻便回复了。 “如今在府中, 陈生在喂她妹妹喝药。”薛遥虽然蒙住了眼睛,却能感受到两人的呼吸。 床上的女子呼吸微弱, 几近濒危, 旁边还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 “薛遥,你听好了, 方才我们已经封印了此地的异兽。”狸珠身后,阵台上的少年少女一并在此时换回了身体, 经历了方才与他们一样的幻境。 狸珠把方才在幻境里看到的告诉了薛遥,“此次任务你来收尾, 薛遥,你打算怎么做?” 若是他猜的不错, 红棺相应当还守在玉蝶身边,为此女子鸣冤不平。 薛遥的声音从另一处传来。 “此女子经历凄惨,冤困难平,我自不会动她, 但是陈生……” 薛遥话音落下, 白色的锦缎遮住那双凤眸,手中的悯悲剑化作长风, 在空中缓慢的显形。 剑身蔓延出金光,他置身在府邸之中,微微垂眸之间,无数金光蔓延而出,自他周围形成蹁跹的剑光灵力,金光在他周围编织,化作一座七巧金笼朝整座府邸散开。 少年一手执剑,食指和中指夹着长剑,一道剑锋从指尖散出,无形的威压朝周遭蔓延开来。 悉数自那一道红影而去。 “化苦逢悲,金光显圣,悯慈圣恩,浮落九朝——” 金光在空中编织成一道飞舞的灵凤,灵凤朝着红棺相而去,金光贯穿那道红影,随着阴笔“啪嗒”一声落下。 ——舍我凡尘心,入地狱之门。 落笔尚未写完,红棺相的身影化成一道黑雾消散,与此同时,黑雾朝着执剑的少年而去,顺着他的剑尖蔓延,在少年手腕处形成了一道阴咒。 薛遥的长剑落在陈生脖颈上。 陈生毫无反应,抓着床榻边少女的手腕,对上那双枯干的双眼,仿佛一并随之沉寂了。 …… “二哥哥!”狸珠下来的时候稍稍晚了些,任务结束了,被困在水球里的弟子也都被救出来,此次任务算是圆满完成。 他们所有弟子在客栈集合,薛遥去跟燕云师兄汇报,剩下的弟子都在一楼。 莫如风,沐微迟,李云锦,琉璃,这四人坐了一桌,江雪岐一人在角落,狸珠下来便去找了白衣少年。 “二哥哥,我忘记告诉你,前几日在你丢的时候,我碰到了一只邪祟,他帮我带的路。”狸珠凑过来小声对江雪岐说。 白衣少年坐在角落里,似乎什么事情都无法引起对方的情绪波动,总是消湮在人群之中,偏偏那张脸会引人注意。 如今没戴面具,露出一张艳丽面容来,浓稠澧丽,眼珠墨黑似团,眼睫扇落之间,碧青耳饰深墨翻幽,美得足以蛊惑人心。 “是什么样的邪祟?”江雪岐问道,听着对面的少年绘声绘色的形容。 狸珠想了想说,“就是一具骨头,包裹了纱布,个子比我高些……和二哥哥差不多高。” 他这般形容,四位少年就在他身边,李云锦离他最近,莫如风闻言慢悠悠地说,“小不点,下次跟我一组,我保护你。” 狸珠闻言瞅过去,这四人在阵台之上发生的事,四人都闭口不提,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他对莫如风有礼貌道:“不必了,薛遥也做的很好。” 狸珠没有提江雪岐,他下意识地瞅一眼身旁的白衣少年,总是不想让别人都知道江雪岐很厉害。 奶娘从小便告诉他了,若是过分炫耀会招惹是非。 “他是做的很好,”莫如风冷哼一声,哪怕面对的是比自己高出数阶的邪祟,依旧能够有条不紊地处理好,这便是薛遥。 沐微迟面无表情地摩挲着面前的茶水,问他道:“听闻你们在府中受了红棺相的诅咒。” “是啊,我们三人都中了招,”狸珠老实地说,“好在影响不大,红棺相可能并非只会引人欲念,还会以冤案进行审判……这只是我们的猜测。” “剩下的你还是问薛遥吧。”狸珠说。 狸珠转头又凑到白衣少年那边,对方在安安静静的听着,他问道:“二哥哥,薛遥消灭了红棺相的一道分身……之后他还会出现吗?” 江雪岐闻言说:“若是人间不再有冤雪沉昭……兴许他不会再出现了。”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若是人间一日存在,纷争便会无休止。 回去的纸船上。 狸珠连着好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他脑袋靠在江雪岐的肩膀上,闻见了好闻的冷香,按照他的角度,能够看见江雪岐的侧脸。 如今闲下来了,他便想到跟随在自己身后的邪祟。 “狸珠,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先前在路上没有提。” 白衣少年静静开了口,修长的指尖碰到了他脑袋,他下意识地眨眼,和江雪岐对上目光。 “我在被困水球时,依稀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具白骨,狸珠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讲话,只把我当做邪祟。” 狸珠原先好生生地四仰八叉靠在白衣少年肩膀上,闻言稍稍地呆住,一双眼随之瞪大了。 “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江雪岐稍稍停顿,手指往下,指尖碰到他的唇角,温声说,“兴许是受了蛊惑,若是对狸珠做了什么,狸珠莫要当真。” 那邪祟便是二哥哥,当时亲过他的脚,抱过他,还亲了他的嘴巴。 狸珠一双杏眼还睁着,一瞬不眨地瞅着人,脑袋里乱乱的,好一会没有讲话,面前的少年在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复。 “二哥哥,”狸珠有点结巴了,他脸红起来,“没关系,二哥哥也没对我做什么。” 狸珠撒了个谎,原本似乎不怎么放心上,江雪岐一提,他下意识地看向江雪岐的嘴巴,那处丹红冷薄,中间有一处唇珠,天生的薄凉唇形。 他耳朵尖有点热,下意识地收回目光,江雪岐已经察觉到,原本任他躺在身上,此时碰了碰他的耳尖,关心道,“狸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二哥哥不要摸耳朵。”狸珠眨眼,他抓着江雪岐的手指,不让江雪岐乱摸他。 江雪岐闻言收回手,垂着眼眸看他脚踝的位置,“脚伤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白衣少年说着便要查探一番,握住了他的小腿,狸珠任对方抓着,说不出来拒绝的话,干巴道:“已经没事了,我摔下来时有灵力托着,并不严重。” 他这般说江雪岐自然不信,雪白的足袜掀起来,少年稍稍垂眸,碰到了他的脚踝,那里红肿了一片,和周围的皮肤形成明显的对比。 狸珠瞅一眼,若是用力捏还会疼,他小声说,“二哥哥,我回去涂些药便好了。” 手指摩挲在他脚踝处的皮肤,狸珠睁眼看着,回忆起来白骨亲他脚踝的模样,他下意识地便要收回脚。 脑袋里乱乱的,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他下意识地不愿意细想。 “二哥哥,好了吗?”狸珠问道。 他一问,白衣少年便松开了他的脚踝,雪白的足袜重新为他套上,靴子也为他穿上。 奶娘都没有这么对过他,他又不是孩童,还给他穿袜穿鞋。 待江雪岐为他穿好鞋子,他抱着膝盖坐到了一边,摸摸自己的耳朵,耳朵还是有些热。 一回到剑道书院,狸珠便去了一趟藏书阁,他去借了几本书,此次任务令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会剑法有弊无利。 他抱着书去敲了江雪岐的远门,一道黑影给他开了门,玄衣少年依旧倒挂在水缸边,他进来时瞅了他一眼,随之收回目光。 白衣少年在自己房中,他把书册放下来,江雪岐扫了一眼那些书册。 “狸珠要开始练剑了?”江雪岐问道。 “嗯……”狸珠摸摸自己的脑袋,“二哥哥,我想试试,不知道行不行,若是出去碰上邪祟,我担心二哥哥再被抓走。”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34节 闻言江雪岐稍稍顿住,墨团似的眼珠包裹着他,随即说,“狸珠,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 狸珠抱着书册说:“我的剑法用在邪祟身上,只会让邪祟变得更厉害,我想看看书中有没有记载。” “狸珠,这般的能力鲜少记载,”江雪岐沉吟片刻说,“只是对邪祟……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对人用,会如何?” 狸珠脑袋短暂地陷入思考之中,他瞅着江雪岐,白衣少年嗓音温和,只是给他提了一个建议,他的目光不知不觉地落在江雪岐唇畔。 “用在邪祟身上会让邪祟变得厉害,若是用在修仙弟子身上能有一样的效果……狸珠兴许会成为九州第一人。” “……狸珠?”江雪岐意识到少年在走神,歪头喊了一声。 狸珠瞅一眼江雪岐的嘴巴,他的眼神被白衣少年抓住,雪腮被捏住,对面的少年随即俯身,撞入一双深透不进底的双眼。 “……你有心事吗。”江雪岐问他。 狸珠立刻摇摇头,他拍拍江雪岐,“二哥哥,松手,我要看书了。” 他才不想成为九州第一人,只要让他变得厉害一些就好了。 狸珠这么想着,他低头继续看自己的书,没看一会便要瞅一眼身旁的白衣少年。 脑袋里胡思乱想,总是心不在焉。 很关注二哥哥。 第三十六章 夜晚,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 原先也经常睡在一起,狸珠的脚尖碰到白衣少年的脚踝,轻微的触碰, 碰到一片温凉, 他稍稍地挪挪, 尽量不挨到江雪岐。 面前的少年闭目垂眸,眼睫扇落, 鼻尖前是雪香,江雪岐的眼睫好像是蝶翼一样会晃进他心里。 狸珠睡不着, 他盯着人看有些久,眼珠移过去, 没一会又移开, 直到白衣少年睁开眼。 “狸珠。”气息温和动听,江雪岐生的比他大一号, 稍微朝他倾覆,便像是把他揽进怀里。 那双眼黑沉内敛, 在夜色之中无比温明,少年的手掌碰到他额头, 轻轻地触摸,带着几分查探。 “睡不着吗。”江雪岐问他。 对方的气息落在他耳尖, 狸珠感觉耳尖有些热,他“唔”一声,眼角能够扫到身旁的少年,江雪岐显然很关心他。 以防他乱动, 白衣少年手掌放在了他腰上, 在他腰间横着,虽说隔着被子, 若有若无的气息依旧掠过他颈侧。 像是轻柔的风抚弄过白雪,引起雪花飘散。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狸珠瞪大一双眼,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他扭头看向身侧的人。 眼珠往下落在白衣少年的嘴唇上,丹红的唇色,菱形唇,中央有唇珠,平日里不怎么笑,显得凉薄清冷。 狸珠眨眼,他盯着看了好一会,收回目光,没一会又看过去,伸手摸了摸。 他摸江雪岐的嘴巴,江雪岐没有反应,柔软的一片,他转过去,又感觉心里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挠他。 狸珠从被子里又钻出来,他复又盯着江雪岐看,气息交织在一起,他鬼使神差地上前,嘴唇贴住白衣少年的嘴唇。 学着江雪岐对他那般,轻轻地咬了一口。 一双杏眼睁着,在黑暗环境里临摹着江雪岐的面容。 被他咬的人毫无反应,他自己的心却跳的好像要从胸腔里出来,他脚尖踩到江雪岐的脚踝,下一秒便挪开,在江雪岐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埋在对方怀里不动了。 第二日一早。 狸珠被江雪岐喊起来,他睁眼时江雪岐已经收拾好了,他还埋在被子里,不知前一天是怎么睡的,里衣都散开了。 他低头瞅一眼,便把自己的里衣连忙系上,想到前一日自己做了什么,他嘴巴抿着,眼珠扫过对面的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捏了一道净身术,他身上便清爽了。 “二哥哥,今日起的好早。”狸珠没话找话道。 引得白衣少年看他,江雪岐视线在他手指处掠过,对他道:“今日狸珠不是要去藏书阁,我们一道去便是。” “不必了。”狸珠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脑袋乱乱的,见到江雪岐便总是胡思乱想。 狸珠穿好自己的外袍,清碧色连底,侧眸过来,察觉自己拒绝的太坚决,他嗓音软绵了几分。 “二哥哥,我自己去便是,晚些再过来。”狸珠说。 “狸珠。”江雪岐喊了他,他便凑过去,白衣少年手指碰到他鬓边发丝,垂眼问道:“晚些是什么时候。” 狸珠支支吾吾,“练完剑便会回来了。” 他瞅一眼江雪岐,目光落在对方的嘴唇上,忍不住的脸红。 待他回到自己的院子,手掌放在脸颊边,热意散去了,他在院外站了一会才进去。 他常常跑去江雪岐那里,不回来是常事,东既明显然也习以为常,今日他回来的早些,他进门时把东既明吓了一跳。 东既明看了他一眼,随之把桌上的书册收起来。 狸珠没怎么注意,他拿了令牌和剑便又匆匆地要走,临走前被东既明叫住。 “今晚可还回来?”东既明问他。 狸珠点点头,他今晚自是不能和二哥哥住一起了,他担心自己又会忍不住亲对方的嘴巴。 以为是自己这位舍友希望自己早些回来,狸珠说,“今日我练完剑便回来。” 他去找了薛遥。 问剑峰平日里弟子便多,这处山上布下的结界都供弟子练剑用。 狸珠给薛遥传了音,他在槐树之下等着,扫到了一抹黑影,玄衣少年倒挂在树上,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姿势。 片刻,薛遥出现在他面前,先前的诅咒已解,那双凤眸少了几分的仁慈悯悲,多了几分平静。 “何事?”薛遥问他。 狸珠一眼便看到了薛遥手腕处的阴咒,黑色的咒文,即便看不懂,也能察觉到不详。 “这是红棺相留下来的吗?”狸珠问道。 薛遥垂眸看一眼,随之应声,“燕云师兄在上面施了法术,暂时不知阴咒内容。” “那你平日多注意些,”狸珠说,他挠挠脑袋,“我找你,是想问问你,若是我练剑,你觉得如何?” “先前我未曾想过,我的剑术对邪祟来说只能增益……这般如何对付邪祟。” 狸珠想起来前一日江雪岐说过的,剑术对仙道弟子用,这般做法闻所未闻。 “不对邪祟用便是,”薛遥说着,扫一眼不远处树上倒挂睡觉的玄衣少年,对狸珠道:“你试试便是,对仙道弟子用了会如何。” “……”狸珠明白了薛遥的意思,“这般会不会不太合适。” 李云锦正在睡觉,还不知道底下两人正在嘀嘀咕咕什么。 “试试便是,若是出事我会替你负责。”薛遥说。 有这么一句,狸珠挠挠头,他看一眼自己的剑,掌中翻出一道灵力,随着灵力蔓延至剑尖,一道剑光朝着玄衣少年而去。 “砰”地一声,玄衣少年从树枝上掉落,整个人摔在地上没有反应。 “李云锦——”狸珠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过去查探,玄衣少年摔在地上,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双眼紧闭,眼睫下鸦色深重。 狸珠吓了一跳,他去摸玄衣少年的呼吸,还有气,上下检查了一番,确定对方没有受伤。 只是没有受伤,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好像只是睡着了。”狸珠半天才开口,瞅一眼玄衣少年的侧脸,睡得还很沉,掉下来都没摔醒。 用在邪祟身上有增益,用在仙道弟子身上毫无作用。 “不必沮丧,任何剑术必定有其作用……或许你可以试试先提升剑道,兴许到了一定境界便能……感化邪祟。”薛遥思衬着说。 狸珠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若是有耳朵他这会应当已经垂下来了。 起步似乎很难,也不知练到什么境界才能达到薛遥说的那样。 “那明日起……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练剑?”狸珠问道。 他们一起做过任务,薛遥的品行和实力见识过,他瞅着人,嗓音有些低。 对面的少年闻言看向他,凤眸扫过来,“为何不与你哥哥一起?” “我哥哥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狸珠随意搪塞过去,总不能说他见到哥哥便没有心思练剑了。 整日注意力都在江雪岐身上,这般耽误江雪岐也会耽误他。 若是二哥哥知道他这般的心思,兴许不会再让他过去。 “你愿不愿意?”狸珠瞅过去,若是不愿意他找其他人便是。 “我每日起的很早,天亮之前要到问剑峰,练剑很严苛,你若是能做到,明日天亮之前过来。”薛遥说。 “……我知晓了。”狸珠应下了。 他们两人走远,没一会红衣少年领着一家老小过来了。 “老大,我刚刚明明看到江狸珠和薛遥在这里!”小个子说。 这会没看到人了。 莫如风拿了一把折扇,没找到人,眉眼翻出阴郁,忽地感到脚底有异样的触感,这才发现踩到了一坨黑乎的东西。 “呀!李云锦,他怎么在地上睡起来了。”小个子惊讶。 还被他们家少爷踩了一脚。 莫如风冷笑一声,踩过去便过去了,几人经过,没有人管地上的玄衣少年,玄衣少年衣侧多了好几个脚印。 后院。 狸珠在回去的时候稍犹豫,想到上回江雪岐去找他,若是他不过去,二哥哥兴许会心思难安,担心他出事去找他。 他丝毫不觉得其中关窍有什么不对,最后还是推开门,见到了明窗边的少年,少年仿佛在等他,他一过来目光便落在他身上。 肩角鹤纹栩栩如生,墨团似的眼珠裹挟着深色,在他进来之后悉数收敛,变回了一派温和的模样。 “狸珠今日去了哪里……未曾在藏书阁见到狸珠。”江雪岐轻轻开口。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35节 “我没有去藏书阁,二哥哥说的是,我晚些去一趟……我去找了薛遥。” 狸珠说着,他扫到了什么,白衣少年书桌上放的都是书册,关于异形剑道修炼相关的资料,整整厚厚一沓。 都是江雪岐为他找的。 狸珠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他忍不住道:“二哥哥是去藏书阁帮我找书了吗?” 白衣少年应一声,眉眼明艳晃人,温明柔澈,惊鸿澧丽之间,那双眼像是两道钩子,落在他身上时,引得他坐立难安。 “想着应该对狸珠有用,早日为狸珠解决麻烦才是。” “狸珠去找薛遥做什么?”江雪岐在他身旁坐下来,冷白的手指碰到他,温凉的触感,摩挲着他的指侧。 狸珠的注意力都在江雪岐触碰他的位置上,被摸的地方好像在发烫,他一瞬间变成了鹌鹑,脑袋里晕晕的,一看那张脸,犹如被蛊惑了一般。 生在牡丹丛中白骨幻化而成的妖精,擅长捕捉被蝴蝶吸引的少年,一旦少年踏足,便会腻在花丛之中,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去找薛遥练剑。”狸珠小声说,眨眨眼,把自己的小手稍稍移开,艰难地避开了身旁少年的触碰。 第三十七章 狸珠白日里找薛遥练剑, 晚上无论多晚,都会去一趟江雪岐那里。 和江雪岐的溺爱纵容完全不同,薛遥严苛负责, 答应了他便按照要求履行, 只要他过去, 每一日都带着一身伤回来。 伤都是轻伤,有些是不小心蹭到了, 有些是摔倒磕着了。狸珠向来怕疼,却也忍着一声不吭, 晚上回来了才有空包扎。 他在江雪岐面前遮掩了几日,还是被发现了, 碰到书柜的时候倒吸一口凉气, “嘶”了一声,按住了自己的肩膀。 “狸珠受伤了?”江雪岐瞥了过来, 墨黑的眼珠落在他捂着的地方。 “练剑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狸珠说, 他不想让江雪岐担心,眼珠子转过去, 发现白衣少年看着他,他于是气息弱下来, 在江雪岐身旁坐下来。 江雪岐隔着衣衫触碰他的肩膀,垂眼问他,“我能不能看看。” 狸珠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他前些日子才答应对方不再隐瞒, 闻言乖乖的把自己的外袍脱了, 雪白的里衣解开一部分,墨色发丝遮掩脖颈, 露出的肩膀一片青紫。 “只是看起来有些吓人,二哥哥,实际上不怎么疼……我练剑的时候不小心磕到地上。”狸珠小声说。 他怎会不知练剑辛苦,何况他在剑道上天赋还要弱一些,这些疼都忍受不了,日后何以入仙门。 狸珠一双杏眼转过去,对上白衣少年的目光,江雪岐拇指稍稍一按,肩膀处的疼痛传来,他眼底立刻浮上了一层水雾,眼泪汪汪的看人。 语气干巴巴的,“二哥哥,这般很疼。” “薛遥严苛,为何偏偏要找他。”江雪岐闻言收回手,取了药膏,在他背后细细的抹匀涂开。 肩膀处一片冰凉,狸珠闻言小声说:“这般才能有进步,我不想下次再看到二哥哥被抓走。” 何况上次任务他也没帮上什么忙,最起码做到自己有把握全身而退才行。 为何不找身后的少年,对方手指碰到他肩侧,烛光在晃荡,触碰到的皮肤一片温凉,令他视线乱飘。 若是找江雪岐,江雪岐必然宽容他,他随意撒撒娇兴许便会纵容他,那般他剑道不会有长进,反而成日腻在身后的少年身上。 狸珠这么想着,对方的手掌落在他肩侧,为他揉开上面的淤血。 他往身旁看一眼,铜镜里能够看到一侧振翅欲出的蝴蝶骨,白衣少年的指尖落在上面,清冷像是一块壁玉。 狸珠发觉自己又开始脸热了,被触碰的地方开始发烫,沿着血脉血管,朝着全身四处发散。 “狸珠不必太辛苦,尽力而为便是。”江雪岐还想说什么,稍稍沉吟,怀里的少年疼得眼泪要出来了,眸光依旧清澈坚定,剩余的他便没有再说了。 “我知晓了。”狸珠抓着江雪岐的袖子小声说,脑袋靠在江雪岐的掌侧,眼皮子合上,梦里都在练剑。 没一会他又醒了,房间里静悄悄的,白衣少年在打坐,眉眼合着,他指尖触碰到对方的发丝。 深色的眼睫,像是密密匝匝的线团一般,侧影若壁雕琢,静影浮动,对方的手掌还落在他脑袋上。 狸珠最近日日练剑,他不练剑时便容易胡思乱想,白衣少年分明清冷不可方物,在他看来却如同牡丹丛中最艳丽的牡丹,花瓣包裹着惊澧,墨团点缀成形。 冷香如同牡丹丛之中的飘香,狸珠看着看着便入了神,待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已经贴上了白衣少年的嘴唇。 犹如陷入花丛之中,想和面前的牡丹花贴的再近一些,最好纠缠到一起,感受濒死的痛苦,他轻轻地碰到了白衣少年的唇珠。 狸珠睁大一双眼,眸中倒映着江雪岐的眉眼,胸腔里的心脏在砰砰乱跳,他轻轻地舔了一下。 脑袋里嗡嗡作响,狸珠感觉自己仿佛腻在了花丛之中,被他舔的尚未反应,他反而脸上倏然红起来,向后下意识地退开,白衣少年唇畔变得水艳艳的红。 “砰”地,他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烛台,狸珠瞪大了眼,这动静引得白衣少年睁开眼。 江雪岐目光落在他身上,在他身上停顿,“狸珠……” 狸珠裹着被子,他当真是疯了,方才自己做了什么,他紧紧地按着被子,从脸红到了耳朵根。 “二哥哥,我没事,时候已经不早了,我要继续休息了。”狸珠这番话说的乱七八糟,他只是紧紧地按着被子,担心被江雪岐看出来好歹,他眼珠子转向一旁。 无形的耳朵耷拉下来,白衣少年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道:“狸珠,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二哥哥……”狸珠嗓音乱飘,细白的指尖泛粉,下一秒,江雪岐艳丽的眉眼垂下,掀开了他紧紧按着的被子。 空气安静下来,那一片被褥湿了,狸珠恨不得直接钻进地缝里。 “我……”狸珠脸上涨红,他杏眼中水盈盈的,嘴巴抿着,抓住了一旁的被子,半天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江雪岐视线落在上面一瞬,什么都没说,他在对方床上这般,还趁对方睡着的时候做了那些,虽说二哥哥并不知道。 狸珠脑袋乱乱的,他抓着被子不敢讲话,脸上涨得通红,江雪岐喊了他两声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江狸珠。” 直到白衣少年将他抱起来,他才堪堪地回神,少年指尖碰到他的脚踝,帮他把脏了的裤子换掉了。 “二哥哥,你……我自己可以。”狸珠坐在人怀里,他尴尬地不知所措,脸上足以冒烟,脚踝被抓住,身后的少年按着他不让他乱动。 “狸珠不必觉得丢人,男子都会有这种时候,我会帮狸珠保密的。”嗓音轻飘飘的,冷淡中带着温和。 狸珠捂住自己的脸,他从缝隙中扫到白衣少年的面容,那双眼黑漆沉敛,对方一向冷静沉着。 他抓着白衣少年的衣角,撞上对方衣角的金纹雪鹤,对方不知他方才做了什么,才能这么的安抚他。 狸珠自暴自弃地认江雪岐为他换了裤子,他甚至不敢看一眼,只耳朵竖起来听着动静,埋在对方肩侧,鹌鹑一样不敢乱动。 “二哥哥……好了吗?”狸珠问道。 他在对方怀里这般问,对方好一会没有讲话,他于是扭脸看过去,看进一双艳沉的眼,江雪岐这才开口。 “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对方兴许是故意的,狸珠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他又扫一眼江雪岐的唇畔。 被他咬的红艳艳的。 狸珠心虚的移开了目光。 …… 天不亮,狸珠便到了问剑峰,后半夜他也在打坐,临走时走得急,一溜烟的便跑了,甚至没跟江雪岐说。 他和薛遥在问剑峰待到下午,狸珠的剑被打偏了三四回,薛遥看出来了他心不在焉。 这几日都未曾休息过,薛遥大发慈悲开了口,“若是状态不好,今日不如休息。” 狸珠哦一声,他收了剑,在槐树边坐下来,看了眼长身而立的少年,这几日他们有些默契,薛遥一并坐下来。 “薛遥,”狸珠喊了人,他碰到剑上挂的剑卡,是江雪岐为他做的,他没有其他人能问。 薛遥那么厉害,兴许能为他解惑。 何况他与薛遥相处了一段时间,看得出来薛遥的脾性。 “何事?”凤眼扫过来,薛遥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我近来……我有一朋友,近来有烦心事,他同另一个好朋友。”他与江雪岐应当算是好朋友吧,若是说哥哥,薛遥一定能猜到。 狸珠说:“我朋友近来有些困扰,他与自己的好朋友日日相处,独处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做一些事。” 薛遥闻言问道:“什么事?” “总是控制不住做一些亲密之事……你说,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处理。” 他们两人在树下坐着,没注意到树上还有一名少年,玄衣少年惯例在树上睡觉,闻言眼皮子阖了阖,睁开了眼。 薛遥淡定的问:“哪种亲密之事?” 问这么清楚做什么,狸珠闻言瞪过去,“便是话本里写的那样……最开始是抱一下,然后是想被摸,还会想亲对方的嘴巴。” 更详细的没有说,狸珠没说他很喜欢咬二哥哥。 他嗓音越说越低,薛遥听了没什么反应,凤眸略微垂着,停顿片刻说,“通常有这般想法,要么是心术不正,要么是被艳鬼引诱。” 怎么就变成了心术不正,狸珠闻言忍不住问:“薛遥,你没有思过春吗?” 薛遥:“未曾。” 他少时在寺庙修行,禁欲谨行,思及此,薛遥对狸珠道:“应当奉劝你那位朋友,心思多放在练剑上,实在克制不住,自宫未曾不是一个好办法,从根源处解决问题。” 树上的李云锦:“……” 狸珠被说的恼羞成怒,质问薛遥道:“薛遥,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薛遥:“未曾。” 狸珠简直无语,他眼珠子转过去,看着身旁抱剑的少年,薛遥平日里忙着的事便是练剑与监督弟子,或者是下山解决邪祟,正道魁首的不二人选。 心里冒出来了些许坏心思,让薛遥给他出坏主意,他喊了一声身旁的少年。 “薛遥,你过来。” 闻言薛遥侧过来,凤眸稍转,他趁着薛遥不注意,凑过去嘴唇贴在薛遥脸上蹭了一下。 蜻蜓点水碰了一下,被他亲的少年凤眸随之抬起,在那一刻稍稍地停顿。 “我日日思-春,你应当如何处置我?” 第三十八章 玄衣少年倒挂在水缸边, 视线里一角清碧衣裳的少年侧身而过,方才在树下骗了薛遥,晚上又来到了他们院子里。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36节 清碧衣裳的少年经过, 他身上有清淡的香气, 像是枝头上的山茶, 又像是池间亭亭玉立的莲花。 李云锦今日难得没有睡觉,一瞬不眨地盯着两人看。 幽幽的目光从院外而来, 江雪岐注意到了,发现玄衣少年一直盯着人看, 他垂眼间便遮挡了李云锦的目光。 “二哥哥,今日燕云师兄说我们可以下山, 马上就要到乞巧节了, 让我们协同山下护卫抓邪祟。” 狸珠已经练了一个多月的剑,功课也学的很累, 他得到消息便回来了,睁眼瞅着江雪岐。 江雪岐近日一直在院子待着, 鲜少出去,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他便想拉着江雪岐一块陪他下山。 “二哥哥,我们一道去山下看看如何?”狸珠问道。 白衣少年自然依他, 路上,江雪岐问他,“狸珠近来剑练的如何?” “颇有长进,”狸珠说着, 他看到了不远处的两道人影, 是薛遥和沐微迟。 “你我各自带队,在山下城中分开, 我们去西城。”薛遥跟沐微迟交代。 沐微迟微微皱眉,并没有拒绝,眼角扫到了狸珠与江雪岐,目光随之投过来。 某人一过来,薛遥话音随之顿住,半晚上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少年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我知晓了。”沐微迟说。 “薛遥,好了吗?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狸珠问道,若是不跟他们一起也好,他可以和二哥哥单独相处了。 抱剑的少年应一声,凤眸随之转过来,跟在他身后,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 狸珠莫名其妙地看一眼薛遥,先前他也亲过奶娘和春庭,小的时候更是喜欢亲长得漂亮的姐姐,下午不过是逗薛遥玩。 薛遥莫不会当真了。 他脑袋里缓缓冒出来问号,没有直接问出来,待他们三人到山下,燕云师兄在等着他们。 “你们务必小心,自从青鬼与红棺相接连现世之后,九州动荡不安,各地都出现了邪祟。”燕云叮嘱他们,看向薛遥道,“薛遥,在外谨慎行事。” 其他的弟子倒不必这般的操心,眼前的剑道天才反而更引人担忧。 薛遥微微颔首,“我知晓,多谢师兄提醒。” 燕云为他三人送行,“有任何事,可以随时与我传音。” 从剑道书院到城中,云梯之下是一条山路,薛遥在他们身后,眼珠从他身上转移到江雪岐身上,开口道,“许久未曾见到江公子。” “江公子近来身体可安康?”薛遥问道。 江雪岐闻言看过来,温声说,“尚可。” “二哥哥不会落下功课的,不必你担心。”狸珠凑过去回嘴,他看着薛遥认真的神情,瞅薛遥一眼。 “江狸珠,我未曾问你。” “我替二哥哥回答一句,如何?你要治我的罪吗。” 被他质问的少年未曾言语,片刻之后,薛遥才慢慢开口,“不敢。” 两人关系因为练剑熟稔许多,白衣少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薛遥察觉到什么转眸,对上了一双黑沉幽敛的眼。 “二哥哥,那边是灵草吗?”狸珠倏地瞅到了什么,看向两侧生长的槐树,槐树根部幽光闪烁,依稀能感觉到灵力。 江雪岐扫一眼,回答道:“是。” 上一回下山的时候还没有发现,灵草与邪祟相伴相生,如今此地出现了大片的灵草,说明邪祟也一并随之增长了。 狸珠伸手便要去抓,他的后脖颈一下子被提住。薛遥拎小鸡一样把他拎到了一边,他扭头对上一双冷冷的凤眸。 “江狸珠,先前的课白上了吗,兴许是邪祟布下的陷阱。” 有些邪祟知晓修仙弟子喜好灵草,便伪装起来,等着邪祟上钩。 狸珠哦一声,可是他能够察觉到邪祟的气息,应当是一只小鬼,他这么想着,还是伸手抓了一下。 “啊啊啊——”狸珠从灵草后面抓了一只黑乎乎的团状物,对方长了一对翅膀,形似人间婴孩,被抓住之后两腿扑腾起来,发出凄厉的惨叫哭声。 水灵灵的一双眼,哇哇大哭时嘴巴里的虎牙露出来,被狸珠揪住翅膀,立刻不乱动了。 简直和抓虫子一样。 “……”薛遥看出来了狸珠好奇心很强,在一旁道,“哪怕是这种小鬼,也不能随意乱抓。” “二哥哥,你看!好可爱!”狸珠揪住小鬼的膀子给江雪岐看,把薛遥的话当耳旁风。 小鬼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黑乎乎的脸皱在一起,一双眼盯着坏人瞧,张大嘴巴准备蓄力咬狸珠一口。 结果转眼对上白衣少年,小鬼察觉到了什么,立刻不乱动了。 “咦。”狸珠把小鬼拎到江雪岐面前,发现小鬼在他掌心里发抖,似乎极不情愿,他左看看右看看,扒拉了两下小鬼的翅膀。 “……狸珠,”江雪岐开了口,对他道,“莫要捉弄它,放了便是。” “哦。”狸珠应一声,非常听话的把小鬼放生了,小鬼嘤嘤嘤的钻回了自己的草丛。 旁人说了无用,白衣少年一开口,倒是很听话。薛遥这么想着,收回了目光。 薛遥抱剑走在后面,路上发现了好几处邪祟巢穴,他扫一眼前方的两名少年,“前些日子,我调查了一番,邪祟应当最早起于江州。” “江狸珠,你在江州所遇的邪祟……可还有印象?” “没有了,我路上遇到了好些邪祟,怎会个个都有印象。”狸珠说。 山下的城中依旧热闹,近来快到乞巧节,两旁的树上都挂了红条祈愿,彩色的花灯四处串连,如同梁上飞燕。 他们负责保护此地的百姓,狸珠解决了一些小鬼,练剑并非无用,先前只会对邪祟增益,如今能够解决一些小邪祟。 他眼睁睁地瞅着邪祟在他剑光下毫无变化,还是原本的模样,只上没有了邪祟气息。 “哎呀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方才不是在山上砍柴吗?” “我的娘啊!城里这是过节了吗!好热闹……我能不能去看看。” 狸珠认真的看着,又盯着自己的剑看,一团团黑乎乎的邪祟依旧是原样,他又抓起来一个黑团子看,被他抓的团子嗷嗷叫起来。 只有邪祟的样子,没有邪祟气息,他捏住一只,打算让江雪岐看看。 转眼没有碰到江雪岐,反倒先看到了人群之中的薛遥。 薛遥朝着他过来了。 “薛遥,你看,”狸珠于是把手里的团子拿了过去,他挠挠自己的脑袋,“我方才用了剑,他们便成了这样。” 薛遥垂眼,从他手里接过检查了一番,没有了怨气与邪祟之气,如今不过是一具灵体。 “他们应当没有办法再害人,这样算是解决了吗?”狸珠认真的问。 “算。”薛遥松开了手,手中黑乎乎的团子一溜烟的跑了。 狸珠稍稍放下心,他问道:“二哥哥呢?你有没有看到他?” 薛遥站起身:“未曾。” “那我们先去找他,我方才见二哥哥去了另一条街。”狸珠说。 薛遥在他身后跟着,“他又不是孩童,你不必处处守着他。” 闻言狸珠有些不自在,没有在讲话,路过猜字谜的花灯商贩时看了好几眼,薛遥便停了下来。 少年抱剑看着他,又扫一眼花灯处,问他,“想玩?” 狸珠点点头,只是稍稍耽搁些,他盯着梁上的那些花灯看,选了一个最好看的牡丹形状。 “薛遥,我要那个。” 商贩闻言乐呵呵,对他们道:“小公子有眼光,试试猜灯谜便是,猜准了花灯直接送给你们。” 狸珠推推薛遥肩膀,“薛遥,你试试。” 薛遥看一眼身旁的少年,待商贩提问,问的都是很简单的字谜,根本难不倒他,一连十个,他都猜出来了。 那盏花灯自然到了狸珠手里,狸珠抱着牡丹花灯左看右看,凑过去问薛遥,“薛遥,你觉不觉得和二哥哥很像?” 少年清碧长袍,眉眼澄澈明净,杏眼熠熠动人,凑近时有若有若无的香味浮动,皮肤腻人的谎言,白生生的如同一片雪绸。 薛遥看不出来一盏灯与人如何相像,冷淡回答,“不觉得。” “分明就像,总之谢谢你,我要去找二哥哥了,你不必跟着。”狸珠用完人便打算抛下,他看出来江雪岐在外人面前内敛存在感低,兴许和别人在一起二哥哥会不自在。 他方转身,薛遥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对上一双凤眸,手中花灯随之晃了晃。 “你说的思-春……便是对你那二哥哥?”薛遥问他。 狸珠呆了一下,他险些没拿稳手中的牡丹灯,闻言脸上立刻便红了,不知薛遥如何猜到的,他立刻否认。 “薛遥,你在说什么呢……今日的事就当我没问过你,我向你道歉,不应该跟你开玩笑。” “你心悦谁我管不着,”薛遥斟酌着字句,开口道,“你那位二哥哥,应当谨慎对待,他身上诸多疑点,你莫要被蛊惑了。” 人来人往之间,狸珠原先便被薛遥拽着,身后追逐路过的少女撞了他一下,他抱着花灯整个人往前,薛遥下意识便接住了他。 花灯缓慢的转着,狸珠手腕被握住,撞上了薛遥胸膛,脑袋兴许磕出来一个包,这般气息交缠,薛遥垂眸看他。 狸珠脑袋嗡嗡的,耳边听到了一声动静,他眼角扫到了什么。 人群之中一道白影远远地站着,白衣少年在点心铺门口守着,怀里抱着一份点心,不知道看了他们两个多久。 第三十九章 狸珠稍稍地愣一下, 他下意识地便把身旁的薛遥推开了,牡丹花灯也一并塞进了薛遥怀里。 “二哥哥。”狸珠唤了一声不远处的少年。 薛遥被推开,接住了怀里的灯, 看一眼身旁的少年, 再看一眼远处的白衣少年, 凤眼稍稍地停顿。 白衣少年将他们两人的动作收入眼中,艳丽的眉眼收敛神色, 对狸珠道:“方才我去买点心了,耽搁了些时间。”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狸珠应当会喜欢这些。”点心自然是为他买的,狸珠接过来抱在怀里, 方才的不自在一扫而过。 “谢谢二哥哥。” 江雪岐墨色的眼睫落下一层阴影, 遮掩住神色,温声道:“方才我在东街查到了邪祟气息, 狸珠随我一同去看看如何。” “好,”狸珠立刻答应了, 但是这里也要有人守着,他于是看向身后的薛遥, “薛遥,你守在此处, 我和二哥哥去东街看看。”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37节 “晚些我们再汇合。” 薛遥怀里还抱着那盏牡丹花灯,闻言没有讲话,和白衣少年对视,对方神色依旧如常。 “二哥哥, 方才我和薛遥猜灯谜, 他很厉害,我们赢了一个花灯, 就是薛遥方才抱着的……牡丹花灯,我觉得和二哥哥很像。”狸珠说。 一双杏眼瞅过去,未曾发现邪祟气息,转眸时对上了江雪岐眼底,白衣少年出茉赢尘,艳丽的眼珠敛着落在他身上,沉寂无声的晕开。 “若是喜欢花灯,我也能帮狸珠赢到。”江雪岐微微歪头,静静地盯着他看。 狸珠莫名感到一股压迫感,他眨眨眼,此时依稀感到白衣少年似乎不怎么高兴。 他稍稍上前,手指碰到江雪岐指尖,支支吾吾道:“我知晓,二哥哥也很厉害。” 狸珠摸摸自己的脑袋,不知道江雪岐为何不高兴,他又偷偷瞥白衣少年一眼,对方垂着眼帘,这般让人猜心思,好像无数只蚂蚁在他心上挠。 痒痒的,他又猜不出来二哥哥在想什么。 他低头去看自己指尖,指尖被握住,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热。白衣少年牵着他,侧脸明艳精致,待他避开了来往的人群。 他们在西城巡逻,东城和西城隔了一座水桥,水桥之下弦月弯着,远远地隔着一条河,狸珠看到了另外几道人影。 守在桥边的玄衣少年、一身红衣的莫如风,冷漠寡言的琉璃,以及沐微迟,他们四人在东城。 “二哥哥,方才你说感受到了邪祟气息……在哪里?”狸珠问道。 江雪岐说,“桥底。” 狸珠闻言看过去,桥底有若有若无的黑影翻动,应当是几只水鬼。他长剑剑影掠过去,几道黑影便“扑通”一声消散了,溅出几道水花。 “狸珠,和我待在一起会不会无聊?”白衣少年看着静影的湖面,眉眼侧过来问他。 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狸珠顺手捡了石头,石子随手扔在湖面,在湖面上打了许多个漂,一路穿过河道,溅到对面的玄衣少年身上。 李云锦扭头,两人隔远相望。 “……”狸珠注意力方在水漂上,此时在瞅向江雪岐,“二哥哥,为何要这么问。” “不会无聊。”狸珠说,何况他也很喜欢偷看二哥哥,看到对方安静的做什么都能看好久。 比小人儿书要有意思。 “二哥哥,未曾发现邪祟气息,我们去猜灯谜吧。”狸珠握住了江雪岐的手腕,这么好的差事,清扫完邪祟之后他们也能一并过节了。 路边花灯商贩如此多,白衣少年任他拽着,狸珠揣着手,他掠过眼花缭乱的花灯,问道:“二哥哥,你喜欢哪个?” 有小兔子的、莲花、山茶、十三仙,问天鬼神,还有各种异兽小动物。 狸珠看过去,江雪岐的目光停留在小狐狸上,那是一只卷着尾巴的狐狸,看上去活泼灵俏,额头中央还有一抹火焰,神态惟妙惟肖。 这般可爱的花灯,看上去一点也不符合二哥哥的气质。 他猜字谜猜不准,狸珠挠挠脑袋问道:“大叔,那个小狐狸的要多少钱?” 商贩立刻把那盏拿下来了,对他道:“小公子可以试试猜谜,若是猜中了可以送您,若是用银两,这盏要十两银子。” 狸珠直接便付了银子,那盏小狐狸的花灯揣在手里,他递给身旁的白衣少年。 “二哥哥,过两日乞巧节我们兴许没有时间下山,今日便当做是乞巧节,把花灯放了吧。” 狸珠说着眼珠子转过去,奶娘跟他说过,乞巧节是情人过的,如今他和二哥哥出来放花灯了,他眼珠在白衣少年身上停留,摸着花灯的指尖在发烫。 “……狸珠,”江雪岐接过了花灯,低声问他,“在薛遥那里是猜,为何如今要花银两买。” 墨敛一样的眼珠,深色透不进光,如晦沉涩。 “二哥哥,我猜谜不一定猜的准,薛遥那个我不是非要不可。”狸珠摸摸脑袋,“但是二哥哥想要的,我想直接买下来。” 脑袋笨多花些银子便是,还好修仙弟子可以靠灵石换成银两,他还存了好些银子。 狸珠未曾注意江雪岐的神色,他迟钝又反应慢,领着人到了望月桥,桥上落下一道阴影,水色波光粼粼。 “二哥哥,还要写字,我们提前放了……花灯上可以写愿望,日后飘到佛台河畔,愿望说不定能成真。” 狸珠俯身,他见江雪岐一直盯着他看,也不讲话,他瞅瞅人,把花灯放下来,嘴巴随之抿起。 “二哥哥,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江雪岐闻言应一声,眼珠遮掩住神色,对他道:“狸珠有什么愿望。” “这是给二哥哥买的,二哥哥写便是,我先前已经放过许多了,奶娘每年都会给我写好多祝福。” 狸珠说着,他想到江雪岐原先一直未曾出门,应当鲜少接触凡俗。 “二哥哥也可以写夫人,写姐姐也可以。”狸珠话音稍顿了顿。 江雪岐闻言拿了纸张,他睁大眼瞅着,未曾看清江雪岐写了些什么,以灵力为墨,纸张上显现出字迹,字迹若隐若现。 待花灯燃起来,小狐狸在花灯上转着圈,一点点地荡开涟漪,晃荡开又散去,像是佛前的一盏青灯。 他们两人在原地看着,狸珠盯着那盏花灯瞧,直到花灯看不见了,他才安心地收回目光。 “没有栽进水里,二哥哥的愿望一定能够飘到佛台前。”狸珠软声说。 江雪岐闻言看向他,眼睫轻轻地落下,似有轻语落在其间。 “二哥哥,我们现在回去吗?”狸珠问道。 “……回去,”江雪岐隔着人群扫到了什么,视线稍顿,随即目光落在狸珠身上,“狸珠,今日为我买了花灯,我应当如何答谢你。” “二哥哥平日里也给我买了好多东西,作甚要答谢……”狸珠说着,白衣少年看着他,他便乖乖地凑了上去。 “……二哥哥?”狸珠耳朵尖动了动,直到他的下颌被捏住,扫到白衣少年肩侧的鹤纹,随着鸦羽一般的眼睫落下,他对上一双艳丽至极的眼,嘴巴蹭到了柔软冰凉之物。 狸珠在那一刻呆住了,花灯映出白衣少年的面容,鼻尖蹭到他,他从脸红到耳朵尖,瞪大了一双眼看人。 嘴唇的触感难以忽视,胸腔里的心脏在砰砰乱跳,什么柔软湿潮的东西舔过他的唇缝之间。 狸珠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白衣少年也松开了他,他脑袋里嗡嗡作响,在原地石化了。 直到江雪岐喊他才回神,白衣少年指尖碰了碰他的练剑。 “狸珠,该回去了。” 狸珠这才应声,他脑袋里乱乱的,回去的路上薛遥在等着他们,薛遥抱剑而立,那盏花灯不见踪影,凤眸扫了一眼他的嘴唇,随即冷淡的收回目光。 “燕云师兄吩咐了,我们在一个时辰内回去。”薛遥说。 回去的路上他们三人话少了很多,狸珠时不时地眼珠转过去,看一眼白衣少年,江雪岐神情如故,只有他自己没有缓过来。 二哥哥亲他了。 不是在梦里,是在山下凡尘街巷,方才发生的不是错觉。 很快到了剑道书院,薛遥从纸鹤之上跳下来,对他道:“今日我送你回去。” 狸珠没反应过来,鼻腔里发出疑惑的音节,睁眼看向薛遥,薛遥说一不二,似乎只是通知他一声。 “……不必了。”狸珠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小声说,“我还有事要和二哥哥商量。” 薛遥淡声问道,“什么事,不妨与我说说,我兴许能够帮你解决。” 江雪岐眼皮翻过去,眼底如墨似漆。 “不用了,”狸珠觉得薛遥今日有些不一样,他说,“我与二哥哥商量便是。” “薛遥,我们明日见。” 薛遥闻言看了他好一会,凤眸无波无澜,随即身形在原地消失。 狸珠和白衣少年一同回去,路上他一直憋着,直到回到江雪岐院子里,他才开口问出来。 “二哥哥……今日为什么要亲我。”狸珠摸摸自己的嘴唇,耳尖发热,瞅着面前的少年。 江雪岐闻言看向他,墨色发丝垂落,眉眼映着他的模样,那双眼似平日一般温和,盛着他不安的模样。 “我今日所做……是狸珠前些日子做过的,狸珠不喜欢吗?”江雪岐缓缓问道。 前些日子……狸珠回忆起来,他和江雪岐睡在一处时便会偷亲对方,原来二哥哥什么都知道,他脸上顿时冒烟,人要晕过去了。 第四十章 二哥哥为何要亲他。 因为他前些日子做了这般的事, 所以二哥哥也这么对他。他连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都没有搞清楚。 狸珠憋了半天一个字没憋出来,白衣少年显然比他能藏得住心事,他在旁半分猜不出来, 只有耳朵尖还在烧着,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院里东既明听到了动静, 看了他两眼,对他道:“你们出行任务可还顺利?” 狸珠有些心不在焉, 薛遥只挑了几名弟子下山,东既明他们被安排了其他的任务。 “算得上顺利, 山下的邪祟比以前要多一些。”狸珠在床边坐下来。 他注意到东既明依旧在看书,先生发的那本剑谱被东既明反复地翻看, 书角已经破破烂烂, 不知被摸了多少遍。 “是听说近来外面不太平,”东既明未曾说要多加小心的话, 对方身边有人保护,用不着他操心。 “小明, 你每日都看这一本书,不会觉得无聊吗?”狸珠多问了一嘴, 他和东既明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大多时间他们两个没话说, 偶尔会聊上几句。 闻言角落里的少年稍稍按紧了书页,沉默了片刻,好一会才轻声开口。 “一本书册尚未看明白……我便想反复地多看,总觉得只要我再努力努力, 总会有能看懂的一天。”嗓音很低, 落进尘埃里。 狸珠不太明白这种心理,他摸摸脑袋, 瞅着少年说:“功课的事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有时候每个人擅长的事情不一样,我看你做的那些药剂瓶都很好看。” 他瞅一眼东既明旁边的窗子,窗户上有各种各样的药剂瓶,偶尔的空余时间,东既明会花费一些时间,做一些装灵药的瓶子。 那些瓶子都很好看。 东既明:“这种事情……应当并不值得夸奖。” 是这样吗?狸珠回忆起来,若是他能做出来,奶娘应当会夸他厉害,二哥哥也会夸他,想到白衣少年,他又蔫吧起来,便没怎么留意东既明的话音。 狸珠在院子里左思右想,他这会不想去薛遥那里,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见江雪岐,这会便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他瞅到院子角落里长出来一团黑色的蘑菇,低头看了一会,没一会注意力又被角落东既明晒的鞋子吸引注意力。 “小明,你的鞋子烂了,我帮你缝缝吧。”狸珠只是通知东既明一声,他上回刚跟江雪岐学的缝针之法。 狸珠指尖用了灵力,未曾听到东既明的应答,他随手把东既明的鞋子缝上了,缝合的痕迹歪歪扭扭。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38节 “小明,我帮你把鞋子缝好啦。”狸珠起身,朝屋里喊了一声。 原本要拒绝的东既明:“……” 连着两三日,狸珠都没有睡好,打坐虽说能减缓睡眠时间,他还是更喜欢睡觉。 问道峰里,薛遥和长老在交流,传给了他们一个新消息。 薛遥:“沈羿那处传来了消息,坊间再次发现青鬼残肢……加上各地邪祟异起,经过长老们的一众商议,此次仙道大会的考核,加入沿路清除邪祟任务的考察。” 原本他们能不能参加仙道大会,先是通过剑道书院的考核,他们好不容易通过了考核,现在路上还要再考核一回。 “姓薛的,这是你自己申请的吧?你在给我们找事呢?”莫如风第一个不乐意,冷笑着拍了下桌子。 “砰”地一声,桌上的茶盏尚未掀翻,便被薛遥按了回去,薛遥凤眸扫过去,嗓音平淡,“若是各位不愿意参与,只需和我说明,我会向长老去除各位的名额。” “我的娘啊,薛世子,我们好不容易才通过书院的考核。” “薛世子,好哥哥,能不能放过我们一回?” 大个子听的郁闷,“啪嗒”一下,脑袋磕到了桌上,面如灰土,“少爷,这怎么办。” “江狸珠,你不是平日里和他关系好,劝劝薛遥,莫要再为难我们了。”小个子忍不住狸珠说。 狸珠闻言眨眨眼,满脑子都是二哥哥,慢半拍地回神,脑袋里冒出一个问号。 “我劝不动,薛遥做的也没错,保护百姓祛除邪祟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 少年眉眼清澈,杏眼盈盈,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听的大个子小个子无语。 “江狸珠,能不能传授我经验,你是怎么每次考核都能擦边过的。”小个子凑过去,明明他们坐在一起,他们不听课的时候江狸珠也没听,他好几次都看到了江狸珠在课上画王八。 狸珠闻言老实道:“我是运气好点。” 最近一次的考核是剑道考核,他虽说差的远,近来空余时间也一直都在练剑呀,并非什么都没做。 “你和他说什么,他是木头脑袋。”莫如风呵一声,指尖在狸珠脑门上点了一下。 狸珠下意识地躲开,他们这边一片热闹,随着薛遥一道剑光劈下来,随之安静下来。 “还望各位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本次考核结果由我经手,诸位不要忘记踏入仙门的初衷。”面对底下纷纷的议论,薛遥未曾宽容半分。 他们的长老在一旁连连称是,“你们好好珍惜最后一段时间,有薛遥这么负责的同窗师兄,日后仙门难见。” 莫如风冷笑一声,巴不得再也不见,想起来了什么,眉眼翻了过去,“这意思是沈羿不回来了吗?” 薛遥:“他如今在离州城,待你到那里之后,自能见到他。” “谁要见他了,我家老大见到他,还不把他大卸八块!”小个子立刻说。 莫如风没有讲话,他们几人胡闹东既明从来不参与,无意间扫到了什么,莫如风看向东既明穿的鞋子。 那里有一圈丑丑的缝合痕迹。 …… “薛遥,你找我做什么?”狸珠问道。 狸珠走在后面,薛遥在前,到了问易峰,远远地看到了另一道身影,是沐微迟。 “我暂时未曾和燕云师兄汇报,”薛遥停了下来,“我已调查过其余几名弟子。” “有人和我反应了同样的情况,江雪岐有邪祟之疑……此行我们会监视他。”薛遥沉吟说。 沐微迟在一旁面无表情,显然此时他知情,这两人想法一样。 狸珠闻言愣了下,沐微迟有这般的偏见便算了,薛遥……薛遥也这么想。 “薛遥,你是抓邪祟脑袋抓坏了吗?”狸珠不大高兴,“那你们通知我做什么,想让我替你们监视二哥哥?” 沐微迟看过来,“你们两人似乎没有血缘关系。” 成日里二哥哥二哥哥,不知道的还以为当真那般亲密。 狸珠立即瞪了沐微迟一眼,莫名其妙道:“这和沐公子有什么关系。” “并不是这个意思,”薛遥用剑鞘碰了沐微迟一下,凤眸朝狸珠看去,“我们只是担心你会有危险。” “这是沐微迟所提,江狸珠,若是你愿意,此行随我一起便是,或者你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找我。”薛遥嗓音淡然。 “那我应当谢谢你了,薛世子,多谢你关心我,”狸珠腮帮子鼓起来,不高兴道,“不必你们操心。” “……江狸珠,”狸珠转身要走,他的手腕被薛遥握住,薛遥叫住了他。 “你不信我,总该信相夷,孟香你可知道……他如今在江州,前些日子给我传了你们家二公子的画像。” 听到孟香的名字,狸珠随之顿住脚步,他想起来孟香给过他令牌,说有事找薛遥便是。 他狐疑地看过去,在他的目光中,薛遥对他道:“他与薛家有些关系,之后我再告诉你……重点是这些画像。” “有不同的人曾经见过江雪岐,每人所见面孔都不同……早就听闻江家十余年养了个邪物出来。” 薛遥神色冷峻,“若当真如此,我不可能坐视不管。” 数张画像在狸珠面前摊开,每一副都是白衣少年,面容各不相同,共同点是眉眼殊绝,墨发深眼,一对墨绿色的耳环晃荡垂落。 “二哥哥可能用了易容术,他不喜欢别人看他的脸。”狸珠说,这上面的也都不是江雪岐,和他见过的江雪岐都不同。 千千万万张面容,都不是真正的江雪岐。 “这便是症结所在,狸珠……你可听过了,鬼王幻化千张鬼面,众鬼纷纷效仿……说不定他在我们面前也是伪装。” 这意思便是江雪岐会骗他? 好像有朋友和他说奶娘的坏话,奶娘和他更亲近,他如何能信他人的话。 “薛遥,你不必跟我说了,你们没有证据,这些画像过于牵强,”狸珠摇头,离薛遥稍微远些,知道薛遥也是担心他,他便没表现的不高兴。 “待你们找到证据再说,若是你拿到证据,到时我亲自帮你们抓二哥哥便是,”狸珠说,“还有一事,我二哥哥身体不好,你们莫要针对他。” 狸珠特意看了沐微迟一眼,慢吞吞道:“否则,到时别怪我不客气。” 面前的少年清碧柔衫,生气的模样如同一只亮起爪子的猫崽子,显然对他们二人竖起了一道屏障。 狸珠告别了薛遥与沐微迟,前几日的事在脑海中一晃而过,他更担心薛遥和沐微迟对江雪岐做了什么。 这般想着,狸珠在去之前特意用灵石换了一些补身体的药材,前去敲了江雪岐的院门。 “二哥哥。”狸珠见到了人,白衣少年在窗边坐着,见到了他,艳丽的眼中晃过一抹温色。 桌上有一把崭新、月白透亮,泛着银光的清碧尾剑。 “狸珠来的正好,今日方集齐了材料……来看看我为你做的剑……如何。”江雪岐温声开口。 第四十一章 长剑通体明净透亮, 剑柄的位置泛出清碧幽色,陈色如一盏明亮的青灯,剑刃又开合似月下光影, 透亮如同幽影宝玉。 只看外形便知是一把好剑, 江雪岐近来鲜少出门, 日日在房内,原来是在为他做剑。 狸珠眸中发亮, 视线落在剑上便移不开了,“二哥哥, 我能不能摸摸看。” “自然,本就是为你所铸……狸珠想怎么摸都可以。”江雪岐说。 狸珠闻言便上手了, 方碰上剑柄, 一股清碧幽影一晃而过,掌间能感受到其中灵力在运转, 比他原先用的剑灵力温和明晰百倍。 “二哥哥……这般贵重的礼物,我……”他很喜欢, 可是他不知道怎么报答江雪岐才好。 “原先我腿不及地,是狸珠一直不辞劳嫌的照顾我……此剑我不过是找了一些材料, 铸成并不费什么事。”江雪岐在床边坐着,眸中温烈明和。 狸珠悄悄地抿唇, 他眼珠转过去,看到白衣少年温柔的模样,脸有些红了,摸着剑爱不释手。 “二哥哥, 它可有名字?” 江雪岐道:“此剑唤作明心, 取自仙首经,明心见性, 覆明载天。” 狸珠摸摸剑刃,一抹光晕闪过,他隐约察觉的到,原本他的剑道一直不擅长,此剑似乎能够破解玄关。 “谢谢二哥哥。”狸珠抱着剑坐在白衣少年身边。 他想起今日薛遥与沐微迟所言,便看向对方,问道,“二哥哥,先前我听孟香说过,有些人见到二哥哥,他们说每个二哥哥都不一样,这是为何。” 狸珠睁大一双眼疑惑,见白衣少年垂下眼睫,眸间一片平静。 “狸珠,你知我少时便服食了许多药材,夫人请了诸多的大夫过来……有段时期容貌曾变化过,之后我便不愿意见人。” “兴许狸珠如今所见也并非本我,”江雪岐眼珠漆黑,“我很擅长变化容貌。” “……好吧,”狸珠抿起嘴巴,这么说兴许他也没见过二哥哥的真实模样,不禁有些在意,他看向江雪岐,手指不安分的乱动。 二哥哥不愿意给他看,自有二哥哥的道理。狸珠情不自禁地想,就算对方容貌丑陋,他也不会介意。 兴许看出来了他的心事,江雪岐对他道,“日后若是有机会,会给狸珠看的。” “……我知晓了,”狸珠干巴巴地应一声,还一直抱着剑,对江雪岐道,“二哥哥,我不会嫌弃你的。” “狸珠莫要嫌弃我笨拙才好,”江雪岐温声说,“可还要去找薛遥练剑。” 狸珠未曾听出白衣少年的弦外之音。 他方和薛遥吵架,自然不想过去,对江雪岐道:“二哥哥,我们马上要南下前往离州了,这几日便不练剑了,我晚些会去问易峰换些东西,为行程做准备。” “我带来的是一些药材,都是温补的,对二哥哥的身体有好处。”狸珠又补充了一句。 江雪岐闻言看了一眼对方拿过来的药材,问易峰有些弟子很擅长推销,把不容易见又好采摘的灵药高价卖出去。 狸珠带过来的是一些形似海螺的东西,据说是难见的异兽血肉,浸沾过灵气,他见好多弟子争着买,便顺带着买了一份送给江雪岐。 “这是海兽的肾器,服食之后能够滋阳壮物。”江雪岐缓声说着,注视着对面的清碧少年。 “大多是同窗买来送给未来道侣的。” 闻言狸珠呆了一下,随即脸红起来,嘴巴张了张,干巴道:“二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是顺路买的……当时见许多弟子排队。” “无妨,”江雪岐眉眼垂落,嗓音温和,“既是狸珠花了高价买的,便是珍贵之物,万不可浪费。” 明知道江雪岐兴许在逗他,狸珠还是脸红到耳尖,抱剑坐立不安,找个借口便要溜走,“二哥哥,我想起来衣服还没收,我先回去了。” 方站起身,他的手腕被握住,触碰的皮肤传来灼烫的触感,江雪岐嗓音低沉,“狸珠,若是用剑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以来找我。” “……我知晓了。”狸珠晕乎乎的,待江雪岐松开他,他便一溜烟的跑了。 狸珠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他院子里当真晾的有衣裳,因为东既明走得早,他见东既明洗的衣裳也在水缸里,便帮着一块晾了。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39节 他晾衣裳的空隙经过水缸,依稀看到一道黑影,再看过去的时候,水缸边悄无声息多了个人。 狸珠吓了一跳,看清是李云锦之后瞪过去,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他回来了。 上回他和薛遥拿李云锦练剑,他有些心虚,一边收拾衣裳,他问道:“李云锦,你有什么事吗?” 玄衣少年性子孤僻安静,成日里不是在练剑便是在睡觉,天天睡眼睫下依旧深色沉重,好像八百年没有合过眼一样。 他问出来,李云锦盯着他看没有讲话,视线幽幽的,他发觉有几分莫名其妙,把衣裳叠好,转身要进门,衣袖被扯住了。 李云锦拽着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条,纸上有歪歪扭扭的字迹,鬼画符一样。 :可不可以再砍我一刀 狸珠见状稍稍瞪大眼,真是无理的要求,不知李云锦是不是记得上回的事,他心虚起来,“上次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不要告诉二哥哥。” 对上那双幽幽的眼,他道完歉了,李云锦还抓着他不松手,他脑袋里冒出问号。 若是再砍李云锦一回,兴许李云锦是以此要砍回来,他打不过对方。 “松开我,我要回去了。”狸珠开口道。 他甩甩胳膊,李云锦撒了手,他又瞅一眼人,进门之后便把门关上了,再瞅过去的时候玄衣少年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狸珠未曾见到的地方,有一道影子悄悄地从缝隙里钻过来,从他的影子钻进他的袖口。 他晾完衣裳便去了问易峰,路上感觉袖口沉甸甸的,他揣着手瞅了瞅,什么都没看见。 没看到袖口里的一道影子开始呼呼大睡。 狸珠换了沿路的地图,还有一些常见的灵药,剩余的灵石则换成了他爱吃的一些点心。 “虽说已经开始辟谷,但还是忍不住想吃点心,为何二哥哥能做的很好。”狸珠自言自语,这么一会空档,他袖中的一团黑影动了动。 从问易峰回到院子,狸珠在院门口再次看到了一道玄衣身影,对方在他窗台放了些什么东西,随之便离开了。 狸珠走过去,窗台前五颜六色的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点心,有梨花糕、青团、荷叶红枣糕、银耳莲子羹,灵草做成的点心……各式各样,刚出炉热乎的。 他左看看右看看,没看到李云锦的人影,刚刚明明看到了,放下点心人就走了。 这是送给他的吗?为何要给他送点心。 狸珠摸摸热腾腾的点心,然后放下来,点心便在窗台上没动,他只吃自己买的。 东既明回来的时候注意到了,问道:“为何要放在窗外?” 狸珠随意地说:“不知是谁送来的。” 东既明回来之后发现自己临走前的衣裳已经被晾干叠好,放置在他床头,书桌上还有等份的点心和上药,狸珠顺路买时帮他买过了。 他平日里没有多余的灵石去买这些东西,他也用不上,显然不像狸珠那般随心所欲。 东既明看向桌上的点心,在他看过去时,对床的少年便开口了。 “小明,我今日没有练剑,去了问易峰,顺道便给你也买了一份,听说南下邪祟作乱,路上兴许用的上。”狸珠躺在床上看话本,压根没注意东既明的表情。 他对东既明好,只是因为他们住在一间院子,并非出于同情,换成任何一个人,他也会做相同的事情。 他自己察觉不到,偏偏这份巧妙的情感,未曾刺痛东既明的自尊心,东既明只是垂眼看了片刻,轻声道了句“谢谢”。 嗓音没什么感情,仿佛并不在意。 半夜,狸珠发觉袖口热乎乎的,他打坐时分神片刻,随即睁开眼,瞅向自己的袖口,一个黑乎乎的团子从他袖子里钻出来,团子拽着他的袖口呼呼大睡。 ……这是什么东西。 狸珠戳了一下黑乎乎的团子,形似胖鸟,不知什么时候粘到他身上的,未曾感知到邪祟的气息,他脑袋短暂地陷入思考之中。 迟疑的回想起来,他们这届弟子之中,擅长用影子的是哪位。 狸珠想到此,直接抓住了黑乎乎的团子,被他这么一抓,团子醒了,杏眼对上一双黑豆一样的眼,依稀和李云锦有几分神似。 “……李云锦,是你吗?”团子在他手里挣扎了一会,趁他不注意,转眼之间便消失了。 狸珠瞪眼看着对方溜走了,气不打一处来,这是什么意思……挂在他身上睡觉? 实在是没礼貌。 给他送点心也没用。 第二日一早,点心依旧在窗台上,狸珠抱着那些点心,他知晓李云锦这个点在何处,直接便去了问剑峰。 清晨天没有亮,槐树之上,玄衣少年倒挂在树上睡觉,安安静静的,若不是衣裳被吹的飘起来,兴许会被误以为是树上的黑鸟成精了。 “李云锦。”狸珠此时能确认了,气息一致,前一日便是李云锦,他把对方送来的点心全都扔在树下。 被这么一喊,玄衣少年睁开眼,面前穿着清碧衣裳的少年生了一副好容貌,雪肤容姿,水盈盈的杏眼容若春水,唇畔艳红动人。 此时那双杏眼睁大,少年腮帮子鼓起来,把他送的点心丢在地上。 “李云锦,还给你的点心,日后不准挂我身上睡觉!” 第四十二章 临走前几日, 狸珠都忙着在缝东西,他还换了些布料和棉花来,二哥哥送了他一把剑, 他实在不知道回什么好, 想起来原先二哥哥一个人睡觉喜欢抱着人。 他便做了个布娃娃出来。他不擅长针线活, 针脚缝的歪歪扭扭,按照江雪岐的模样缝的, 娃娃墨发白衣,衣角有鹤纹牡丹, 幽绿若暗的耳环,揣在怀里刚刚好。 熬了好几日, 临行那一日才做好, 狸珠抱着自己丑唧唧的娃娃去找了江雪岐。 他们一行人要南下前往离州,任务安排都在薛遥那里, 天不亮便在山下集合,狸珠提前去找了江雪岐。 “二哥哥。”狸珠手指缠了好几道纱布, 怀里捧了个娃娃,把娃娃拿给白衣少年看。 “这是送给二哥哥的。”他是按照江雪岐的样子缝的。 被他缝的布娃娃胖鼓鼓, 有些地方还漏棉花,看起来和面前的白衣少年一点也不像。 江雪岐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娃娃, 眼中敛着神情,问道:“狸珠这几日便是在忙这些?” 这几日都没有练剑,狸珠点点脑袋,他缝的慢, 又笨手笨脚, 花费的时间便长些。 看着江雪岐的神色,他又担心起来, 若是江雪岐不喜欢怎么办,他唇畔不由得绷紧。 “二哥哥送了我剑,我不知道怎么才好……便缝了个娃娃,想送给二哥哥。” 狸珠说着不由得别扭,收回目光道:“果然太丑了,二哥哥若是不喜欢……” 话音没落,他的指尖被碰到,手里的娃娃被白衣少年拿走了,江雪岐对他道:“未曾不喜欢。” 江雪岐抱着布娃娃,看上去有种古怪的和谐,狸珠忍不住瞅好几眼,见江雪岐把娃娃抱着,看样子准备带着出门。 “二哥哥,也不必抱着,收起来便是。”狸珠大抵能猜到,江雪岐平日里存在感低,却总是引人议论。 尤其是沐微迟等人,如今都在盯着江雪岐。 “这是狸珠亲手为我缝的,我还未好好看看。”江雪岐侧眸,泛幽的耳饰一并稍转。 晃荡的耳饰与布娃娃重合,狸珠用的并不是宝石与翡翠,他用的是便宜货,两文钱买回来的石头充当。 狸珠只好收回目光,揣着手干巴道:“二哥哥喜欢便好。” 他们两人一并到集合的地方,因了离仙道大会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路途之中还要铲除邪祟,便没有那么紧张。 山下纸鹤已经停稳,一部分弟子已经先行,剩余的弟子有他与江雪岐、薛遥,沐微迟,李云锦与琉璃。 他和江雪岐来的最晚,薛遥在纸鹤旁看了他们一眼,凤眸扫过,目光在江雪岐身上停顿。 白衣少年自上次任务之后鲜少露面,与他们更是从不单独相处,如今出现在众人面前,怀中还多了个丑唧唧的娃娃。 过分明艳的容貌,依稀笼罩着一层鬼气,墨发白衣,眉眼无波无澜,如一具牡丹丛生的白骨空壳,怀中所布之物,与原先的气质格格不入。 见人到齐,薛遥开了口,“走吧,他们已经先一步,此次我们分为两路,沿路分散清除邪祟,最后在离州汇合。” 狸珠遥遥地看一眼,纸鹤之上,剑道书院的轮廓逐渐地变得模糊,一点点地消失在白雾缥缈之间。 接下来是新的篇章,远处响起了钟声,似乎从寺庙传来,狸珠瞅一眼身边的白衣少年。 有二哥哥在的地方,便算是家乡。 他见江雪岐碰到了漏棉花的地方,指尖一松,那一处便自动缝合,里面的棉花不会漏出来。 他们两人原本坐在角落,在调整好纸鹤的方向之后,薛遥便朝他们几人看过来。 他们几人各自之间保持着距离,薛遥站在中央,那里有一处纸糊的桌椅,薛遥稍施加灵力,对他们道:“都过来……接下来我们要一起执行任务,互相之间还是熟悉熟悉比较好。” 那双凤眼挑过来,沐微迟最先动了,去了薛遥那里,琉璃随之而动,狸珠和江雪岐一起,最后一个李云锦挂在纸船边睡着了。 “……”薛遥,“可有办法把他叫醒?李云锦。” 被他喊的少年没有醒来,琉璃见状手中长剑一道剑光劈过去,玄衣少年察觉到危险,随即睁开眼。 那一道剑光擦着李云锦飞过去。 一桌凑齐了六个人,狸珠坐在薛遥和江雪岐中间,对面是沐微迟,沐微迟身边是琉璃和李云锦。 “想必不用我互相介绍了,大家都各自认识,此次途中我们最好和同伴互相了解,邪祟如今灵识不断地增长,根据沈羿传来的消息,有些低级邪祟已经学会模仿人引诱害人。”薛遥从他们几人身上扫过。 “有时更会冒充修仙弟子的同伴,我们接下来要去的不夜城中便是如此……那里的邪祟性情古怪残忍,喜好扮作修仙弟子的同伴,直至将对方骗入陷阱之中虐杀而死。” 薛遥说着,变出来了数道卷宗,最中央的是地图,卷宗之上记载了近日刚传来的不夜城中发生的命案惨案。 狸珠随意的扫了几眼,单单是看文字描述便不忍直视,遇害的修仙弟子有些被放入水缸闷死,有些被放在一起被迫同类相食,有些则是被作为邪祟的食物分食。 薛遥:“我调查了这些卷宗,邪祟与其说是在针对仙道弟子进行虐杀,不如说是更像在做某种实验……我们此次前去需要弄清楚他们的目的。” “还有一条线索,此次不夜城中的邪祟得了青鬼泛幽之势,擅长变幻形态……身体可幻万物,也拥有能把仙道弟子变成其他形态的能力。” 薛遥指了指其中的一条案宗,最近的一条,当地邪祟把修仙弟子变成了夜壶,最后被活活的烧死。 “在到达不夜城之前,希望诸位之间互相了解,最坏的可能性,若是被变成夜壶,也能被同伴认出来。” 薛遥看着他们:“诸位可有异议?” 狸珠摇摇头,李云锦和琉璃未曾表态,算是默认,沐微迟说了个“没有”。 薛遥的目光随之转向江雪岐,“江二公子……你意下如何?” 江雪岐眼睫扇起,“我没有异议。” 狸珠在旁瞅薛遥两眼,不知薛遥在打什么主意,听起来丝毫挑不出来错处,让人无法反驳。 “我们还有几日的路程,这几日两人一组住在一起,今天晚上我与江雪岐一组、琉璃与李云锦一组,狸珠与沐微迟一组。”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40节 “剩余几天按照顺序调换。”薛遥说。 原来在这里等着!狸珠不由得瞪大一双眼,薛遥必然是为了监视江雪岐,他不高兴道:“了解白日里不能了解吗?晚上还要一间屋子做什么?” “狸珠,你与你二哥哥成日待在一起,应当也给其他人一些了解江二公子的机会。” 薛遥说的轻描淡写,“你也应与其余几位多多相处,若是被变成了其他形态,才会有被认出的可能。” 狸珠还欲说什么,被江雪岐按住了,江雪岐垂眼看着他,“无妨,狸珠若是想过来,随时可以过来。” 薛遥:“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我们三人一间屋子。” 李云锦一个屁都没放,闻言沐微迟皱起眉头,若是变成三人一组,意味着他们三人也要一起。 半天,李云锦才写出来一个纸条,纸上是狗爬的字迹。 ——男女授受不亲。 薛遥扫一眼,对李云锦道:“不必担心,诸位的人品我很相信,想必琉璃小姐也是这么认为。” 琉璃轻轻地点头。 狸珠远远地瞅一眼安安静静的琉璃,他早就听说过,琉璃在入剑道书院之前是王城护卫,最擅长的便是暗杀,用一张薄薄的刀片便能活寡邪祟。 他们也没有那个胆子敢对琉璃做什么。 他又看一眼沐微迟,第一日便让他和沐微迟一组,他对沐微迟完全没好感,若是沐微迟当真变成了夜壶……兴许那时沐微迟第一件事要做的是让他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当夜。 狸珠被分到了第三间屋子,他在床边坐着,沐微迟一并进屋,对方在茶几桌边坐着。自从他们在剑道书院重遇,基本上没说过什么话。 “我平日里打坐不会太久,也需要睡觉,我们两个轮流休息如何?”狸珠才不想和沐微迟同一张床。 闻言沐微迟稍稍皱眉,他擅长如此,并不言语,片刻开口,“我不需要休息。” 那正好了,狸珠三两下霸占了床铺,他脱鞋袜时察觉到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雪白的长袜放到了一边,脚趾踩着被褥翻身入铺。 隔壁房间里。 琉璃点了灯在擦她的剑,她面容生的英气,瑶州多温软女子,以羸弱为美,她天生气质偏冷硬,眉眼翻过去时如凝了一层冰魄,令人不寒而栗。 李云锦进屋之后自动找了窗边的位置,倒挂着开睡,灯边擦剑的女人骤然停止了动作,李云锦随之睁开眼,房间里安安静静的。 片刻之后,琉璃开了口,“为何非要倒立着睡。” 李云锦:“……” 隔壁的隔壁。 薛遥和江雪岐显然划分开界限,名为互相了解,两人一句话未曾说,他的目光落在白衣少年身上,试图找到些许破绽。 那副容貌天生阴气,可对方身上半分邪祟气息都无,仿佛当真只是受先前药物影响。 薛遥闭上眼,半分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波动,如同死人一样。兴许只是对方的修为在他之上。 他睁开眼,见白衣少年仍在看怀中的布娃娃,视线无比珍重。 薛遥凤眼扫过,不过是江狸珠随手缝的破布娃娃,倒不必如此稀罕。 第四十三章 狸珠睡觉时喜好翻身, 睡相不怎么好,对面打坐的沐微迟好几次见狸珠把被褥踢到一边。 被褥在床边垂着,几乎要落地。 动静引得沐微迟睁开眼, 床榻上的少年修为低且弱不禁风, 若是在路上出个什么差错, 无疑只会给他们添乱。 沐微迟于是起身,他瞬身到狸珠床榻边, 为狸珠重新盖上被子。 刚盖上没一会,床榻上的少年翻了个身, 再次把被褥踢飞了。 沐微迟:“……” 一整个晚上,这般好几回, 狸珠早上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裹得严严实实, 被褥包裹着他如同蚕蛹。 他瞅一眼,沐微迟依旧在闭目打坐, 袖口处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 狸珠顺手一抓,又抓出来黑乎乎的团子, 通体黑色的胖鸟,一双黑豆一样的眼, 如同影子折叠在一起,摸上去还是热乎的。 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钻进他袖子里, 扒拉着他睡觉。 沐微迟目光在他手中的胖鸟稍停顿,因了他们二人不熟,并没有多管闲事。 狸珠揪住小胖鸟便要去找薛遥,这破鸟成日里钻他袖子, 他铛铛铛地敲门。 薛遥为他开了门, 他瞅见了白衣少年,下意识地唤了声“二哥哥”, 没忘自己的正事,把胖鸟丢进薛遥怀里。 “薛遥,你管管他,他成日钻我袖子里睡觉!”狸珠不高兴道。 薛遥被迫接住了黑乎乎的团子,对上那双黑豆眼,几乎立刻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李云锦,你先变回人。”薛遥淡定道。 黑色胖鸟一拍翅膀,在薛遥掌心处消失,随即变成人形出现在不远处,玄衣少年立在纸船边,墨色的眼睁眼望着他们几人。 狸珠已经在江雪岐身边坐下了,大清早的瞅着白衣少年,左右看看,薛遥应当没对江雪岐做什么。 “李公子还有这般的本事,为何要赖在狸珠身边?”江雪岐在旁目睹了全程,朝着李云锦看过去,嗓音看似平静。 他们两人是室友,从进剑道书院到离开,如今还是第一次说话。 薛遥一瞬间察觉到了不详之气,他凤眼扫过去,发现白衣少年身旁的少年分毫未觉,想起来上回他们在李云锦身上做的实验。 操纵影子需要用睡眠时间来补偿,所以李氏个个眼圈深重,好些像是常年睡不醒。 薛遥:“李云锦,可是狸珠的灵力对你有用。” 闻言玄衣少年举起了一张纸,纸上是方写的字迹。 ——在他身边能睡着。 沐微迟出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了后面的几句对话,一大清早琉璃在纸船边练剑,见状沐微迟便道:“如此,不如让他们二人一组,日日睡在一起,对李云锦有助力,对江狸珠也没什么损失。” 这是拿他当枕头了吗?未曾问他的意见,狸珠立刻看向沐微迟,这人提出来的馊主意,他不大高兴。 “这应当征得狸珠同意,不可随意进出他的房间。”薛遥开了口。 狸珠在一旁附和,“薛遥说的不错。” 他眼珠忍不住转过去,薛遥到底还是和几人不一样,他便原谅前几日薛遥怀疑二哥哥了。 “狸珠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江雪岐问出来,看向他的袖口,指尖碰过去,便在上面落下一道灵力。 “未曾,”狸珠摇摇头,江雪岐第一时间便是问他的感受,他腮帮子鼓起来,随即道,“我想跟二哥哥睡。” 他话音落下,空气安静了一瞬,嗓音清脆动人,狸珠意识到了什么,见薛遥凤眸冷淡地转回去。 沐微迟装作没听见,李云锦整个跟着蔫吧了。 “在到不夜城之前,先听薛遥的便是,”江雪岐嗓音温和,眸中漆黑一片,“先听话,如何?” 狸珠哦一声,当天晚上他和薛遥一起住,他在床榻上方踢开被子,薛遥便过来给他合上。 对方在他床边坐着,他被盯得睡不着,便睁开眼,对上一双凤眸。 “薛遥,你看着我做什么。”狸珠瞅过去,把被褥扒拉下来,难不成这个时候薛遥是要喊他起来一起打坐。 “近来我想好好休息,白天我已经打坐很长时间了。”狸珠说。 他一去找二哥哥,这几人都在看着,他觉得没意思,便自己回来了。 薛遥早就注意到了狸珠带的那把剑,问道:“那把剑,是他送给你的?” 提起这个,狸珠稍稍来了些兴致,应一声,“是二哥哥给我做的。” “二哥哥不仅会铸剑,还会做傀儡,他前些日子未曾去问道峰便是在铸剑,你莫要再怀疑他了。”狸珠补充道。 薛遥对他道:“若是铸剑,我也可以帮你铸。” 狸珠哦一声,他瞅薛遥一眼,“那下次有需要我再找你。” “薛遥,你还有什么事吗?”狸珠扯着自己的被褥,虽说他们二人很熟了,但是被这么看着,他还是有些不自在。 少年未曾应答,看样子薛遥是要在他床边守着他打坐,他总不可能像赶走沐微迟那样赶走薛遥。 狸珠于是转过去,没一会脚尖踹到了什么,隔着被褥,他的脚踝被握住。 薛遥的声音传过来,“江狸珠,若是睡不着便起来打坐。” “你如此贪睡,日后去仙门应当如何。” 狸珠闻言呆了呆,他白日里已经打坐了五个时辰,薛遥连夜里都放不过他,他在被褥里发出来气音。 “不用你管,我有二哥哥保护我。”狸珠故意加了一句,他顺带着踹了薛遥一下。 被他踹的少年显然不会那么惯着他,依旧隔着被褥握着他的脚踝,狸珠不愿意被抓着,胡乱的扑腾了一番。 被褥被卷在一起,狸珠直接踹开了被子,脚踝处传来清晰的触感,他只穿了一身里衣,忍不住道:“薛遥,你抓我做什么,放手。” 薛遥淡道:“不能踹人。” 越是这般,狸珠越是不乐意被管着,他下意识地便挣扎,空出来的那只脚又踹了一下,随即“啪嗒”一声,被褥被踹到了一边。 薛遥不打坐了,直接按住了他的腿,这般轻轻地一拽,狸珠整个人都被拖过来,他整个人被薛遥压着,这下完全踹不了人了。 这样的姿势,狸珠对薛遥的脑回路实在无语,他尴尬又生气,脸上发热,这般被薛遥笼罩着,他憋了一肚子气。 “还不是你先抓我,松开!” 气息纠缠在一起,他们两个如同扯头花的孩童,偏偏狸珠在劣势方,他眼珠转过去准备看准时机直接把薛遥从床边踹下去,抬眸对上一双凤眼。 薛遥不知道在想什么,凤眸稍垂着,依旧压着他的一双腿,狸珠脑袋冒出来问号,随即见薛遥稍稍俯身。 对准他的耳朵便要蹭过去。 狸珠愣住了,身前的少年还未碰到他耳尖,只气息落在上面,俯身时仿佛神佛一并随之垂眼。 “薛遥,你在做什么——”他下意识地便要推开人。 “砰”就在薛遥要碰到他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动静,薛遥随即停下,朝门外看过去,狸珠抓紧了空档,连忙把薛遥踹开了。 狸珠迅速地爬到了角落里,他抓住被子给自己盖上,杏眼防备的看着薛遥。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41节 薛遥起身,打开了门去看,是李云锦从房间里出来了。 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薛遥查看完又回来,仿佛没有注意到他防备的姿态。 狸珠一直留意着薛遥,他瞅着少年继续在床边坐下打坐,闭眼神态自若,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简直莫名其妙,狸珠钻进自己的被子里。 “狸珠,该起来了。”清晨,狸珠听到了有人喊他,他睁开眼,对上一张俊美的面容,是薛遥在喊他。 狸珠揉揉自己的眼睛,他看薛遥一眼,“薛遥,你是不是有病。” “还有两日便到不夜城了。” 薛遥在他面前俯身,抓着他的脚踝,为他穿雪袜足履,低头的模样耐心十足,做起来自然而细心。 “……”狸珠吓得不轻,他目瞪口呆,狐疑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对上那双凤眸,他鸡皮疙瘩要起来了。 “薛遥,你……放开,我自己能穿,你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帮忙吗,倒也不必这般。”狸珠憋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 薛遥未曾回答,指尖碰到狸珠的脚趾,下一秒,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砰砰砰”十分有规律的三下,显得不紧不慢。 “你快去开门吧,我自己来。”狸珠立刻把薛遥推开了。 房门自动打开,门外是江雪岐。 “二哥哥。”狸珠自己穿好了鞋袜,见了白衣少年便把方才的事抛到了脑后。 薛遥在原地站着,和白衣少年对上目光,对方很快转眸,他看着两人离开,视线中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二哥哥,是我耳朵上有东西吗?”狸珠好奇地问道。 江雪岐未曾言语,指尖碰到他的耳尖,他下意识地侧过去,前一日薛遥也一直盯着他耳朵看,难不成真是有东西? “未曾。”江雪岐开了口,指腹轻轻地蹭过他的耳垂,问他道:“方才怎么出来的这么匆忙。” “因为二哥哥在外面,”狸珠憋了憋,没把薛遥犯病的事讲出来。 “薛遥很照顾狸珠,”江雪岐开了口,“在书院便是……狸珠似乎很喜欢他。” 闻言狸珠瞅过来,他对上白衣少年眼底,对方眼底一片凝涌的深墨,他总感觉很危险。 “我们是朋友,二哥哥,薛遥虽说看似严厉,实则正义宽仁。” 不知为何这两人互相敌意那么大,他希望两人能好好相处。 “……”江雪岐片刻之后说,“既然是狸珠的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 第四十四章 白衣少年垂眸温柔的模样, 如此便妥协了,狸珠呆了一些,不由得脸红起来。 江雪岐从不会让他感到为难, 他揣着手, 有些难为情, 瞅江雪岐两眼,扯着江雪岐的衣袖, 脑袋蹭了过去。 “二哥哥,你真好……”狸珠闷闷地说, 他不知道如何表达了,心脏跳的厉害, 觉得江雪岐这般宽容大度的模样, 实在令人心动。 “狸珠,这并不费什么事, ”江雪岐任他扯着袖子,手掌碰到了他的脑袋, 很快便松开了。 “只是我不怎么会与人相处,狸珠多教教我才是。”江雪岐嗓音温柔, 眼底墨色悉数收敛。 “二哥哥不和他一般见识便是。”狸珠小声说,他猜测薛遥犯病定是为了试探二哥哥, 只是不知薛遥的脑回路。 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江雪岐轻轻应声,“嗯”一声,便算是回答了。 今日他们便能到不夜城城外。不夜城因为夜市繁华而出名,此地夜晚城间灯火通明, 近来因为此地邪祟作乱, 城外布下禁令,不夜城只进不出。 他们六人从纸船下来, 薛遥对他们道:“莫如风他们已经到了若水城,我们两队的时间相差无几。” 狸珠不明白薛遥这般分队的原因,他问道,“薛遥,为何不按照上次的分法?” “此次分队是按照邪祟的阶级而分,”沐微迟在一旁开了口,“莫如风他们前往沿途城镇清扫低级邪祟,我们要去的只有两三处,皆是受青鬼点化的高阶级邪祟。” 所以队伍的选择,他们这边更加危险,实力最强的几人在这一组,尽量筛减人数,如此若是碰到厉害的邪祟不至于被团灭。 狸珠“哦”一声,他又不在厉害之列,把他也抓进来。 他不由得看过去,见薛遥正在看地图,眉眼之中若有所思。 李云锦抱剑立在槐树之下,远远地看着不夜城的方向。此城建于数千年前,传闻此地原本为阴阳两界之间的缝隙,由三足金乌守护此地,金乌飞升之后,此地舍庙建城,赐名不夜,九朝浮醉,日日灯火通明,形似金乌之环不休不眠。 “此地城外有一处金乌庙,”薛遥开了口,“此地邪祟手段诡异,今天晚上分头行动,三人留下,剩余三人前往城中,留下的三人去金乌庙查探。” 狸珠瞅过去,薛遥扫他一眼,对他道:“弱病残与女子留下。” 弱病残与女人,分别是他,江雪岐,琉璃。 狸珠:“……” 如今还是白日,狸珠在树下坐着,虽说薛遥说的不无道理,他还是不大高兴。 “薛遥,既然已经出来,应当一视同仁才是。” 薛遥嗯一声,在他身边一并坐下,“我们不在,你保护好他们二人才是。” 另一边,玄衣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狸珠扫过去,方才明明还在槐树下,他问道:“李云锦呢?他去哪了?” 薛遥顺着看过去,琉璃与江雪岐并不在意,沐微迟一并找人,没有发现玄衣少年的踪影。 “……李云锦。”薛遥给玄衣少年传音,传音过去才反应过来,李云锦平日里不说话,总是给他们写纸条。 “……”薛遥,“你们可有看见他去哪了?” 琉璃摇头,沐微迟不知,狸珠没看见,江雪岐扫一眼方才那棵槐树,开口道:“平日里他便喜欢槐树,兴许是被槐树藏起来了吧。” 此地槐树已有百年,枝叶繁茂,往下笼罩着一片阴凉,形似一道道鬼影。 在无人注意之地,李云锦被槐树枝干拖进地底,被拖进去的李云锦未曾反应过来,他察觉到自己到了一处适合睡觉的地方,闭眼便先睡了。 “真是奇怪,方才还在这里,他要单独行动吗?”狸珠问了一句,又瞅一眼地图,不夜城极其繁华,街道错综复杂足有百条。 一旦入城,若是在城中丢了,必定难找。 “江狸珠,你随我来。”薛遥把地图丢给了狸珠,狸珠接住了,他闻言挠头,左右瞅瞅,难不成要带他去找人。 只见薛遥到了方才李云锦所在的那棵槐树之下,一道剑光劈下去,槐树树皮出现一道痕迹,沉闷的深色血迹流淌而出。 与此同时,槐树之下出现一条通道,树根盘根错节,薛遥长剑扫过去,斩断了一排树根。 “二哥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很快回来。”狸珠捏着地图站起来,他同江雪岐交代了一句,便随着薛遥一并跳入地底。 树根偌大足有腕粗,这槐树莫不是成了精,狸珠跟在薛遥身后,只有最上方薛遥劈出来的穹顶透光。 他们脚边有几处白骨,薛遥在前方开了口,“此地槐树已经生了灵智,趁着行人不注意将其拖在这里活活耗死。” “按理说,修仙弟子不会中这么低级的陷阱。”薛遥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最深处,树干之上槐树树枝缠绕着玄衣少年。 被缠绕的李云锦正在梦乡里,对身边的危险毫无所觉。 偏偏挑了个最爱睡觉的,狸珠对李云锦的心大实在佩服,他看着薛遥的脸色,薛遥面无表情,这是他自己挑出来的队友。 “砰”地一声,一道剑光过去,斩断了李云锦身上的槐树枝,槐枝断裂,断截面血肉丛生,鲜血流淌,玄衣少年随之被摔在地上。 狸珠隔着距离都感到疼,不知道李云锦会不会摔坏脑袋,他睁眼看着薛遥把李云锦扛起来了。 这般薛遥一个人过来便是,还要他做什么。这么想着,他方一转身,便见来时的路已经被一道道盘根错节的树根遮挡,方才顶上的穹洞也在慢慢消失。 “狸珠,你可记得来时的路?”薛遥问道。 狸珠看着手里的地图,这些槐树枝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过来了,他捏着剑道:“我试试便是。” “薛遥,兴许要你帮忙,这些拦路的东西……”狸珠方开口,薛遥的剑光便过来了,一道剑光劈碎了那些槐树枝。 狸珠方向感极好,来时的路无法分辨,却能够靠空气中气流的变动找回来,他走着走着便发觉,此地槐树有意改变了气流方向。 来时的路并非来时的路,若是他们原路返回,只会通向未知之地。 狸珠在一片漆黑前停下,对薛遥道:“往这里走。” 眼前被槐树枝遮挡,气息阴森,寒气逼人,犹如深渊在侧,但是他依稀感受到了白衣少年的气息,便能确认。 薛遥并未问为何,依照他所言,一道剑光劈过去,森然威压渗透逼人,“砰”地一声,穹光骤然照亮,顶上是明亮的天空。 以及沐微迟探过来的面容。 沐微迟的声音从顶上传来,“找到人了?”声音传递进来带着回音。 薛遥回应道:“沐微迟,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狸珠正好奇什么事,眼睁睁的看着薛遥扛着玄衣少年,直直地把玄衣少年扔了出去。 沐微迟险些被砸中,他堪堪地接住人,额角冒出来几道黑线。 “薛遥。” 话音未落,薛遥与狸珠瞬身而出,在他们即将离开时,底下的槐树枝一并随之追上来,狸珠的脚踝被刮了一道。 待他们二人上来之后,薛遥一剑封了槐树,此时便安宁了。 沐微迟顿了顿:“下回提前说一声。”一边说着,一边把玄衣少年扶着靠在树边。 狸珠注意到李云锦被槐树吞噬了一部分,身上衣衫碎了些,脸上也有几道伤。 他悄悄地靠近,此时正是实验的好机会,他不由得看向薛遥,“薛遥,我试试为他疗伤,如何?” 先前做不到,这回换了一把非比寻常的剑,兴许能试试。 薛遥应一声,沐微迟随之看过来,琉璃转眸,江雪岐在不远处守着。 狸珠在几人的注视下,掌中的灵力通过长剑翻转,白色的灵力如同缥缈的云雾应蕴而出,灵力缠绕着柔柔地包裹着玄衣少年的面容。 狸珠一瞬不眨地盯着,他掌间控制着灵力触碰着李云锦的脸颊,在灵力柔和的浸润下,李云锦脸上的伤口一点点地恢复愈合。 他灵力非比寻常之事,只有薛遥和江雪岐知晓,沐微迟在旁看着微微皱眉,琉璃一瞬不眨地盯着。 李云锦正好在此时睁开眼,入目的便是狸珠触碰他脸颊的模样,脸边如同被泉水滋养。 疼痛消失,随之替换而来的是皮肉生长的细微触感。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42节 狸珠稍稍睁大一双眼,杏眼瞅着自己的手掌,没想到真的有用,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脚踝处的伤口。 以同样的方法去碰自己的脚踝,却无法治疗自己的伤口。 “此等灵力,先前闻所未闻。”沐微迟看了片刻,明白了为何薛遥此行要带上狸珠。 “二哥哥,为什么我没办法治我自己的伤口。”狸珠疑惑地问出来,他只是问一嘴,实际上对自己的灵力依旧所知甚少。 未等他回答,薛遥便俯身,看样子是要查探他的伤口。 “薛遥,”一直安静的白衣少年开了口,江雪岐对薛遥道,“狸珠的伤……交给我便是。” 薛遥闻言看向白衣少年,对方神情自然,一副病弱之态,此时如同担心弟弟的兄长一样,只是散发的气场还多了几分其他的意思。 所有表现出的情绪都十分自然。 半分令人看不出破绽。 “我只是被蹭了一下,并不严重,二哥哥,我没事。”狸珠连忙说,他又担心薛遥刁难江雪岐,连忙起身站在江雪岐身前。 薛遥一并站起身,视线从白衣少年身上收回,“此剑为江二公子所铸,如此灵通手法,实在令人佩服。” “世子过誉了,”江雪岐说,“狸珠天生纯净之心,灵力温和无害,此为心智所引……是他自己的造化。” 第四十五章 狸珠见两人又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江雪岐温声细语的,再看薛遥的眼神,薛遥看江雪岐如同在看伪装的邪祟。 “薛遥。”狸珠唤了一声, 薛遥便收回目光,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狸珠,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希望你原谅我, ”薛遥沉吟道,“你二哥哥身体弱, 若是哪日被附身了兴许我们都察觉不到……多番试探,抱歉。” 沐微迟在一旁未曾言语, 薛遥这番话说的巧妙, 按照薛遥的修为眼力,若是不怀疑才有问题, 如此坦然,多次试探不过是为了他们几人的安全着想。 “……那你如今可试探过了, 如何?”狸珠抿起了嘴巴。 白衣少年在一旁静静听着,他收敛气息时如同万千尘世中的一粒沙尘, 气息令人难以察觉,极其容易被忽视。 江雪岐抬起眼, 回想起薛遥在船上所为,对薛遥道:“薛世子,若是想试探只管来找我便是……莫要对狸珠做一些奇异的举动。” “……我很在意他。”江雪岐说着,轻轻扫一眼身旁清碧衣裳的少年。 这么一挑明, 便清楚了, 狸珠闻言连连点头,十分赞同, 瞅着薛遥不大高兴。 还有二哥哥说在意他,狸珠眨眨眼,他在众人的注视下脸稍稍红了。 “……”薛遥看着清碧衣裳的少年脸红起来,显然被身后人迷得出窍,这般倒成了他的不是。 “如此,是我不对。”薛遥扫一眼狸珠,片刻之后收回目光。 对方俨然听不进去,如此,江狸珠的命运,他便不再多管了。 李云锦听了几人的对话,不知道为何气氛如此古怪,他只知狸珠治好了他的伤,对方的灵力十分舒服。 狸珠转眼便扫到了玄衣少年写下来的纸条,“谢谢”两个字。 “李云锦,今日若不是我们发现,兴许你要成为第一个死在过路槐手里的弟子。”薛遥开了口,语气不咸不淡。 李云锦又在纸上写下来几个字给薛遥看。 ——我睡着了,不好意思。 夜幕时分,他们六人分开,薛遥领了沐微迟和李云锦,三三向不同的方向进发。 薛遥盯着手中的令牌看,上面有一片牡丹鹤纹,上有一个“江”字,边缘却覆盖着层层的阴咒,只是触摸,便能感受到连绵的寒冷阴气。 难道真是他想多了不成。 “沐微迟,你可听说过借阴续命一说。”薛遥开了口。 他去查了当年江家遣散的那些医师,对方只言江家后院鬼气缠绕,其余的不愿意多说。 “确听过此传闻,只是并非你一人的感觉……”沐微迟开了口,“我见他第一面,便觉得怪异。” 但是与白衣少年接触,却抓不到任何破绽。 “兴许只是脸长得像,他为此遮掩恐遭横难,情有可原。” 薛遥收了令牌,“……但愿如此。” 他们三人未曾走正门,瞬身至不夜城内,往外是青砖城墙,城墙之内,灯明三千,一盏盏的灯火如同天边倾落的星火,撒下的缝隙光明编织成一副巨大的皓月之景。 街巷百条互相贯穿热闹非凡,只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在街道上穿行的并非是人众,来往行人兽首人身,它们穿着人类的衣服,面上喜怒哀乐,姿态各异。 薛遥三人怔在了原地。 不夜城从一月前开始只进不出,修仙弟子未曾传出来太多消息。 绚绚的灯火照亮他们正对面的一张猫脸,猫脸竟涂了胭脂水粉,神态形似娇魇少女,它正在商贩门口驻足,卖胭脂的商贩长着狐首。 “来来看看,新来的胭脂,保准涂了我们家的胭脂之后,内城大人见了必定喜欢,说不定能被金乌大人选上做宠物……荣辱一朝之间。” “人-肉点心,热腾腾的人-肉点心,今日现杀的奴隶……快来看一看啊。” 对面街巷的猪肉铺上,那里挂着的并非猪肉,也并非牛肉羊肉。铁钩贯穿了男人女人的身体,它们的皮被剥下来,白花花的肉-体在砧板上被分成了数份,鲜血顺着滴落流进桶里变成了血块。 此画面荒诞如梦,一时之间难分是现实还是在地狱,行人之间皆非人,气息却非邪祟。 沐微迟和李云锦一并在原地停下。 “不过短短一月,此地竟成了地狱之景。”薛遥察觉到了什么,他低头去看自己的手,灵力在一点点的分解。 “啪嗒”一声,三名少年的身体消失,在巷子里随之出现三道黑影。 分别是一只蜷缩的凤凰、玄色胖鸟,以及一只皱着眉头的母鸡。 “咯——”母鸡抓了一下地,整个身体在颤抖,发出一声低鸣。 玄色胖鸟黑豆眼一动不动,迟钝地察觉到了什么,去看自己胖乎乎挺起来的胸脯,他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形态? 凤凰通体金黄,凤眼善睐,矜贵之态展现无余,看了眼自己的模样,眸中有些无奈。 “唳——”凤凰一张嘴,发出一声啼唳,身旁的两只压根没反应。 母鸡在扭头看自己的屁股,黑色胖鸟缩进自己翅膀里昏昏欲睡,凤凰见状眉眼几乎冷的能结冰。 “啪嗒”一下,凤凰翅膀扇出一道风,把母鸡和黑胖鸟扇飞了。 “咯咯咯——”母鸡掉了一地的鸡毛。 黑胖鸟被扇醒了,黑豆眼映着凤凰的模样,显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无辜之态。 另一处。 “二哥哥,在意是什么意思。”狸珠问道。 他走在江雪岐身边,琉璃在前面,此时天色已黑,奇异的是一路下来除了那棵槐树,他们居然没有再碰到邪祟。 “为何这么问。”江雪岐看向他。 “这是二哥哥说的,二哥哥和薛遥这般说。”狸珠说。 “是啊,在意是什么意思,”江雪岐稍微停顿,稍稍侧眸,看向身侧的少年,对上那双杏眼道,“狸珠,我在人前那么说,只是不想让薛遥碰你。” 江雪岐:“他总是想与你亲近……狸珠。” 便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狸珠哦一声,他眼珠子转过来又转向身旁的白衣少年,周围很安静,琉璃不怎么爱说话。 二哥哥是吃醋了吗? 狸珠这么想着,他不好意思道:“那我以后离薛遥远些便是。” 白衣少年闻言看过来,眸中漆黑如墨,狸珠说,“我不想让二哥哥不高兴。” 狸珠脸有些热,对方今日前去和薛遥提要求,在他看来白衣少年与脆弱的瓷器无分别,他甚至不忍看对方蹙起眉头。 察觉到江雪岐在盯着他看,狸珠眨眼,片刻之后江雪岐收回了目光,语气温和,“……狸珠与他是好朋友,如此会不会令他难过。” 薛遥才不会难过,狸珠瞅着面前的白衣少年,立刻摇头,他更在意眼前的少年。 前方的琉璃停了下来,回头对他们道:“到了。” 此地寺庙是金乌寺,上有金光穹顶,金漆掉了一部分,檐上有三足金乌的图案,黑色的羽毛红色的眼,羽翼丰满垂落,身后是层层金环。传闻他们的羽毛并非黑色,因太过美丽难以描绘,五彩斑斓后被描绘成为黑色。 自从邪祟在此地作乱之后,此地鲜少有人前往,寺庙空落无人,寺中落了厚厚的一层灰,中间的金乌神像黯沉无光。 此地没有邪祟之气,狸珠检查了一番,寺庙多为邪祟重灾之地,若是当地出现邪祟,往往最先受难的多为神寺。 穹顶是金乌驻足的藻井天花,黑色的羽毛展翅落下,金乌之眼为深红色,像是从地狱延展而出的一条河流,又如同神佛在地狱之间睁开的睥睨之目。 浸染神佛,身在无间,心向凡尘。 狸珠看了两眼,他抱了一张蒲团在角落里放下,见琉璃在看梁柱之上的经文。 “琉璃,你能看懂上面的经文吗?”狸珠问道。 琉璃闻言对他道:“这上面记载了金乌飞升,此地原本山河共载,金乌是最古老的族落之一。” “原先不止有金乌,还有人族,人族天性通灵,最后却未曾飞升,反而是形似鬼魅的金乌飞升得道。” 狸珠哦一声,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他看不懂经文,瞅着上面的文字,一个个比李云锦写的字还难认。 琉璃:“记载了金乌得道得的是苦道,舍去肉身,灵魂化灵。没了。” 狸珠应声,他四处翻看,梁柱之上记载的经文相同,这里得不到什么线索。 “二哥哥。”狸珠又去了江雪岐那里,见江雪岐在看中央的金乌之像,他顺着看过去,传闻金乌在笼中飞升,人族供奉的神像金乌身侧便有四根柱子。 四根柱子绕着金乌,寓意笼中生灵,难困自由意志。 狸珠碰了碰佛像,佛像中枢背后什么都没有,这里连其余的经文都没了,仿佛被人清扫过。 “此地被清扫过了,经文俱失。”江雪岐说。 “是修仙弟子来过吗?还是邪祟有意为之。” 江雪岐,“应当是邪祟所为。” 狸珠抱了一张蒲团,他们三人在庙中点燃了蜡烛,查探一番无果之后,便各自坐在梁柱边休息。 夜晚,狸珠打坐了两个时辰,随即脑袋一歪,靠在了白衣少年肩膀上,沉沉的睡了。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43节 “砰砰砰”传来物体撞门的声音,琉璃看过去,她未曾行动,见白衣少年起了身。 江雪岐推开门,门外三鸟,一只凤凰,一只黑色胖鸟,一只母鸡,三鸟赶着寒风和邪祟的追赶找了回来。 视线稍稍的停顿,江雪岐扫了一眼,在黑色胖鸟要飞进来时直接便抓住了。 “抱歉,我们不收留邪祟。”温和的语调,像似呢喃低语。 黑色胖鸟被抓着扔回去,连带着凤凰和母鸡被撞飞,三鸟齐齐的飞出去,在天上飞出一道光。 “啾。”胖鸟被砸晕了。 第四十六章 清晨, 狸珠睁开眼,他问道:“二哥哥,你昨天晚上出去了吗?” 他半夜迷迷糊糊听到了动静。 江雪岐闻言回复, “昨日出去了一会, 没什么事。” “这般, ”狸珠在地上摊开了地图,薛遥那边没有回复, 他们在此地待着没找到什么线索,难道要在这里等他们不成? 琉璃在一旁背靠梁柱, 闻言看了一眼门外的方向,对他们两个道:“外面有动静。” “不是邪祟吗?”狸珠闻言见江雪岐和琉璃都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他站起身, 推开了门,便见一只金灿灿的凤尾盘旋在屋檐之上, 对上了深褐色的凤眼。 同时在屋檐之上的还有一只黑色胖鸟,以及一只母鸡。 狸珠的目光稍微顿住, 他看向中央的黑色胖鸟,“……李云锦?” “啾。”黑胖鸟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动静, 随即直直地从梁上跳下来,在狸珠肩膀上没有站稳, 直接便扑进了狸珠怀里。 “你这又是在整哪出?薛遥和沐微迟呢?”狸珠不得已把李云锦接住了,怀里的胖鸟睁着一双黑豆眼,脸扭过去看屋檐的方向。 狸珠对上那双凤眼,他觉得莫名眼熟, 回想起来某名少年睥睨的凤眸, 在他转身即将进屋的时候,凤凰一并随之飞进来, 一并进来的还有最后的母鸡。 “二哥哥,琉璃,只有李云锦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只凤凰……还有一只母鸡。”狸珠说着,他掌心捧着黑胖鸟。 这胖鸟沾到他便要睡觉,他戳了一下胖鸟的身体,胖鸟这才睁开眼。 狸珠的目光又扫过一旁的凤凰,凤凰原本只存在于神话故事里,有些妖邪会扮作凤凰的模样,眼前的凤凰鸟身上并无任何邪祟气息,难不成真是薛遥变得? 三鸟一见到江雪岐,江雪岐看过来,黑鸟“啾”了一声,凤凰眸中冷淡,母鸡则是“咯咯”了两声,带着防备姿态。 片刻之后,凤凰扇动翅膀,在地上以灵力写出来俊秀而熟悉的字迹。 狸珠认出来了是薛遥的字。 :我们在城里待了不到一刻钟,便成了这幅模样。 城中行人兽首人身,已沦为地狱之景。 “薛遥……当真是你?”狸珠把凤凰托在掌心里,睁大眼左看看右看看,不愧是薛世子,化形都化成了这般矜贵之物。 黑色胖鸟是李云锦,凤凰是薛遥,那么另一只母鸡……狸珠视线稍转,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母鸡一转头便到了梁柱后面,不与他对视。 “你们是已经被邪祟发现了吗?”狸珠杏眼瞅着三鸟,没忍住好奇摸了摸凤凰的尾羽,掌中凤凰一转头,便在他手上啄了一下。 “薛遥!”狸珠吃疼收回手,江雪岐见状对他道,“狸珠,暂且别碰他。” “变幻之后应当有其特性,凤凰不喜被碰尾羽。”江雪岐说。 “若按照他所说,城中俱是兽首人身……那么封城兴许有此缘由。” 琉璃静静道:“金乌飞升之后喜好瑶池,在瑶州有一部分神寺供奉金乌。根据瑶州史载,金乌的能力之一便是能够使万物通灵,如今此地邪祟倒反天罡………它们反倒让人变成了万物。” 江雪岐沉吟道:“原先金乌栖息在沼泽之地,凡是入城会变得似人非人似兽非兽……若想破解此咒,兴许我们要前往沼泽地看一看。” 狸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像毒蛇栖息地的植物通常能解毒蛇蛇毒一样。 “那我们现在出发吧!”狸珠站起身,他瞅一眼,黑色胖鸟已经钻进了他袖子里,在他袖子里自动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睡了。 凤凰则卧在他肩头,一部分尾羽垂下,啼唳了一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还有一只,狸珠向后瞅一眼,只看到几根鸡毛,沐微迟依旧在梁柱之后,变成这幅模样似乎不大愿意见人。 “沐微迟,我们要走了,你不要跟丢了。”狸珠叮嘱道。 离寺庙不远处便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沼泽地,此地土壤湿润,淹没了一部分槐树,沼泽泥地泛着幽泽。 “薛遥,李云锦,沐微迟……”狸珠出声,袖中的团子毫无动静,他不由得又戳了下肩上的小凤凰。 注意到身旁白衣少年的视线,狸珠有些不好意思,变成鸟了都缠着他,他又戳戳薛遥,薛遥这才睁开矜贵的凤眸,在他掌心停留。 “可能察觉到相似的灵力,兴许能解你们身上的咒法。”狸珠把手掌伸出,掌心里的小凤凰蹁跹飞起,展翅朝沼泽地飞去,他看着凤凰尾羽垂下,沿着沼泽地飞了一圈。 没一会便飞回来了,小凤凰嘴里叼了一根黑色的长草,形似柳枝,上面却生出冰晶花瓣一样的枝叶。 长草落入琉璃手中,琉璃用指尖碰了碰,“便是此物,瑶州神寺之中,生长在金乌笼中的灵草。” 琉璃攥住了掌心,“我们带一些叶片便是,以防万一,以面具遮面。” 狸珠摘了一些叶片,他把叶片放在小凤凰和胖鸟身上,两鸟并没有变回来,作用甚微,他扫到树丛后面的鸡尾。 “沐微迟。”狸珠把叶片用绳子穿过,做成了项链给薛遥和李云锦戴上,还有一片,他叫了沐微迟却没反应。 狸珠眼珠子转过去,他于是把项链直接丢了过去,“我放到你旁边了,你一会记得自己戴上。” 回去的路上他们也是这么回去,接下来要前往城中,沐微迟为了追上他们明显有些吃力,狸珠能察觉到对方的气息。 “二哥哥,你等我一下。”狸珠说。 白衣少年看着他问,“狸珠要做什么?” “我去帮帮他。”狸珠说着,肩上的小凤凰看过来,与江雪岐对上目光,小凤凰凑狸珠更近了些。 狸珠转瞬之间瞬身至槐树之后,母鸡来不及遮掩,在原地吓了一跳,对上那双圆溜溜的眼,他几乎能想象到沐微迟皱眉头的模样。 对方下意识地后退好几步,狸珠换位思考一下,若是他变成了母鸡,他应当也会不好意思。 他俯身,见槐树枝蠢蠢欲动,一剑便扫了去,耐心地对母鸡形态的沐微迟道:“沐公子,这样赶路很耽误时间。” 母鸡圆溜溜的眼睛对着他,脖子戴着他穿的叶片,爪子在地面上以灵力写出来了稳重的字迹。 :我可以跟上。 以前未曾发现沐微迟这么的倔,但是他知晓对方一向好面子。 “周围很危险,我们担心你,沐公子,你不必担心,这番形态并非你的本意……我们都能理解。” 狸珠慢吞吞地说:“你让我们帮忙便是,如今我们是伙伴,我们不想让你遭遇危险。” 母鸡在原地扑腾着翅膀没有讲话。 “咯咯”两声,狸珠竟然听出来了几分面无表情的磁性。 ——不必了。 “沐公子……”狸珠还欲相劝,小凤凰却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一翅膀扇过去,母鸡挨了一巴掌飞出去了。 狸珠:“……” 城中。 狸珠和江雪岐在巷子里,他脑袋上窝了一只黑色的胖鸟,肩膀上凤凰侧卧,怀里则抱着一只母鸡。 “按理说,叶片兴许几个时辰便能起效,”江雪岐扫了一眼三只碍眼的鸟,目光稍停顿,“狸珠累不累,这般带着他们三个太辛苦了。” 江雪岐眉眼漆黑,“不如把他们三个交给我。” 原本安稳的三鸟闻言都炸起了毛,黑胖鸟窝在狸珠脑袋里“啾”了一声,小凤凰则甩起尾羽,直接用尾巴对着江雪岐。 怀里的母鸡则用爪子抓住了狸珠,紧紧地扒拉着,担心狸珠把他丢给对面的白衣少年。 三鸟抗拒的那么明显,显然要赖在他身上,狸珠察觉到了,他干巴巴道:“二哥哥,还是我来吧。” “他们也不碍什么事。” 狸珠话音方落,巷子里踏入一道人影,琉璃回来了。 琉璃手里多了两张面具,她已经戴上,灰白的狼毛夹杂,完全遮住那张脸,只露出一对英气深刻的眼。 发间一对狼耳冒出来,眼底隐隐有腥气冒出来,背后的剑变成了一对弓箭。 剩下一张狐狸面具,狸珠戴上了那张狐狸面具,什么柔软的东西从发间长出来了,是一对狐狸耳朵,杏眼稍弯,挑起变得清灵而媚意横生。 他的剑变成了一条长鞭,鞭子上长满了荆棘。 另一张是鬼面,白衣少年戴上去之后面容被遮掩,只是脸上稍白了些,容貌并没有什么变化。 狸珠摸摸自己的耳朵,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晃来晃去,伸手一摸,摸到了自己的尾巴。 为何琉璃没有尾巴,狸珠睁着一双眼,二哥哥与他变得也不一样,他问道,“二哥哥,为何看上去没什么变化。” 闻言江雪岐稍侧过来,唇畔掀开,两截稍长的牙齿显露出来,牙齿尖锐锋利,为那张面容瞬间添了一抹邪气,仿佛随时能够咬断人的脊骨,贯穿猎物的身体。 狸珠“咦”一声,他有些好奇的看着,问道:“二哥哥,我能不能摸摸?” 他问出来,白衣少年向来惯着他,他说完便伸出手,手指碰到白衣少年的牙齿,鬼面獠牙,眉眼显得更加深邃,唇红齿白如同牡丹丛生的艳色晕染,与唇间的利齿格格不入。 狸珠碰到了一片湿润的冰凉,手指触及对方的牙齿,凸现的牙齿轻轻咬合,分明是鬼面獠牙,他却并不觉得可怕。 “狸珠……玩够了吗。” 对上那双眼,他碰时江雪岐没有反应,狸珠眨眨眼,在他要收回手时,察觉到什么冰凉之物蹭过他指尖。 狸珠揣着手,乖乖收回了目光。 第四十七章 不夜城街巷之间。 狸珠看着周围的行人来来往往, 屋檐之上挂着人皮灯,兽首人面的怪物四处通行,砧板上倒挂人肉, 血淋淋的鲜血凝聚成一盆血块。 灯盏透出微弱的光芒, 因了数量多, 点点的挂在枝头上,垂落一部分光晕, 未成形的金乌立于枝头之上。 通体漆黑,血目红眼。 “‘城中侍卫巡逻, 无关者请让行!!”随着一阵马蹄声传来,轻盔折射出光影, 行人如同潮水一般向两边退开。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44节 狸珠和江雪岐琉璃一并向后推开, 他远远地朝着避让的方向看过去,金笼所铸成的马车, 柔软的金丝缠绕而成金铸之笼,马匹上戴了墨鸦面具。 笼上纹铸了仙君与十三仙图纹, 凤羽栩栩如生,上嵌有八角飞鸢祥样, 金锁连接处有锁链垂下。 黑生生的铁链之后栓着什么东西,被拉扯着, 有鲜血烙上形成一片血淋淋的深褐色,滴落在地,在马车之后被拖着的是……几名少男少女。 这城中还有人族。 狸珠稍稍愣住了,几名少年少女脖子上束缚了锁链, 正死死地拽着脖子上的锁链, 如畜生一般被拖曳在地,地上留下一片被拖曳产生的血迹。 “砰”一声, 他们个个面容绝望,脸色苍白,与青白的伤痕鲜红的血迹交融在一起,手腕上锁链沉重碾落,受力不堪地被惯在地上。 “看见了吗!这便是不听话的下场,任何人若是敢违背金乌大人的命令……或是还想变回人形,他们便是你们的明日。” 戴着鸟面的侍卫厉声开口,墨鸦之喙尖刻深长,古檀木一样的颜色,在月色之下鸟喙折射出一道冰冷的光亮。 随着侍卫拖拽锁链,眼见着马车要碾过跌落少年的身体,狸珠忍不住稍稍上前。 他握紧了手中的鞭子,未等他出手,身旁的白衣少年按住了他。 “狸珠,莫要轻举妄动。”江雪岐开了口。 狸珠杏眼里盛着少男少女受难的模样,在马车即将碾过去时,人群之中有一道身影先他们一步挺身而出。 对方戴着面具遮住脸,闪身救下了马车之下的少年,狸珠方松一口气,“砰”地一声,那名挺身而出的弟子随即失力跪在地上,被一团团的黑影围住。 “又抓到一名仙道弟子,金乌大人说了,仙门如今阻碍我等长生,凡是发现仙门弟子的踪迹与线索,举报可得丰厚的赏赐。” 长生?何来的长生?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便是长生? 随着鸟面侍卫话音落下,底下响起一片欢呼之声,嬉笑声传来,在人群之中入浪潮一般朝着他们推至耳边,人群之中情绪高涨。 狸珠眼睁睁地看着侍卫手中的长戟贯穿了地上的少年。 “不——” 狸珠的嗓音被人群之中浪潮般的声音淹没。 “金乌大人万万岁,授我等长生千秋岁——” “死的好!凡是阻碍我等长生都为恶。” “金乌大人公正不阿——” 狸珠手腕被握住,他被撞着朝中央推搡,咬着牙险些没崩住,杏眼映着远处鸟面侍卫的身影。 那金笼之中的金乌大人未曾露面,甚至未曾出声,他倒想要瞧一瞧是何等的邪祟,如此的倒反天罡肆意妄为。 “狸珠,冷静一些,莫被挑起了情绪。”江雪岐低沉的话音落在耳边,他的耳朵随之被捂住,白衣少年挡在他身前,为他避开了人群的推搡拥挤。 琉璃原本在他们身边,狸珠心跳声格外的重,他的情绪仿佛一并被高涨的情绪影响了,靠近白衣少年才冷静些许。 “二哥哥,琉璃呢?她去哪里了?”狸珠看进人群之中,未曾找到琉璃的身影。 江雪岐一并随之看过去,未曾见到琉璃的人影。 马车随着街巷之间巡游,那几名少年少女一并被拖曳着,他们成为了诱饵,专门用来引诱城中隐藏的仙道弟子上当。 金丝马车前有鸟面侍卫守着,侍卫驱使马匹向前,突然之间,“砰”地一声隐隐的听到了锁链断裂的声音。 马车随之停下,鸟面侍卫向后查看,他回头时隐隐看到了一道黑影,如利刃一样闪过,金锁处锁囊连接处被人斩断了。 四周非常安静,鸟面侍卫方伸出手,一道黑影随即出现在他视线里,他只来得及看到一对狼耳以及一双锐利逼人的双眼。 少女眉眼英刻,像是天然粗犷原生雕琢的沉石,面如修罗鬼刹,墨色发丝向后,手中长剑形似一道轻薄的月光。 只眨眼之间,他见少女手中翻转,下一秒便是自己血管之中的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随之咽气了。 数十名侍卫悉数倒下,琉璃收了剑,她眉眼侧过去,手掌碰到金笼锁门。 随之推开了门,马车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客栈里。 桌上摊着三鸟,狸珠忧心忡忡,“二哥哥,琉璃会不会被抓住了?” 这句话已经问了三遍不止,江雪岐耐心地再次回答他,“按照她的实力,应当能够脱身。” 话音方落,“砰”地一声,房门被人推开,琉璃背着弓箭回来了,身上沾了一身的血腥气。 她手中还提着鸟面侍卫的头颅。 狸珠呆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站起来问道,“琉璃……你一个人去追了马车?” 琉璃应了一声,把头颅放在桌上,“马车里是空的。” “你没事便好,”狸珠干巴巴地问,“你有没有受伤……下次还是提前与我们说一声,我们很担心你。” 他没怎么和琉璃接触过,眼前少女又是不爱说话的性子,狸珠上下瞅瞅,看上去似乎没有受伤。 “‘没有。”琉璃说,她伸手去碰鸟面侍卫的面具,面具推不掉,如同已经和脸长在了一起。 狸珠也发现了,城中发生的事情足以震惊他,原先这些他只在书中见过,未曾想有一日会亲眼所见。 “这与书中所说的金乌完全不同……邪祟可是借了金乌之身在作乱?”狸珠心有余悸道。 “金乌是一族落,如今看是借金乌之名,具体不知是何人。”江雪岐说着,扫一眼桌上摊着的三只鸟。 三鸟身上都挂着叶片,似乎受了药性影响,如今陷入昏睡之中。 江雪岐看向琉璃,“你杀了巡逻示威的护卫,消息应当很快会传进去,接下来我们只需等消息便是。” “趁机混入内城。” 不夜城自从邪祟掌管之后便分内外城,内城是一座云雀宫殿,由鸟面侍卫守着,与外城分开。 “方才我打探了一番,此地外城是低级邪祟,由中了邪咒的人族聚集在此,内城中有一些是金乌亲信,还有一些便是高级邪祟。” 江雪岐道:“金乌天生通灵,它们被供为神鸟,得了青鬼之力点化作乱,加之亲信追随,如今如虎添翼。” “不管如何厉害,既然来到此地,不可容忍他为祸一方,我要割断他的喉咙。”琉璃开口。 狸珠在桌上摊了一张地图,把睡着的胖鸟推到了一边,还好方才薛遥没有在醒着,不然兴许今日要先去救一只凤凰。 “内城一共有四十二道门,开着的只有十二道,一共十二个方位,有一道是用来运输货物,直通内府……我们从这里走便是。” 当天夜晚。 “奉命搜查!嫌疑人等一律带走!!开门!!”鸟面侍卫敲了敲门,砰砰砰地震着门响,半天没有回应,直接便踹开了门。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桌上还放着一颗他们同伙的头颅。 …… “松兰香五百株、松儒虫二十筐、线虫五十、绵乳一百斤……”内城西南门,鸟嘴侍卫在清点着货物。 货物清点完了,鸟嘴侍卫看着面前送货的小狐狸,少年一副清明模样,看上去混不知事,点个货笨手笨脚,怀里还抱着一只母鸡。 侍卫目光又顿住,对方头上不知放了一窝黑乎乎的什么东西,肩膀上也有一只鸟,仿佛捅了鸟窝。 “我说……你这怀里的母鸡,与脑袋上肩膀处的野凤凰……是一并要送进去?” 母鸡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待在少年怀里,少年不好意思地开口,嗓音温温和和的,“我第一次进内城,想给大人带些贡品……这母鸡是我娘养的,我想亲自炖给大人。” 狸珠又看向自己的肩膀,“这野鸡是我上回在山里抓的……羽毛鲜亮,大人应当会喜欢。” 至于脑袋上的黑胖鸟,可以放起来当个吉祥物。 侍卫如何分得清野鸡与凤凰,见眼前这少年眉眼清澈,一副期待的模样,蠢得一眼便能看出来在想什么。 “行了行了,赶紧进去吧,别耽误我们的时间。” 狸珠抱着怀里的母鸡,道谢道:“多谢大人。” 待少年与同伴走了,鸟面侍卫才冷笑一声,总有一些低等人族喜欢献殷勤,金乌大人便是鸟族,给金乌献鸟…… “咯咯咯——”怀里母鸡在不安分的乱动,狸珠按住了母鸡的翅膀,“沐公子,再坚持一会,只需避开接下来的侍卫就好了。” 待穿过了长廊,狸珠立刻翻身上了马车,他坐在一筐筐的果子之中,红艳艳的果子,他拿了一个,放在唇边咬了一口。 白衣少年戴上了斗笠,遮住了半张脸,通过车帘缝隙依稀可见。 狸珠把母鸡放下来,小凤凰一并扒拉下来,三鸟与他大眼瞪小眼。 现在也醒了,应当能变回人形了。 狸珠有些疑惑,他问道:“你们三个为何还不变回来?” 胖鸟挪了挪,从他脑袋里下来,蹭着他的袖子不愿意动。 小凤凰矜贵冷淡,自不愿意说缘由,若是变回去了像面前少年这般多了个凤凰尾巴,到时候兴许会被认成野鸡。 母鸡则只是换了个方向窝着,忍着极大自制力,才没有在狸珠面前啄果子。 第四十八章 内殿后厨。 狸珠把母鸡一并托着放进去, 他站在米缸前,对缸底的三名少年道:“你们暂且在这里待着,带我们打探完便回来接你们。” “薛遥, 你看着他们不要乱跑, 安分一些。”狸珠叮嘱完, 他又在米缸布下一层结界。 从上往下看,一层障眼法让人只能看到米缸里的大米, 看不到其中窝着的三只鸟。 狸珠最后把缸盖合上,他匆匆地离开, 戴好自己的面具,门外江雪岐与琉璃在等他。 “琉璃, 方才在后厨我看到了一部分残肢……这里兴许有专门关着人族的地方, 暗室之中……兴许是用来供给金乌食用。” 狸珠看着地图道:“兴许要你费心前往查探,将那些无辜的人族救出。” 至于他与江雪岐, 如今薛遥不在,狸珠自然藏了些私心, 给江雪岐安排了最容易的任务。 “二哥哥,你在这里守着他们便是, 顺便查探可疑人等。”至于他,金乌在内城主殿设宴, 他打算前去查看。 闻言江雪岐静静地看着他,眼珠沉黑,敛起又落下,最终也未对他的命令有什么意见。 “我知晓了, 这里交给我便是。”江雪岐开口。 琉璃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之后身形便转眼之间消失了, 他们随时还可以传音。 “二哥哥,你注意安全, 不要被抓住了才是。”狸珠干巴巴地说,目光落在人身上,他倒是想守在对方身边。 只是如今薛遥他们三人还需要保护,无论如何,至少不能让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出事。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45节 他的手腕随即被碰到,江雪岐在他掌心里放了一道灵力,“有任何事,给我传音便是,狸珠,小心一些。” 狸珠应声,他揣着江雪岐给他的灵力,注意到是一道护身符,他已经好久没有自己一个人做过任务了。 这么想着,狸珠在后院和江雪岐分别,临走时注意到江雪岐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人皮制成的灯笼在屋檐上飘荡,梁柱之上刻有金乌展翅图纹,每一道走廊上都有鸟面侍卫守着。远处天空黑压压的,染上一片浸透的血红。 此地靠近地极两仪,每到傍晚,天边的云彩绯红绚烂,夕阳如同咽了血一样的深红。 狸珠躲在梁柱之后,远远地看到了同样戴着鸟面的侍女端着托盘进进出出,那托盘之上是一道焖熟的人爪。 金乌按照凡人吃食来烹饪人族。 在经过时他躲到了梁柱后面,听到侍女在经过时低声的交谈。 “乐师呢……他们何时过来?” “如今在偏殿呢……已经让人去请,莫要坏了金乌大人的兴致。” “这人烹用的是刚满八岁的男童……凉了便不好吃了。” 狸珠闻言身形转眼在原地消失,他混进了偏殿,琵琶弦音缓声而起,混合着镣铐碰撞的声音。 “啪嗒”一声,古筝弦断开,此地聚集的乐师舞女是人族,他们个个脖子与脚踝处有咒枷,脸上刻有青印一个“奴”字。 “弦断了……青衣,马上就到时间了,台上可莫要出错。” “她们几个呢?别成日哭哭啼啼的,若是表现不好兴许我们明日便会沦为盘中餐。” 古筝的琴弦重新替了,外面来了侍卫喊人,镣铐磕磕绊绊,沉重的在脚踝之间落下,侍卫的目光顺着落在队伍末尾的少年身上。 少年一袭白衣似雪,颈前有手腕上各一道银锁环绕,袖上锦绣飞鸢,怀中抱着琵琶,修长的手指落在其上,眉眼澄澈清明,翡若慕道,稍稍垂着眼,雪白颈侧印着一个“奴”字。 墨色发丝笼罩其上,奴字若隐若现。 狸珠有些紧张,他只少时和孟香学过一些琵琶之音,当时孟香和他吹嘘京州城外□□陵下,琵琶女琴音可令石铁心肠垂泪动容。 鸟面侍卫突然开了口,“站住,你的身份令牌呢?交出来看看。” 内城中管理极其严格,狸珠抱着琵琶面上镇定,抬眸清艳眉眼看向侍卫,嗓音若明潭澈物。 “大人,我是宫外替补的乐师……我们队中的琵琶乐师前两日冒犯了城中大人……如今不知下落。” 一旁的琴师首领掌中冒出一层冷汗,他们都听出来了身旁的少年在撒谎,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全都沉默不语。 他们如今的境地,若是此次演出中断,他们毁了大人的兴致,兴许会被关入笼中送上餐桌。 狸珠面容为难,加上他嗓音清澈动人,天生便若琴弦,便平添了几分可信。 “不要耽误时间了,莫要坏了金乌大人的兴致才是。”身旁的另一位鸟面侍卫开了口。 侍卫这才作罢,狸珠跟在人群最后,只能听到镣铐声碰撞在一起的音色,除此之外没有人开口讲话。 内殿之中觥筹交错,狸珠经过,两侧是鸟面可怖的金乌与獠牙遮面的鬼怪,餐桌上俱是同族残肢,地下是以人发编织的毯子。 他踩在上面,黑色头发编织而成的地毯,地下仿佛遮盖了无数的鲜血与淋漓。 鬼面似人一般吟吟作笑,人似牲畜一般沦为阶下。 那酒杯里的酒仿佛掺杂了人血,红的薄凉刺目,与金色酒杯相交融,背后的梁柱缠绕着巨大的锁链,黑压压的坠在人后。 “金乌大人,这是我们养的一群贱奴,平日里会一些曲子,今日特意带过来……为大人解解闷,大人莫要再为祭品烦忧才是。” 一旁的妖邪开了口,狸珠低着头,他随着人群跪下,只看得到自己与人前少女脚踝处的镣铐,眼角能够扫到六耳九目的怪物。 传闻民间三半仙亲近金乌,一为鼠害,而为蛇精,三为黄皮。黄皮得道生六耳九目,半仙半妖,入金乌座下,擅蛊惑人心。 至于那位被奉为座上宾的金乌大人,狸珠未曾听到回复的话音,紧接着便听到了黄皮仙的下一句。 黄皮仙,“大人的意思是看看……那这群贱奴便献丑了。” 一旁的蛇精笑意吟吟,众目睽睽之下蛇头伸长围绕着他们转了一圈,冰冷的鳞片折射出冷光,蛇信发出丝丝的动静,巨大的蛇尾仿佛随时会令他们窒息而死。 狸珠扫到他前面的女子脸上惨白如纸,小腿在发抖,这般被妖邪盯着,如何能保持镇定。 他垂着眼,抱着琵琶未曾动弹,指尖变换出一道灵力,灵力如同安抚的药剂,落在前面女子的身上,女子稍稍镇定了些。 狸珠察觉到空气中细微的气息变化,他在台上做这等的小动作,突然背后传来一股冰凉之意,仿佛有什么阴暗、冰冷之物悄无声息地盯上了他。 他在此时察觉到危险,瞬间抬眼看向台上。 主位之上,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扇带画像的屏风立在那里。 玄色沉黑的屏风,如同金乌的羽毛,画像之中一片沉黑,男子戴着鸟面,鸟面完全遮住了面容,只有一双通红血色的眼露出来,阴冷残暴隐隐浮现。 ……被发现了。 狸珠未曾想到,这邪祟是不愿意露脸还是藏身在何处? 此时正在看着他吗。 他努力地保持着镇定,未曾再有多余的动作,只垂眸看着掌中琵琶,随着弦音起,一并轻轻地捻动弦音。 殿上的舞女脚踝处戴着沉重的镣铐,随着翩翩起舞,镣铐在她们脚踝处碰撞发出声响,脚踝处的皮肤被磋磨的沉烂,有鲜血不断流下。 舞台之上充斥着镣铐沉闷的音色与受伤的脚腕,如同被关在笼子中被束缚的鸟儿,极恶的喜好之一便是残忍奴役它们。 狸珠原先听过这么一种舞,便是让鸟儿腿上绑上石子,它们在飞的时候会受石头的影响,看起来便像是在翩翩起舞,以折断双腿为代价。 “金乌大人!快看呐!卑贱的人族脚上的镣铐发出的动人声响,远比琴弦动听百倍。”黄半仙九只眼睛一并盯着台上,六耳在半空中晃着。 随着他的话音,身后妖邪一并跟着笑起来,一双双的眼睛隐在黑雾之中,笑声似在耳边浮现,围绕着台上的乐师舞女,带着冰冷的讥笑。 狸珠额头冒出来一层冷汗,他眼角留意着主位上的屏风,总觉得对方似乎能够透过屏风看清殿中的一切。 此地妖邪集聚,目前连金乌真面目都没有见到,这些妖邪掌控着不夜城,让不夜城沦为地狱。 墨色发丝落下,狸珠缓缓地拨动着琵琶弦,他跪在地上,掌间翻动,曲音随之流淌而出,清幽的眸色看向周围,随着曲音落下,最后一个音符随之静止了。 为首的乐师战战兢兢,跪着对黄半仙道:“大人,可要再听一曲?” “金乌大人,这群贱奴表现的如何?”黄半仙恭敬地问向屏风。 殿中安安静静,狸珠未曾听到任何动静。 片刻之后,黄半仙开口,“不必了,来人,把这群贱奴带下去。” 狸珠稍稍松了口气,他一直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随着他转身下台,锁链哗啦哗啦的碰撞在一起,他如芒在背。 未等他踏下台阶,方走到门口的位置,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耳边讥笑声似有若无。 “慢着,最后面那个抱琵琶的……把他留下来。” 黄半仙:“听闻近来有仙门弟子混入不夜城,仙门弟子最擅长掩人耳目,来人,把他带下去。” 狸珠脚步随之顿住,他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自己和殿中这群妖邪的战斗值,眼见着鸟面侍卫靠近他。 他只犹豫了一瞬,便任侍卫在他手腕处戴上了镣铐。 第四十九章 狸珠勉强维持着镇定, 他手腕处戴上了镣铐,表现出犹疑不定的模样,问道:“大人……这是何意, 可是我方才弹错了音节?” 他嗓音轻盈低落, 如同羽毛轻轻地落下, 扫荡人心。 “大人,我是替原先那位弹琵琶的乐师……”侍卫并不听他的解释, 其余的乐师个个心惊胆战,低着头不敢看他的方向, 生怕被牵连。 “那少年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断定他是仙道弟子?”蛇妖吐着蛇信丝丝开口, 在殿中梁柱旁盘旋缠绕。 黄半仙道:“这并非是我的意思, 是金乌大人的意思……再说了,人族狡猾, 有些仙道弟子惯擅长伪装。” “把他带到阴窟……他究竟是不是仙道弟子,万鬼自有定论。” 人间会供奉神佛神像, 寓意祈求神佛庇佑一方安宁。鬼界亦如此,凡是开智的魍魉, 有些会在自己的栖息地设有阴窟,四方供奉不一。 狸珠手腕上是沉仙锁, 这种镣铐用沉仙石制成,能够锁住仙门弟子的灵力,仙道多用来关押犯人,如今邪祟效仿, 以沉仙石来困住仙门弟子。 镣铐沉重, 鸟面侍卫在前方领路,从他踏出正殿起, 便能感到一道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他身上。 与殿中的相同,若是他现在甩开侍卫离开,第一对方知道他的动向,第二兴许会暴露江雪岐他们的位置。 狸珠装作无措的模样,稍微思衬了片刻,乖乖的跟在侍卫身后,一路上都在担心自己的安危。 “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我的身份令牌在偏殿,可以拿给诸位大人看……我并非仙门弟子,金乌大人岂可滥杀无辜。” 狸珠说的嗓音很低,咬着自己的嘴唇,这般被监视着,他模仿着受难者的模样,抱着琵琶的指尖稍稍颤动,侍卫领他走的是一条偏僻道路。 “你的运气不错,近来金乌大人正在为祭品分神,前些日子那些弟子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活下来,你前往阴窟……已经是金乌大人宽恕恩赐。”鸟面侍卫出声,场面话说的漂亮,已经能想象出身后少年被万鬼分食的场面。 所谓阴窟,之前只在书上看过,传闻是供奉一方鬼王之地,大多为地方作乱的伥鬼投靠鬼王所设冥地,仙门弟子前去必定要脱一层皮。 狸珠睁着一双眼,他看着前方侍卫的背景,手掌翻成手刀,方要朝着前方侍卫而去。 就在此时,他眼角倏地扫到了什么,身后是金阙廊沿,在廊沿之上,原本浮动的空气之中似隐隐翻涌成人形。 他扫到了半空之中一对巨大的翅膀,黑色的羽翼,男子通体漆黑,隐在黑雾黑袍之中,露出的一只眼冰冷阴沉,犹如浸入寒凉幽潭地狱冰泉,背后是天边燃烧成的一团血月。 黑袍为底,金光闪烁,眼若烈泉寒星,在光与暗之间蔓延生成,金乌展翅血月如临,人间陷入黄昏之际。 狸珠在那一瞬间脚步稍顿。 他要对侍卫出手的动作自然的收回,杏眼横扫回来,目视前方,背后冒出来一层冷汗。 看来今日他的运气不大好,阴窟他还未曾进过,手腕上尚有沉仙锁,如此进了阴窟……狸珠转而摇头,金乌如今在盯着他。 不夜城原本建在明暗交织之地,此地内城后通阴河,阴河自西向东贯穿,此河又名黑水河,河水漆黑不沉物,凡是物体坠入其中,会重新漂浮而上。 侍卫领着他上了一扇小舟,狸珠站在舟畔,在黑水河上,船舟能够轻易地漂浮,由灵力控制着方向行进。 茫茫的河流看不到尽头,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像是一座巨大翻转的砚台,河流之中隐隐有红色的尾鱼翻转而过,这种鱼生的细长,在黑水河中如同河床的血管。 待穿过了黑水河,临到尽头时,他感受到一道无形的结界,穿过无形的结界之后,身后来自金乌的注视便消失了。 “好了,便是这里……此地是阴窟入口。”侍卫方放下船桨,未曾来得及转身。 “砰”地一声,狸珠手腕上戴着镣铐,镣铐因为受力撞击发出动静,他抱着琵琶砸向侍卫的后脑勺,琵琶之上贴了一道灵力符咒。 鸟面侍卫后脑勺开了花,狸珠抱着琵琶睁眼瞅着,眼睁睁的看着侍卫晕了过去。 他从船边下来,随即顺带着把侍卫踹进了河里,鸟面侍卫脑袋蔓延出血迹,引得一群血线鱼前来啃食,身体缓缓地朝水流漂浮而去。 狸珠稍稍松口气,平日里他们惯会依靠灵力,失去灵力之后兴许仙门弟子还不如平常人,他看着侍卫飘远,打算从另一侧返回。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46节 方才穿过了一道结界……狸珠伸手碰上去,手掌触碰到了结界,一道无形的屏障把他隔开,此地被隔开的河流一并静止,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分水岭。 狸珠的动作缓缓顿住,“……” …… 后厨米缸里,“啪嗒”一声,米缸的盖子被顶开,小凤凰飞出来变成了人形,薛遥向后看一眼,确定自己如常之后稍稍放下心。 母鸡一并飞出来,在半空之中变成了人形,沐微迟面容紧绷,他与薛遥对上目光,两人同时又收回目光。 还有一只胖鸟在缸里呼呼大睡,沐微迟看向米缸,“可要带上他?” “路上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让他先在这里睡觉便是。”薛遥说着,布下一道结界在米缸边。 “已到内城,城中不止金乌,还有他座下妖邪,我打算先把他座下的妖邪处理了……顺便调查一番金乌对城中百姓所下的邪术。”薛遥沉吟道。 “你去找狸珠汇合,莫要让他涉险。”话音落下,薛遥身形在原地消失。 两名少年都走了,后厨一向安静,只有一些下人经过,米缸被施了障眼法,来往的邪祟都看不见。 内城的下人多为人族,有些早早的投靠了金乌,尽心尽力,能侥幸活命,除了最低贱的奴隶维持着人形,其余跟随金乌的人族都变成了兽首人身的模样。 有些人类幼崽一并变成了兽首人身,一只小狗崽因为好奇误入了后厨,误打误撞撞到了米缸,他看不见,却能摸到,从米缸里掏出来了一直黑乎乎的胖鸟。 “奶亲!米缸里长鸟儿啦!”小狗崽捧着自己发现的东西拿给自己娘亲看。 娘亲是给大人们做饭的,这里聚集了许多厨娘与厨子。 小狗崽抓着胖鸟,黑乎乎的一坨,闭着眼好像死了,但是摸起来还是热乎的,似乎只是睡着了。 “怎么吃的这么胖?幺儿哟,正好缺一道菜,红烧了给各位大人送去!” 油锅已经烧起,里面的油汁哗啦作响,迸溅出香料的香气,黑色胖鸟被扔进油锅里,一群厨娘围着,炸了半天这鸟还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翅膀微微收着,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一直没有变色,厨娘感觉炸的差不多了,便捞出来放进了盘子里。 最中间放着炸过的黑胖鸟,蛇精大人喜好吃鸟鼠,又在盘子边洒了一圈料汁,放上了剥皮炸过的死老鼠。 “幺儿,你去端去给大人,殿中脖子最长的那位便是,记得叫姐姐,莫要说错话。” 狗崽欣然答应,“娘亲,我很快就回来。” 殿中黑压压的透出一层黑雾,此地邪气冲天,邪祟低低交谈声混合着笑声,餐桌上摆放着人肢与各类异兽。 “啪嗒”一声,嘶嘶的蛇信在盘子边缘游走,有什么清脆的动静在耳边落下,李云锦在这时睁开眼。 方睁开眼,他便闻到了浓重怪异的味道……像是凡间的香料混合在一起,把他整个染透,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蛇脸。 鲜红的蛇信,冰冷的鳞片,以及正盯着他看的一对竖曈。 一对乌黑的黑豆眼睁着,没有见另外两只的身影,小凤凰的母鸡并不在,面前的是一只蛇妖,正准备把他吞下去。 “今日上的是活物……倒是了解我的喜好。”蛇妖笑声尖厉,蛇信在盘子中央的黑鸟羽毛上扫荡了一圈,粘腻地把上面的酱汁舔掉了。 李云锦:“……” 一股腥臊之气扑面而来,未等蛇信朝他卷过来,“啪嗒”一声,胖鸟转瞬之间在盘中消失,殿中多了一名仙道弟子的身影。 玄衣少年,墨发黑眼,背负玄水沉剑,眼睫下透出阴影,唇色苍白,在大殿之中长身而立,气息虚弱,仿佛还没有睡醒。 遍地妖邪之中,玄衣少年如同一个戳一样的瞩目,蛇妖更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盘中餐变成了人。 如今这是仙门新流行的手段?居然变成食物来哄骗他们。 “呀,来了个有趣的……漏网之鱼,”蛇妖吐着蛇信,嘶嘶地盯着中央的猎物,黑雾之中的妖邪一并若隐若现。 “诸位,我们不如看看,谁先把他抓住……如何?”如今金乌不在,他们如何玩死殿中的少年,正是为他们添了新的乐子。 嬉笑声在耳边传来,蛇妖最先出手,一道巨大的蛇尾连绵而来,梁柱之后蜥蜴鬼身的妖邪不落下风,鬼爪同时朝着玄衣少年而去。 李云锦在殿中站着,目光扫过去,没有找到自己的同伴,似乎睡过头了。 这么想着,在蛇尾朝着他侵袭而过的瞬间,蛇影落下时,他的身影随之消失。 沉重的威压落下,“砰铛”一声,地板被震碎,一道道藤蔓化成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束缚住蛇妖的影子。 下一秒,李云锦的身影再次出现,他伸手一抓,蛇妖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掣肘,“砰”地撞向梁柱,朝着对面的一众妖邪砸过去。 直接把一众小鬼全部砸的咽了气。 一瞬间,梁柱倾斜、桌椅四分五裂,半边穹顶被震碎,中央的玄衣少年依旧在原地站着。 他脚底黑影汇聚,在他身后复刻一众妖邪的模样,如同一面镜子一般,映着对面的一众妖邪。 蛇妖被摔得心惊胆颤,几欲吐血,方才被牢牢攥住七寸的感觉犹如在际,它竖曈立起来,见玄衣少年身后出现与自己身形相当的一道影子。 “竖井,你如今……实力大不如前啊。”一旁的讥笑声传来,鬼魅浮现,身后的黄皮子与鼠妖隐在黑雾之中。 竖井冷笑一声,“不过是个小娃娃,我方才中了计,你们莫要轻敌,且看他身后的影子,可是在复刻我们?” 今日此少年在此,若是他们把这玄衣少年放走,传出去他们不必留在不夜城,不说面子里子败个干净,兴许会被金乌扫地出门。 “让我来试试便是。”黄皮子笑意吟吟的开口,面上九只眼睛同时在转动,眼球蔓延出血丝,身形在原地消失。 未等他靠近李云锦,另有一道六耳九目的黑影浮现出来,在半空之中拦住了他。 与此同时,蛇精、鼠妖,伥鬼,鸟面侍卫,黑影幻化而出相对应的邪祟,与殿中的妖邪照面。 “砰铛——”黄皮子化成的黑雾与另一个自己化成的黑雾相冲,威压震得地面晃动,两道黑雾不相上下,很快退开又撞上,速度快的几乎一致。 两道巨大的蛇尾缠绕在一起,谁也碰不到对方的七寸,蛇信交缠,腐蚀的液体落在地面上侵蚀青砖,却无法侵蚀对方。 殿中迅速的乱成一团,梁柱被撞飞,随着一声“哗啦”的巨大声响,正殿的房顶一并被掀翻了。 李云锦避开了飞过来的石子,他左右看看,伸手去碰桌上震落的红烧人爪,他捏起来看了看,分辨不出来是薛遥的手还是狸珠的手。 他对几人并不了解,能想到的便是兴许同伴们跟他一样被邪祟做成了盘中餐。 他皮糙肉厚没有被煮熟,不知道他们几个怎么样了。 这么思考着,李云锦抬起头,他朝着一旁的蛇妖看过去。 蛇妖无形中感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平静却又不怀好意,莫名令他背后生寒,没等它反应过来,他甚至没看清玄衣少年的任何动作。 只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动。 “刺啦”一声,竖井整个不能动弹,它的肚子被剖开,竖曈略微放大,在对方面前仿佛毫无还手之力。 如此邪术,倒反天罡,竟出自仙道弟子。 黑色的鲜血喷涌而出,一并还有肾脏与肠器,哗啦啦的一并流出来,鲜血喷薄而出,污染了整座宫殿,被掀开的房顶血月笼罩,巨大的蛇头被钉死,竖曈映照着玄衣少年仿若如常的……进了它的肚子。 有一些消化的属于人的残肢,李云锦把蛇精的肠子扯出来,粘腻沾着血丝的肠道在他手中蠕动,他随手丢到了一边。 剖开蛇精的胃腔、卸掉蛇精的五脏六腑,尝试在其中找薛遥和江狸珠。 第五十章 整座内城以主殿为中心发生震动, 随着巨大的廊台倒塌,“哗啦”一声,房顶被掀翻, 威压朝着四周蔓延, 地面裂开的裂缝引得周围的房屋一并沦陷。 水牢之中, 受灵力波动的影响,内里的水面如同倒灌, 引起一圈圈的波纹,水牢一并跟着摇晃。 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琉璃侧目看过去,与现身的薛遥对个正着。 此地是昏暗的水窖, 原本是用来储酒的地方, 如今此地建了一座座黑色的狭窄牢笼,用以关押人族, 邪祟把他们当做食物。 琉璃一剑斩断了水牢里的锁链,听身后的薛遥道:“此地可有发现?” “此地关押的都是人族, 没有仙道弟子。”琉璃说,按照她的猜测, 兴许都已遭遇不幸。 琉璃看一眼入口的位置,“外面发生了什么。” 薛遥摇摇头, 他方进来,并不知外面为何如此动荡,当下先把这些受难者解救出来。 “狸珠和江雪岐去了哪里?”薛遥问道。 琉璃:“狸珠去了妖邪聚众的宴客殿,江雪岐不知去了何处。” 虽说狸珠给江雪岐安排的是在附近, 她不觉得江雪岐会听从。 两人想必在一处。 黑水河。 狸珠发现自己被困在了结界之中, 此地结界只进不出,原本的阴窟他以为会是某一处洞穴, 未曾想到会是一片地界。 想必结界之内,都属阴窟。 身后是槐木阴林,狸珠沿着黑水河绕了一圈,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未曾发现有结界薄弱之地。 他如今身戴沉仙锁,想要破除结界并非易事。 此地靠近晨昏线,夜晚将至,整片血红的天空映下来,在天边尽头明月高悬,如同一扇巨大的圆镜。 狸珠远远地看着,眼前景象和金乌寺中的神像极其相似。 “二哥哥?薛遥,李云锦,琉璃,沐微迟?”狸珠用存起来的灵力使了传音术,没有任何回应。 他只得停下来,覆看向阴林之中,结界破不开,他只能从其他地方找线索。 两侧阴林是槐树枝,如今并非槐花盛开的季节,不知是不是受了尽头血月的影响,槐花缓缓地向绽开,在月光的映照下染上血月一般的绯色。 狸珠行走间他手腕处的镣铐会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这般无疑是在告诉邪祟自己在这里。 他忍不住抿起嘴巴,仔细地留意着四周,奇怪的是四周却没有任何邪祟的动静,此地不是阴窟吗?供奉之地应当邪祟为患。 四方鬼魅,似乎有那么一位喜好独特,白骨枯荣之地,只生长了成片的落锦花,绯红成艳,自成迷雾,建在阴刻之地,误闯了鬼王的领地,想要出去需用自己最珍贵之物去换。 狸珠心想,他应当没有那么的运气不好,若是当真入了鬼王的阴窟,拿他最珍贵之物?仙道弟子最珍贵之物便是天成仙骨。 若被抽去了仙骨,他今后便无缘仙门。 狸珠不由得想起来,自己原先曾知晓命运,入仙门之前会有一劫,便是此劫数吗? 二哥哥似乎会因此受惠,若是他受难能让二哥哥免遭劫难,这般似乎也算是一桩不赔钱的买卖。 狸珠脑袋里一通胡思乱想,待他看清了阴林尽头一片绯色迷雾,这里生长了大片的落锦花,此花形似鬼面,神情不一,有娇俏有冷笑,落锦在迷雾中央若隐若现,最中间的洞穴更是如同一张幽然的鬼面巨口。 仿佛随时会把人吞噬进去。 他在看清时背后冒出来一层冷汗,杏眼稍稍地睁大,嘴巴抿紧,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再睁开眼,还是如此,自己没看错,他当真入了鬼王的阴窟。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47节 随着他踏入,闻到空气中落锦花产生的腻人的香气,像是一团团锦簇之物汇聚而成,如同蝴蝶踏入了牡丹园,腻在其中芬芳之中。 狸珠屏住了呼吸,阴窟寒冷刺骨,犹如踏入万丈深渊,他行在迷雾之中,耳边若有若无很远的低语声传来。 仿佛来自冥河幽间,曲径通幽,隔着无形之物低语,落入耳间如临异世。 他随之踏入了洞穴,方入窄,两步之后豁然开朗,如同迷雾散开。两侧是众鬼神像,如同凡间的佛龛,浮雕悬塑融入藻井,瞠目铜眼的小鬼举着锁链,青灯烛火落入泛幽掌中,金铃引伥。 偌大的棺材锁着万鬼之源,红棺相手执阴笔,佛册落经,笔通阴阳,掌伐论断,背后锁链锁着万怨之鬼。 沉水引灵,尸源入阴,缚灵现身,疫鬼随之,人间凋零。 这三位都在两侧,金乌供奉鬼王,鬼王千变万化,无人知其原身……如此神龛要如何塑。 如此想着,狸珠在看清最里的神像之后稍稍地愣住。 墨发青丝,翡仪面庞,列松若翠,艳雪容姿,眉眼悲悯之态,恸哀伤切,剑落九天月满霜华,化风化雨明台殿堂,神龛之上,被奉为十三州唯一的仙君。 这阴窟之中……供奉的竟然是仙君。 把仙君神像放在鬼窟之中,以此代替鬼王之像,正邪逆反,若是此事传出去,金乌兴许会受到仙道讨伐。 金乌开化时作为阴阳之使守在仙君身旁,神像上一并在原本的位置,未曾改动。 狸珠找位置坐下来,他挑来挑去,不想靠近那些瞠目瞪眼的鬼怪,便在仙君神像下坐起,手腕上镣铐沉重,要先办法先把沉仙锁摘下来才是。 没有邪祟的气息,此地阴气浓郁,出自此地鬼窟,鬼窟众鬼安宁,一并守在鬼王座下。 仙君已死有数百年,若是知晓如今自己神像在鬼窟之中,会作何感想。 狸珠这么想着,他未曾放松警惕,这般在原地打坐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四周依旧十分安静。 他再走到洞穴门口的位置,此地再次多了一道无形的结界,他步伐顿住,碰到了入口处的结界,未曾感受到任何气息。 他不由得转身,回望身边的众鬼与仙君神像,此地塑的是鬼身,眼前仙君未必是真身,兴许是鬼身。 先前未曾注意,如今莫名的感到有些饿,狸珠走两步,随着他的步伐,饥饿感愈发的强烈。 他不禁摸摸自己的肚子,原先已经学会辟谷了,这种情况好久没有出现过了。 难不成此地鬼魅作怪目的便是要他饿肚子? 狸珠有些疑惑,在他走回去时,他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他眼角扫到了什么,脚边不知道何时多了一颗苹果。 红通通的果子,一并浮上来的还有口渴,嗓眼在自动分泌唾液,如同被沙子刮过了一般,吞咽唾液时能感到疼痛。 他们修仙第一课便是要克制自己的六欲,口腹之欲、饥肠之欲、情-欲、怨憎会念,生杀掠夺和无尽贪念。 此时此刻,他肚子咕噜作响,嗓子干的仿佛身体的水份在迅速地抽干,不止出现了苹果,还有梨花糕、莲子羹、热腾腾的鸡腿素心,桂花酒汤……平日里他喜欢的食物如同百宝箱一般冒出来。 狸珠瞪眼看着,如此低级的手段,他万不会上当,若是轻易纵容了欲-望,这里这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他相当于把自己交给了一众鬼魅。 他收回目光,捂着自己的腹部,唇腔在分泌口水,甚至克制不住,饥饿感与口渴在不停地放大,空气中蔓延着食物的香气,胃部因为饥饿在不停地抽搐。 狸珠紧紧地咬着牙,他眼珠子转过去,平日里他在这方面未曾严苛自己,如今受到的诱惑便更难以把持。 只是被引诱尚能忍受,当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因为缺少水份皮肤变得发青,血管隐隐可见,他不由得呆住了。 清晰的能够看到自己的身体变化,因为缺少食物和水,原本清瘦的一截手腕变得更加脆弱,仿佛一折就断,皮肤呈现出营养不良的枯黄色,身体在极速地消耗残余的能量和水分。 最根本的欲-望并非自己本身的欲-念,而是被迫受生理影响,达到不获取食物和水濒临生命衰竭边缘。 若是吃了喝了会受这鬼窟之中的鬼魅支配,若是不吃不喝,哪怕能做到,不过是换了一种死法。 看似有选择权,实际上没有选择权。 狸珠想明白了,他张了张嘴,嗓间已经发不出声音,旁边的食物就在他触手可及之地,他只瞅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眼角扫到周围的墙壁,此地石窟因为靠近水源之地,受湿气影响,生长了一些苔藓和虫子。 苔藓受阴气影响发黑变质,虫子更是长得形似外面的落锦花,肥硕的缓慢移动,头部形似人脸,黑色的沉积成人的五官,令人多看一眼便想吐。 狸珠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心跳声在耳边变得清晰,意味着他的身体正在快速衰竭,他只犹豫了一瞬,随即闭上了眼。 手指碰到了冰冷的苔藓,他用最后的灵力屏蔽了自己的味觉,苔藓与虫子一并塞进嘴巴里。 狸珠仿佛能感受到虫子在他嘴巴里蠕动,他恶心的想吐,头晕眼花,在他一并吞下去之后,饥渴感有所缓解。 在他再次睁开眼时,耳边嗡鸣声停止,食物和水消失不见,他身边的墙壁也恢复原状,苔藓和虫子变回了藤蔓和果实。 这种果实通体微红,生的形似虫子的形状,触摸起来冰凉,枝叶粗大,叶子发黑。 生长在阴窟之中的植物,日日沾染邪气,仙道弟子食之,不知会有什么副作用。 狸珠闭了闭眼,邪祟诡计多端,想来早已设计好,令他做无谓的挣扎……不过是从一处深渊推向另一处深渊。 第五十一章 中央的宴客殿发生了变故, 动静惊动整座内城,沐微迟赶到时便看到了正中央玄衣少年的身影。 地上留了一地的残骸,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内脏与肉身交织, 混合成血浓阴森交叠的产物, 李云锦面容上沾了鲜血, 手中还抓着一截蛇尾。 黑雾之中妖邪若隐若现,奇异的是似乎没有妖邪注意到李云锦, 沐微迟皱眉,此地发生混乱是好事, 他们莫要被牵扯进去。 “李云锦。”沐微迟喊了人,随着妖邪一道长尾朝着他扫过来, 沐微迟劈散了邪祟的长尾。 远处的李云锦也听到了, 随之扭头,隔空相对, 李云锦稍稍地停顿,随即手一松放开了抓着的蛇肠。 两名少年在梁柱之后汇合, 身后妖邪与影子绞在一起,迸发出的威压击碎了半边金镶瓦片。 李云锦盯着人看, 沐微迟还活着,他用手指变成笔墨, 在纸上写了字。 ——狸珠和薛遥在哪里 “薛遥去查探妖邪的情况,兴许在琉璃那边,”沐微迟扫一眼殿中盛况,这是发生了何事, 看样子妖邪损失惨重。 “江狸珠来了宴客殿, 你没有看见他?”沐微迟问道。 李云锦摇摇头,眼睫扇了扇, 随着影子一点点的收回,他黑眼圈重了些,在一旁昏昏欲睡。 “江狸珠应当不必我们过多操心,有他二哥在,倒是此处……方才这里发生了什么引得此地妖邪内斗?”沐微迟又问。 玄衣少年是唯一的在场者,随着他话音落下,“啪”一声,他眼睁睁地看着李云锦在他面前倒下了,沐微迟没有接住人,他低头一看,人是睡着了,不是死了。 与此同时,纠缠在妖邪身上的黑影全部消失,殿中一瞬间陷入了安宁之中。 沐微迟扛着李云锦在原地消失,暂且离开了此处的一地狼藉。 水牢之中。 因为长期的戴着镣铐、泡在水里,被关在地窖的人族许多生了病,他们脚踝和手腕处都有严重的淤伤。 薛遥和琉璃一并将他们解救出来。 从邪祟那里拿来了被褥,薛遥随行带的有伤药,被关起来的男女老少都有,个个面容灰败、双眼迷离,仿佛魂已经被抽了去。 薛遥耐心地为其一一包扎伤口,在一旁低声言语,“诸位……不必担心,我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劳烦你们暂时待在此地,待铲除邪祟之后……我们会带你们回家。” 琉璃在一旁煎药,拿着一扇小扇子,眼角扫到少年眉目坚毅,看受难的百姓犹如心焦,收回目光将剩余的药材放进炉子里。 “此地由我守着,你先去与他们汇合便是,听闻有仙道弟子在妖邪聚众之地大闹了一场。” 不知道是哪一位,他们之中几人性子不一,却都行事沉稳,不至于打草惊蛇。 薛遥闻言对琉璃道:“多谢。” 他垂目将护身符塞进受难的孩子手中,见孩子眼底浮现出惊恐,指尖的温度传递进去,随之身形在原地消失。 阴窟之中。 黑水河从正中央截开,一半流动一半禁止,槐树阴沉沉的开散着枝叶,缝隙之中见不到光,其中迷雾若隐若现。 隐约有低低的哭诉声在其中回荡,随着白衣少年踏入,隐约的威压朝着整座阴窟传递,哭诉声随之消失,迷雾散去,整座阴窟陷入了寂静之中。 江雪岐踏入其中,拦在阴窟之外的结界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落锦花缓缓地盛开,花蕊中央的人脸原本形态各异,此刻察觉到了什么,纷纷陷入了静止状态,维持着低垂的鬼面不再动了。 狸珠仍然在洞穴之中,他误食了墙壁上的果子和枝叶,小腹逐渐升起灼烧感,闭目在仙君座下。 神像眉目低垂,落神睥睨之态,狸珠细数着六欲,剩下的四种,待他察觉到身上升起热意之后,便知晓迎来的是哪一种。 热意从腹部向他全身蔓延,如同无形的火种正在吞噬着他,心脏声落在耳边剧烈的跳动,他变得口干舌燥,睁开眼看向自己手臂。 全身泛起一层绯意,掌中出了一层汗,空气中浮现出腻人的香气,如同误入了牡丹花丛,香味儿浸染他,沿着他的手腕缠着他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狸珠打坐的姿势有些维持不住,他向后靠在神像边,他未曾经历过人事,唯一有过的情节,兴许要数几次在江雪岐身边。 他此时应当庆幸,自己与江雪岐分开行动。如今思绪混乱,闻见牡丹花香如同误入花丛,白衣少年在牡丹花从之中,热意如同挠在他的心上耳畔。 分明是灼烧之意,被啃食的身体部位变得焚烈涌动。 狸珠靠坐在神像边,墨色发丝沾湿粘在脖颈,露出来的一截雪白泛出晶莹的薄汗,眼睫一并被沾湿,细白的手指握着长剑支撑在地上,随着他的动作摩擦在地面,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触感都被放大。 牡丹香气仿佛要溺毙他,狸珠察觉到气息从他身体内部散发出来,他呼吸出来的香气,环绕在他身边,身体被灼烧渗出一层薄汗。 “啪嗒”一声,狸珠手里的剑丢在了地上,他咬紧了自己的牙,清碧衣裳垂落在地,染上了地上的脏污。 两侧的墙壁上一众鬼魅魍魉正注视着他,双目重叠,他立在仙君脚下,他仿佛能从众鬼眼中看到狼狈的自己。 纵容自己总比坚持要容易的多,此刻他轻易便能得到身体上的快感,墙面上的鬼魅如同一面镜子,若是他顺遂身体上的欲-望,兴许不日便能在墙面上看到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狸珠难受的大叫起来,他浑身上下爬满了名为烈火的虫子,灼烧在每一处,脸上被烧出不正常的红晕,丢下了手中的剑,他脑袋磕在仙君脚边,抬眼便见仙君神像垂目神情。 在神像前,他身后是鬼界众生,眼前为明台圣物,他受身体折磨,鼻尖前是牡丹香,脑海里却仍然在胡思乱想。 思绪陷入回忆之中,窥见了一片牡丹花丛,落入锦瑟园林,见到了容貌澧丽惊鸿之貌的白衣少年。 他好似一只水墨蝴蝶朝着白衣少年飞去,经过牡丹花丛,朝着白衣少年翩跹而去,落在白衣少年指尖。 在白衣少年垂眸时,他看到了扑闪翅膀的自己,落在对方指尖,见那双深邃幽眼垂落,在他身上停留审视。 被注视、落在对方指尖,吸引了对方的目光……只是如此,狸珠便难以按捺内心的欣喜若狂。 他脸上泛出薄薄一层的红,清碧衣衫垂落,脸颊埋在自己手掌,身体难以克制的产生了一阵痉挛,眼睫被汗水打湿。 在仙君神像前,在鬼窟洞府之中,他轻而易举地便亵渎了对方。 狸珠耳边嗡嗡作响,在短暂的安宁之后,随之升上来的是无穷无尽的灼热,他被支配控制思绪,浑身蜷缩在一起,手指碰到冰冷的墙壁,牙齿咬住了下唇,一片唇肉被咬的翻烂。 他低头看向自己指尖,指尖在发颤,他手掌撑着墙壁,在神像前维持着跪姿。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48节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虚怀若谷、怀卑性谦,秉承正直,戒心严欲,奉我神主,承天落道,感尽天良,容我纵生,慈怀化悲,余孽惨寰……” 狸珠双手合十,他低声念着心经,在神像之前,身形仿佛变得无比渺小,化作一粒尘埃,他闭上眼,任烈火将他吞噬殆尽。 他耳边仿佛听见了遥远的低语声,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什么,兴许是在引他烦忧,心经念一遍毫无益处。 如同他们修炼一般,先生常说,若是只做一遍自然无用,甚至每日重复、百日千日,兴许毫无长进,日经变化微乎其微,长久的坚持才可能有细微的变化。 一遍不行便念十遍,十遍不行百遍……他能做的也只有此了。 他思绪在飞速地变幻,一刻不停地转动,循环往复着心经,几乎不给自己任何喘息的时机。一有空隙,他心神乱晃,便会想到自己亵渎之人,陷入无尽的渴望与灼热之中。 狸珠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薄汗顺着他下颌的位置滴落,耳边依稀传来了人声。 “狸珠。” 温柔低沉的音色,像是他幻想的那般,狸珠甚至分不清自己的思绪与现实,他如此狼狈姿态,自不愿此时见到对方。 “江狸珠。” 眼前人未必为实,邪祟如今引诱他,狸珠握紧了自己掌中长剑,他从神思之中回神,睁眼朝身后看去。 白衣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洞穴之中,在踏入洞穴的那一刻,身后的落锦仿佛变成了盛开的牡丹花丛。 狸珠隐约能看到黑色的火焰,正顺着他的手腕在他皮肤上蔓延,不断地吞噬着他,在他看到对方时,目光便移不开,烈火灼烈如同碰到了养分,燃烧腐蚀着他迅速地拉着他沉湎下坠。 “我听闻你被送到阴窟,便追随至此。”江雪岐开了口,仿佛分毫没有察觉到此地的危险。 狸珠几乎能从对方眼底看到自己,何况他此时正受煎熬折磨,被□□侵蚀难以承受,整个人如若扑向火焰的飞蛾。 如此狼狈之态,龌龊之思,集聚在一起在江雪岐面前铺开。 狸珠需要极其大的忍耐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扑过去,他觉得自己如今和发情的兽类不相上下,若是凡间男子个个如此,此间便与纵情享乐的地狱无异。 “二哥哥。”他翻身提剑躲到了神像后面,握着长剑的手掌留下一道血迹,疼痛令他稍稍地回神。 “我如今姿态难以入目………能不能拜托你,暂且不要看我。” 第五十二章 内城无妄殿之中。 香炉里燃着骨香, 藻井金乌座莲绽开,一众妖邪在此地聚集,蛇精、鼠妖, 黄皮仙, 三妖一位被开膛破肚, 一位被斩断尾巴,还有一位被割掉了耳朵。 他们与修仙弟子交手, 不但身负重伤把宴客殿搅的天翻地覆,连对方的人影都没有抓住。 “金乌大人, 我未曾见过那般奇形的法术,对方擅用影子, 影子可千变万化为自己效力。”竖井受伤最严重, 他的肚皮被堪堪缝上,疼得他气息变化些许, 强忍着腹痛。 黄皮仙道:“大人,古往今来, 擅用影子的族落出自子赫朝天星君,朝天星君陨落已有千年……如今在十三州显现失传秘术, 此为凶兆。” 鼠妖的尾巴断了一截,在一旁扯着自己的胡须, 发红的眼在黑雾之中若隐若现,吱吱两声,“我们如今应尽快找到青鬼大人……由他带领我们,就算是十三仙与再世仙君现身……到时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殿中主位一团黑雾若隐若现, 只有一对深红血厉的眼睁开, 数道金色圆环在金乌身后出现,金乌面前出现许多道画像。 分别是四位少年与一名少女。 黑雾中传来男子音色, 金乌一族原属圣鸟,嗓音轻盈如同清珠玉衡。 “子赫城中如今还有朝天星君的后人,李氏一族……他们不过继承了朝天星君十分之一的能力,且伴随着剧烈的副作用。” “这几名少年便是入城的弟子,其中一名已入鬼窟,剩余的……给你们三日的时间,若是带不回他们的人头。” 随着金乌话音落下,一道黑色的火焰在半空中凭空出现,燃向竖井的腹部,竖井脸色剧变,转眼之间便跪在地上,竖曈浮现出一阵恐惧。 殿中央的黑雾消失,“啊——”竖井倒在地上惨叫出声,他紧紧地捂着腹部,随着他掌下一阵阵的抽动,他的腹部出现一道丑陋的疤痕。 疤痕是火焰纹路,以残忍的方式短暂地治好了他的伤口,相应的,火焰生长在他的肚皮上,随时也能够把他吞噬。 几副画像在他们面前陈列,最左边清碧衣裳杏眼的少年,已经被送去阴窟。 “阴窟里九死一生,那里可是那位大人的供奉之地,我们不必前往。” 剩余的几位,一名神情冷漠,凤眸俊美,抱剑凛然之姿,一名皱眉神肃,侧眼看人面无表情,还有一名少女英刻逼人,眼神薄凉如同利刃。 最后一位便是他们见过的玄衣少年,看上去睡不醒,在殿中如何把他们收拾了一番,仿佛依旧历历在目。 “他们如今就藏在内城之中,翻遍整座城也要把人找出来。” “等我抓到他便将他剥皮活寡。” …… 鬼窟洞穴内。 狸珠靠在神像之后,他话音落了,白衣少年没有反应,他隐隐能够感到对方的气息,在他身后不远处。 气息若有若无的传递过来,手掌间传来疼痛,他牢牢地握紧剑,鲜血顺着啪嗒滴落,染红了他身旁的一片地。 “狸珠,此地原本是供奉邪祟之地,”江雪岐扫了一眼中央的仙君神像,两侧鬼众自动让地,他缓缓开口,“供奉的是千年前的鬼王……你可知他最擅长什么。” 耳边传来少年的喘息声,对方只露出一截墨色发丝,以及受伤的手掌,手掌被翻着按进地面也毫无反应。 只能看到隐忍的指骨,侧颈绷紧弧度,如同晃荡的蝶翼。 “青鬼擅引灵,赤发鬼擅下咒,缚灵喜滋阴……白衣鬼相擅幻术。” “在他的供奉之地,常常有人走不出来,便是被幻象迷惑折磨。” 白衣少年的嗓音断断续续,落在耳边,狸珠听的身体发热,感知到对方离他越来越近,他忍不住按住自己的手腕,一点点地朝一旁挪动。 冷香将他包围,对方的指骨映入眼帘,以及一角金云鹤纹,江雪岐的面容朦朦胧胧,仿佛一并蒙上一层绯色,他的手腕随即被握住,肌肤相触,异样的触感立刻遍布他全身。 狸珠盯着江雪岐的脸看,他一瞬间停止了呼吸,额角汗珠落下,紧紧地攥紧了掌心,掌间疼痛传来,他耳边嗡嗡作响。 面前白衣少年的模样一点点的模糊,他眼前出现了另一副画面,自己原身已不在鬼窟,周围是热闹的人群……仙道弟子百家,他看到了薛遥,沐微迟和沈羿。 自己也在其中,他们在一座巨大的看台上,中间有一座沉仙石做成的笼子,笼子之中关着白衣少年。 “江狸珠!你看见了吗,他是邪祟……是鬼相化身……从他现身之后九州各地邪祟四起……他便是作乱的祸源。” 薛遥面容冷冷,“你如今还要包庇他吗?” 他不由得看向笼子里,沉仙石沉重落下,白衣少年显出真容,那是与明台圣物无二致的一张脸,翡仪之姿、艳丽深邃,只是对方眼里并无悲悯之心,有的是无尽的墨色与幽深。 通天邪气,千变万化,白骨丛生,枯荣显象。 “若不是因为他,不夜城不会沦入妖邪之手,金乌便是为了追随他以城为祭……他的存在天理不容,奉卿各位诛杀邪祟!”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笼中少年随之化成一团迷蒙不清的黑雾,黑雾包裹着一具成男白骨,纱布缠绕其中,随着威压向外浸透,围绕在外的仙门弟子被掀翻在地,有几名弟子吐出一口鲜血。 薛遥一并上前,与笼中邪祟交手不过数招,便被震飞,他唇畔鲜血随之渗出来。 “江狸珠,不可留他,现在便是动手的时机,日后九州危难……皆是因他而起。”薛遥盯着他看,眸中审视着他。 画面随之变成了九州四处遭屠戮的场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饿殍遍野,疫灾泛滥……九州沦为人间炼狱。 只那一瞬间,他心中杀-欲浮动,长剑翻转挽出一道道剑风,看向尸首之中的白衣鬼相。 “啪嗒”一声,四周静谧无声,狸珠回过神来,他背后蔓延出凉意,水珠滴落的声音将他从幻境之中拉出来。 面前的白衣少年面容与背后神像重合,仔细看眉眼,同样是深邃眉目,只是神像上阖眸慈悲,眼前少年过分的殊艳,如同艳鬼化身。 狸珠唇畔之间仿佛还能尝到鲜血的味道,便是九州被屠戮之后,空气之中都带着腐烂的尸腥气。 江雪岐是邪祟。 江雪岐是邪祟。 江雪岐便是鬼王化身。 对方日后会屠戮九州,成为九州祸害,如今他对邪祟倾心,不过是一时被蛊惑,日后会沦为九州不义罪人。 不可留他。邪祟不可留。 不可人间沦为炼狱。 狸珠思绪有一瞬的停滞,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长剑,感受不到痛感,杀意在此时此刻酝酿到极致。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不要让他祸害众生。不能让他成为邪祟。 由他亲手了结。 “啪嗒”一声,洞穴上方的水珠落下,落在白衣少年身上,好似一滴浓稠的鲜血。 是不是邪祟,他一试便知,邪祟杀不死,只要捅穿对方的心脏,便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鬼相化身。 “……疼?”江雪岐抬眼看他,低声问出来,他手掌传来细微的触感。 被这么一声唤的回神,狸珠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大脑如同宕机,受了剧烈的情绪起伏变化影响,怔愣着一动没动。 江雪岐在低头为他包扎伤口,手掌中间的口子已经不见,对方动作温柔谨慎,在他面前毫无防备。 “狸珠,这般还疼吗?”江雪岐重新为他包扎,清理掉周边的血迹。 狸珠指尖绷紧,他手掌中握着长剑,以他的距离能够轻而易举的碰到江雪岐的脖颈,他刚刚真的打算那么做。 不过受此地邪祟影响,他对江雪岐起了杀心。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狸珠建立起的信念轻而易举地崩塌,他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手中的剑跌落在地,垂眼看着江雪岐为他包扎伤口,脑海里嗡嗡作响。 眼前是待他极其温柔的二哥哥。 “刚开始兴许还会难受……过一会便会好了,”江雪岐食指在他额头点了一下,蜻蜓点水一样的相触,对上他眼底,江雪岐稍顿住。 “狸珠是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吗。”江雪岐若有所思地问,随即对他道,“那些都是假的,若是信了便是中了邪祟的道。” 狸珠闻言再也崩不住,一双杏眼冒出来泪花,咬着自己的嘴唇,他手掌被包的胖乎乎,脸上还在发热,他脑袋蹭在江雪岐肩膀上,嗓音带着哭腔。 “二哥哥,对不起。”狸珠抓着江雪岐的衣角,他手指颤抖,归根结底都是他太弱,轻而易举地便被蛊惑,若是他真的那么做了怎么办? 他下意识地摒弃了对方当真是邪祟这一选项,依旧在后怕,眼泪浸湿在江雪岐肩侧,被他抱住的少年稍稍停顿,随即把他拥入怀中。 “为什么要道歉……狸珠什么也没做错,”江雪岐温声安慰他,扫了一眼墙壁上的众鬼壁画,洞穴之外的绯色迷雾散去,众鬼在墙壁之上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 他们的面容全部隐了去。 “是我不好才是,不应该答应让你一个人去妖邪聚众之地……他们使出如此手段。” 狸珠陷在温暖的怀抱之中,他闻言紧紧地抓住了江雪岐的衣角,脸上绯红雪透,过度的意识消耗,眼睫扇着泪珠,随之晕了过去。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49节 第五十三章 “二哥哥, 我们现在要回去吗?”狸珠睁眼时发现自己在江雪岐背上,他环抱着白衣少年的脖颈,由江雪岐背着他出了洞穴。 绯红的落锦花在他身后远去, 他留意到江雪岐走的并不是原先的路, 而是绕过了洞穴往另一条路而去。 眼睫扇了扇, 白衣少年侧眸,沉黑的眼眸敛去, 江雪岐摇头,对他道:“此地原先是金乌的栖息地……千年前他们的尸骨埋在这里。” 狸珠瞅着江雪岐的侧脸, 后知后觉地想到在洞穴里都见到了什么,他趴在对方背上, 脸颊蹭到江雪岐的衣裳, 闻到了一阵清冷雪香。 “二哥哥,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此地原先有一棵桑榆古树, 金乌一族诞生于此,原先被称为圣树……圣泉之水兴许能解城中咒术。” 狸珠闻言问, “既是金乌一族的圣树,金乌会允许我们拿到吗。” “狸珠说的不无道理……他应当不想, 但按照他如今的修为,无法撼动圣树, 此圣树由金乌历代族灵守护。” “若是不被允许承认,即是无缘之人,见不到圣泉之水。” 话音落下,视线范围里日光逐渐的明亮起来, 白昼升起, 沐浴在日光之中的枝叶缓缓浮动,巨大的绿荫从天际尽头伸长而来, 伴随着柔软的白光,如同金辉一般洒落。 狸珠被日光笼罩,感受到了一阵阵的温暖,如同春风和熙的过境,轻柔地拂过他的面庞四肢,身体都变得轻盈了几分。 目光尽头是一棵连绵粗壮的桑榆树,枝叶荏苒地肆意生长,以旺盛的生命力沐浴在阳光下,蔚然生长连绵。 乌黑的树干,枝叶繁茂形似金乌之羽,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黑。 狸珠看的移不开目光,这棵树仿佛有着某种不言而喻的魔力,吸引人的视线,令人感到温暖舒适,似乎浑身沉甸甸的灵力都被净化了。 “二哥哥,我没有看到圣泉。”狸珠眨眨眼,他只看到了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江雪岐把他放了下来,对他道:“狸珠,需要前往才行,只需要告诉它……你在城中看到的一切。” 狸珠闻言扭过来,他看看树,这么一会在江雪岐背上已经休息好了,他又问道:“二哥哥,你不和我一起吗?” 江雪岐对他道:“狸珠去更加合适,我这幅面容,不受金乌一族待见。” 狸珠不懂,他哦一声,挠挠自己的脑袋,握着剑上前。此地安静祥和,和煦的春风洋溢着温暖的气息,令人如入春日,他眼角留意着白衣少年,江雪岐在原地等着他。 好像他小的时候误入的山谷,在那里有一处桃花源,便是现在的感觉,什么都不用想,此地便是冥想之地。 好似梦中一般。 狸珠越靠近桑榆树,越能感受到温暖,像是在奶娘的怀抱之中,又像是在安全的巢穴,枝叶柔软的垂落,树仿佛有神思,令人沉神安逸。 他走到了树干前,如何告诉桑榆树他在城中看见的一切,想了想,他伸手碰到树干,温凉的触感,柔柔的并不刺手。 在他触碰上去时,空中多了几十道气息,那气息若有若无,形似缥缈虚幻,空灵透彻,像是生长在书上的精灵。 “我是万千仙门弟子之一,此次路过不夜城,见此地百姓受苦受难,城中秩序颠倒,金乌作祟……特来此地请诸位仙灵显灵……以圣泉解城中邪咒。” 狸珠话音落下,他脑袋碰到树干,通过他的记忆,能把金乌所作所为传递过去,他感到一股温柔的灵力,片刻之后他睁开了眼。 桑榆树周围的灵力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似在悲叹哀切,轻轻的一声叹息,狸珠杏眼睁开,仿佛感受到一道细微的灵力落在他额头上。 有人轻轻地在他额头上碰了一下。 随之他耳边出现了水流声,圣泉之水自天穹而来,经桑榆古树落下,落在他怀中形成天然净瓶,瓶中圣泉如银河落下。 狸珠抱紧了怀里的瓶子,他道了一句谢,感激地看向桑榆古树,树枝间似有若无的魂灵浮动,几十道温柔的目光看向他。 他摸摸自己的额头,方才是受到祝福了吗。 “二哥哥!”狸珠抱着自己取来的圣泉便回头找人,扭头却不见江雪岐的身影。 在他身后,桑榆古树之上魂灵浮动,金乌先祖镇守此地,黑色的羽翼在死后化成枝叶,骨血成为养料,滋养桑榆千秋万代。 “孩子,邪祟已经为你除去,此去路上多加小心。” “祝融如此,我族有愧人族!” “悔恨晚矣。” 被当做邪祟困在此地的江雪岐,“……” 狸珠抱着自己怀里的净瓶,左看右看没有找到江雪岐的身影,他又沿着桑榆树绕了一圈,待到了日暮西垂。 日暮西垂时他回到了原本的洞穴,此地并无江雪岐的身影。 狸珠有些焦急,他低头看怀里的净瓶,不知是不是错觉,净瓶里的圣泉变少了。 若是能把江雪岐变小揣兜里就好了,这般不会总是弄丢。 狸珠只稍稍犹豫,便站起身,他以剑砍断了洞穴之中的藤蔓果子,在墙上留下来歪歪扭扭的字迹。 ——二哥哥若见,在此地等我 剑刃划花了墙壁上的鬼脸,他又扭头看一眼立在中央的仙君神像,仙君不应出现在此邪妄之地。 “砰”地一声,狸珠一道剑光过去,把神像劈了个粉碎。 他匆匆地抱着净瓶离开,原路返回,穿过槐阴林,自黑水河横渡,原本的结界都自动散了去。 是因为金乌仙灵吗? 狸珠这么想着,他尝试着捏灵力传音,薛遥联系不上,沐微迟那边先联系上了。 “说来话长,沐公子,你现在在哪里?” 沐微迟那边传来了话音,“出了点意外,现在幽火窟。” 金乌喜火,内城设了火窟用来滋养火种,狸珠于是前去了火窟,路过时留意到侍卫多了几倍。 短短的一日之间,宴客殿便塌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幽火窟。 狸珠成功与沐微迟汇合,此地原本是看火种的侍卫栖息地,鸟面侍卫栽倒在一边,沐微迟背靠墙壁,身旁的玄衣少年昏迷不省人事。 “这是怎么回事……他受伤了吗?”狸珠问道,他下意识地查探李云锦的伤势,方抽手,玄衣少年变成了一坨黑色团子,窝在他掌心不动了。 “不知道,”沐微迟想了想道,“他以一敌百收拾了金乌座下妖邪,这会可能是累了。” 沐微迟面无表情地又添了一句,“你的灵力似乎对他管用。” 狸珠愣了一下,回想起途径看到的景象,宴客殿是李云锦所为?在那种场合还能全身而退,他忍不住看向掌中的胖鸟。 黑色胖鸟只露出粗笨的鸟嘴,窝在他手掌里睡得很香,完全看不出来半分天赋姿态。 真是鸟不可貌相。 他这才记起来,方入剑道书院时,李云锦排第二,仅在薛遥之下。 “这般……怪不得路上侍卫多了些,我途中出了些意外,”狸珠把自己前往阴窟的经过讲了一遍,在洞穴内受邪祟蛊惑之事一笔带过,把手中的净瓶拿给沐微迟看。 “这是我从金乌先祖那里取来的圣泉,兴许能够应对城中邪咒……如今问题是如何给百姓服食,还有金乌那边,若是不解决金乌与座下妖邪,圣泉无济于事。” 狸珠施了一道灵力在净瓶周围,保证里面的圣泉流失的缓慢一些,按照这个速度,若是没办法尽快解决金乌,圣泉会消失殆尽。 “金乌喜火厌水,他座下有三妖,蛇精,黄皮,鼠妖,这三个可以交给我来对付……琉璃可以负责剩余的妖邪。” 沐微迟开了口,垂眼看着地面,以指腹在石灰上勾勒出地图,“古籍所记载,金乌所修之道为苦道,在其中有一劫,误食奸恶之心,烈火难焚,险些身死。” “他们一族原先是神使,难以忍受污秽之物,”沐微迟抬眼,“我们若要对付他,只有先想办法让他服食污秽之物,削弱他的能力,再把他引到黑水河……在那里薛遥兴许勉强能与他一战。” 薛遥负责最后的收尾,那么剩下交给他的任务便是投食。 狸珠忍不住问道,“何来的污秽之物?这要去哪找。” 这属实是为难他,只看外表的话如何断定一人是奸恶还是良善呢? 就算是奸恶之人,他也不能贸然下手,仙道第一准则,刑法立于一切之上,任何人没有审判他人的权力。 闻言沐微迟稍皱眉,看狸珠如同在看傻子,面无表情道:“如今这城中遭遇的一切……因谁而起?” 狸珠在此刻茅塞顿开,他恍然大悟,睁开了眼,掌中托着胖鸟,“我知晓了……但是我联系不上薛遥……他去了哪里?” “晚些应该会回来,我已经给他传了消息。” 沐微迟又问,“江雪岐呢?他人在何处?” 狸珠提起这个便蔫了,不好说他又把人弄丢了,但是莫名隐隐确信,江雪岐和他离得并不远。 “二哥哥不在正好,剩下的任务交给我便是。”狸珠信誓旦旦道。 沐微迟冷冷看向他,“这是我们一行人的任务,江狸珠,你次次纵容他,这般他若是遭遇了邪祟,只会令他手无缚鸡之力。” “圣泉便是二哥哥带我找到的,如果不是他,我们兴许还要耽误很长时间。”狸珠开口。 “而且二哥哥也不弱,”他瞅对面的沐微迟一眼,默默地没说,至少比他们厉害的多。 第五十四章 傍晚时薛遥便回来了, 幽火窟常年火种不眠不休,火焰映照着一片裂帛焰光,几名少年的侧脸一并照亮。 薛遥端坐着, 看了眼地上沐微迟所画的地图, 沉吟片刻道:“我没有异议, 狸珠负责接近,我负责接应。” 说着, 薛遥又看了眼狸珠,他们几人之中狸珠最人畜无害, 反而接近邪祟更容易。 薛遥:“我今日在内城之中查探,金乌挑选了一批人族作为侍奉他的亲侍, 选的亲侍男女都有, 似乎是按照相貌挑的。” 说着,薛遥拿出来了一张画像, 画像之中是一名男子,金光显圣, 赤眸温平,额上有火焰饰品, 唇畔一颗小痣,这张脸他们再熟悉不过。 “这是……温渠?”狸珠问道。 “正是, ”薛遥说,“温渠千年前飞升,伴仙君身侧,此神像我们在凡间不难见, 未曾把如今作乱的金乌联系起来。” 凡世神仙画册, 他们虽认得,有些随着时代淹没在历史之中, 身世记载寥寥无几,相关族人更是所知甚少。 薛遥:“此地作乱金乌尚不知身份,他挑选了一批形似温渠的人族,不知是何用意,狸珠气质温吞,扮作温渠之相一并潜入。” “想办法对金乌投毒,剩下的交给我来收尾。” 薛遥又看向沐微迟,“你与李云锦琉璃负责剩余的妖邪,打不过叫醒李云锦便是,让他带你们离开。” 沐微迟在一旁默默地听着,闻言说:“我会尽力而为。” “江狸珠,过来。”薛遥手中变出来了一支笔,凤眸转过来,盯着他看。 狸珠瞅一眼,是要在他唇边的位置也点一颗痣,他于是凑过去,脸颊便被薛遥捏住了。 “只点痣吗?不用易容术?”狸珠昂着脑袋问。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50节 杏眼微睁看着眼前的少年,薛遥神情冷淡,笔尖落在他唇畔边。 “金乌修为比我们高出许多,用易容术反而容易被看出来,点颗痣是为了让你能混进去。” 薛遥深褐色瞳孔里映着他,低声道:“剩下的看你自己的造化,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狸珠有些无语,腮帮子鼓起来,总是交给他奇怪的任务。 “还有一事,你二哥哥,他神出鬼没,金乌一族的圣树几百年前便淹没在历史之中,他如何能轻易找到。”薛遥眼皮子翻起来,他不似沐微迟那般好糊弄。 闻言狸珠呆了一下,他又没有问二哥哥,还没来得及问人就不见了,闻言想了想道,“我也不知,二哥哥看过许多书,他知道的很多。” “有些东西并不是看的书多便能得出结果,尤其修行之事。”薛遥说着顿住,看着面前少年瞪眼看他,对方显然不愿意听他啰嗦。 他又在狸珠脸边晕了两抹红,这般那张脸好像涂了腮红变花的花猫,看起来傻里傻气,除了唇边的痣以外和温渠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狸珠感觉自己脸边被捏的疼,他瞪着人,“好了吗?” 薛遥松开了他,对他道:“温渠飞升前有一名亲眷唤作祝融,你只需确认他到底是不是祝融。” 说着,若有若无又道:“我也看过许多书,江狸珠,离州经卷万册,想必不比江州差。” 不知是不是被传染了,薛遥如今形似小凤凰一般骄矜,这番话显然是说给他听的。 沐微迟扫一眼薛遥,闻言说:“若是有机会,你们二人不如试试,分个高低。” “薛遥,我要出发了,你不要阴阳怪气。”狸珠闻言不愿意和薛遥多说,他话音落下便起身,自己又看了眼镜子,只得赌一把。 “我在宴客厅已经见过他,”狸珠又有些犹豫,“他当真不会把我再扔回阴窟?” “这便是问题所在,原先可没人能轻易从阴窟走出来,”薛遥眸底似笑非笑,“狸珠,若是他再把你送进去,你二哥哥在那里,他一定会想办法。” 这番话说的莫名其妙,狸珠又有些担心,他没有再多问薛遥,身形在原地消失。 金乌所在之地在幽火窟之后,这里是一片死地,泥土被灼烧成焦灼的黑色,常年火焰翻涌,火光若隐若现,地下是燃烧成废墟的城池。 狸珠跟在男男女女之后,鸟面侍卫领着他们前进,他两鬓晕开了绯红,清亮的眼眸看向前方,低着脑袋在最后。 随着踏入正殿,殿中一片漆黑,未曾点灯,窗外一片燃烧翻涌的火光在发亮,远远地看上去像是隐晦的天空。 火漆阴木雕刻浮梨桌椅,殿中十分安静,此地仿佛与人间隔绝,哪怕置身火焰之中,依旧令人感到冰冷阴寒。 正中央有一座用鲜艳鸟羽编织的屏风,狸珠他们等人在屏风前跪下,这扇屏风上没有金乌之眼。 狸珠眼角留意着,突然之间,他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眼角随之抬起,屏风之后出现了一道人影。 男子身形,黑袍鸦羽,长袍遮面,隔着屏风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一旁的鸟面侍卫对他们道:“都抬起脸来。” 狸珠随之抬头,他眉眼依旧垂着,手掌落在衣侧,心脏鼓点一般发颤,视线范围里只有屏风阻隔的金乌以及几名鸟面侍卫。 他眼角倏然扫到了什么,最角落的鸟面侍卫指骨垂落,手掌修长如玉,落在沉墨一样的衣襟侧面,衣襟隐有鹤纹闪烁。 察觉到有打量的阴沉目光落在他身上,狸珠随即收回了视线,总感觉怪怪的。 隔着一扇屏风,底下的男男女女外貌都有相似之处,末尾的少年……唇畔边只有一颗小痣,眉眼闪烁不定,先前曾在宴上谈过琵琶。 如今再次出现,从阴窟里爬出来了。 “你,你……还有你。”鸟面侍卫选了两人,最后停在狸珠身前,点了点狸珠。 “你们三个留下,剩下的带下去。” 殿中一直鸦雀无声,狸珠悄悄留意着角落那名侍卫,对方依言带几名男女下去,没被选上的都松了口气。 他身边被选上的一男一女个个脸色苍白,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仿佛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从今日起,你们三人负责伺候金乌大人,不可出任何差池。” 随着殿门“砰铛”一声关上,殿中只剩下他门三人和屏风之后的金乌,血红阴惨的眼扫过来,阴刻的气息一般随之溢出来。 “你们可会写字?”屏风之后的男子出了声,与阴惨的气质格格不入,声音如同朗玉一样动听,气息平稳冷森。 狸珠身旁的女子脑袋磕到了地上,颤声道:“回大人……小奴认得一些字。” 另一位男子也随之效仿,“小奴也认得。” 狸珠睁眼看过去,大家都做了,他随着比葫芦画瓢,一并脑袋磕下来。 “奴才也会。” 在他磕下脑袋时,察觉到有人经过,是方才出去的侍卫,对方似乎脚步在经过他时稍稍停顿了一下。 殿中安静下来,狸珠不明所以,直到他身边的鸟面侍卫开了口,“先前没有人教过你规矩?你们这些供人取乐的玩意儿,如何自称?” 闻言狸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稍稍抿唇,低垂眉眼道:“小奴也认得字。” 鸟面侍卫随之为他们呈上了笔墨,每人一块小案底,能够用来跪着写字,旁边放了砚碟墨台。 “既然会写字,每人写一篇,金乌大人想看看你们的笔迹。” 又是找形似温渠之人,又问会不会写字,狸珠半分摸不着头脑,他下意识地去看角落的侍卫,对方一动不动,戴着鸟族面具看不出神情。 身旁的一男一女都没有动笔,狸珠稍稍思索,若他是金乌,选了与故人相像之人来,又让其写字,想得到的兴许是虚无缥缈的安抚。 狸珠又担心是自己在自作聪明,他朝着殿中看去,梁柱之上倒是有题字,写的是金乌族的文字。 他比葫芦画瓢,把梁柱上的字抄下来,随即放下了笔。 身旁的男子女子一并写了东西,放下的时候手在打颤,他们面前的三张纸被收上去,金乌看过之后“砰”地一声。 变故转瞬之间,狸珠甚至没听到身边男女的惨叫声,血红色飞溅,他脸边溅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面前的案底一并被染红。 狸珠睁着一双眼,他指骨蜷缩,脸颊边温热,屏风之后的人影到了他身边。 金乌眸底血红,入目的是覆盖着两道疤痕的面容,原本的俊容被刀疤覆盖,血红的眼翻涌,墨色黑衣,双腕有金色圆环如同圣光。 金乌手中拿着他写的东西,血腥之眸翻转,对他道:“这梁柱之上,原先是温渠留下来的……你很擅长使小聪明。” “入了阴窟能出来,还是被选中之人,”金乌稍俯身,那双血红的眼眸笼罩着他,森冷气息随之铺面而来。 在那一瞬间,狸珠犹如临近深渊,他背后冒出来一层冷汗,血红的眼翻涌映照着他绷紧的模样。 “小奴……不知大人在说什么。”狸珠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他见金乌的面容隐在黑雾之中,又只剩下那双深红浮动的眼。 一只大手徒然掐住了他。 狸珠不由得抬起头,他咬着牙,一双杏眼翻过去,登时装不下去了,直生生地看着金乌,因为呼吸不畅而难受,却半分不愿意求饶,眼珠带着些许倔强。 面容没有半分相似,性子却有些相似,温渠傲骨浑然天成,真金冶炼宁死不屈,掌中少年眼神仿佛与记忆之中故人重叠。 “啪嗒”一声,金乌松开了手,血眸隐动,说了个“滚”字。 狸珠被掐得眼泪要冒出来了,他咳嗽了两声,仍旧跪在地上,手掌蜷缩攥着掌心,随即恢复了软弱的模样,他拽住了金乌的衣袍。 “大人,我无处可去……我的师兄弟都葬身不夜城,无颜面对师门,大人可否收留我。”狸珠不怕金乌查探他的修为,他剑道一无是处,口口声声担忧,实际上是忌惮城外的妖邪。 若他没有同伴,又没有自保能力,这般哪怕出去了也会落个被妖邪分食的下场。 “求求您——”狸珠手掌攥着金乌的脚踝,殿中有另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如此丢脸模样,忍不住脸红。 为何每次都会被对方撞见。 狸珠见金乌只是冷冷的盯着他看,若是他再这般缠下去,兴许会落得和身旁男女一样被大卸八块的下场。 他暗自咬牙,只得赌一把,闭眼道:“祝融大人——” 话音一落,狸珠察觉到了一道杀意,他随即睁开眼,殿中极其安静,金乌血眸翻涌浮动。 第五十五章 狸珠被丢到偏殿, 漆黑的一间屋子,没有灯也不透光,他被金乌掐了两回, 脖子留下一道道淤青的痕迹。 送他回来的鸟面侍卫在门外守着, 狸珠过了第一关, 他眼珠子转过去,探出脑袋道:“喂, 能不能帮帮我。” 他话音落了,侍卫毫无反应, 片刻之后,侍卫兴许是得到了金乌的传令, 这才进来。 狸珠从自己袖子里拿出来伤药, 这屋子里连镜子都没有,他把上药拿出来交给侍卫, “你帮我涂一涂,我不想明日这幅模样见金乌大人。” 面前的侍卫鸟面遮住面容, 接过了药膏,依言用木条蘸了些许, 冰冷的药膏碰到狸珠的脖颈,狸珠上前拽住了侍卫的袖子。 狸珠睁着一双眼, 一瞬不眨地盯着人看,直到侍卫动作稍顿,在原地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熟悉的艳丽面容。 “二哥哥!”狸珠觉得他应当是天才, 果真没有认错, 抓着江雪岐的袖子眼睛亮起来,问道, “你为何在这里。” 原来不在阴窟之中。 “在狸珠拿到净瓶时我便被传送出来了,之后便将计就计。” “为何要把二哥哥传出来。”狸珠不知缘由,但是阴窟之中玄机颇多,江雪岐安然无恙便好了。 “我还在洞穴里给二哥哥留了字,”狸珠提了一嘴,他转而目光落在江雪岐衣衫上,这是金乌侍卫的衣裳,对方如今扮作金乌的侍卫在金乌身边。 “二哥哥,你这般在金乌身边,若是被他发现了怎么办?”狸珠不禁问道。 “……目前还没有被发现,”江雪岐垂眼看他,沉吟道,“我猜他们应当会让狸珠过来。” “有些担心,便提前过来了,狸珠方才表现的不错,这般聪明,想来是我多虑了。”江雪岐温声说。 狸珠被说的不好意思脸红,他挠挠自己的脑袋,“这些还是薛遥告诉我的,不算是我聪明,今日险些要被金乌杀了。” 他揣着手,见江雪岐要帮他涂伤,便自动的稍稍侧过脖颈,顶着一张被涂花的脸,唇边还有一颗小痣,瞅着人道:“看他的反应,他应当是祝融不错。” 就是不知道要如何给薛遥递消息。 “二哥哥,”狸珠又抓住了人的衣角,他在江雪岐身边坐着,看着江雪岐垂眸认真的模样,软声说,“下回二哥哥若是与我分开,先与我传音如何。” 狸珠眼珠子转过去又转回来,他这般实在粘人,做任务的时候还要江雪岐分心与他联系,他不好意思道,“我总是担心二哥哥。” “二哥哥总是突然不见。” 江雪岐闻言顿住,盯着他看了片刻,温声道:“可以,狸珠下次不要单独行动才是,我也会焦心。” 狸珠闻言耳朵红起来,唔了一声,呆在原地没有动,又想起来自己在洞穴里幻想了些什么,再看江雪岐的手,他立即把脑袋里的胡思乱想晃掉了。 …… 幽火窟内。 竖井与鼠妖得到了消息,带了一众侍卫过来,对幽火窟进行搜查。 明灭的火光扑闪忽灭,鼠妖缓慢地走在竖井身后,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开口,“他们躲哪里不好,偏偏躲在这里,这里后面是一片火海,命侍卫守在前门,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51节 竖井蛇尾扫过途径的石灰,一片火星子被带起来,他凉凉地开口,“不要轻敌,你忘了上回那名玄衣少年如何使的手段……他擅用影子,此地处处火光,对他来说有利无弊。” 鼠妖闻言讥笑了一声,“老大不是说了,此秘术副作用很多,那小子这会说不定已经倒下了,我们还不趁他病要他命。” 鸟面侍卫率先“砰”地一声推开门,房间里空荡荡的,两名侍卫进去没有找到人,下一秒,房间门重新合上,空中响起一道凌厉的长剑开合声。 两名侍卫无声的倒地,鲜血飞溅至门外。 竖井向后推开些许,看到血如今便心惊肉跳,他看向一旁的鼠妖,“他们如今就在里面。” “这好办,看我的。”鼠妖掌间变出来一团黑雾,空中响起“吱吱”声,掌心出现了一团团的老鼠,老鼠以不可控的速度不断地分裂,转眼之间就形成了老鼠大军。 黑压压的一片朝着门缝钻过去,灰不溜秋的鼠尾掠过,它们双眼通红,牙齿锋利,开开合合便咬断了门板。 密密麻麻的鼠群涌过去,门板“砰”地一声被击碎,沐微迟长剑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众妖邪面前,他袖中的黑鸟仍旧浑然不知的在睡觉。 面前少年与画像上一致,正是混入内城的仙门弟子之一。 随着黑雾散开,一道巨大的鼠影和空中盘旋的蛇尾若隐若现,沐微迟收了剑,他扫过去,未曾看到另一道身影,目前只过来了两个。 另一处。 黄皮仙喜欢吃一些凡物,比如鸡肉苞米、鱼肉猪肉,有了人族作为食物,他更喜欢吃人族的婴孩。 他平日里若是有闲空,便会来后厨转一转,他来的正是时候,后厨里已经乱做了一团,关押的人族全都不见了。 “大人!昨日便不见了,我们四处找了,未曾找到任何线索。” 听厨娘如此说,黄皮仙九只眼睛一掠,便想到了前来的仙门弟子,想来是那群弟子所为。 内城密不透风,一只苍蝇都不可能飞出去,只能是藏在了某个地方。 黄皮仙眯着眼,对厨娘道:“不用担心,此事交给我,我去找回来。” 找回来之后如何烹饪他已经想好了,势必要把作乱的仙门弟子腌了一并入腹。 若说内城之中最适合藏人的地方,靠近黑水河那里有一处偏院,原本是为了做监守地而建,后来黑水河之后改成了阴窟,整座院子便荒废了。 黄皮仙的身形出现在院外。 院外有一道无形的结界,他破开了结界。方踏入院子,院中一棵枯藤树枝叶翻涌,一道薄薄的剑光朝着他过来,薄似月光,比叶片还要快。 “啪”地一声,剑光擦着他耳边过去了,黄皮仙耳朵被砍断半只,树上的人影一并出现,少女执剑守在树丛之间,无形的肃杀之气涌动。 “你们这些弟子似乎很喜欢我的耳朵。”黄皮仙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被割掉一只,他眼角扫到了什么,伸手一抓,便把院中躲起来的畜生抓了过来。 一口咬掉了活畜的头,鲜血飞溅,黄皮仙笑眯眯地吮吸着鲜血,他的耳朵在半空中慢慢地复原了。 树丛之中的琉璃明眼看着,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眉目变得冰凉。 …… 夜晚,狸珠睡觉时和江雪岐隔了一些距离,他蜷缩在一起,其实睡不着,转过来看向身后的少年,发现江雪岐也在睁着眼。 “二哥哥,我睡不着。”狸珠鼻尖前是雪香,他抓着一截江雪岐的袖子,小声问,“你说我们能顺利出去吗。” 江雪岐闻言道:“可以,狸珠应当相信自己。” “还不知明日如何面对金乌……如何获取他的信任。”狸珠想到这便有些愁。 “狸珠。”江雪岐唤了他一声。 狸珠闻言瞅过去,他的双眼随即被捂住,江雪岐在他耳边道:“不要想着蒙骗他,那对狸珠来说有些困难。” “狸珠只要把他当成受伤的同类去对待便是,不要当成邪祟去看。” 狸珠闻言眨了眨眼,不大明白江雪岐的意思,不知道江雪岐捂住他眼睛是不是有种魔力,他没一会便感受到了困意。 第二日一大早,他身边已经没了人影,狸珠左右看看,他洗漱完便出了门,瞅见门口有侍卫在守着,便知道二哥哥还在,他稍稍放下了心。 狸珠思考着江雪岐前一日话里的意思,他主动的去了正殿,鸟面侍卫拦住了他,他见状道:“我来伺候金乌大人。” 鸟面侍卫面无表情道:“时辰已经过了,你明日再过来。” 意思他起的晚,金乌比他起的早,他前来献殷勤也献的时间不对。 狸珠知晓金乌看得到他,他垂眼开口道:“那我也要见金乌大人,除了此地,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鸟面侍卫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修仙弟子,如今是邪祟治下,还敢如此赖着不走,正要开口,他听见了来自内殿的传音,为狸珠让开了地方。 如何把邪祟当朋友。 他是前来杀邪祟的,并不是来同情邪祟的。 狸珠这般想着,他踏入正殿,正殿阴森冰冷,哪怕有焰火在燃着,依旧没有温度,漆黑不见天。 “见过大人。”狸珠行了一礼,屏风之后一道身影若隐若现,见对方在书架之后,上面的文字他并不认识。 他主动开口道:“大人可需要砚台……我可以磨一些墨汁。” 没有回应。 空气安静了片刻,狸珠知晓了,对方让他进来,只是为了观察他,一旦发现他的用意之后兴许便会杀了他。 他能活下来,不过是对方还有些事情没有弄清楚,暂且留着他。 温渠,温渠。 狸珠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先前看过有关金乌神使的记载,若要破局,一定要从温渠身上找线索。 金乌喜火厌水,温渠也不例外,此外性情谦让良善,是最能包容人族罪过的神祇。无尽仁慈,犹如圣光再临。 这殿中发凉,狸珠想到此,便坐的离火炉近了些,火炉原本温暖浸热,烤在身上暖乎乎的,狸珠差点靠着睡着。 待他察觉到一道阴沉目光落在他身上,炉子里的火转瞬之间便灭了,寒意浸透袖底。 这殿中主人自不会顺他的意。 狸珠有些不高兴,但是他转而想起温渠的性子,便默默地坐直了身子,离火炉远了些。 他一离远,火炉自动地复燃,狸珠远远地看一眼,没有再靠近炉子,他任自己嘴唇冻得发白,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无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残暴中还多了几分讥讽。 不管他,狸珠自己从书架找了两本书看,他不认得金乌族的语言,找了有人族对照的看,这般磕磕绊绊的能看懂一点。 在他看书时,角落里的侍卫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的位置,狸珠觉得空中的温度似乎没有那么冷了,一层柔和的温度落在他皮肤上。 他只敢用眼角扫一眼江雪岐的位置,原本还在看书,下一秒,他眨眨眼,书中出现了字迹,字迹眼熟凌厉。 是江雪岐的字。 ——祝融每至夜晚会病发头痛。 狸珠看过之后字迹便消失了,是江雪岐传给他的线索。 第五十六章 夜幕将至, 狸珠看完了整本书,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金乌一族秉承仙恩, 他们原先便亲向人族, 若是沦为邪祟杀生作恶, 会受到反噬。 头痛病症便是反噬的一种。 殿中黑漆漆的,狸珠看不清楚字了, 看金乌也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他主动地开了口, “大人,这殿中漆黑一片, 我能不能在殿中点灯。” 金乌夜间可正常视物, 并不需要点灯,狸珠问了自然没有回应, 他小心翼翼道:“大人若是不出声便当做是您同意了。” 狸珠从自己怀里掏出来火折子,点燃了长明烛, 幽幽的灯火亮起来,照亮了他面前的案几。 方点亮, 不远处一道目光扫过来,隔着屏风, 他方点燃的蜡烛便灭了。 狸珠不由得腮帮子稍鼓起来,在黑暗环境里瞪着那扇屏风,对方显然不愿让他顺意,偏偏和他对着干。 他于是把火折子丢到了一边, 再次凑近火炉, 稍稍地离近一点,这样能够借着光晕看书。 没一会侍卫便过来了, 鸟面侍卫对他道:“今日便到这里,你可以回去了,金乌大人要休息了。” 狸珠遥遥地看了眼屏风的方向,他应了一声,把书合上,对屏风后面的人道:“大人,我们明日再见。” 深夜。 狸珠就在一旁的偏殿,正殿之中有结界隔绝了动静,但是他能够感受到细微的灵力波动,原本平稳的灵力如今变得混乱。 “二哥哥,若是我们放任不管,是不是祝融也活不了太长时间。”狸珠忍不住问道,灵力冲撞四散,如此狂躁的气息,祝融如今在自取灭亡。 “是这般没错,”江雪岐说,“在他毁掉自己之前,他应当会拉着整座不夜城陪葬。” “今日便是好时机,”江雪岐对他道,“狸珠,你还有不到两日的时间。” 狸珠闻言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去查探净瓶,里面的圣水已经消逝了一半。 江雪岐低着眉眼,碰他的发丝,“我会送你去祝融的梦境,三千幻境,偶成一隅,你要在那里得到祝融的信任。” 狸珠:“二哥哥,两日如何来得及?” 莫非他们当真要葬身在此地? “梦境之中与现实时间并不一致……狸珠的话一定可以,我在境外等你。”江雪岐嗓音温和,手掌放到了他脑袋上。 他们二人身形同时出现在祝融房中,此地黑压压一片,火焰四处灼烧,祝融双眼通红血厉,俨然已经被魇住。 “二哥哥,你便如此相信我?”狸珠不由得问道。 江雪岐闻言看着他,深沉的眼珠映出一抹浮翩的光,“狸珠……顺应内心即可。” 话音落下,周围浮现出一道白光,狸珠进入白光之内,身形转眼之间便消失了。 …… 灰蒙蒙的雨天,狸珠感到耳边有人在呼唤他。 “温渠……温渠……温渠大人。”狸珠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张鸟面,粗笨的长喙对着他,对方穿着原始兽人的服饰,背后巨大的羽翼收回,神态焦急。 对方叫他什么……叫他温渠? 狸珠下意识看自己的手掌,他的手掌是成年男子的手掌,手腕上有两道金环。 随着他肩膀侧动,翅膀在身后展开,他变成了温渠? 前来的鸟面守侍道:“温渠大人……大事不好了,祝融他又闯了祸,这回得罪了鬼界的魍魉,对方让您拿圣泉去换人。” 狸珠呆了呆,很快反应过来,他如今是进入了祝融的梦里,那么如今这是……祝融的回忆? 江雪岐将他变成了温渠,是想让他获取祝融的信任。 圣泉便是金乌一族的桑榆树所落圣泉,圣泉难见难得,百年间只有天灾人祸时桑榆树才会显现。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52节 狸珠顾不得其他,他对侍从道:“阴使如今在何处……带我过去见他。” 他站起身,路过铜镜时看了一眼,自己如今俨然是温渠的容貌,额中央有火焰纹路的吊坠,眉心似火,赤眸黑发,手腕金环缠绕,背后巨大翅膀张开又落下,甚至能感到源源不断的灵力。 狸珠默念了罪过罪过,温渠如此神姿,自己如今占用了对方的身体。 温渠大人暂且原谅他,他是为了人族一方太平,特此前来入梦。 狸珠跟在守侍身后一边紧张,掌心出了一层汗,房梁雕花栩栩如生,一草一木犹如实境,他面上保持着镇定,担心自己被看出破绽。 守侍一边小心的看着他的神色,一边对他道:“温渠大人,今日来的是那位大人。” “他带着魍魉亲自过来了。” 狸珠不由得疑惑,“哪位大人?” “鬼界……还能有哪位大人,便是那位赫赫声名的白衣鬼相。” 狸珠右眼皮子开始乱跳,若这是千年以前,当时各方势力割据,仙君尚未一统九州,十三城各自为治。 他按住自己乱跳的右眼,应了一声,顺势道:“为何他要亲自过来一趟。” 提起此,守侍便有些幽怨,“还不是因为祝融,他实在太顽劣了些,放火烧了阴窟鬼庙,一人去搅乱了整个黑水河地界,听闻祝融还毁了那位大人的神像。” “我们金乌一族素来性善,千年来出了祝融这么一个祸害,偏偏天相拥护他日后飞升,这般如何当的了一方神灵?” 话音落下,已经到了正殿,千年前的金乌族落,此地府邸金碧辉煌,沾染了金乌一族的圣光,明亮而温澈。 狸珠踏入正殿,殿中早已有人等候,远远地看到了一道红影,他不由得眼皮子乱跳。 这会跳的更厉害了。 红衣男子面容青白,他手持佛经经卷,另一手执阴笔,身遭鬼气阴郁,便是他几个月前方见过的红棺相。 另一名青色阴鬼,面容是凡间老翁的模样,粗眉凌目,双仁突出,横煞逼人,枯糙的手拿了一盏青色的幽灯,手中禅杖金铃做响。 守侍所说的魍魉……便是红棺相与青鬼泛幽? 狸珠未曾想到能在此地见到两位鬼王,那么另外一位……狸珠看过去,目光落在角落处的男人身上。 成男身形,一身白衣,白色长袍白的似雪,犹如月下轻薄的一道纱。面容被斗笠遮住,气息遮掩分毫不引人注目,全身上下只露出来一双手。 枯白、修长,形似魂戈美玉的一双手。 青鬼率先开了口,脸上的横肉突出,这是一张假面,形似威武天王,在说话时嘴唇未动半分,只外突的眼珠直直地看向狸珠的方向,用的腹语瓮声瓮气。 “温渠,今日你无论如何都要给个交代,那小子既拆我们的庙,又搅得黑水河不得安宁,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留他性命。” 红棺相与角落里的白衣男人都没有开口讲话,气息却已经浸透整座神殿,狸珠面上镇定,背后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二哥哥当真是交给了他一个困难的任务,单单是如何不露馅,便已经够困难。 狸珠斟酌着字句,沉吟问道:“祝融如今在哪里?” 青鬼:“他如今在鬼界,现在还好好的,他那身糙厚的皮,结实着。” 言下之意是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好好的。 “祝融虽顽劣,却并非是非不分,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我代他向诸位道歉,三位今日特地来到不夜之地,有辞劳苦,圣水之事……此事并非我能做主,三位不如在此地稍待几日,待我与族人商量之后才能定论。” 从鬼界到不夜城,不过是过一条河的路程,这是千年之前,后来仙君出世,鬼界便消亡了。 狸珠嗓音平静温和,他眸中清平,盯着青鬼不卑不亢。 泛幽冷笑一声,“温渠,商议在此地商议便是,莫要忘了先前你们一族与鬼界的约定,如今祝融三番五次僭越,我已经容忍他数回。” 红棺相只定凡间罪论,狸珠不由得看向角落里未曾开口的白衣男人,对方前来是一并来看热闹的吗? 可惜他来自千年之后,甚至不知对方的名字。 狸珠悄悄传了一道音给身边侍从。 “你可知白衣鬼相名姓?” 守侍有些尴尬,但是也习以为常,对他道:“大人,您又忘了吗……他原身是艳鬼,凡世姓姬。” 只说了这么一句,狸珠有些尴尬,他视线巡向对方,开口道:“金乌一族从不食言,您把祝融先送回来,待我查明经过之后,若祝融真犯了过错,我一定亲自把圣泉送至鬼界。” 这话是对白衣鬼相说的。 青鬼面容未动,腹语却发出了咯吱咯吱的笑声,奇诡怪异,狸珠在原地等着对方的回应。 对方似乎没有听见,好一会,白衣鬼相身形在原地消失,相应的,红棺相一并不见了。 青鬼泛幽对他道:“给你三日期限,若是带不来圣泉,便让祝融拿命来换。” 三鬼一并消失,随之殿中出现了守侍,“温渠大人,在府外发现了祝融。” 守侍把祝融带回来,狸珠原本已经有预感,直到祝融被带到他面前,他才明白江雪岐的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的祝融还不是什么金乌邪祟,眼前奄奄一息的少年不过十三四的年纪,毛还没有长齐,两道疤痕贯穿了他的面容,为那张脸添了凶煞之气。 翅膀上的羽毛被薅秃了一大片,脸色苍白,鸦羽一般的眼睫落下,昏迷着似乎还在紧紧咬着牙,眉眼透出一股倔劲,仿佛在睡梦中还在和人干架。 狸珠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般的局面,颇有几分无奈,顽劣的孩子也是孩子,日后是如何长歪的? 他憋了憋,对守侍道:“把小祝融先带下去。” 第五十七章 狸珠命下人将祝融带到了净玉泉, 此地泉水可治疗伤处,祝融在鬼界吃了苦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 大大小小的骨裂十几处, 手掌和肩膀多处被骨刺贯穿。 在小孩没醒来的时段, 狸珠命人取了祝融的卷宗。祝融原先是金乌一族与人族的孩子,娘亲去世的早, 从小在族中不受待见,族中任他放任自流。 性子更是阴翳暴烈, 少时便惹了不少事,闯祸更是家常便饭, 在金乌成为族中耻辱。直到前两年天命推演, 算出祝融未来会飞升,是族中唯一的希望。 族中长老派了人管教祝融, 反而起了反效果,祝融不出三日便气走了管事, 扬言出走鬼界,便有了如今这么一出。 狸珠看完了卷宗, 他把竹简一合,再去看祝融的眉眼。祝融天生脸上两道疤痕, 从额角的位置穿过鼻梁,落在眼下,另一道从右眼到下颌边的位置。 好生生的容貌,被两道疤痕稍稍遮掩, 令人见之下意识觉得可怖。 “我看他有些伤势年数已久, 并非是新伤,这些伤从何而来?”狸珠问身旁的鸟面侍卫。 鸟面侍卫神情略有些尴尬, 对他道:“回温渠大人,卷宗所录,皆为重桩……平日里他如何与人争斗,有些并未记录。” 意思是只记录了祝融违反族宗之事,剩下的祝融平日里经历了什么,自然不会一一记录。 狸珠盯着祝融肩侧的伤口,对侍卫道:“取针灸来,他体内的淤血需要排出来。” 堵塞已久,这么长远下去,这孩子可能连作乱的时日都活不到。 鸟面侍卫依言去准备了,狸珠用银针刺进泉中少年的肩膀处,那里的伤口被刺穿之后,黑色的淤血随之流出,露出溃烂腐蚀的内里。 难闻的气味随之涌上来,狸珠面不改色,他用手帕擦掉了流出的淤血,用过的手帕扔到了一旁,在他动作时,他注意到冷泉之中的少年睫毛稍颤了颤。 狸珠平日里便怕疼,联想到这小孩兴许吃疼,便低声道:“可能会有些疼,如今在为你清除淤血,你且忍忍。” 清除淤血清除了一个时辰,狸珠用了十几张手帕,待清除的差不多了,他亲自给祝融上了药,把小孩放到他殿中侧室。 大约晚上的时候,小孩便醒来了。 漆黑的一双眼,阴翳满布,眸中充满着防备与忌惮,方睁开眼的瞬间,浑身便绷紧了。 温渠修为极高,狸珠几乎是在对方睁开眼的时候便察觉到了,他更察觉到祝融准备逃跑。 他转身便出现在祝融房中,刚包扎的伤口裂开几道,鲜血渗透纱布,祝融浑然不在乎,利索地翻上了窗台。 “祝融……等等。”狸珠开了口,祝融的动作随即僵住,扭头阴冷地盯着他,仿佛是在散发警告。 他们同在一族,地位天上地下,狸珠约摸能猜到,他对祝融道:“你的伤还没好,我已与族中商议,你暂且在此地养伤……还有鬼界之事尚未妥善解决,你……” 狸珠话音没落,爬窗的少年袖中变出一把短匕,凌厉的刃光闪现,短匕处的灵力朝他飞过来,变成一道复刻的刃尖擦着他过去了。 他立刻避开,小孩转眼之间便翻出了窗口,此地的结界仿佛对他没有作用。 狸珠估计这小孩早就摸透了族内的结界,他连忙跟着出去走人,还没靠近人,祝融握着短匕便直直地朝着他的脖颈处翻转过来。 “刺啦”一声,灵尖在空中刺破发出动静,这小子是真的准备对他下死手,狸珠下意识地躲闪,祝融的动作在他眼里被看个一清二楚,他直接便握住了祝融的手腕。 他稍使了些灵力,祝融便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用阴冷的视线盯着他看,眸中因为暴怒血丝泛上来,似要用目光将他千刀万剐。 狸珠分毫不为所动,他轻易地便卸了祝融的力道,祝融被迫松手,手里的那把匕首跌落在地。 “抱歉了。”狸珠很有礼貌的道歉。 鸟面侍卫一并团团围上来,用长戟刃尖对准了祝融。 祝融气息更加阴沉,狸珠见状对一众鸟面侍卫道:“不必如此……他没有做罪大恶极之事。” 他这么说,引得祝融恶狠狠地瞪向他,黑白分明的眼珠上翻,映出下三白,配着苍白的面容与深色疤痕,形似厉鬼。 狸珠把逃跑的祝融抓了回去。 方把人丢进殿中,他在考虑要不要给祝融松开束缚之术,还未等他做决定,先听见了空气中的一阵咕噜声。 从祝融肚子里发出来,对面的少年原本气息阴沉,此时如同熄火了一般,双手纹丝不动,悄悄地攥成了拳头。 狸珠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便问鸟面侍卫,“族中的孩子还未学会辟谷?” 鸟面侍卫扫了一眼祝融,“有些孩子未曾受到祖先馈赠,如凡间人族一样,需进食到成年。” 狸珠听明白了,便是血脉问题,未曾继承金乌的纯正血脉,辟谷也学的晚一些,平日里如同人族的孩子一样需要进食。 “上些食物……多点孩子喜欢吃的,要温软好消化的。”狸珠吩咐道。 鸟面侍卫退下,狸珠便对祝融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在这里好好待着便是。” “接下来我会解束缚之术,我的修为在你之上,”狸珠顿了顿说,“你若是再想逃跑,我接下来不会对你客气。” 他说着又停下,观察着对面少年的表情,思考着这样会不会反而引发对方的反抗之心,他松开束缚,对面的少年却纹丝不动。 他看过去,祝融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饭菜很快便上来了,凡间的吃食,四菜一汤,还有许多点心,狸珠松开了祝融身上的束缚,祝融却没有要接纳好意的意思。 祝融冷冷地盯着人,眼前这人定不会那么好心,兴许会如同他母亲那般的人族一样,吃完剩下的饭菜再施舍给他。 若是让他下跪学狗叫,他会在这人放松警惕时贯穿他的喉咙。 好一会,饭菜都要凉了,狸珠不明所以,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可能小孩防备心太强,担心他在食物里下毒。 闻言狸珠不由得看过去,他在祝融的视线下,每一道菜夹了一筷子,尝过之后便放下了。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53节 “吃吧,晚些饭菜该凉了。”狸珠说。 果然如此。 每一道菜都夹过之后赏赐给他,祝融紧紧地咬着自己的牙齿,他不想以这种卑贱的方式活着,但是饥饿感席卷着他,人族的血脉令他口水分泌,闻着食物的味道恨不得扑上去。 对面的青年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澄澈清明的一双眼看着他,仿佛圣人之慈。 令人感到恶心的同情。 直到饭菜都凉了,对面的少年没有动一下,只是闭着眼一动不动,狸珠稍稍犹豫,他于是站起身。 离开正殿时他重新布下一道结界,在殿外感受到祝融的气息,里面的少年狼吞虎咽,桌上的饭菜吃了。 蜡烛映着一片窗花,直到祝融停下,他才命人去收拾了残余,端出来时看了一眼,上的两道荤菜都没有动,祝融只吃了满盆的米饭,素菜也吃了一些。 难道不喜欢吃肉吗? 狸珠不大明白,他在祝融气息平稳之后才重新进去,对方没有待在床上,而是在窗户边的角落蜷缩着。 看样子是随时打算逃跑。 他不清楚祝融要逃去哪里,看祝融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信任自己的族人。 他轻轻地走近,两手一揽,轻而易举地便把祝融抱了起来。 狸珠在月色之下看着,他现在力气这么大,若是换成江雪岐,说不定他也能举起来。 把祝融重新抱回床上,狸珠查探了祝融的伤势,一部分伤口又裂了,他在床前重新给少年换了纱布。 离得近了,狸珠看久了,祝融巴掌大的小脸,不大的拳头也依旧攥得紧紧的,连睡个觉都睡不安稳。 狸珠瞅了瞅,祝融似乎做了噩梦,脸上浮现出阴沉的表情,他于是伸出手,手掌放到了祝融额头上。 温和的灵力注入,在他手掌下浮现一片柔软的光晕,祝融面容的阴影消下去一部分。 祝融做了个噩梦。 梦里梦到族中的祭司(温渠)对他温柔关心,烛台晃动,可口的饭菜,温暖的住所,祭司大人十几年迟来地对他关心,他以往便听说祭司大人慈悲悯怀,善良温柔。 他从不信人言,怜悯都是假象。 有毒的饭菜,假意的关心,对方倾向卑劣的人族。 梦里他感到一阵腹痛难忍,对面的祭司笑容变得阴森可怖,长戟对准他,把他捆得如同邪祟一样放入刑台上。 “祝融,你日后会祸乱整座不夜之地,今日我便直承天意,代金乌一族审判你,灭你凡躯神灵。” 梦里长戟将他贯穿,祝融立刻便睁开了眼,他眸中通红,额头上冒了一层虚汗,心跳的格外厉害。 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还在温渠房间里,身上的被褥紧紧地裹着他,梦里的痛意是错觉,眼前被子压的他要喘不过气来才是真实。 自己被裹成了蚕蛹,不必说便知道是谁所为。 祝融脸上阴沉,伪善的祭司打算以此方式杀了他,他看过凡间不少的记载,犯了错的女子,便是这般被蒙上被褥生生捂死。 他一把掀开了被子,前一天的伤又被重新包扎,此地结界困住他,对方却能进出自由。 桌上已经为他准备了餐食,一道荤菜也无,多了数串凡间孩子喜欢的糖葫芦。 人间习俗,此糖果由来便是母亲用山楂做成糖果哄孩子。 祝融冷眼翻过去,以此方式折辱他,明知他不得母亲喜欢,他拿起糖葫芦便扔在地上,鞋底经过踩了个稀巴烂。 第五十八章 狸珠看着对面的少年狼吞虎咽, 兴许是知道他暂时不会拿他怎么样,几天下来,愿意主动地吃东西, 只是吃东西时不停地盯着他看, 眼神戒备又沉冷。 他观察出来, 祝融吃东西的时候不吃肉类,且露出的牙齿有鸟族的镊齿, 还不会收回去,几天下来, 一句话未曾和他说过。 鸟面侍卫说,先前祝融是会说话的, 兴许只是不愿意跟他说。 狸珠这么想着, 他动了筷子,朝祝融碗底夹了鸡腿, 他手伸过去时祝融反应很大,险些把碗摔了, 冷冷地盯着他看。 他想了想道:“为何不吃荤食?” 他问出来,没有回应, 看着祝融朝他背过身去,只留给他充满疤痕的阴鸷侧脸。 待祝融离开, 鸟面侍卫把吃食撤下去,前去调查的侍卫回来,给他带来了几份卷宗。 “温渠大人,这几日我们前去人族探访, 祝融常常去找自己的母亲, 他母亲如今在花楼之中……他去几次,都遭到了人族的戏弄。” 狸珠视线扫过去, 寥寥几笔字里行间,这小孩在金乌族内因性子阴沉叛逆不受待见,去了人族领地,好几次被骗。 有一回行人以食物骗他,说是他母亲送的,实则在饭菜里放了骨刺。 “你们一族不是据称仙君神使,这点小伤对你来说应当算不了什么吧?” 人族良善。人族可恶。 世上再没有比人族更加卑劣的存在。 狸珠看的不由得抿唇,祝融之后便长了记性,没有再沾过荤腥。 “……你们先下去吧。”狸珠吩咐道。 他进了祝融的房间,祝融坐在窗户边,在他进来时正看着窗外,见他进来收回目光,打坐的姿势稍稍绷紧,泛红的眼珠在阴影里盯着他。 狸珠进了房间,他在祝融床边坐下,看向角落里的少年,对祝融道:“过两日,你要随我去一趟鬼界,向那位大人道歉。” 闻言祝融神情似在冷笑,转脸看向一边,两道疤痕在阴影中仿佛更加可怖。 “无论如何,不应当在人家的地盘拆人家的庙,”狸珠说,“我已与族人商议,以圣泉作为赔礼,此事不予追究。” 听着前半句的祝融毫无反应,如他所预料的一般,这些族亲才不会站在他这边,直到对方后面的话,他这才看过去,不由得阴惨惨地打量着。 这人莫非脑子有病。 如此轻易地便拿圣泉过去,如此便宜了那些邪祟。 无论如何,他不可能道歉。 狸珠几乎猜到了祝融在想什么,他已经命人去查过,错不在祝融,是鬼界魍魉引祝融上当,祝融对待栽赃与追究更是一字不吭,完全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祝融,我知你不想道歉,”狸珠看向角落里的少年,视线随之侧过去,“分明是鬼界魍魉引你上当,你分明无错,为何你要道歉……你可是这般想法?” 狸珠缓缓道:“你知魍魉狡猾,为何还要落把柄在他们手中,如今他们得了理,这个亏便只能吃下。” “若是你不想讲话,不必你亲自道歉,到时我陪你前去,只需要你露个脸……如何?” 狸珠用了十足的耐心,他自认已经给了祝融足够的台阶下,若是祝融再向他无理取闹……他眼珠子转过去,黑白分明的眼眸映着祝融的表情。 祝融并不回应,狸珠于是道:“并不着急,你再考虑考虑,我知你原本是个好孩子。” 他顶着温渠这张脸,温渠相貌生的极具欺骗性,唇角稍稍地扬起来,眸中似蕴含了一片春水,柔柔地散发着曳光。 “……” 祝融看着面前的伪善祭司,冷眼相待,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夜晚,祝融依旧待在自己的角落,知晓温渠会半夜进来,他便多了几分防备之心,没有睡太沉。 夜色薄凉,当对方的气息再次出现时,他悄悄地屏住了呼吸,手掌攥成拳头,打算等到对方靠近他,他便用掌刀把对方敲晕。 然而没等到他行动,因为修为压制,他直接便不能动了,只能任由对方把他抱起来。 前几日没有成功……今日打算再试试吗? 祝融气息阴沉,求生欲念令他心神涌动,青筋凸出来,拼命地想要挣脱修为压制,血管因为承受不住传来被撕裂的疼痛。 对方给他盖上了被子,被子并没有遮住脸,冰冷的指腹碰到他的脖颈。 那一刻,他几乎全身冰冷,脆弱的脖颈被掣肘住,令他忍不住咬紧牙根,危机感扑面而来。 是打算掐死他吗? 果然白日里所说不过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他如何配得上以圣泉交换……兴许是打算先把他折磨个半死再交给邪祟。 祝融全身绷紧,可他身上的压制令他动弹不得,他胸腔内憋着一团阴森暴戾之气,恨不能把面前的伪君子千刀万剐。 “是这里吗……你确定是这个位置?”柔善的声音传来。 “温渠大人,应当是这里没错,这里被骨刺卡着,他才没法说话。若是长时间不取出来,骨刺长在里面,到时可能会伴随龃龉之痛。”身旁的鸟面侍卫说。 可惜祝融耳边开始嗡嗡作响,他额头上冒出来一层冷汗,手掌紧紧地攥在一起,已经想好了若是他变成鬼要报复温渠。 他的脖颈随之被捏住……轻柔的力道。 这个伪君子。 卑劣的祭司。 痛意随之传来,喉咙里如同被针反复戳着,祝融发不出来声音,他疼得难以忍受,身体下意识地蜷缩在一起。 祝融咬紧了牙,在这时,他隐约又听到了温柔的安抚声,像是轻柔的琵琶音落在他耳边,对方手掌放在了他额头上。 “可能有点疼……忍一下便是。” 嗓间的血腥味上涌,如同被撕裂一般的疼,他阴戾的气息散发出来,如同受伤的兽类一般蜷缩起来,背后的翅膀甚至因为受不了疼展开,翅膀隐隐在发抖。 一道沾着血肉的骨刺被取出来,狸珠注意到小孩疼得翅膀都变出来了,眉眼紧紧地闭着,一副森然模样,不知道他还以为他要吃了他。 狸珠唇畔稍抿着,他伸手碰了碰祝融的翅膀,知道小孩说不定已经醒了,他温声安抚道:“祝融,你喉咙里的骨刺已经取出来了,过两日便能愈合,若是还不舒服,随时告诉我。” 冰凉的药膏涂上去,缓冲掉疼痛,狸珠取完骨刺便出去了,修为压制随之消失。 嗓间的疼痛依稀还在,祝融随之在黑暗里睁开眼,他展开的翅膀收不回去,不由得屈辱的双目通红,在黑暗环境里恶狠狠地盯着狸珠离开的方向。 对方会好心好意的为他取骨刺,他绝不相信,一定是有其他目的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狡猾的祭司。 待他成年之后一定要亲手杀了对方。 翌日。 狸珠惯例让人送了饭菜,发现小孩醒来好好的,没有大吵大闹,只是依旧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他。 “今日要去一趟鬼界,你嗓子恢复的如何了……若是能开口讲话,今日先不必讲。”狸珠斟酌着说。 他担心祝融多说两句,说不定要在这幻境之中让金乌一族与鬼界反目成仇。 闻言祝融冰冷地盯着他,若是视线能杀人,祝融兴许已经将他生吞活剥。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54节 狸珠又上下看了眼祝融穿的衣裳,破破烂烂,已经短了,不知道这是从哪里抢来的人族的衣服。 他冲鸟面侍卫低语,鸟面侍卫便送来了崭新的衣衫,不知这行为又哪里刺痛了少年敏感的自尊心。 他送的衣裳对方压根不领情,反而气息更阴沉,一路上未曾看他一眼。 前往鬼界需要过阴河,到了四方桥便是鬼界地段,此地有人守着,若是非鬼界众生,前来拜访鬼王需要一一核实。 青铜门上巨大的鬼目缓慢转动,一旁的小鬼在桥边三两叠在一起,围着他们绕来绕去,此地阴气森重,没有太阳,四处是一层雾蒙蒙的鬼气。 狸珠已经命人传了信,他亲自拜访,鬼目转动之后,便缓缓地朝两边打开。 “嘻嘻,金乌族的卑贱小鬼。”小鬼嬉笑开口,在祝融身边唱着童谣。 狸珠察觉到身边少年的气息阴森,一旦踏入四方桥,便是鬼界地段,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他在祝融要出手时按住了祝融的手腕,侧眼朝着一旁的小鬼看过去,他对小鬼道:“万物同源同生,他是我金乌子民,也有人族血脉,未曾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并非卑贱之徒。” 这便是温渠的信仰,他慈悲悯善,包容仁心,他眼里的卑贱并不以血脉定义,而是以善恶分别。 如此认真的解释,引得小鬼哈哈讥笑起来,狸珠并未在意,他又看了祝融一眼,对祝融道:“祝融,若是他人的三言两语便能引你动摇,这世上每人一句,你到时如何应对?” 祝融冷冷地收回目光,并未回应。 到达鬼都,半空之中盛开着绯红的落锦花,形成一片绯红的雾气,此地种了一片槐阴之林,常年不见天日,远处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白色的身影,如同一道随时会消失的白色枯骨,森然惨相,生在落锦花之间,绯红迷雾,曲径通暗,若隐迷离。 狸珠心里隐隐忌惮,他身后便是祝融,祝融盯着那道白影眉眼森然,一副蓄势待发之态,他手掌放在祝融脑袋上,让祝融回过神来。 “今日我前来……是代金乌一族前来道歉,祝融年少气盛,少不知事,无意拆毁殿下的庙宇……温渠携圣水前来,日后会为殿下重修阴窟。” 狸珠察觉到祝融横眉咬牙,对面的白衣鬼相似乎很沉得住气,他不由得无奈,按着祝融的脑袋强行让祝融低头。 “………你完了。”清脆的声音,祝融第一次开口讲话,咬牙切齿的三个字。 第五十九章 对方转过身时, 他察觉到似乎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耳边似有音色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对方修为在他之上,传音仿佛遥不可及。 “有劳费心。”简短的四个字, 如此便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把圣泉收下去。 狸珠心里有一股难言的感觉浮上来, 道完歉他便要离开了,期间一直按着祝融的脑袋, 对白衣鬼相道,“如此, 温渠先行告退。” 离开那一片绯红迷雾,在绯红迷雾散时, 他们置身于热闹的鬼市, 身边的小孩一直冷着张脸,因为被迫道歉还在闹脾气。 索性没出什么意外, 狸珠看着祝融的神色,低头便能看到小孩头顶, 他没忍住伸手揉了一把。 这小子成天气息阴森沉冷,发丝却柔软并不扎手, 到底还是小孩。 狸珠看到鬼市有些商贩会拿凡间的东西来卖,他瞅见有卖糖葫芦的, 便停下来,用鬼界的冥币换了两串糖葫芦。 手掌下毛茸茸的头颅避开他,他把糖葫芦递过去,对祝融软声道:“是我不好, 不要再生气了, 请你吃糖葫芦如何。” 上回的糖葫芦被踩了个稀巴烂,谁不知鬼市里处处都是卖假货的, 这不过是掺了糖水的烂山楂。 面前的青年一身白衣,容貌清许,与此地闹市格格不入,对上那双眼,祝融冷眼收回视线,接过了糖葫芦。 虽说是糖葫芦,却是在他眼前买的。 原先准备再按照上回做的那般,当着温渠的面直接踩个稀巴烂。他们穿行在妖邪之中,周围都是路过的小鬼。 “嘻嘻,人族小鬼,今日可有带银子来?”身旁的妖邪化成一团黑雾朝着祝融创过来,这回不待祝融自己做戏,他手中的糖葫芦没能拿稳,直接便被妖邪撞倒,转瞬在人群之中便烂了。 祝融不由得气息阴森起来,拳头压着,一把抓住了半空之中的一团黑雾,作势要直接把妖邪掐死。 “祝融,不可——”狸珠见状,他连忙按住了祝融的手腕,见祝融眉眼赤红,这小子似乎学不会克制情绪,一点就炸。 “莫要与他们发生冲突。”狸珠在一旁说。 祝融随之看过去,发现此时街巷上安静下来,周围的妖邪鬼魅全部停下来,一双双眼睛在黑雾之中正盯着他们看。 若他动了手,说不定这些鬼魅会一起朝着他扑过来。 “糖葫芦我再给你买便是。”狸珠俯身,把踩碎的果子拾捡起来,颇有些可惜,此地鬼众肆意蛮横。 原本便打算丢掉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当真拾捡起来,祝融的气息更加的低沉,他松开了手,咬牙说了个“滚”字。 “气性如此大,”狸珠见状忍不住笑,“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他们原路返回,祝融又是一字不吭,狸珠问道:“你嗓子可还有不舒服?” 祝融没有回答他,只是凭空扫了他一眼,随即背对着他,一对黑色的翅膀张开,挡住了脸,让他分毫看不到表情。 不知道到底是疼还是不疼了,狸珠已经看出来,这小子是个能忍的,他晚上再查探一番便是。 如此倔性子。 待回到了不夜之地,他们已经到了金乌族域,晚上的人族街巷十分热闹。狸珠遥遥地看一眼,街巷之间流行青石花底的岩岗,檐上的青灯垂落,轻轻的飘拂。 “祝融,今日凡世如此热闹,我们晚些再回去如何?” 眼见着少年转身便要走,狸珠立刻便把人按住了,他手掌放在祝融的肩膀上,手掌使了些力气,嘴上依旧柔言细语。 “祝融,劳烦你帮帮忙,同我一起在街巷之间逛逛,如何?” 凡间出游的大多是亲朋好友,有些则是相许之人,他们二人毫无干系,为何要做这些无聊的事。 祝融隐隐咬牙,他如此想着,对上慈善柔和的一张面容,这伪君子嘴上说的如此好听,却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只会用修为压制他。 “滚开。”祝融再次开口。 狸珠仿若未闻,他重新为祝融买了糖葫芦,方才的被踩碎了,凡间到底和鬼界不同,糖葫芦上有一层晶亮的糖衣,看上去便鲜亮可口。 “祝融。”狸珠喊了身旁的少年,他趁着祝融扭头时便把糖葫芦塞进了祝融嘴巴里,祝融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脸上的疤痕因为凶相绽开,三眼白随之翻上来。 “你尝一尝,若是喜欢,以后我日日给你买。”狸珠顺嘴便哄了一句。 祝融脸黑着把糖葫芦咽下去,嘴巴里都是糖衣的甜味儿,他呸了一口,把剩余没嚼的一半果子吐了出来。 可惜他吐时狸珠没看见,狸珠回头时还以为他吃完了,摸摸他脑袋夸他。 “如此厉害。” 祝融避开他的手掌,不让摸头。 狸珠状若无意地问,“祝融,你似乎很不喜欢我,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 一旁的少年未曾讲话,祝融默不作声,压根懒得搭理。莫名其妙地接近,他年少时过得更苦一些,为何当时没有过问他? 如何看都是心怀不轨。 狸珠想了想说,“先前我一心都在修炼上,未曾过问族中之事,你若是怨我我便认了,今后我会好好待你。” “你莫要生我的气才是。”狸珠开口,他转身,曳曳的灯火随之流转,抛洒在他眉眼上,镀了一层熠熠生辉的光芒。 祝融脚步稍稍停顿,随之收回目光,气息依旧阴森冷漠。 狸珠自以为他的伪装无懈可击,见过年少命运悲惨的少年,被人哄骗诬陷,如此令温渠同情理所当然。 因为同情怜悯,所怀慈悲之心,所以会毫无顾忌地包容怜惜。 他伸手要触碰祝融,却被祝融嫌恶地一把推开,祝融绯色的眉眼扫过,似能看穿他,一把推开他。 “别碰我。” 狸珠稍稍地愣了一下,他随即收回手,唇角不由得抿起来,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今日是上元节,听闻你的生辰也在这几日,我们吃一碗长寿面便回去,如何?”狸珠看出来了,祝融一点也没有想要和他一处的兴致,他提议道。 祝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对自己的生辰压根不在意,准确来说是并不在意他的好意。 街头之间便有一家面摊,是夫妻一起经营,丈夫在团面包云吞,妻子在内外招呼客人,顶上几扇柔软的烛灯开合,狸珠领了人过来。 祝融扭脸看向其他处,狸珠耐心地询问,“祝融,想吃云吞还是长寿面?” “今日是生辰的话,似乎吃长寿面更合适。”狸珠自言自语道。 闻言祝融扫一眼对面的青年,视线凉嗖嗖的,分明已经做好了决定,为何还要问他。 “哎呀,原来是小伙子生辰啊,”老板娘闻言乐呵起来,“那还是选长寿面,我家的长寿面绵延不绝,保准吃了长命百岁福禄绵延。” 狸珠闻言不由得笑起来,眼中柔和了许多,“要两份长寿面便是,有劳了。” 没一会老板娘就把两碗长寿面呈上来,煮的温软可口的面条,葱花漂浮在鸡汤上,旁边还有一枚糖心蛋,青瓷的碗底托着到桌上。 晃荡出来一阵诱人的香气。 两人各自一碗,狸珠没有再讲话,他默默地吃着面,扫见对面的少年一筷子都没有动,他默默垂着眼睫。 “一会可要去看看你娘亲?”狸珠问道。 祝融这才有反应,冷冷地看他一眼,吐出两个薄凉的字,“不去。” 狸珠应一声,慢吞吞的对祝融说,“我未曾在面里下毒。” 祝融颇为不耐地挑起眉眼,张扬的眉眼里不言而喻,所以呢? 狸珠想起温渠的性子,他便什么都没有说,自己默不作声地把面吃完了,随即道:“我们回去吧。” 祝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论他怎么样对方都不会生气,不和他一般见识,他看着狸珠依旧和气的模样,眉眼蒙了一层阴翳。 回到了金乌圣地,狸珠这才开口,“我命人在偏殿为你置办了陈设,你暂且住在那里……待你有自保能力之后,到时再离开。” “这期间我会教你认字修行。” 祝融直接“啪”地一声关上门,狸珠被挡在了门外,脑袋险些撞上门。 狸珠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不由得扶额,一扇之隔,少年心性,实在难猜。 偏殿之中,祝融进殿之后看了一眼陈设,与先前无而致,只不过多了一些书和笔墨纸砚,还有狸珠给他送来的几身衣服。 他亲娘都未曾对他这么好,这祭司到底打了什么样的主意,要以蜜糖陷阱引诱他。 思及此,祝融连床铺都没上,自己用两张板凳对到一起,靠着窗躺着便睡下了。 睡着时又睁开眼,嘴巴里似乎还有糖葫芦的甜味儿,比他吃过的任何餐食都要美味,怪不得毒药总是裹着糖衣。 连带着长寿面的清香似乎也一并沾染衣衫,人生中第一次生辰有长寿面,他一口都没吃。 夜半,祝融警戒的闭上眼,在他假意睡着之后,房里又多了一道人影。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55节 喉咙处传来柔软的触感,指腹碰了碰,狸珠见状没有什么大碍,这小子的恢复能力不错,短短的时日伤口便长得差不多了。 “他白日里没有出声,我不知伤势到底如何。”狸珠同一旁的鸟面侍卫低语。 鸟面侍卫道:“大人若是不放心,再为他涂些药便是。” 祝融随即感到冰凉的药膏涂抹在他喉咙处,渗透皮肤落入喉间,温润的滋养着他的伤处。 他佯装睡着,手指紧攥着一旁的椅背。 若是这祭司再随意抱他,他便和对方一决死战。 “他似乎很喜欢睡椅子……依他的便是,明日可以把床撤了,多给他打两张椅子。”狸珠斟酌着开口。 祝融:“……” 第六十章 原本他并不识得金乌一族的字, 如今借温渠的身,一并拥有了通晓金乌族文字的能力。 白日里他将祝融传唤过来,教祝融念书识字, 祝融前两回还不愿过来, 后来发现他书架桌上族中典籍诸多, 便自发地过来了。 狸珠不知幻境之中与外面的时间流逝比例,一晃数月时间便过去了, 祝融待他依旧不冷不热。 不知这少年是天生的冷漠性子,还是他花的时间不够。 狸珠这么想着, 他抬眼看向对面的少年,祝融看典籍的时候倒是认真, 他天生模样有瑕, 却生了一副好音嗓,只是鲜少开口。 察觉到他的目光, 祝融在书案之中抬起头,三眼白随之挑起, 视线阴冷,平静地翻了他一眼。 如今不再恶狠狠地瞪着他了, 也算是一种进步。 狸珠稍稍叹口气,他揣着手, 问祝融道:“祝融啊,你学了这么久了,渴不渴,饿不饿?” 祝融冷漠地回了个“不”字。 狸珠看了眼桌上的典籍, 多亏了这在幻境之中, 他看了许多金乌一族相关的典籍,甚至九州之内的界域之事了解的更多。 他不似祝融这般坐的住, 这小孩耐心比他要好上许多,狸珠闲来无事,便打听起来,问的最多的便是那位白衣鬼相。 “归元,你上回去鬼界,调查的如何了?”狸珠撑着下巴同身边的鸟面侍卫说话。 鸟面侍卫闻言道:“那位行踪诡秘,鲜少出现,我在鬼界未曾打听到他的行踪。” 狸珠莫名有些失望,幻境之外对鬼相所知甚少,若是能在此地多寻些线索也好。 “可见过他平日里喜好和哪些鬼接触?可有什么喜好?”狸珠又问。 鸟面侍卫随之摇头。 对面的目光随之投过来,祝融眼皮翻起来刮了一道,视线凉嗖嗖的。 狸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不知道自己如今又哪里惹得小阎王不高兴。 “啪嗒”一声,祝融起身去了书架,在那里翻了一本书册,另外有一本飞到狸珠桌上。 狸珠愣了一下,看祝融重新坐下来,他不由得多看两眼,再看书册,是金乌一族用来警戒族人的手册。上面写的故事,族中少年因为贪恋美色,被地下的艳鬼蛊惑,其后不得好死。 现在都学会嘲讽人了,狸珠看的不由得瞪过去,对面的少年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啪”一声,原本想发火,后来想着温渠的性子,生生的又忍了下去。 “这段时日你多去看看,阴窟盯紧一些,”狸珠又对鸟面侍卫道。 归元应下,随即退下,殿中只剩下他与祝融两人。 “祝融今日随我出去逛逛如何,”狸珠闲不住,他凑在祝融身边,脑袋凑过去,看着对方毛茸茸的脑袋便想伸手摸,被祝融侧头避开。 “你可是我们金乌一族未来的希望,说不定出门便能遇上契机呢?”狸珠说。 飞升需要契机,他们一脉里出了祝融,金乌已经百年未曾显象。 祝融换了个方向继续看书,狸珠扫一眼,这小子看的都是应对邪祟的书册。想来是个记仇的,上回在鬼界吃的亏,半分不愿意放下。 原以为小孩不会答应了,他要自己去,傍晚却见屋檐下立了一道身影。祝融的羽翼展在屋檐之下,一双绯色的双眼遥遥地看过来,虽阴森却又可爱。 狸珠便明白了意思,他不由得想笑,眨眨眼对祝融道:“祝融,你这是要和我一起出门的意思?” 祝融瞥他一眼,“碰巧顺路。” 用那张未长开的脸说出这么冷酷的话,狸珠不由得抿起嘴巴,他嗯了一声,又看身旁的人一眼。 “你莫要随意再去鬼界,想报仇来日也不迟,不着急着一时。”狸珠担心祝融又一个人跑过去。 祝融没有搭理他,他便没有当一回事,在街巷之间思绪飘忽地有点远。 在现实世界里,最后飞升的是温渠,如今幻境之中原先命定的飞升之人是祝融,这其中不知生出了什么差错。 “祝融,你可有什么心愿?”狸珠踩在青石巷上,他问道。 祝融翻了他一眼,脸上的疤痕侧过,他原本以为祝融不会回答,没想到祝融对他道,“报仇。” “报仇?报何人的仇?”狸珠想了想地说,“按照你先前的记仇程度,仇人应当多的数不过来。” 他这般打趣人,引得祝融又阴森森地盯着他,唇畔盖住了紧咬的牙齿。 祝融冷笑一声,“待我出师,先斩祭司大人。” 如此威胁,狸珠不由得眨眨眼,“是吗,我便等着那一天。” 他又扫到了酒馆门口案板上卖糖葫芦的小贩,先前几次便发现了,祝融路过时眼角总会扫一眼,这小子嘴硬的要死。 “祝融,你方才叫我祭司大人,”狸珠从袖口里取出来了一部分碎银子,放到了祝融手里,“如此通晓尊卑礼仪,去帮祭司大人买两串糖葫芦可好,我们一人一串。” 狸珠笑意盈盈,他眼睁睁地看着祝融脸黑了,钱却已经到了祝融掌心里,祝融留了个背影,看样子像是要转身便走。 “不要耍花招,你去哪里我都能找到你。”狸珠这么喊了一句,他看到祝融走进人群之中,倏地,他眼角扫到了什么。 人群之中一道白影出现,白色虚无缥缈一般的兜帽袍,斗笠遮住面容,在擦身而过时似乎有视线投过来。 如枯骨修长的手指垂落,黑深艳沉的一双眼转瞬而逝,又形似人间一道微不足道的沙尘,很快便消失了。 狸珠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追了上去,他钻进了潮水一般的人群之中。 “殿下——”他穿过了熙熙攘攘的街道,四周却已经无了对方的人影。 狸珠在原地看了会,消失的仿佛是他的错觉,他不由得抿唇,转而想到祝融那边,在折返时发现酒馆门口已经围了许多人。 婴孩的啼哭声传来,女童抱着自己的母亲,母女衣着华贵,身旁的侍卫挡在了母女身前,女童一边抓着自己母亲的衣角一边瞅一眼祝融,脸都被吓白了。 祝融方拿了两串糖葫芦,面无表情,他十三四的年纪,还不足侍卫高,加之面容阴沉,看起来更是骇人。 “买完赶紧滚,你可知若是冲撞了州府夫人是何下场!这年头城中当真是什么人都让进了。” 人群在议论纷纷,妇人虽未言语,蹙眉之间却显现出几分厌恶之色。 周围多是看热闹之辈,低声议论,声音低而密,四下的打量着买糖葫芦容貌可怖的少年。 “原来是州府夫人!去去去,不卖你了,你这丑八怪,另外去买别处的。”商贩说着便要去夺祝融手中的糖葫芦。 祝融眼中压抑着一道阴影,戾气方散发出来,“啪嗒”一声,他的手腕被握住,面前多了一道人影。 狸珠在一旁听了一会,他挡在了祝融身前,看着对面的妇人侍卫与商贩,清澈的瞳仁浮出几分薄凉来。 “我素来不知这城中还有如此规矩,”狸珠看向侍卫道,“何时贵府要以容貌来定高低贵贱了……这州府之中有些人虽有皮囊,心肝却已经腐烂发臭。” 狸珠一番话说的侍卫面容羞恼,一旁的人群议论声也在此时彰显,朝侍卫投来异样的目光,指指点点。 “就是,方才我便说了……有这般的侍卫不难看得出州府品性。” “贫民百姓何出仙人之姿,容貌又不能自行选择,如此恶毒之言。” “难道容貌不堪便不应在城中生活吗?” 狸珠复又看向商贩,“城中有规定,若是不卖,你用先前十倍的银子赔付便是……我们上别家买。” “你……你这……”商贩脸都跟着青了。 最后商贩赔他们十倍的银子结束,狸珠有些小心眼,他还的时候一不小心没拿稳,两串糖葫芦摔在地上,他口口声声地赔礼道歉,最后也没赔钱。 “他们怎会如此没眼光,这般的容貌放在千年之后,定然很多人喜欢。”狸珠在一旁碎碎念,发现祝融跟在他身后,他拍了拍小孩的肩膀,安慰道,“莫要把旁人的话放在心上,历史上许多朝代以疤痕为美呢……我前几日方看了话本,里面的男主人公便是天生战损,脸上有疤痕,据说是上天的赏赐。” “作为了不起的人物,总是会坎坷一些。”狸珠说。 祝融冷不丁地避开他的触碰,刮了他一道,冷凝的目光方折转落在方才羞辱他的侍卫商贩身上。 前方的青年停下脚步,随之一沓银子映入眼帘,挡住了他的视线。 狸珠笑嘻嘻,“我们平白多得了五两银子,祝融,这些给你,你若是喜欢自己留着买欢喜之物便是。” 祝融注意力被吸引,没有伸手,绯红的眸子扫过去,“不必如此羞辱我。” 这人定是知晓他无人关心,更没有亲人给过他零碎银钱,借此机会趁虚而入。 “羞辱便羞辱了,哪有银子重要,”狸珠才不理解小孩的自尊心,在一旁小声道,“两者相较自然还是银子重要,被羞辱了难不成会少块肉不成。” “自然,我与外人不同。” “对了,我今日在街巷之间似乎见到了鬼相……”狸珠未曾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随之转头,发现少年停在原地。 祝融似是感到了不适,他碰上自己的额头,身体骤然失重,在他额头中央多了一道黑色的阴咒。 冷汗悉数之间冒出,祝融指尖颤抖,他额头中央灼烫一般的燃烧,在晕过去之前是面前人慌乱的表情。 额间显象……天命应承。 第六十一章 “温渠大人, 您不必守在这里,我命人守在祝融身边便是,待他醒来, 属下一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狸珠守在祝融床前, 短短几日之间, 祝融额间的阴咒不断地蔓延,大有吞噬他之势, 祝融面色苍白,一直陷入昏迷之中未曾苏醒。 他用短巾擦了擦祝融的额头, 祝融双眸紧闭,额间冷汗不断, 淅淅沥沥的往外渗。 “长老那边是怎么说的……可是他天命即来?”狸珠几日未曾合眼, 他一走开,祝融身上的阴咒便有扩散趋势。 此乃心神震荡所致, 这小孩平日里寡言少语,实则他这数月所做并非没有作用。如今昏迷之中却能察觉到他的气息, 只有他在身边气息才能稍稍平稳。 鸟面侍卫:“长老前来看了,对此讳莫如深……他说。” 随之鸟面侍卫低下头, 不愿告诉狸珠这个消息,“祝融此番飞升之势……得之苦道, 飞升不易,兴许一不小心便会陨落。”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56节 狸珠愣了一下,他脑海边嗡嗡作响,犹如一道烟花在耳边炸开……原来如此。 先前他在金乌寺中所见, 温渠飞升横遭苦难, 加上他近来所见的族中历史,苦道极难修成, 多数受难且难以得道,如深渊在侧,难逃苦厄天命,堪堪一线生机。 “……我知晓了。”狸珠难以描述如今的心情,他唇畔抿成一条直线,对侍卫吩咐道,“此事不要向任何人提及。” 鸟面侍卫应了一声“是”,便低头告退了。 狸珠在床边临摹着祝融的面容,他去碰对方额上的阴咒,一道旋转的黑色咒文,像是眼睛,又像是金乌一族漆黑的翅膀。 床榻上的少年呓语一声,似是因痛难忍,眉心皱成两道褶皱,脸色愈发的苍白。 半夜,狸珠察觉到祝融浑身发冷,此阴咒只能熬过去,他命人在殿中设了数处火盆,火焰在兽口炉中熠熠燃烧,火光明灭飞跃。 狸珠握住祝融的手,体温已经不似活人,他指尖运转了灵力,为祝融疏通经脉,灵力穿透血脉间的淤阻,方恢复温度便又被阴咒压着降下去。 如此需要反复疏通,他便坐在床边,让祝融靠在他的肩膀处,烛光映照着他的面容,一半温暖明媚,一半在阴影之中。 靠在他肩侧的祝融眼睫扇动,数日之间形销狼狈,祝融缓慢地睁开了眼,额间的汗珠沿着滴落,气息虚弱,一双绯色通透的眼此时散发不出阴翳气息。 人醒了。 “莫要乱动,我在为你疏通经脉……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狸珠低声询问。 祝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唇色接近透明,温渠的气息笼罩着他,在难以喘息的空隙让他感到轻盈。 “我……我这是怎么了。”祝融低头看自己的手,他喘着气,只是说出来话,已经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甚至难以支撑自己的身体。 狸珠稍停顿会,对祝融道:“如今天象显现,你所受福泽……身体难以承受,待你熬过去之后,便能飞升了。” “祝融,你可是近来百年我族中唯一有天命飞升的……肉身之苦,忍忍便过去了。”狸珠碰到祝融的额头,他撒了谎,看着苍白虚弱的少年,眸中散发出温柔的情绪。 祝融似要皱眉,气息却又收敛起来,靠在他肩头闭上了眼,下颌边青筋隐隐鼓起。 这般能忍疼的性子,自然不会显露半分。 狸珠垂眼,他一遍遍的为祝融疏通经脉,灵力周转过去必然不好受,烛光映照着肩侧少年布满疤痕的面容,一双绯红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 “看着我做什么……在担心我骗你。”狸珠自知祝融不会这么想。 因为他感受的到,肩侧单薄的少年因为疼痛双肩紧紧地绷着,手掌用力地攥在了一起。 狸珠:“原先我曾认识一名少年,他从小身体便不好,十七八的年纪还泡在药罐里,路都走不好。” “后来慢慢地才学会走路说话,如今他成为了数一数二的天才。” 祝融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头晕目眩,浑身脱力,狸珠的声音在他耳边模模糊糊,听了个七七八八,他并不知族中有这样的少年。 何况若真不会讲话不会走路,多半也和仙缘无关,如何能成为天才之辈,对方不过是在哄骗他。 哪怕是哄骗,嗓音却温柔动听,澄澈的眼满怀希望慰藉,温暖干燥的手掌落在他额头上,驱散了一部分阴霾与痛楚。 “若是困了……睡便是。”狸珠话音落下,祝融合上了眼。 见人闭上眼他又有些担心,阴咒磨人心性,如今祝融年纪尚轻,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睡着了反倒更令人不安。 如今是深夜,隔着窗户隐隐能看到一片夜幕,狸珠不知何时靠在墙边一并睡过去,他睡得并不踏实,倏然又睁开眼,去探祝融的脉搏。 脉搏没有动静,他的心登时提起来,待感受到微弱的脉搏之后,放下心却又紧张起来。 天色浮现出一道鱼肚白,狸珠命人穿了金乌的族医过来,族医已经来过两回,阴咒难以通过药理解决。 狸珠并不想总是麻烦人家,但是这几日明显祝融的情况越来越差,如今陷入昏迷之中,阴咒愈发的灼烧,这么下去兴许会死。 族医前来相看,先是查探了祝融的脉搏,再掀开祝融的眼皮,查探祝融的脉搏之后,只得摇头。 “温渠,九州历史先鉴,往年其他族中也出过这般的阴咒,天命苦道……未曾有人熬下来。” 族医:“他岁数还小,心性不定,如此阴咒难以遏制……兴许撑不过三月。” 临走时族医开了些温补的药材,狸珠听的抿唇,他在床边看着少年,祝融双眸禁闭,额间的阴咒愈发的猩红。 时间的流逝难见,不在一朝一夕,如今在祝融身上显现出来,一朝一夕,他逐渐的消瘦,像是正在飞速枯萎的植株。 “此阴咒兴许只有鬼界有记载……只是那几位鬼相都不是好相与的,前来为祝融看病,不知又要用我们族中什么去换。” 狸珠自然知晓,他脑海里晃过一道白衣身影,笔尖落下字迹,烛光映照下,信封以火漆封住。 “如今只能试试……把这封信送给那位艳鬼。” 鸟面侍卫依言,再回来时已经是傍晚,信送了过去未曾有回音,傍晚祝融又醒了一回。 床榻边的少年醒来便剧烈咳嗽起来,瘦削的肩膀并在一起,难以自控的用手掌捂住自己的嘴唇,血迹顷刻之间渗透手掌,祝融顺着看过去,腥甜的气息在空中浸透,明晃晃的血迹刺目。 狸珠在此刻正好进门,他与床边的少年对上目光,随之脚步稍顿。 他用手帕为祝融擦掉鲜血,祝融绯红的眼珠随着他的动作转过去,嗓间咳嗽声难以抑制,因为难以控制身体反应,祝融气息阴沉压抑。 “我是不是快死了……”祝融问了出来,嗓音压抑嘶哑,双目通红,盯着他擦掉的手帕上的血迹看。 “这是如何得出来的?”狸珠看向床榻边的少年,对方眉眼清晰,即便病痛缠身,骨子里依旧有某种坚定的情绪。 历史无法改变,何况他已经通晓,史册之中,温渠苦道飞升,兴许是替祝融承受了那些。 族中祭司不忍少年受难,亲身而替,自身入苦厄之中。 狸珠明白了此次前来的玄机,他对祝融道:“你不必担心,我命人请来的鬼相,阴咒自鬼界而起,兴许他们能够通晓。” 祝融咳嗽了两声,脸色变得苍白,在床边落入阴影之中,似要艰难的保持清醒,最后还是陷入了昏迷之中。 静悄悄的房间多了道人影,转瞬之间,气息发生变化,狸珠察觉到了,他朝着角落看过去,那里多了一道白影。 他命人送过去的信。 狸珠稍愣了一下,见过两回,约摸猜出来对方的性子,不喜言语,他于是主动开了口。 “祝融……可有办法救他?”他问道。 没有回应,片刻之后,那道白影消失了,随之他面前凭空多出来了一道卷轴。 狸珠打开卷轴,其上是关于阴咒的记载。古来神灵庇佑一方人族,诞生于人族信仰之中。苦道实则为天道验证诸州神灵而设。 若想解决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是放下芥蒂与怨恨,前往朝圣行善,待到心性磨炼之后,即可咒解飞升。 第二则办法便是转移阴咒,转移之人会受更加严苛的磨难,哪怕飞升之后也会飞速消陨。 狸珠看完了卷轴,那道白影已经消失了,再看上面的字迹俊秀锋利,隐有墨香,莫非是新写的。 看对方的性子并不会做。 狸珠未做他想,他静静地等着祝融再次醒来,如此时间便过去了一个月,一月之间祝融陷入昏迷,身体几近枯涩。 待祝融醒来时,已是暖春,窗外的桃枝绽开,春风和睦之景。 狸珠在床榻边守着,祝融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他。 “醒了?”狸珠开口道:“祝融……已经找到了办法,从明日起,随我西行求道……如何。” 传闻仙君得道,四处行善,舍身忘我,肉身战死沙场,受人间供奉成为四方神明。 时年春日,温渠携一少年前往求道,慕之途中,四处行善,所行之处,金乌显圣,神使西行,沿途广益。 祝融凡是为人族做一件善事,阴咒便会收敛一分,如此前往西行,中途祝融逐渐地恢复如常,阴咒好似不复存在。 布善一年光景,直到前往西扇族路过酒楼,此地风尘多甚,他们路过救了一名卖身女子,女子为救子身患数疾,其子年幼,尚不能自立。 待他们出了西扇,当夜祝融不见,狸珠赶到为时已晚,祝融杀了母子两人。 倒地女子额角有胎记,面容和祝融几分形似。 少时其母苛待,心存芥蒂,他乡所见,难起怜心。 千里慕道,毁于一朝。 第六十二章 温渠替祝融受阴咒, 在人间罹难,曾被锁在金笼之中,受人间众取乐, 百年向善, 后经大火, 迎危宽恕人族,救人族迎于火灾之中, 自身烧死陨落之后飞升得道。 “狸珠。”耳边传来温声的呼唤,狸珠挣开幻境, 他骤然睁开眼,对上一张艳丽的面容, 江雪岐的手掌放在他的额头上, 眉眼之中担忧。 见他醒来,江雪岐眉头展开, 手掌却并未收回,“如何了。” 狸珠混混沌沌, 临走时的那场大火仿佛犹如在目,如此幻境, 宛如真境,令他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二哥哥。”狸珠唤了声人, 他眨眨眼,拽着江雪岐的袖子,确定这是真人,脑袋蹭在江雪岐怀里, 抓着人半天没有讲话。 “祝融天生性冷, 我没能改变他,也未曾获取他的信任。”狸珠低声说, 他最后替祝融受了阴咒,在幻境之中祝融离开了。 饶是温渠尚且做不到,难以感化冰铁之心,他爱莫能助。 狸珠想到此,便忍不住抿唇,闻见熟悉的冷香,安心了些许,抓着白衣少年的衣角不肯放开。 “无妨,狸珠已经做的很好了。”江雪岐安慰他,嗓音不疾不徐,并未责怪之意。 狸珠想起了什么事,他连忙拿出瓶子,瓶子圣水已经见底,马上就要消散殆尽。 “二哥哥……时间不多了,我昏迷期间,薛遥可有联系?”他问道。 江雪岐深黑的眼珠稍顿,掌中出现了一张纸条,是薛遥凌乱的字迹。 “这是他传来的,他们那边已经解决了祝融座下妖邪,今日傍晚之前,想办法把祝融引到黑水河便是。” 狸珠简直头疼,他思绪从幻境之中抽回,如同做了一场梦,梦中三年,凡世不过短短一日。 兴许是看出他在担忧什么,江雪岐打破了他的思绪,对他温声道:“狸珠,只管去试便是……你又怎知,他心中未曾有动容。” 江雪岐的话起了作用,狸珠很快振作起来,却又有些魂不守舍,他在祝融殿前驻足,垂眸看着托盘中的糖葫芦。 “大人……可在殿中?”狸珠敲了敲门。 他敲门之后殿中一片寂静,片刻之后,殿门打开,远处依旧矗立着屏风,一道黑影若隐若现。 从他踏入正殿开始,对方的翅膀似乎张开又合上,绯红的眼珠穿透屏风打量着他。眸中不复少年时期情绪外泄。 “听闻这几日外城有供奉,我便拿了一些,大人的病症可有好些?”狸珠把糖葫芦放下来,他软声地问。 对方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没一会又落在他身上,透出一股怪异来,他隔着屏风与祝融对视。 下一秒,身边多了一道人影,祝融从屏风之后显身,他似乎受了疼痛折磨,面色透出一股苍白,绯红的眼珠定定地看着餐盘上的糖葫芦。 狸珠在一旁呆愣着,眼见着祝融拿起了一串糖葫芦,“嘎吱嘎吱”用牙齿咬碎,空气中蔓延出甜味儿。 “出去。”祝融吃完糖葫芦便开了口。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57节 狸珠自不可能出去,圣水已经消融,若是他今日没办法欺骗祝融……他想起和祝融在幻境之中的相处,垂眸开口。 “大人若是头痛难忍……我会些按摩,兴许能为大人减轻痛楚。” 他坐在蒲团上,前往行道路上,他坐在祝融身旁看祝融抄写佛经,祝融半分耐心也无,抄写之物多难以入佛堂。 如今昔日的少年已经长成成人,成了一方邪祟。他坐在祝融背后,手掌按着祝融的太阳穴与晴明穴。 幻境之中他熟读金乌古籍,知晓如何能让金乌放下戒备,在祝融张开翅膀时,他藏了一支祝融的羽毛。 “大人,先前我做了一段很长的梦,梦到了大人……您在大火之后去了哪里。” 闻言闭眼的祝融骤然睁开眼,冷冷的目光扫向他,却没有了先前的敌意与杀意。 “鬼相之中有擅幻境者……以梦为境,有些蠢货被迷惑了尚且不知。”金乌冷冷开口。 狸珠装作不知,哪来的鬼相,他确实入了金乌的梦,他应一声。 “我知晓了……日后我会守在大人身边,哪里都不去。”狸珠知晓祝融想听什么话,他便按照祝融的想法去说。 “外城还送了一些茶过来,我在九州城学了茶艺,大人可要看看。” 祝融显然懒得搭理他,他看着人消失在屏风之后,并不知一直藏在暗处看他。 虽然外貌不一样,眉眼之中的柔和却如出一辙,魂灵显现,分毫不提先前过往。 祝融按住了自己的脑袋,他的记忆如同发生了错乱,再看茶桌前的少年,清碧色的衣裳,与温渠的面容重叠,转而又变成了一道枯骨,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被大火吞噬。 茶叶轻飘飘的浮上去,金乌一族神灵后人,不可服食污秽之物,他将祝融的羽毛化进茶水之中。 狸珠看着茶水出神,他手指微不可见地蜷缩,直到耳边响起凉凉的声音。 “你泡个茶需要这么久时间?” 人心难测,却又易受感化,生出恻隐之心。短短一梦,他为何心境难平,对眼前邪祟生出怜悯。 狸珠怔愣好一会,他看着祝融又从屏风之后出来,显然什么无形的东西打破了,是戒备与防范。 这是他在幻境之中的努力成果,获取对方的信任,待祝融信任他之后,他们才有办法杀了祝融。 “只是想起来一些事,原先在江州,雨前茶最香润,与此地的茶种有所不同。”狸珠低声说。 祝融看向他,脸上的两条疤痕交错在一起,闻言没有言语。 狸珠把茶盏推了过去,看了眼窗外的血色,孽化染红了半边的天。 “你日后不要再害人了……江州风景极好,九州这么大,随我前去西行慕道……如何?” 他嗓音很低,没有听到祝融的回应,眼睁睁地看着祝融喝下了那杯茶。 祝融似是有些不明,茶种之间有何不同,低头看了眼茶盅之中的茶叶,绯红的眼珠晃荡在茶水中央。 对方把那杯茶水喝完了,茶盅放下来,狸珠的心仿佛一并随之平静了。 “你并不是真的温渠,假冒的赝品,竟然还要跟我讨价还价。”祝融嗓间嘲讽,把茶水放到一边,一副盛意凌人之态。 狸珠没有讲话,他默默地把茶水收下去了,太阳落在西段即将落幕,在他出门时察觉到背后的视线。 凡我恻隐之心,引我入无尽深渊。 此为求道先贤所写,他当时尚不能理解,如今思绪浑浑噩噩,多为邪祟利用凡善害人。 他前往黑水河,此地是邪祟染红的一片沉沉河流,贯通阴阳两界,若他穿过黑水河前往阴窟,说不定能找到祝融供奉的鬼王。 若是鬼王指使,按照温渠的性子,前往求得鬼王放过祝融便是。 待他踏入黑水河,绯红的一片天,他的手腕随之被抓住,祝融的身形出现,绯红之目充斥着一片阴影。 冷然地盯着他,几乎咬牙切齿。 “我随你去便是了,你如今又要去哪里?” 狸珠闻言看过去,他对祝融道:“你既知我是赝品,为何还要随我前去。” 此地一片灰烬,祝融在人族放了一把火,不知道烧死了多少人,先前温渠所受厄难,悉数奉回人间。 眼前人反骨天成,身为神明,引渡妖邪,欺辱人族,搅得此地天翻地覆。 祝融还是那般的神态,眉目阴沉,似暴戾恣睢,又似在冷笑,仿佛又要说出几句刺他脊梁骨的话。 “砰”“砰”他几乎能听到空中缓慢的心跳声,从对方胸腔里传来,远处一道剑光飞瞬而来。 那一刻,祝融似乎在笑,他脸色骤然苍白,眉目阴沉森冷,咬牙看着他,身形略微不稳。 “你与我一同入梦,令我对你有纵容之心,若你要我性命,我顺遂你意便是。”祝融唇间有血迹渗出来。 他遥遥地朝着阴窟看过去,隐隐能看到一道白衣身影,鬼相冷森,以此方式令他消亡,如此……他便要拉着眼前人一同入地狱。 他要让这仙道弟子一辈子记得他、一辈子难以释怀,永远记得他祝融,成为对方的一块心病,令对方一生受心病滋扰。 ——到死为止。 一道翡然剑光自远处而来,薛遥长剑破空而出,祝融一动未动,任由长剑贯穿他的腹腔,他眼中压着阴厉。 唇畔凑到狸珠耳边,低声言语了一句什么。 “早要杀我,直接在梦中除了我便是,何妨做一场戏,如此大费周折。” 长剑贯穿祝融的身体,血腥气迎面而来,那双绯红之眸冷肃,祝融瞳孔放大,映着他的面容,至死都在盯着他。 狸珠被钉在原地,他一动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祝融呕血狼狈之态,手指在一旁蜷缩,他欺骗眼前邪祟,如今得逞,自当庆幸才是。 “狸珠……江狸珠!”薛遥自远处而来,一并还有沐微迟与琉璃,李云锦远远地在岸边。 见他和邪祟离得过分的近,薛遥一道剑光便把他们二人挑开,服了剧毒,加上薛遥又补了一剑,祝融很快便没了气息。 “你可无碍?邪祟诡计多端,你莫要中计。”薛遥凤眸冷冷瞥向邪祟,上前扶了清碧衣裳的少年一把。 流淌的鲜血浸透狸珠衣袍边缘,他见祝融倒下时有什么东西从怀里掉下来,是他前时方送去的糖葫芦。 对方把糖葫芦藏进了怀里。 此邪祟报复心极强,按照他的算计以最惨烈的方式去死,令他终生得愧疚之心。 狸珠有一瞬间的失神,他脸色苍白,思绪晃过,“砰”地一声倒地跪了下去。 第六十三章 “薛世子, 诸位若是日后再前往不夜城,此地行主君之礼,多谢诸位不留余力力挽狂澜。”不夜城妖邪倒台, 城中休养生息复政重建, 城主后人前来为他们送行。 一并前来的还有许多百姓, 许多是被薛遥与琉璃从内城救下来的,他们手中抱着大大小小的竹筐, 有些是积攒的灵石,有些是伤药与凡食, 拼拼凑凑为他们凑出来的。 薛遥为首道:“此番是我辈责任,诸位送到这里便是, 我们接下来还要继续启程。” 他身后的玄衣少年与侧目抱剑的少年并未言语, 琉璃收了城中少女送她的伤药,在马车之上, 两名少年驱车守着。 狸珠戴了一扇斗笠,耳边的音色从远处传来, 他看着远处青山夕阳,清和的日光恢复, 消弥的绯色已经消失殆尽。 祝融死后圣水还有最后一滴,他们将其滴落至金乌神庙之中, 凡是前去朝拜,受金乌圣恩,便可消除阴咒恢复成人。 斗笠若有若无的遮住他苍白的面颊,他看着远处的山影出神, 身旁白衣少年视线侧过来。 江雪岐眼珠沉敛着墨色, 压抑了眼底的幽深,从黑水河回来狸珠便如此, 一言未发,仿佛有了心事。 祝融有意为之。 薛遥朝着身后的众人摆手,他们接连上了马车。 “我们走吧,即便邪祟已除,不可掉以轻心。” 待上了马车,薛遥才看向沐微迟,沐微迟受了大大小小的伤一百处有余,薛遥问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沐微迟脸上缠了两道纱布,面无表情道:“尚可。” 闻言薛遥看了眼李云锦,似乎是因为某人拖了后腿,因为李云锦,沐微迟多遭了几回罪。 李云锦心思不在两人身上,他喜欢狸珠身上的灵力,自然更加关心狸珠,此时见狸珠一扫先前活泼的模样,便盯着看了一会。 他们都察觉到了狸珠状态不对,回来路上便识趣地没有问发生了什么,此次能除掉祝融在各种阴差阳错之中。 好赖最后完成了任务。 “城中百姓送的有许多点心,热乎的柿饼和莲花糕,江狸珠,要不要尝尝?”薛遥拿了点心推到狸珠眼前。 “狸珠为何要戴斗笠?若是想哭哭出来便是,为邪祟哭没有那么丢人,我们可以理解,此次狸珠付出诸多,辛苦了。”薛遥凑过去,凤眸垂着要去看狸珠的脸,把一旁的江雪岐当做空气。 热乎乎的点心怼到他掌中,狸珠没有食欲,他胸腔里被什么东西压着,出了城中依旧令他喘不过气。 他垂着眼没有反应,素来稳重的薛遥作势要掀他的斗笠,他反应过来下意识朝着一边去躲,眼尾扫到白衣少年的鹤纹衣袍。 眼见着斗笠掀开,他的嗓间随之提起来,身旁人在关键时刻把他的斗笠按了回去。 狸珠半个人靠在江雪岐肩侧,他的斗笠被江雪岐按着,江雪岐道:“不要闹他了,想问待之后有机会再问也不迟。” 薛遥于是收回了手,狸珠眨眨眼,他手指传来温度,被江雪岐轻轻地抓着,给了他支撑的力道。 半天路依旧在不夜城的领地里,他们半夜在附近村庄找了住宿之地,此地难得有客栈,虽环境简陋,好歹能提供个休息地方。 他们各自去放置东西,他和江雪岐住一间,在床边坐下,江雪岐这才把他脑袋上的斗笠取下来。 露出来苍白的面颊,没有血色的嘴唇,狸珠盯着人看,手指稍有些无措,察觉到江雪岐的视线,他下意识地看向一旁。 “二哥哥……我,我会早些调整好的。” 江雪岐垂眼看他,手掌放在他额头上,问他,“身体可有不舒服?” “没有……”狸珠小声说,被江雪岐盯着看,那双眼黑沉沉的,他又改了口,“这里,很闷。” 狸珠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他忍不住挤出来一抹笑,清澈的眉眼如同盖上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邪祟果真狡猾,即便让我杀了他,待他死后还令我生出愧疚之心。” 仙道弟子最忌道心动摇,若是摇摆不定,觉得邪祟面容可怜,到时还如何拿的起剑。 “二哥哥,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就会恢复如常。”狸珠话音未落,他便被眼前少年轻轻地按进了怀里。 他扫到江雪岐的发丝,鼻尖轻轻地擦过去,不由得眼睫扇动。 “狸珠,并非是你的过错。你不要自责。”江雪岐开了口。 狸珠手腕被握住,他对上江雪岐眼底,江雪岐眉眼敛着,对他低声道:“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日后可能还会碰到更多的邪祟……如此有惨淡过往,须臾而已。” “狸珠先前便知古籍典故,好些鬼魅魍魉生前是忠义之臣,死后因为执念化成鬼魅,他们也并没有什么错……若是他们并未害人,狸珠放他们一马未尝不可。”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58节 “祝融残暴无仁,令不夜城血流成河,最后他那般作为,便是故意让你心神难宁,狸珠,不要着了他的道。” 狸珠一双泪眼睁着,原本在外面还控制得住,被江雪岐出声安慰,眼泪便止不住了,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往下掉。 “二哥哥!我觉得我不应该觉得他可怜,但是他如此轻易的着道,好似为了还我幻境之中的恩情……我做不到释怀。” 狸珠鼻腔里泛着酸意,他压不住自己的眼泪,面前少年用指腹温柔地蹭过去,蹭过了他的眼泪,狸珠胸腔里的烦闷一鼓作气的随之冒出来。 “为何他不能是彻彻底底的坏人,偏偏要动摇人的心神!” “我讨厌幻境,日后我再也不要入幻境了。”狸珠趴江雪岐怀里蹭蹭眼泪,他连着那位白衣鬼相一并讨厌了,擅长幻境的他都讨厌。 “狸珠已经做了很好了,不要难过了。”江雪岐沉默片刻,此时的安慰显出几分笨拙,手掌放在怀中少年的脑袋上,片刻之后又收回。 看到一双哭肿的眼睛,狸珠抓着他的衣角睡着了。 在幻境之中装的很像大人,如今又变回了心事烦忧的少年郎。 江雪岐指腹蹭过怀中少年的眼角,碰到柔软的皮肤,心肠也是软的,如今才到哪里,便因为邪祟受不住了。 他稍稍低头,亲了下怀里少年泛红的眼尾。 半夜,房门外站着一道人影,薛遥敲了敲门,白日里狸珠没有回应,他有些在意,便过来看看。 房门嘎吱一声开了,给他开门的并非是狸珠,而是江雪岐。 他们两人之间气氛不温不和,薛遥扫了眼房间里,被江雪岐挡了个结结实实,江雪岐未让他看。 “狸珠怎么样了?”薛遥开门见山地问道。 江雪岐:“已经好些了。” 薛遥欲上前一步,江雪岐没有给他让开的意思,自然不打算让他进去看人。 “他已经睡下了。”江雪岐开了口。 薛遥闻言这才看向面前的白衣少年,上下打量一番,想问的太多,显然面前人也不会跟他说。 “听闻是你让狸珠入了幻境,我实在有些好奇,江州一向修剑道,何时多了虚妄幻术。”薛遥眉眼抬起来,森冷审视。 面对薛遥的审视,江雪岐十分镇定,闻言稍顿,三两下拂去了薛遥的敌意。 “江州未曾有幻术,只是我略有薄资……向邪祟学习了一二。” 这般的鬼话他才不信,偏偏此人确实有些天赋,平日里的剑招一学便会。 薛遥侧身回眸,“你若是敢耍花招,我会抓你送去罪罚殿。” 白衣少年不知听没听见,当做是耳旁风过去了,门随之合上。 狸珠昏睡了整整六个时辰,醒来时眼皮上还有冰凉之物,他睁开眼,发现床边坐着的人,还有眼皮上的东西。 手帕包裹着冰块,怪不得这么凉。 他揉揉眼睛,注意到自己手中扯着什么东西,他睡着喜欢抓东西,江雪岐在他床边打坐,他抓的是江雪岐的腰带。 狸珠连忙看一眼,没有把人的裤子拽掉,衣裳还好好的,他松手,窗外已经日上三竿了。 “二哥哥,我们何时出发。”狸珠坐了起来,他三两骨碌的滚到江雪岐身边,脑袋枕在江雪岐腿上,没睡醒先发挥了些粘人的本事。 “还有一会时间,并不着急。”江雪岐说着,他的脸颊随之被捏住,那双手按着他不让他蹭来蹭去。 “狸珠,可以起床了。” 前一日被哥哥安慰,狸珠像是小兽找到了巢穴,想多扒拉两下人,闻言没有听进去,他挣开江雪岐的手,脑袋向后一转,啪嗒撞上了江雪岐小腹。 隔着一层衣衫,狸珠原本还晕着,没睡醒眼皮子半耷拉着,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什么,他鼻尖蹭过坚硬的布料,眼眸一瞬间便睁大了。 本想把他拽起来的江雪岐被他这么一撞,手掌放在他的后脑勺了,如此反倒像是把他按进去。 狸珠呆了一下,脑袋里乱糟糟的,他连忙扭回来,对上白衣少年的视线,江雪岐静静看着他,手掌的动作随之顿住。 沉敛的眼珠一错不错。 空中的气氛莫名尴尬,狸珠随之脸红起来,他连忙要坐起来,手忙脚乱地起身,据说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很忙,他先是按了一把江雪岐的腰,又无措的松开。 “二哥哥,对不起。” 狸珠抿着嘴巴,他松开人的时候忘记了自己在床边,险些又摔倒,后仰的时候闭上了眼,腰肢随之传来力道。 对方及时接住了他,这么一折腾,他直接坐进江雪岐怀里。 第六十四章 狸珠登时脸红起来, 江雪岐的容颜在他面前放大,他差点撞上去,轻轻地蹭过对方的鼻尖, 气息随之浸入。 “二哥哥, 抱歉。” 狸珠赶忙起身, 他对上一双浓黑的眼珠,艳丽的面容微倾, 江雪岐道了句“无妨”,嗓音低沉, 他连忙绕到了一边,捂住自己发热的耳尖。 正好薛遥几人在门外敲门, 只剩下他们二人, 狸珠收拾好了,他和江雪岐一前一后的出门。 “已经日上三竿了, 睡到现在,狸珠今日好些了吗?”薛遥问道。 李云锦顺着看过来, 沐微迟扫一眼,视线扫过狸珠的耳朵。 狸珠脑袋里嗡嗡的, 他有些不自在,说, “好多了。” 随即下意识地看向身旁人,江雪岐未曾言语,有对方在,他的负面情绪一点点地消弭。 “刚睡醒脸怎么这么红?”薛遥闻言用剑柄碰了碰他的脸, 狸珠连忙撤开不让薛遥碰到他。 “走吧。”沐微迟开了口, 薛遥这才收了剑柄。 李云锦随之走在后面,在下楼时和狸珠保持同样的距离, 狸珠闻言看过去,李云锦随即抓住了他的袖子。 一张纸条随之递过来,上面有玄衣少年歪歪扭扭的字迹。 :不要难过了 狸珠看一眼,李云锦跟在薛遥身后走了,察觉到他的视线,李云锦扭头,眼睫下的鸦青依旧很重,眼中盯着他看。 他不由得抿唇,把纸条收起来,摸摸自己的脸颊,同伴都很关心他,他要早些打起精神才是。 他们一行人一起上了马车,江雪岐和琉璃守在外面,狸珠和薛遥、李云锦,沐微迟,四人在车间里汇总情报。 “未曾发现青鬼的下落,祝融身份特殊,金乌一族原本便属于神使,先前的方向兴许不对。此地异变还有一种可能,不夜城原先是鬼界与人间的交界处。”薛遥稍停顿。 “你的意思是源头兴许在鬼界?”沐微迟问道。 薛遥点点头,“具体如何,仙道之后会派人前往调查,我们已经做了我们力所能及之事。” “狸珠,你前往阴窟……除了圣泉,可还有其他线索。”薛遥看向他。 狸珠:“祝融建了阴窟,他性子古怪,阴窟之中放的是仙君神像,兴许是有意折辱。” “这般……那在幻境之中呢?”薛遥问道。 “在幻境里倒是看了一些典籍,话说回来……”狸珠想到了什么,他立刻变出来了纸笔,“我在幻境里见到了泛幽本尊。” 老翁之面,形似四法天王,手缠金铃,铜眼粗狂,与人交流用的是腹语,应当只是借了一副躯壳。 三名少年同时看向他,狸珠在纸上涂涂画画,落笔的时候才记起自己画画的水准,纸上出现了一个四不像。 狸珠颇有些尴尬,他把笔放了下来,“总之再让我碰到他,我一定能认出来。” “除了青鬼,还有红棺相和白衣鬼相,先前两人似乎跟随白衣鬼相……未曾见到缚灵。” 话音落下,马车里安静下来,薛遥闭了闭眼,随之睁开,神色肃穆,“江狸珠,接下来你要小心一些。” “你已见过他们的真面目,若是祝融把消息传出去,接下来你的境地会十分危险。” 沐微迟闻言道:“他与我们待在一起,也不用过分戒备。” “此事暂时不必传到仙道那边。”薛遥斟酌道。 狸珠又看向沐微迟,沐微迟身上大大小小包了二十多处伤,他前一日心情不好,便忘记问,如今看着人道:“沐公子……我为你看看伤如何。” 沐微迟闻言没有回复,他知道了一些对方的别扭性子,在他上前时对方也未曾阻拦。 在幻境之中温渠的修为高出许多,他曾尝试过,不必借剑也可以使出治愈之术。 狸珠想要尝试一番,他在掌中蕴了灵力,灵力变幻翻转,缠绕在一起,模仿着剑尖灵力的变幻,掌间的灵力贴合沐微迟的伤处。 灵力传递进去,狸珠紧张地盯着,他见沐微迟毫无反应,这般更加耗费灵力,他片刻之后松开,问道,“你感觉如何?” 沐微迟皱着眉,他把伤处直接扯开,露出来了一片皮肤,伤口接了一道痂,已经愈合了。 薛遥和李云锦在一旁看着,李云锦歪了歪头,上手用剑尖戳了下沐微迟的手臂。 沐微迟见状面无表情地看过去,李云锦又收回了剑,看看狸珠,眉眼认真又隐隐带着崇拜。 “如此也不算没有收获,狸珠这是进步了,不必借剑也可治伤。”薛遥抱剑道。 狸珠几乎用完了灵力,向后坐在地方,他看看自己的掌心,接下来还是用剑为沐微迟治剩下的伤。 “下一座城是哪处?”狸珠问道。 他治完了,沐微迟道了一句谢,薛遥坐在他身边,把地图展开,对他道,“明日会到一座小城,我们可以在此地稍作休整。” 狸珠哦一声,他坐了没一会便掀开帘子,白衣少年在马车旁坐着,手中扯着缰绳。他坐在江雪岐身边,长风迎面而来,江雪岐看向他。 “出来做什么,外面冷。”江雪岐说。 “我想出来坐坐,二哥哥,不碍事。”狸珠看着远处青山连绵,马车穿过遮盖的阴林,两边有钱榆树。 琉璃靠着马车案板,她随手摘了一片叶子,放在唇边轻轻地吹出来,吹出来了悠扬的曲调。 狸珠凑过去和江雪岐说小话,“二哥哥,我方才给沐微迟疗伤了,如今我可以不必借剑了。” “这般厉害。”江雪岐沉吟道,“如此,是好的转机,日后转换便容易了。” 可是治愈的法术如何杀邪祟,狸珠想到此便头疼,消灭邪祟十分费力,他被迎面而来的风沙吹到了眼睛,眯起了眼。 “二哥哥,我们明日能到下一座城,去城中陪我买些点心如何。”狸珠揉揉自己的眼睛问。 “好。”江雪岐应了一声,见他一直在揉眼睛,拿开了他的手,凑过来看了看。 随即轻柔的气息落在他眼尾边,江雪岐替他吹了吹,眼睫扇了扇,狸珠颇为不自在。 “好些了吗。”江雪岐问道。 狸珠点点脑袋,他两条腿晃悠,江雪岐便松开了他,他瞅过去,耳边是身后少女吹起来的悠扬曲子。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59节 马车里时不时传来薛遥的声音,三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里面叮铃咣当,引得马车晃动,没一会一道人影飞出来,李云锦被扔出来了。 狸珠看的愣了一下,薛遥一道剑光让李云锦挂在了树杈子上,琉璃吹曲子的动作稍顿。 “二哥哥,这怎么办,要把他弄下来吗?”狸珠好奇地问道。 江雪岐看了一眼,对琉璃道,“琉璃,便麻烦你了。” 琉璃于是放下了钱榆叶,随手捞了一条一旁树上的藤蔓,藤蔓缠绕着把李云锦勾了下来,李云锦“啪嗒”一声落在了马车板上。 光是听着狸珠便感觉疼,李云锦睁开眼,随即坐起来,幽幽地盯着狸珠看,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居然能看到几分不高兴。 “李云锦,你为什么不喜欢讲话?”狸珠向后稍稍地坐了一些,他问李云锦。 李云锦直直地盯着他看,嘴唇稍稍地动了动,似乎翁张了一下,片刻之后扭过了脑袋。 引得琉璃看他一眼,开口道,“未曾听闻李氏一族副作用会坏嗓子。” “没关系,你不想说也没事。”狸珠说,他们这一队都是寡言少语的性子。 “江狸珠,在外面玩够了吗?”薛遥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狸珠抿着嘴巴,他对江雪岐道,“二哥哥,我去看看薛遥找我做什么。” 江雪岐闻言扫一眼马车,对他道,“去吧。” 他慢吞吞地掀开车帘,薛遥和沐微迟在坐着,桌上放着一张地图。 薛遥对他道:“狸珠,你来看看,我们走哪条路合适。” 狸珠凑过去看,有三条路,一条是滩涂之地,一条是小路山路,一条是官路。 “这三条都可以,薛遥,你在纠结什么。”狸珠问道。 薛遥说:“滩涂之地多灵草,可以去城中换灵石。” 狸珠挠挠头,他不由得看向薛遥,眼里明晃晃的疑问,要灵石做什么。 沐微迟:“我们三人在不夜城变成鸟雀形态,当时灵石一并放在了米缸里,李云锦走时没有带上。” 狸珠:“……” “走滩涂之地未尝不可,只是麻烦一些,我们去试试便是。”狸珠片刻之后说。 薛遥:“那便听狸珠的,狸珠,你去同你二哥哥说声便是。” 一文钱难倒离州世子。狸珠去和江雪岐说了,当天晚上,他们在沼泽地过夜,此地灵草丰盛,在此地守着的未曾有邪祟,只有两头野猪幼崽。 薛遥和沐微迟李云锦三人忙着摘灵草,狸珠听到了草丛之中的动静,他用剑柄扒拉两下草丛,便看到了草丛中的一对野猪幼崽。 野猪幼崽用一双瞪大的眼睛看着他。 狸珠愣了一下,随即一并瞪大了眼,他伸手便把两只幼崽揽进了怀里,转身朝着白衣少年去了。 “二哥哥,你看这是什么!”狸珠抱着猪崽子,两只野猪崽在他怀里扑腾,江雪岐的视线稍稍停顿。 “……狸珠今日要加餐吗。”江雪岐问道。 野猪崽似乎能听懂,在他怀里用力挣扎,发出哼哧哼哧的动静,眼里洼洼泪花闪烁。 “二哥哥,你怎么会这么讲,自然不是抓来吃的。”狸珠不高兴地抿嘴巴,把其中一只塞进江雪岐怀里。 “送二哥哥一只。”狸珠大方道。 江雪岐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便抱住了,知晓狸珠性子活泼,便纵着没有言语,袖口被野猪崽子蹭脏了一片。 第六十五章 “江狸珠, 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东西都捡回来。”薛遥眉眼睥过来,单手抓住了狸珠怀里的野猪崽子,野猪顿时瞪大了一双眼。 “你干嘛, 还给我。”狸珠跟着站起来, 薛遥手一松, 直接把野猪崽子扔的远远地,重新飞回了草丛之中。 “你可想好了啊, 我们接下来兴许还会碰到邪祟,你能照顾好它吗。”薛遥收回手。 “薛遥!”狸珠看一眼薛遥身后的草丛, 薛遥拦在他面前,显然不想让他再捡回来。 琉璃靠在树边看了一眼, 李云锦和沐微迟在沼泽地里摸了几条鱼出来, 今晚可以吃烤鱼了,若是加上烤乳猪倒是不错。 “要么留下来当食物, 要么放生,你自己选, ”薛遥说着,又看向一旁的白衣少年, 冷冷道,“你莫要一直纵着他。” 这边狸珠火冒三丈, 和薛遥理论,另一边李云锦和沐微迟两人踩在泥地里,这湿滩里土壤肥沃,加之邪祟守着无人前来泽鱼, 鱼虾肥美丰硕。 李云锦一抓一个准, 没一会朝岸上扔了半筐鱼,速度惊人。 一旁的沐微迟看着, 不由得目光稍定,他一并随之试了试,自己也能抓到,只是鱼儿时不时地从他手中滑出,不似李云锦那样的掌如鹰爪。 李云锦察觉到他的目光扭头瞅一眼,埋头抓鱼的速度更快了,路过的螃蟹和泥蛙河虾一并都扔了上去。 “不可就是不可……你若是路上实在寂寞,自己缝个布娃娃便是。”薛遥话音未落,只听“呱”地一声,从河塘飞出来一直泥蛙落至他头上。 淤泥一并沾上来,啪嗒滴落。 狸珠原本还在生气,此情此景,配上薛遥冷然的一张脸,莫名的滑稽,他瞅了好几眼,随之溜之大吉,“我去看看李云锦抓鱼抓的怎么样了。” “二哥哥,帮我看好小猪崽。”狸珠叮嘱了一句,他知薛遥惯会使唤他,对其他人会客气许多。 “哇!这么多鱼。”狸珠看着河塘里的两名少年,这两人埋头认真的干活,怕是平日里练剑都没有这么认真。 “琉璃,我们搭个火堆烤鱼如何。”狸珠问了一嘴,反正今日要在这里过夜。 琉璃应一声,随即剑光出鞘,砍了一些未沾露水的干树枝,树枝应声倒地,狸珠把树枝搭建在一起,火柴丢在中央。 他在这边忙活,江雪岐在原地设了道结界,把野猪崽放里面,野猪崽哼哧两声,一双黝黑的眼眸盯着他们看,用蹄子扒拉两下,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出不去。 江雪岐去砍了一截竹枝,把竹子分成细竹签,再用法术镀了一层灵力,形似铁签,能用来穿鱼。 “薛遥,你若是没事的话便过来帮忙。”狸珠接过了竹签,道了句谢,他和江雪岐坐在一起,眼角扫到薛遥抓着泥蛙在洗脸,他使唤了一声。 闻言薛遥转过身,泥蛙扔到了一边,问他道:“需要我做什么。” “不难,这些鱼,清理一下鳞片和内脏便是。”狸珠说,他把短刀给了薛遥一把。 琉璃在烧火,李云锦和沐微迟还在泥塘里,原本两人安安静静地各抓各的,没一会身后传来动静,两人一并陷入泥塘里,大眼瞪小眼的打起来了。 起因是沐微迟不小心把泥巴甩到了李云锦身上,李云锦甩回去,没一会两人不抓鱼了,互相身上都是泥泞。 薛遥还留意着两人,一边听狸珠的吩咐干活,狸珠去林子里寻了一些香料,琉璃和江雪岐烤鱼的时候,他把香料撒上去,没一会香气便飘出去了。 两个泥人闻见香味儿回来,火柴噼里啪啦的燃烧,烛光映在几名少男少女脸边,狸珠瞅见李云锦要坐他身旁,他闻见了一身的鱼腥味。 狸珠转脸便趴到了江雪岐那边,对李云锦道:“李云锦,你捏道净身术。” 李云锦依言照做,转瞬之间变干净了。 薛遥学着琉璃与江雪岐的手法烤鱼,闻见了糊味儿,不由得问道,“狸珠,你过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狸珠于是凑过去看,对薛遥道:“待烤出油之后再翻面。” “薛遥,你先前没有烤过鱼吗?和烤兔子一样的道理。” 他转眼又想到,薛遥身为世子,没有做过也是正常的,看见薛遥认真的侧脸,于是收回了视线。 当晚,他们吃了些凡食,狸珠还喂了一些给野猪崽子,几人各自寻了处地方打坐。 狸珠找了棵大树,他坐在江雪岐身旁,压低嗓音和江雪岐讲话,“二哥哥,我刚刚吃了四条鱼,现在不太舒服。” 他捂着自己的肚子,早知道不贪嘴了,脑袋歪着看向江雪岐,江雪岐闻言伸出手,手掌隔着衣衫落在他的肚皮上。 “这里不舒服?”江雪岐低声问他。 狸珠点点脑袋,可能有点积食了,小腹随即传来轻柔的力道,江雪岐在为他揉肚子,灵力顺着传进来,便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认真盯着江雪岐的眉眼,自己胸腔里的心脏跳的格外厉害,耳畔发热,瞅着江雪岐复又视线移向别处。 “二哥哥……可以了,不疼了。”狸珠按住了江雪岐的手掌,他和江雪岐讲话便自动放软了语气,自己也意识到了,颇有些不好意思。 食指勾连,江雪岐收回了手,对他道:“若是喜欢凡食,下一座城中多去尝尝。” 狸珠点点脑袋,他凑过去,脑袋枕在江雪岐肩膀上,“我知晓了,二哥哥待我最好。” 话音落下,顶上的树干传来动静,树影飒飒作响,狸珠不由得看过去,几片叶子落下来,两道黑影投在树干上。 李云锦和薛遥不知何时在树干上,薛遥气定神闲,李云锦正盯着他看,两人定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狸珠不由得尴尬又气恼,这两人定是故意的,方才为何不出声,他连忙稍稍移开,和江雪岐保持着距离。 听见动静江雪岐一并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对狸珠道,“狸珠若是累了休息便是,不必管他们。” “我知晓了。”狸珠偏头靠在树干上,腮帮子不由得鼓起来。 接下来前往花游城,这是一座百花之都,四季如春,盛产鲜花与各类果子,也是极赋浪漫之名的城都。 还未入城,便能感受到气候变化,阳光明媚春日柔澜,狸珠换上了轻便的衣裳,此地城外诸多花田,中间种果子,空余之地种花草,百花殊色,争相竟艳。 狸珠顺手采了一些,他眼毒,专挑贵的采,看到了其中的金色牡丹,挑了几株和桃枝混在一起,形成鲜艳明烈的花束。 他一路上都在忙活,包好了送给江雪岐,“二哥哥,我包的如何?” 他布着给江雪岐看,清澈的眉眼映着柔软的花枝,明烈的花不及他眼中春光。 “自是好看的。”江雪岐一并收下了,狸珠从不夜城出来之后似乎活跃了许多,眼看着更有精神了。 没一会又从桃枝上摘了一些桃子,桃子都被油纸袋包着防止虫子啃食,此地设有灵力分屏,一半桃花一半桃木结果。 狸珠摘了好些,他打开瞅瞅,分给李云锦和沐微迟各一个,给琉璃也摘了好几个,剩余七七八八的全都丢进了江雪岐和薛遥怀里。 “狸珠,够了,你吃的完吗。”薛遥开了口,把果子放到了一边,顺手把踮脚的少年扯回来。 “晚些到城中更多,这些不过是毛毛雨,你收敛一些。”薛遥有些无语。 狸珠被扯回来,这才安稳点,老实的在江雪岐身旁坐着。 “狸珠,”江雪岐喊了他一声,他随之扭头,江雪岐对他道,“我为你看看脉象。” 狸珠随之伸出手,好奇地瞅着,江雪岐还会看脉象,二哥哥当真什么都会。 一旁的李云锦凑了过来,沐微迟视线也稍转,琉璃抱剑看着,都是十七八的少年,好奇心各自都有。 “灵力确实比先前丰盈一些,看来在不夜城有所成长。”江雪岐收回了手,怪不得狸珠这几日更加活泼了些。 “这样吗。”狸珠盯着自己的掌心看,灵力丰盈些自然是好事,他忍不住问道,“那二哥哥我近来可要多加练剑,把灵力转化成剑道。” 江雪岐应声,“如今还在路途之中,不必着急。”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60节 琉璃:“历练之中能丰盈灵力最好,如此便是长老所言想要我们在任务中得到的之一。” 闻言李云锦也跟着伸出手,把手伸到江雪岐面前,想让江雪岐帮他看看。 沐微迟皱着眉,对方如此厚脸皮,他们自然都关心自己有没有进步,他随之也伸出手。 “麻烦了。”沐微迟说。 琉璃:“江二公子如此多才多艺,能不能给我也看看。” 这么一会,江雪岐面前多了三只手。 狸珠睁眼瞅着,觉得这画面有些滑稽。 江雪岐:“……” 薛遥在一旁微挑眉,“马上就要到花游城了,诸位做好准备。” 随着缰绳落下,马车缓缓地停止,他们几人下了马车,前来有侍卫迎接。 “来人可是离州世子!诸位救下不夜城之事九州已经传遍……你们是九州的英雄,仙道有诸位,我等黎民百姓便安心了!” 随着城门打开,与不夜城的死气沉沉完全不同,入目的是五彩缤纷的绚烂鲜花,百姓们在城门之后簇拥欢呼,各自手中捧了鲜花与茶饼,前来为远道而来的几位小英雄欢呼。 薛遥未曾预料到此事传的如此快,他对侍卫道:“我辈只是尽绵薄之力尽责。” “离州薛遥!!薛世子!!!”随着人群的欢呼声,把薛遥的声音悉数淹没了。 第六十六章 狸珠未曾见过这般的阵仗, 花游城的百姓簇拥而来,薛遥手中全都是花束,他们几人无一能够幸免。 “你是江狸珠吧!听说是你取了圣水!!当真是厉害, 你是如何想到把圣水放至庙台之上的……以一滴圣水救了整座城中的百姓。” 狸珠被簇拥在人群之中, 左右都是人, 怀里被推搡着塞满了花束,浓郁的清香扑面而来, 他张了张口说不出话,下意识地便要去找江雪岐的身影。 “大家冷静一点, 不要这么热情,先领诸位到客栈之中。” 花游城繁庶热闹, 此地城主极其爱民, 据说商舫之间轻赋税重百姓的生活品质,此地人人安居乐业, 城主治下有方,与百姓和乐相处。 “哎呀, 小公子!我可是买了你的剑卡,你在仙道大会上要好好表现!” “小公子能不能让我摸摸, 我只摸一下。” “小公子可曾婚配,考不考虑找道侣, 我是你的头号追随者。” 狸珠被四处摸了好几把,这些百姓没有恶意,他无所适从,扭头看过去, 没有找到江雪岐的身影, 他的手腕随之被握住。 他下意识地看过去,江雪岐在他身后, 从人群中挤出来了一条路,护住了他。 “薛遥他们……”狸珠一并未曾看到。 江雪岐面相殊艳,黑色的眼珠扫过去,一众民众自动退避三舍,狸珠怀里的木槿花都要塞不下了。 “我们先离开这里,之后再汇合。” 狸珠被牵着,他跟在江雪岐身后,好不容易钻出了人群,连忙施了易容术把面容遮住了。 他闻闻自己袖子,身上都是香粉气息。 到了人少的地方,江雪岐这才停下来,未曾松开他,握着他的手腕左看看又看看,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二哥哥,我没事。”狸珠看出了江雪岐所想,他眨眨眼,用鼻尖蹭了下江雪岐衣角,江雪岐衣裳还是冷香如故。 “这城中的百姓好热情。”狸珠不由得说,他顺着看过去,街巷之间家家户户门口都放了鲜花,还有各种各样的果子。 路过的孩童嬉笑连声,并未注意他们,狸珠这才稍稍放心。 “不夜城是他们邻城,城中妖邪作乱对他们也是威胁。”江雪岐说道。 狸珠应声,他用眼角扫向江雪岐的手指,他眼珠子乱晃,如今城中特殊,他与江雪岐走近些,才能避免走丢。 这么想着,他的指尖稍稍地往上,勾住了江雪岐的指尖,轻轻地握着,双手交缠。 如此引得江雪岐停下来,目光随之转过来,浓稠如墨的眼珠,看向他一并沉敛了情绪,只剩下他的心脏在空中乱跳。 “二哥哥……怎么了?”狸珠有些无措,又很紧张,在他考虑要不要松手的时候,江雪岐却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指尖。 “没事。”江雪岐开口。 “先前忙着赶路,一直未曾问,狸珠在阴窟之中,陷入幻境,那时看到了什么。”江雪岐问出来。 狸珠不由得愣住,那是他最难以启齿的梦境,他稍稍低着头,看着他们两人相握的指尖,又抬头看进江雪岐眼底。 江雪岐温声说,“不想说也没关系。” 狸珠鼓起腮帮子,他悄无声息地垂下眼,对方这么说,他又隐隐有些失落。 “二哥哥,先前未曾问过,你日后想做什么?” 他们日后要拜入仙门,若是对方志向与他不同,春思兴许只会扰人烦忧。 “未曾想那么远,狸珠想做什么。”江雪岐问道。 “我……我自然想成为很厉害的仙道弟子,这是我答应过奶娘的。”狸珠说。 “这般,狸珠定能如愿。”江雪岐说。 狸珠哦一声,他又瞅一眼身旁少年,挠挠自己的脑壳,“那……二哥哥。” 他支支吾吾,耳尖有些热,“二哥哥喜欢什么样的人。” 巷子里少女正在摆弄花束,老伯推着板车售卖果脯,烟火气应运而生,空气中是飘过来的饭菜味道,无数人间灯火密集而重叠。 空气一并跟着安静下来,江雪岐眸中倒映着他,视线有一瞬间的深刻,很快敛起来。 江雪岐若有所思道:“……狸珠这样的便很好。” 对方话音落下,狸珠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对上深沉澧丽的眉眼,其中有什么情绪一并随之酝酿而出,他脸立刻便红了,一路红到耳朵尖,全身鸡皮疙瘩随之起来了。 二哥哥是在说他吗? 是在说他吗? 是说喜欢他的意思吗? 狸珠心脏跳的厉害,几乎要跳出胸膛,脑袋里晕晕乎乎的,交缠的指尖温柔的力道令他感到酥-麻之意,顺着一并蔓延至全身。 相触的皮肤在战栗,他腿脚都有些发软。 偏偏江雪岐还在看着他,目光温沉之中存在感逼人,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凑过来掐他的脸。 脸颊随之被捏住,他被迫和江雪岐对视,江雪岐垂着眼看他,指腹在他耳尖蹭过去,嗓音温柔低沉。 “狸珠,脸怎么这么红。” “我……”狸珠结结巴巴,他像是被蛊惑了,总感觉眼前白衣少年似乎在戏弄他,偏偏他生不起来气,还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们快些回去吧……薛遥说不定在等着我们。”狸珠慌忙开了口,他要抽回手,手掌被牢牢地攥着,江雪岐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 “薛遥那边并不着急,”江雪岐依旧抓着他,对他道,“狸珠先前不是说要在城中买些点心吗。” “我陪你去便是,还有你想吃的凡食,如今在城中能好好尝尝。”说着,江雪岐指尖在他唇角蹭过去,粗砺的指腹蹭过柔软的唇瓣,连带着掀起了一抹红。 狸珠立刻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瞪大了一双眼,二哥哥方才是在调戏他吗。 他跟在白衣少年身后,被牵着往前走,冷香包裹着他,他低头瞅着,一路上耳尖都冒烟。 江雪岐自然知晓他喜欢吃什么,带他去逛了一圈,给他买了好些点心,他怀里要装不下了。 路过看到了有卖剑卡的商贩,先前还未曾见到他与江雪岐的,如今他们队伍全部都有,被放在一起,似乎卖的很好。 狸珠停在一旁看了看,拿了他和江雪岐的剑卡,因为他们两人出自同一门,画的一人执剑,另一人侧身,如此看像是一组。 商贩见他停下,连忙介绍道:“这是最新起来的江家组合,你手中的是江家二公子,他可是薛遥组的军师……每次脱险都是靠他。” “实力深不可测,买他仙道大会定能翻倍,稳赚不赔!” 狸珠听的有些想笑,他对商贩道:“这两个我都要。” 他买了他和江雪岐的那一对剑卡,提在手里看了一会,又看向自己的剑,他的剑是江雪岐为他所铸,剑卡也是先前江雪岐为他做的。 他把江雪岐那张又挂了上去。 “二哥哥,我到时多买一些你的,你说到时我赚多少。”狸珠凑上去,他抱住了江雪岐的袖子,江雪岐听见动静正好转过来。 他便撞进人怀里,额头随之被捂住,江雪岐对他道:“慢些……狸珠想赚多少。” “至少二十倍吧。”狸珠伸出两根手指。 江雪岐未曾言语,带他去了酒楼,狸珠看到凡食便走不动道了,这里还是花游城最著名的酒楼,此地鲜花饼和酸梅八膳非常出名。 他和江雪岐一起进去,前前后后点了十几道菜,此地饭菜名贵,狸珠在对面瞅着,江雪岐付的钱。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路上他花的都是江雪岐的,江雪岐的银子似乎都给他买东西了。 “二哥哥,你可还有银两?若是没有了同我说,我这里还有许多。”狸珠想起来薛遥他们几人,因为银子还要前去摘灵草。 江雪岐应一声,对他道:“应该够狸珠路上吃喝。” 狸珠不由得脸红,他除了吃喝也不花些其他的,菜都上来了,他眼睛随之亮起来,筷子碰了碰,人族最大的一个好处兴许便是美食繁多。 “二哥哥,我开动啦!”狸珠夹了蒸好的粉肉,旁边的盘子里放了一盘切开的酸梅,似乎要放进酸梅里吃。 他夹了一个咬了一口,酸甜可口,冲掉了粉肉的油腻,组合在一起开胃又美味。 “二哥哥,这种做法我第一次见,你尝尝。”狸珠说。 他说了,江雪岐却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而是就着他的手,把他吃剩下的一半叼走了。 狸珠呆住了,江雪岐的唇角碰到他指尖,他盯着对方的嘴巴,殷红的唇瓣,柔软湿润之物蹭过他拇指,他僵立在原地。 江雪岐模样生的顶好,甚至是他喜欢的长相,微微倾身犹如画中人走出,如今吃的是他吃过的东西,还亲到了他的手指。 深黑的一双眼抬起来,眼尾如同两道钩子,翻起来看他一眼,敛着隐隐邪气的引诱。 狸珠脸上红起来,他觉得指尖发烫,手半天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 人傻掉了。 原本也和江雪岐亲过嘴巴,狸珠不由得愣神,为何现在反应这么大,因为他更喜欢二哥哥了吗? 他尴尬的收回手,因为他半天没反应,江雪岐把酸梅送到他唇边,对他道:“狸珠,尝尝这个。”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61节 他僵硬的张开嘴巴,瞪着眼盯着人看,梅子放进嘴巴里,唇瓣一并蹭过江雪岐的指尖,对方的手指在他舌尖碾过,冷硬带着很淡的咸味,他感到不适,连忙侧过脸。 侧过去时舔了一下江雪岐的手,他稍稍离江雪岐远了些,转眼看到江雪岐正垂眸看他,眼珠深黑浓稠。 他不由得抿起嘴巴。 这坏心眼的哥哥,一定是故意戏弄他。 第六十七章 “你们两个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薛遥在客栈门口守着, 见到他们两个,再不回来都要打算去找人了。 狸珠:“我和二哥哥在城中转了一圈。”此地是难得的友善城市,贫富差距并不大, 路过看到的行人大多脸上洋溢着笑容, 处处都是认真生活的气息。 听见动静, 一楼守着的李云锦探出脑袋来,随之急匆匆地上楼, 又噔噔噔的下来,拿了好些点心到狸珠面前。 狸珠不明所以, 问道:“李云锦,你给我买点心做什么。” 李云锦如今腾不出手来写字, 薛遥看一眼道:“为了答谢你路上为他治伤……还有便是他很喜欢你的灵力, 以此来讨好你。” 闻言狸珠有些尴尬,李云锦幽幽的视线朝薛遥投过去, 薛遥向后退了一步,“行了, 回来了便早些休息,我们明日还有任务。” “城中凡是大小案子, 都会向城中衙役汇报,城主会派人处理, 此城中邪祟案子仅有一件,狸珠,明日你和我过去。”薛遥又交代了一句。 狸珠接了李云锦送的点心,闻言问道:“只有我们两个吗。” 薛遥应声, “你灵力如今提升, 多练习是好事。” 狸珠哦一声,李云锦送完点心便跑了, 他和江雪岐一前一后的上楼,薛遥已经为他们二人定了房间,房间门口还有一人。 沐微迟在他们房间门口守着,似乎早有准备,看见了人,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他确实为沐微迟治过伤来着,狸珠把东西拿起来,沐微迟送的是城中的茶包,方便携带,以后路上也能喝上热腾腾的茶水了。 “他们如今倒是客气。”狸珠嘀咕了一句。 他瞅身旁的人一眼,江雪岐在外倒是很老实,唇畔仿佛还有触感,他打开了房门,桌上放的有花束。 且他们的屋子朝的是一面花墙,爬山虎爬满,期间山茶在其中绽开,还有桃枝与金线牡丹,夹竹桃与芍药混合其中,让人以为是误入了一片花海。 房间里点心茶水一应俱全,还有印有梅花枝的纸张,砚台和笔上有花游城的花锦如意图案。 狸珠摸了摸纸张,纸张很厚实,他拿给江雪岐看,“二哥哥,你瞧,这纸用的是洛阳纸,我方才看了住宿价格并不贵,此地民风如此朴实。” 他在床边坐下来,江雪岐按着他所说摸了一下纸张,随即应声,“九州内如花游城这般民风十分少见。” 狸珠又把纸张放了回去,“明日便要去做任务,如今才不过是入城第一日。” 即便这么说,他却并没有反对,薛遥一向担忧邪祟作乱,对他们严厉负责,他们路上也确实随之飞速进步。 “狸珠去试试便是,应当不费什么事。”江雪岐对他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在他身上稍稍停顿。 狸珠路上还买了一些典籍话本,在一旁翻看两页,随即想到白天江雪岐说的话,不由得分神起来,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心不在焉地翻着典籍,翻两页瞅向对面的少年,江雪岐的嗓音从对面传过来。 “狸珠,看不进去吗。”江雪岐正看向他,烛光映照着,眼睫深黑落下一片阴影。 “二哥哥,我看话本还好,若是看典籍,总觉得枯燥无味,不看睡着已经很不错了。” 他说着,把典籍转了个方向,放到床榻上,脸颊枕在床边,趴着看书。 “既看不进去……我给你念念,如何?”江雪岐微侧眸问他。 狸珠脸贴着床边,他呆了一下,手里的书册随之出现在江雪岐手中,修长如玉的指骨,深长的眼睫落下。 “尘世三千,仙君舍身入尘,历经十世苦道千难,上至碧落天,下至黄泉畔,恪守铭心,狩心道义,苦我两相……” 明明是枯燥晦涩的典籍,从江雪岐口中读出来,温柔低沉的嗓音,仿佛变得极其有吸引力,不再是催眠曲了。 狸珠脑袋转了个方向,他转而朝着江雪岐那边凑过去,江雪岐手掌放在他脑袋上,他便趴在了江雪岐腿上。 狸珠踩着墙边,他脑袋枕在江雪岐双腿,抬眼便是心上人的脸,对方还在为他念书,他如此莫不是过的神仙日子。 他睁大眼瞅着,江雪岐的手掌放在他脑袋上,他扒拉两下,轻轻地握住江雪岐的指尖,眼睫轻轻地蹭过去。 对方指尖在他唇畔摩挲而过,吃饭时若是错觉,如今便不是错觉,狸珠睁眼瞪过去,他按住了江雪岐的手腕。 哪还听得进去江雪岐在讲什么,眼见着江雪岐又要掐他脸,他扭过了一边。 “二哥哥,还我的书,我要自己看。”狸珠不高兴道,他起身要去抓自己的书。 他还没碰到,江雪岐稍侧,未曾让他抓到,问道,“狸珠若是自己看,一会又要睡着了。” “那我睡便是,还我。”他又要伸手去够,一双清亮的眼眸瞪着面前的少年。 江雪岐未曾言语,敛着眉眼看他,他一伸手,面前少年按住了他的腰身,他整个人往前倾,书没有够到,倒是撞进了江雪岐怀里。 他脑袋蹭到江雪岐耳尖,嵌了个严丝合缝,冷香环绕,后腰还被按着,虽说对方很快便松开了他,他抓着一截江雪岐的衣角。 “啪嗒”一声,江雪岐把书放到了一边。 “生气了?”江雪岐低声问他,艳丽的眉眼敛过来,低头要去看他,鼻尖在他侧脸蹭过去,气息轻轻地掠过他耳边。 狸珠抿着嘴巴,耳尖却又忍不住发烧,他朝着江雪岐,被江雪岐抓个正着,想瞪过去却又没什么力道。 “我怎么会生二哥哥的气。” 他担心江雪岐能够听见他的心跳声,鼓点一般,被抱了一下就这么没出息,鼻尖擦过江雪岐肩侧的鹤纹,对方侧过去看他,唇畔仿佛要碰上他。 眼睫相触,俯身落下的眉眼,像是佛前烛台在晃动,神佛一并垂落心神。 二哥哥莫不是要亲他。 狸珠忍不住害臊,又有些期待,他眸中明灭闪烁,在江雪岐怀里悄悄的闭上了眼。 他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沉甸甸又带有几分掌控欲,擦过他的唇瓣,嘴巴变得火辣辣的。 空气中安静下来,狸珠等了半天,什么都没有,他不由得睁开眼,江雪岐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狸珠要这般睡吗?”低沉的嗓音传来。 狸珠登时脸红起来,他尴尬地无地自容,手掌抓着江雪岐的袖袍,脚趾蜷缩在一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人蔫儿坏,定是故意的。 日后都不准亲他! 狸珠不高兴地想,他磕巴起来,结结巴巴道:“我方才是有些困了。” 狸珠说着便要松手,颇有几分委屈,他拿了自己的书册,手腕却又被抓住。 “若是困了,在这处睡便是。”江雪岐按住了他,他脸颊埋在江雪岐怀里,气鼓鼓地没有动了。 半夜,他便枕着江雪岐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察觉到身旁的人动了,唇畔骤然传来力道。 狸珠醒了过来,轻吻落在他唇畔边,落在他耳尖,落在他眼皮上,落在他鼻尖。 微凉的气息,属于江雪岐,他再熟悉不过。 狸珠原本还困着,瞬间便清醒了,他心跳的格外厉害,被亲吻过的地方在发热,方才戏弄他,如今又偷亲他。 转眼又想到自己做的梦,置身在牡丹丛中的白衣少年,对方坐在轮椅之上,像是一场恍惚的梦境。 他现在没有做梦,心悦之人对他有同样的心思。 不止他日日春思,身旁人与他无二。 狸珠掌心悄悄地攥紧,偷偷等着江雪岐的下一步,然而对方似乎只是想亲亲他,接下来便没有了,他悄悄地睁开半只眼。 黑夜环境里,江雪岐将他揽在怀里,烛光已经灭了,手掌撑在他身边,完全把他笼罩。 他在黑暗里临摹江雪岐的五官,脑袋里胡思乱想,随之又悄悄地闭上眼,装作是不经意地侧脑袋。 嘴唇蹭过身旁人的脸颊,随之维持这般的姿势不动了。 空气中沉静了一会,狸珠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之后,他的脸颊随之被捏住,冰凉的气息侵入他,唇齿被撬开,被吻了个结实。 狸珠在装睡,被亲的傻了眼,只觉得被堵的喘不过气,唇畔被轻轻地扯过,每一寸都被侵蚀掠夺,对方动作温柔中又难掩粗暴,气息落在他颈边,他下意识地躬紧了腰身。 他想闪躲,便勾住了江雪岐的脖子,一个劲地往江雪岐怀里钻,如此把自己往对方身上送,气息交织在一起,混乱而热烈。 狸珠喘不过气来,埋在江雪岐怀里半分不愿意抬头,似是看出来他要装睡的心思,江雪岐便没有再动他,只是摸了摸他的耳尖。 耳尖一并跟着热起来。 狸珠心脏乱跳,他这般睁眼到天亮,待到第二日天不亮,他便醒了。本来先悄悄地离开,他一动,江雪岐也醒了。 “二哥哥,我今日要去做任务了。”狸珠说,他的目光在江雪岐唇畔掠过,颇有些不自在,视线闪躲。 “如今距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会不会有些早了。” “不早,我去找薛遥问问情况。”狸珠说。 江雪岐闻言没有多言,眼珠漆黑深邃,翻起眼对他道:“过来。” 狸珠犹豫了一下,他凑了过去。 唇角随之被按住,江雪岐碰了碰他唇角的伤口,四目相对,狸珠气息立即慌乱起来,脸红着手足无措。 江雪岐松开手,对他道:“早些回来。” 第六十八章 “当地府衙负责尽事, 如此便方便许多,得当地百姓信任,凡是遇到邪祟上报, 府衙会请人解决。”薛遥在前面走着, 他说着, 扭头看身后的少年一眼。 狸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低头看着底下的青砖, 随之一柄长剑出现在视线里,薛遥停了下来, 正垂眸看他。 “江狸珠,何时如此要紧, 要在路上去想。” 狸珠这才回过神来, 他挪开薛遥的剑,不大高兴道:“你方才说的我都听见了。” “前去报官的是一名女子, 她声称自己近来经常做梦,前几年已经死去的丈夫是冤死。”狸珠复述道。 “并未提及邪祟。”狸珠说。 薛遥收回了剑, 闻言道:“是不是邪祟作怪,我们前去看看便知。” 狸珠哦一声, 他们穿过青砖小巷,在转弯踏入巷子时, 狸珠差点撞上去,前方的薛遥停下来,手掌捂住了他的额头。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62节 这才避免他撞墙,薛遥低头看他, 凤眼似笑非笑, “昨日是发生了何事,惹你这般扰神?” 狸珠脑海里晃过江雪岐那张脸, 他可没忘上回和薛遥说,薛遥给他提的破建议,他才不要再跟薛遥讲。 “什么都没有,薛遥,你作甚如此好奇。”狸珠不高兴道。 “队中每一位我都很关心,何况你的治愈灵力稀缺,是重点保护对象,我自然要多加看护。”薛遥冷淡地说。 狸珠简直无语,他摸摸自己的脑袋,收敛了心神,如今方清晨,他们二人到了院子外面。 前来报官的女子住在城南小院里,院中有一棵枇杷树,枇杷树的枝叶从庭园之中散出来,院墙未曾刷漆,看上去破败却又整洁,停驻在一角成为落寞风景。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打听过,这里原本住着一对夫妻。男人是落魄的秀才,花了所有银子娶了青楼里的艺伎。两人成婚时没有银钱置办婚事,随意地便结了亲,住在这处破落院子里。 这名艺伎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会弹琴煮茶之外,别的生存技能一概不会,唯一的喜好便是沉迷话本,成日里钻进话本里。 丈夫原先是个穷秀才,过分疼爱妻子,艺伎怕疼不愿意生孩子,两人便没有要孩子。艺伎不愿学谋生,落魄秀才白日里教教书祠里的孩子,晚上还帮忙做活赚零工。 这般日子,虽遭邻里议论,两人的生活却自在惬意,据说秀才每天回家都要给艺伎采一束花。 直到五年前,秀才谋了一份送舫船的差事,那几日邪祟作怪,河里死了不少人,秀才再也没有回来。 丈夫不在了,艺伎每日靠卖花谋生,邻里接济照顾,加上府衙每月会给寡妇拨五两银子,艺伎的日子勉强过得下去。 枇杷树从庭院里探出来,枝叶繁茂遮蔽一角,院门口的青白墙面嵌了好些钉子,钉子吊下花篮,花篮里装着各式各样的鲜花。 此地花田发达,衍生出了守花石,这种石头放在花篮做底,可保证鲜花数日不枯萎。 薛遥在前敲了敲门,打破此巷间的寂静,院中随之传来动静,充满活力的嗓音传来。 “来了来了。” 门上贴了自画的门神,两扇木门推开,露出戴着布巾穿着粗糙衣裳女子的面容。女子三十余岁,上了些年纪,只眼角有些细纹,生的圆眼细眉,眉眼之间灵动俏韵,见是两名少年,未曾见怪,欣喜地把他们二人请了进去。 “可是府衙请来的仙道弟子……两位有请,辛苦了。”梦牙把人领进去,原先便在打扫家里,庭院之中的枇杷树下安置了一张茶几,茶几上已备了热茶。 狸珠跟在薛遥身后进去,踏进院子里便感到浓厚的生活气息,墙上挂了许多瓶瓶罐罐,好些像是香粉的罐子。靠近厨屋的位置墙面上挂了腊肠和干玉米,簸箕里放置着晒干的花片,窗台的位置也没闲着,装了大大小小沉酿的花蜜。 梦牙为他们二人倒了茶,对他们道:“这是我近来新做的蜂蜜茶,两位小公子尝尝。” 薛遥和狸珠落座,梦牙在他们对面坐着,双手交叠在一起,看着他们二人似乎有些紧张。 狸珠低头看茶水,看起来颜色不错,形似琥珀,他尝了一口,味道却一般。 薛遥问道:“我们已经看了府衙官文,特地前来……姑娘可否再详细说一说,为何认为丈夫是冤死。” 梦牙已经三十多了,还被唤作姑娘,不由得脸红起来,不大好意思,提起丈夫,她便收了神色,欲言又止:“从两个月前,两个月前我出了一趟城,回来时坐的舫船,当日生了一场病……便每日开始做梦。” “原先我很少做梦,就算开始做梦不足为奇,只是日日做梦梦到同一男子,屋里还出现了奇怪的现象……我不会画门神,临近年关,前一日陈的笔墨,第二日便多了门神画像。” 梦牙一件一件地说,“还有厨房里的瓶瓶罐罐,我不擅长这些,前一日尚且头疼,第二日花蜜都被装好放在花窗上。” “前一日未剪完的花枝,第二日自动剪好,还分了类放进花筐里。” 若当真是邪祟,如此行迹如同田螺姑娘,狸珠和薛遥互看了一眼。 狸珠问道:“做梦梦到的男人你可认识?可是熟识之人?” 闻言梦牙有些犹豫,摇摇头又点点头,对他们二人道:“算认识也算不认识……两位公子稍等。” 说着梦牙起身,她站起来的时候松下裙脚,从屋子里抱出来了几本话本,还连带着一本画册。 狸珠也经常看话本,立刻眼尖的看出来,这是凡世之中流行的感情话本。讲的是凡世姑娘与天仙相配的故事。故事内容大概是普通的凡尘姑娘无意间救了天仙一命,此后天仙对凡尘姑娘倾力相守,世世陪伴在侧。 天仙为画中仙,有着过分俊美的长相,令凡尘女子轻易为其倾倒,性格温柔却又知事,强大而忠诚。此天仙是凡世话本里的完美男主,多为女子梦中倾心对象。 梦牙打开了天仙画册,上面是男子俊美的画像,“这是我最喜欢的角色,唤作萧诃,梦中男子便是萧诃的长相,日日在我耳边嘘寒问暖,还帮了我许多忙。” 薛遥沉默片刻,静静问道:“你如何认为他和你丈夫的死有关。” 此邪祟大费周折并非前来索命,看这女子面相依旧如常,如此是前来实现女子幻想的吗? 闻言梦牙按着画册指尖绷紧,眼眶红了一片,嗓音低了几分,“只有我丈夫会为我做这些……丈夫已经故去多年,如今邪祟模仿我丈夫如此行事,我丈夫之死定有冤屈。” “他死时尸体都没有捞到,如此劳烦两位小公子过来……还望两位小公子能够查清楚,还我丈夫清白。” 梦牙:“若是能查清楚此事……为两位做什么我都愿意。” 眼见着梦牙要给他们两个跪下,薛遥连忙把人扶住了,扶着梦牙的胳膊让梦牙起身。 “姑娘不必多礼,此为仙道之责,何来授礼一说。” “能为姑娘解决邪祟,便是我们最好的回报。” 薛遥说着,朝院角看了一眼,在女子要跪下去的时候,隐约看到院角一道身影浮动。 “你今日正常入睡便是,待到天黑,我们二人会设法让邪祟现身。”狸珠说。 梦牙连声道谢,他们二人在院中守着,狸珠看了眼枇杷树,树叶从顶上飘落而下,他拾捡了一片叶子。 “薛遥,这般的案情如今是第一次听说……你可认为那邪祟有害人之意。”狸珠问道。 薛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意有所指道:“恐长此以往,女子不再留恋凡世,下场不过那两种。” “阴阳纠缠,本就不符纲常。” 他们两人在院中守到天黑,夜幕落下之时,待女子睡下,狸珠和薛遥踏入房中,薄薄的月光落下,梦牙床边出现了一道薄而透明的身影。 白日时已被薛遥看见,对方便没有再躲藏,男子化作萧诃之貌,在梦牙床边守着,见他们二人进来,对他们二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之对他们二人低声道。 “我随你们出去便是。” 庭园之中,男子在枇杷树下,化成了原本的容貌。落魄的秀才面颊苍白,黑色布衣布面黑靴,他的靴子应当不是买回来的精致绣布,歪歪扭扭的针脚彰显了粗劣的针法。 “我并非冤死,五年前不幸落水,尸体被冲到下流才没找到……死后总是放不下家中妻子,便守在河畔前,未曾想到还能见面。” 梦牙做舫船回来,他在河边见到梦中妻子,心神难了,便跟随妻子回家。 秀才神情颇为落寞,“我知与她阴阳两隔,却贪心不足,想要再陪伴她一些时日,知她喜好话本中人,便化成了画册中的模样。” 原本是为了圆妻子的梦,未曾想到妻子对他满怀戒备,日日拮据度日,却花了重金前去报案,请仙道弟子来调查他的死因。 对方身形如同一道薄纱一般的月光,狸珠心情复杂,不知要说些什么,眼见男子在枇杷树下,身形逐渐变得透明。 “她心念我,如此足矣……劳烦两位公子奔波前来,日后我不会再为诸位添烦忧。” 话音落下,秀才的身影如同一道月光消散了,烟笼枇杷树下,在空中完全消散。 如此便算作是告别了。 庭院之中静悄悄的,狸珠见秀才消失的地方落下一本潮湿干腐的书册,他捡了起来。 上有陈旧的字迹。 ——庭有枇杷树,吾见妻之年亲手所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第六十九章 “如何?这么早就回来了。”沐微迟守在客栈门口, 李云锦在树上挂着,老远的看到了薛遥与狸珠。 薛遥:“碰到个痴情的水鬼,我们没有动手, 自行了断了。” 狸珠不免心中感叹, 如此倒是省事了, 他心里却有几分复杂,不知应当说什么好。 那女子家中事务大多由丈夫操劳, 如此丈夫离去,留下她一个人当真会更好吗。 狸珠不知答案, 他抬眸朝二楼看过去,二楼的窗户打开, 白衣少年立在窗边, 眉眼垂落,笼罩他的身影。 “如此, 仙道大会不日便要开始了……我们早些行路才是。”沐微迟说。 李云锦在树上倒挂着,见狸珠抬头看对面的白衣少年, 他眼睛随之转过去,树枝间晃动, 一张纸条朝着狸珠递过去。 狸珠的视线被挡住,对上一张苍白的脸, 倒挂的少年抱着纸张,上面是潦草的字迹。 ——狸珠,我有个不情之请 狸珠瞅过去,问道:“什么不情之请?你要在我袖子里休息吗。” 李云锦闻言转了过去, 躲进树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没一会又转过来,把纸条拿给他看。 ——可不可以给我你穿过的衣服 狸珠看的呆了一下, 薛遥原本在他们身后,此时把上面的字迹看了个清楚,冷淡的凤眸随之扫过来。 “李云锦,你要狸珠穿过的衣服做什么。” 沐微迟原本只是好奇,皱眉看过去,闻言侧目,眉目稍稍舒展。 马车边坐着的琉璃手掌里的石子上下晃悠坠落,扔到了一边。 二楼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横扫而来,一并落在李云锦身上,犹如冰锥。 “薛遥,你……”狸珠看薛遥一眼,见倒挂的玄衣少年身体仿佛僵硬住了,似乎有点无措,对上那双眼,他转而便想到了。 “你是想要沾染我灵力的物件……这般兴许能起同样的作用,可是这般?” 李云锦原先僵住的身体舒缓,点点头,一瞬不眨的盯着他,眼中似乎涌现些许情绪。 “如此,你的剑给我。”狸珠朝着李云锦伸出手。 李云锦把剑放到了狸珠手上。 剑身通体玄黑,如同黑色的影子融化而成,上面挂了好些剑卡,狸珠瞅一眼,不看不知道,看了才知道,李云锦买的都是他的剑卡。 难不成他的剑卡看了也会有安神之效?狸珠脑袋冒出来问号,他当做没看见,瞟一眼收回目光。 随之掌间灵力缠绕在长剑上,再用灵力封锁,剑上多了一层月光一般的灵力缠绕。 “好了,我用灵力封住了,应该几日不会散。”狸珠把剑还了回去。 “我们何时出发?”沐微迟问道。 薛遥收回目光,淡淡回复,“既然城中无事,择日不如撞日。” 当日傍晚,他们便出发了。 “二哥哥,今日我们去的那家院子,邪祟是一只水鬼,未曾消散是因为担心妻子一个人无法生活。”狸珠和江雪岐这一日值岗未曾在前面,他们两个人守在马车之后。 城池在视线里逐渐的远去,江雪岐闻言应声,“如此,倒是痴情的邪祟。” “他也未曾害人,二哥哥。”狸珠还是没忍住泄出几分心中所想,意识到之后便看向一旁的少年,眼珠瞅着人。 “嗯,算是好邪祟。”江雪岐看向他,墨染的眼珠抬起来。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63节 狸珠的目光又落向江雪岐嘴巴,前一日还那般亲他,今日又能装作无事发生,他视线稍稍移动,马车行驶间风声随之扬起。 前面时不时地传来动静,薛遥和李云锦似乎在讲话,他们在这里讲话几人都能听见。 狸珠便憋着没有说,半夜他们在城中搭帐,几人分工各自干自己的活。 “二哥哥,我要去捡些柴火,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狸珠走的时候扭头看了江雪岐一眼。 沐微迟:“捡柴何需两个人。” 狸珠眼也不眨道:“我一个人抱不完,要二哥哥帮我。” 闻言李云锦朝着这边看过来,一直盯着狸珠没有讲话。可惜他开不了口,只凭眼神狸珠并不知道他的意思。 江雪岐闻言站起身,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 林中穿行,狸珠默不作声地捡着柴火,身后的人帮他搭手,在他弯腰时,另一只手一并伸过来,手指相触,他抬眸与江雪岐对上目光。 那是一双十分好看的眼型,微微上挑,眼睫浓密,褶深幽邃,黑色的瞳孔笼罩着他,敛着其中的情绪。 “二哥哥,这里的干柴似乎很多。”狸珠没话找话。 江雪岐应声,问他道:“狸珠一个人当真抱不过来。” “自然抱的过来,”狸珠说,他原本想问江雪岐,那般亲他,是不是他想的意思,想了想还是打算仙道大会之后再问也不迟。 如今还是要专心在比试上。 “我只是想和二哥哥一起。”狸珠小声说,他瞅身旁的少年一眼。 江雪岐在他身后,平日里这般粘人的话没少说,今日江雪岐却接了一句,“为何。” 还能是因为什么。狸珠脸红起来,他没有讲话,这里还在花游城地界,此地有一片花田,随着风声起,花枝摇曳绽放。 “我和二哥哥原本就一直在一起。”狸珠说,朝江雪岐看过去。 江雪岐在他面前,稍低头,对他道:“如此,狸珠原先还躲着我。” “那是先前要练剑……总是粘着二哥哥耽误修炼,二哥哥又不是不知我意志力差。”狸珠眨眼。 江雪岐点点头,似乎是明白,又看他一眼,“狸珠。” 突然喊他一声,狸珠瞅过去,他稍稍凑近,脸颊便被捏住了,随之,沾着冷香的温凉之吻落下来,江雪岐亲了他的唇畔。 先前都是偷亲,如今敢正大光明的亲他了。 狸珠在原地呆住,嘴巴还在微张着,对方轻轻地扯了一下他的唇角,浅尝即止一般的吻。 “先前还要缠人,如此又要退回去,对我如此忽冷忽热。”江雪岐朝他看过来,眉眼侧过,深黑的眼逼近他,眸中似乎隐有深意。 冷香缠绕着他,如有实体在他肌肤每寸都侧过去,狸珠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剧烈的心跳声传来,一阵酥麻之意窜到脑门。 他险些站不住脚,脸上冒烟,瞪着面前的人,对上那张艳丽的面容,脑袋里一片空白。 忽冷忽热……忽冷忽热。 眼前这人是他第一次喜欢的人,从没有那么喜欢的人,比喜欢奶娘还要喜欢,他最喜欢二哥哥。 但是自己剑道不精、前路未定,又没有什么天赋,怎么也配不上眼前的天仙。何况他原先知道对方是话本里的主角,他是配角。 如此怎知未来如何,若是承诺了无法履行,他很害怕任何意外出现。 喜欢反倒小心翼翼起来。 狸珠忍不住想,他每次都是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偷亲两回,哪会像江雪岐这般撩拨他。 他还捂着自己的嘴巴,江雪岐碰到他指尖,低头看他,令他松开手,“狸珠……可是我问了让你为难的问题。” 江雪岐神情出现些许变化,看着他眸中变幻,握着他的指尖,引他去碰他的心脏,他在那里能够碰到江雪岐的心。 热烈的,与他一样在跳动的胸腔,不似面庞那般镇定。 “你对我这么好,难道是我误会了……狸珠不喜欢我。”低沉的嗓音,隐约带着几分失落。 面容一并笼罩上一层阴影,仿佛随之枯萎零落了。 “自然没有!我怎么会不喜欢你!”狸珠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看江雪岐皱眉他心便要碎掉了,不忍心令对方难过一丝一毫。 出口他又有些后悔,耳朵发红脸颊发红,江雪岐的眸色骤然发生了变化,由平静的湖面转至暗沉,悉数又收敛起来。 “二哥哥,我们马上就要比试了,莫要让我为难了。”狸珠脸红着推了推人,何况他要表白,什么都没有准备呢。 凡世向女子表心尚且要送花送礼,若是只凭口头,一时称快,并不是君子做法。 “你对我来说……是最珍贵之人。”狸珠斟酌着开口,如此也不算是表心,他看过去,见江雪岐面容沉寂,一双眼盯着他看,似要把他盯穿了。 “剩下的,比试完之后再说……如何。” 狸珠话音未落,他的手腕被江雪岐抓住。江雪岐似乎在克制,却还是泄露几分力道,抓着他的手腕,烙得皮肤生疼。 “这般……狸珠不愿给我名分,我怎知狸珠所说真假。”江雪岐嗓音平静。 狸珠抿起嘴巴,他自然不会骗人。却也知道自己所说毫无凭据,他瞅着面前的人,目光最后落在江雪岐嘴巴上。 以实际行动。 稍稍犹豫,他凑上去,眼睫蹭到江雪岐的眼睑,蜻蜓点水一般,亲了江雪岐一下。 如此鼓起勇气的动作,他方要撤回,面前人睁开眼,江雪岐轻而易举地便按住了他的腰肢,发丝缠绕着对方的指骨,沾着凉意的吻随之落下来。 狸珠没能维持住身形,直直地跌向江雪岐怀里,江雪岐展开双臂把他接住,冷香浸绕着他,他稍稍睁大了一双眼。 眸中明烈敛起的情绪,仿佛化成了一团烈火,柔软包裹着他,却又侵蚀燃烧着他,令他全身随之战栗起来。 手掌无助的碰到江雪岐衣袍边的鹤纹,唇舌交融,他像是坠入了幻境之中,佛前言守心明性,如今全都抛了个干净。 引他只想与眼前人灵魂相融,碰撞在一起,靠的再近一些,直到完全的与对方抵死缠绵为止。 第七十章 “拾柴怎么去了那么久?”薛遥见他们二人回来, 便问了一句。 视线晃过去,狸珠在前,白衣少年在后, 为首的少年脸色在夜晚蒙了一层红晕, 眼睫扇落似有遮掩。 狸珠支支吾吾, 还未寻出来好的借口,薛遥便到了他面前, 手腕被握住,一道人影随之笼罩下来。 “脸怎么这么红?他欺负你了?”薛遥低头问道, 握着他的手腕,半张脸显现出来, 唇畔处多了两道伤口, 狸珠一直抿着嘴巴。 狸珠感到另一道视线若有若无地朝着这边过来,落在薛遥触碰他的手腕上, 存在感令人难以忽视。 “没有,兴许是方才风太大了, 吹的脸疼。”狸珠瞎扯了一个理由,见薛遥面无表情, 知晓薛遥是关心他,他在薛遥手背上拍了两下。 “薛遥, 我没事……你先松开我。” 闻言薛遥这才放手,眼珠扫过他唇畔,背对着他侧眸道,“你自己有分寸些, 莫被人迷得着了道。” 琉璃在马车附近生了火, 火光燃烧跳跃,沐微迟在对面添柴, 朝他们这边看一眼,李云锦方从远处回来,怀里抱了一些灵草草药。 “薛遥,你这是什么话,我已经多大了……何人能够勉强我。”狸珠有些无措,忍不住对薛遥道,薛遥似乎坚定的站在他这边,但是依旧对江雪岐戒备怀疑。 “是吗?”薛遥稍挑眉,随即看向他,“江狸珠,前段时间是谁因为春思烦扰,日日剑都练不下去。” “那是先前的我,不是现在的我。” 他们两个斗嘴,剩余几人犹如没听见,狸珠在江雪岐身边坐下来,他身旁另一侧是李云锦。 李云锦抱了灵草放在他们二人之间,见他和薛遥讲话并未打扰,又从一堆烂草叶子里扒拉出来了两条鱼。 新鲜活蹦乱跳的鱼放到了狸珠面前。 狸珠注意力不由得被吸引过来,他脑袋里冒出问号,看向李云锦,“李云锦……抓鱼做什么?” 李云锦递了纸条给他。 ——你很喜欢吃。 狸珠不由得脸红,上回是吃的有些多了,被李云锦注意到了,作甚还特意抓两条回来给他,他平日里也不是只想着凡食。 “哼。”薛遥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似是在笑他,狸珠不由得瞪过去,翻了薛遥一眼。 “我知道了,谢谢你。”狸珠道了谢,抱着活鱼不知所措,瞅了身旁的少年一眼。 恰巧和江雪岐对上目光,江雪岐安安静静地坐着,视线同他对上,扫了一眼他的唇畔。 狸珠便又要脸红了,总感觉晕晕乎乎的,心里似乎在冒泡泡,犹如被煮沸的一锅水,因为对方的一道目光都要沸腾起来。 他手背碰到自己的脸,试图把热度降下来。 这两日在行路,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与江雪岐道明了心意,先前未曾发觉的地方,如今都变得敏感起来。 比如在人群之中,江雪岐的目光总是留意着他,在外是内敛的性子,他每时转过去时都发现江雪岐目光在他身上。 似乎看他在做什么,或者只是喜好看他。 原先未曾察觉到,察觉到之后便因为江雪岐的目光而感到不自在,视线掠过他的发丝,底下遮掩的脖颈仿佛被扫过,泛出一片绯色。 打坐时容易歪在江雪岐身上睡着,鼻尖蹭过对方衣侧,为了调整他的姿势兴许会碰他。 以前没有那么在意,如今碰到他的腰他便下意识地颤栗,碰到他的脸颊他脸上浮出热意,热意难以降下去,浑身难受。 “狸珠,为何事烦恼?如此出神。”江雪岐的声音传来,指尖在他唇角蹭过,捏住了他的雪腮。 狸珠这才回神,他如今太容易有反应了些,像是锅里被煮的上蹿下跳的螃蟹,脸颊被捏住,便瞅着江雪岐看过去,耳畔又泛红。 “二哥哥,我似乎生病了……待到城里我要看看大夫。”狸珠闷着不愿意说,他脸颊蹭在江雪岐肩膀处,鼻尖前是好闻的味道。 浓郁的冷香,如今闻到这般的香气,一并晃荡他的心神,他轻轻地嗅了嗅,待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蹭上了江雪岐的脖颈。 像个变态一样在闻江雪岐的脖子,修长的一截,鼻尖蹭过去,嘴唇险些要贴上去。 狸珠意识到之后连忙退开了,头顶传来目光,江雪岐似乎在纵容他,平静道:“是何症状,我为狸珠看看。” 低沉的嗓音传来,狸珠不由得脸红,他仿佛要腻死在牡丹花丛中,听着对方的声音耳尖更热了,艰难地转过去了身。 “只是脑袋有些晕,问问城中大夫便是,不必二哥哥烦忧。二哥哥,我要睡觉了。”狸珠一连串的说完,便背对身过去打坐了。 几日之后他们到了城中,狸珠一入城便找了个借口,自己往城里的医馆去了。 医馆里守着的大夫上了些年纪,留着山羊胡,面颊干瘦,像是人参成精,轮到狸珠时惯例开口。 “这位小公子,你哪里不舒服?” 狸珠有些难以启齿,他眉眼闪烁,双手揣着,对大夫道:“大夫,我近来总觉身体不适……并非一直难受,只是常常。”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64节 狸珠把自己的症状和大夫说了。 大夫捋捋胡子,看出来是城外来的修仙弟子,对狸珠道:“你们仙道弟子平日里打坐练剑,有春思困扰是正常现象……我来为你开几味静心裨益的药。” “你平日里少和对方接触便是,专心在练剑上。” 大夫为狸珠开了药方,他讲话慢悠悠的,方子写好了,递给了狸珠,狸珠呆头呆脑的应了,待到狸珠接了药方,大夫才后想起来忘记叮嘱。 “除此之外,你还要疑心艳鬼。若是被艳鬼缠身,也会有些这般的症状……你平日里可有感到身子虚晃无力?那便是被艳鬼吸□□气的前兆。” 狸珠摇摇脑袋,虚晃无力没有,他如今灵力充沛的甚至无处发泄。 “艳鬼惯会引诱,它们会散发出奇异的香气,令人如临幻境之中,一点点地蚕食人心……若是上当,兴许身心受控尚不自知。” “不是便最好了,你尚且年轻,精力旺盛些也是正常的。”大夫又给他添了一样,“若是实在控制不住,再用这个便是。” 狸珠拿着药方去开药,药童给他开了几味药材,还递给了他一个漆黑的匣子。 他未曾打开,正好收到了薛遥的传音,便匆匆地赶回去了。 “江狸珠,你去了哪里?”薛遥见他鬼鬼祟祟,便问了一句,目光随之落在他怀里的东西上。 “我最近身体不适,去买了些药材回来。”狸珠随意地敷衍道,他匆匆地去了客栈后厨,把药材煎了。 狸珠咕嘟咕嘟喝完了一大碗药汁,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嗓间凉凉的,心情似乎平静了许多。 晚上见到江雪岐时,也只是心里小小的起伏了一下。 他今日一个人前去,江雪岐便识趣地没有多问,不似薛遥那般总要抓他,他稍稍地松了口气。 “二哥哥,又在看书吗?看的什么书。”狸珠想试试药性作用,他特意凑了过去,身体朝着江雪岐倾斜。 脑袋靠在了江雪岐肩膀上,狸珠毫无反应,心只是稍稍跳的快了一些,他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看到了书上的字,江雪岐拿的是他平日读的话本,在看他看过的东西。 狸珠不由得有些尴尬,江雪岐随之朝他看过来,手掌放到了他脑袋上。 “随意拿了本看……狸珠平日里喜欢看这些吗。”江雪岐似是随意的问一句,关心他道,“身体可无碍。” “身体没事,二哥哥,这是买话本送的,我平日里不喜欢看这些。”狸珠又被江雪岐三两句话惹得脸红,这话本讲的是兄妹之恋,属于禁忌之书,违逆之恋。 “写的似乎还不错。”江雪岐说。 狸珠一眼扫过去,正好扫到旁白,大抵意思是平日里唤兄长哥哥,实则都揣了其他心思,表面尊敬有加,实则心神已染邪。 他看见这一段,莫名心底烧的慌,犹如心思被戳中,江雪岐如今看的是话本,却好像一并把他的心思揭开了。 狸珠扭了过去,他不去看江雪岐,明明他已经与江雪岐表明了心迹,为何还是这般惴惴难安。 “狸珠。”身旁人喊他,他不由得竖起耳朵。 他背对着江雪岐,躺在床榻上,江雪岐稍侧身,便笼罩住他,手掌拢在他指尖之上,交叠在一起。 “这话本上写……玲珑每次唤兄长,心中便有污-邪心思,兄长如佛前森严之宝相,却奢求兄长怜她心弦,垂爱疼她。” “狸珠……可是如此?” 指尖传来的温度令他心弦随之拨动,狸珠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指腹犹如在发烫,热度传遍全身,令他心脏一并随之发紧。 狸珠想遮住自己的脸,脸上烧起来,怎么也未曾想到江雪岐会这般苛难他,那大夫开的药,似乎也没有用。 他稍稍蜷缩身体,因为江雪岐的问话而脸红,心思被正好戳中,和身后人对上目光,他尴尬又羞恼。 “二哥哥,你问这些做什么……莫要戏弄我了。”狸珠因为自己没出息脸红而不高兴,他的手指仍然被按着,江雪岐不准他动弹。 他如今见识了些眼前人的坏心,便要抽回手,下一刻,江雪岐倾身,按住了他,艳丽的眉眼似有沉思浮动。 “如此……是我误会狸珠了。狸珠既无其他心思……便唤一声哥哥如何。” 第七十一章 狸珠哪里听不出来江雪岐在调戏他, 偏生他还因为对方的话而脸热害臊,耳尖透出一层薄薄的红,腰肢被按住, 他缩成一团一动也不动。 “二哥哥莫要逗我了!”狸珠话音出来, 嗓音软绵了几分, 碰到了江雪岐的指尖。 清澈的眉眼看过去,映着江雪岐眸底, 四目相对,笼罩着的一层阴影令他几乎感到心窒。 心脏隔着胸腔跳动, 狸珠视线稍稍地移到一边,他指尖仍然被按着, 江雪岐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我何时逗过狸珠。”江雪岐说着又要掐他的脸, 冰凉的指尖碰到腮边,狸珠脸随之扭过来。 他瞪大一双眼瞅着人, 如今便在逗他,他下意识地张嘴便咬一口人, 牙齿碰到江雪岐虎口,随即对上一双深邃的眼, 对方指尖碰到他唇边。 捏着他唇边变了个意味,狸珠莫名读懂了眼前人的意思, 这坏蛋便是想要他主动亲他。 狸珠才不想顺他的意,修长的指尖按着他唇边,墨色发丝落在他身侧,少年眉眼阴郁艳丽, 眼珠细细密密地笼罩着一层情绪。 粲然明邃的一双眼, 眉目稍敛,微垂看着他, 薄凉的唇畔似在轻佻的扬起,墨发黑眼,落鹤雪衣,冷香铺陈在他身侧,仿若是缠绵在他周侧的一只艳鬼。 狸珠被这么盯着,不一会便败下阵来,受不了面前人半分敛神。 “二哥哥,”狸珠唤了一声,他双手便勾住了江雪岐的脖子,凑上去在人嘴巴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不曾想这般主动地把自己送上去,江雪岐便顺手接住他了,他身侧的发丝落在枕侧,脑袋被轻轻托住。 江雪岐被他咬一口未曾生气,纵容般的去吻他唇畔,温柔之意浸透唇腔,狸珠眨眨眼,他被亲的浑身蜷缩起来,手指抓紧了江雪岐的衣角。 脸红的透极彻底,耳畔绯色连绵。 清碧色的衣裳开解半掩,狸珠脖颈处湿漉漉的难受,他下意识地便要躲闪,乌发在颈侧沾湿,他眼睫和眼眸都被浸湿一层,剔透而明亮。 “二哥哥,莫要亲我了……我今日方去看了大夫,若是这般……药便白吃了。” 狸珠慌忙地遮住自己的衣衫,他气息乱了几分,自己如此狼狈,再看江雪岐冷淡矜克,如此对比,他晕乎得更厉害。 被褥被他踢得散到一边,在他脚边卷在一起,白衣少年眉眼似乎更加艳丽几分,灼艳至极犹如幽冥金牡丹盛开,绯丽旖旎,镀了一层明烈的阴邃之色。 “看了大夫?”江雪岐似乎不愿意放开他,手掌落在他腰侧未曾放开,深黑的眼珠微抬,“狸珠吃了什么药。” 说着便去摸他的小腹,腹部白日里方喝了药汁,江雪岐在他小腹处缓慢地按着,狸珠被摸的发毛,他连忙按住了江雪岐作乱的手。 “便是……安神静心的药材,我和二哥哥亲近,总是没有心思练剑。”狸珠慌忙的说。 他下意识地拿过被子欲盖弥彰地把自己身下遮住了,顶着江雪岐的目光,他指尖按着被子边缘。 今日的药白吃了。 “如此……倒是怪我,我不应当蛊惑狸珠。”江雪岐沉吟道,嗓音低沉落在他耳畔。 原本便是过分犯规的容貌,这般低声认错,引得狸珠心尖被戳了一下,不由得胸腔鼓动,唇畔随之抿起来。 “怎会怪二哥哥,是我……是我一直想同二哥哥亲近。”狸珠闷闷地说,随即瞅面前人一眼,“我……我白日里再吃些药便是了,二哥哥不必担心。” 狸珠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闻言对面的少年似乎稍停顿一下,随即对方喊了他的名字,低磁的一句“狸珠”。 狸珠随即被抱住了,他整个人嵌在江雪岐怀里,有些不明所以,腰肢被牢牢地扣着,冷香环绕着他,脖颈传来若有若无的气息。 眼见着怀中少年雪白的脖颈透出一片粉,如同雪绸一般,清澈的眉眼一并转过来好奇地瞅他,脸上越来越红,看着他眼神闪躲。 江雪岐手掌顺着落在被子上。 怀里的少年立即僵住了。 自制力确实有些差,半分受不住逗弄。 “狸珠为了与我亲近竟愿意喝药……如此,我心难安。” “自要好好与狸珠亲近才是,不辜负狸珠一片苦心。” 狸珠一股血气从脚底直冲到脑门,他陷在江雪岐怀里,张口却只敢喘气,半分不敢发出声音,脸颊随即被捏住,被迫向后,唇齿随之被撬开。 发丝纠缠在一起,一时分不清他与江雪岐。 狸珠鲜少接触这些门道,他全程被江雪岐摆弄,只知道自己弄脏了江雪岐的衣袍,整个人在江雪岐怀里僵硬不知所措,咬牙发出几声动静,压根不敢抬头去看人。 他脑海里嗡嗡作响,那双杏眼汪汪浸了一圈泪,要哭不哭的看人,连带着嘴巴也被咬坏了。 他忽然想起来原先江雪岐似乎喜欢抱娃娃,他如今便成了那只破布娃娃。 …… 第二日,狸珠起的晚一些,他醒时江雪岐早已起了,在门外和薛遥不知在说什么。 “此地已经靠近离州地界,我已联系了莫如风他们,应当不日便会与我们会合。” “……知晓了。”江雪岐应下之后便关上了门。 转身时与他对上目光,狸珠立刻便扭开了,他瞅着人,随即用被子把自己蒙住,没一会耳边听见动静,江雪岐坐在他床边。 “狸珠,醒了便起来。”江雪岐的声音隔着被子传来,狸珠一动也不动。 没一会他的被子便被掀开了,江雪岐似是在担心他,手掌放到了他脑袋上,问他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狸珠瞅着人,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只觉得丢脸,睁眼道:“二哥哥,我一会便起了。” 话音落下,江雪岐没有要离开他的意思,看样子是要守着他,狸珠没穿裤子,他瞧江雪岐两眼。 “二哥哥,我没穿衣裳,你能不能不要看我。”狸珠说。 江雪岐未曾理会他,对他道:“先前都看过了,有何不能看。” 狸珠登时脸红起来,他转过身去,被褥被掀开,脚踝随之被握住。 “……何处不舒服,我为狸珠检查检查。” 一个时辰之后,狸珠穿好了衣裳,他坐在床边,江雪岐为他穿好鞋袜,他瞅过去,江雪岐日后定不能做大夫。 不然会把病人迷的神魂颠倒,不必治了直接升天。 脚踝被江雪岐握着,他揣着手坐好,半分看不出方才凌乱的模样,他一直盯着人看,引得江雪岐注意到。 “狸珠,我脸上有东西?”江雪岐问他。 狸珠随之摇头,什么也没有,他还盯着人瞧,半晌又自顾自的脸红,想起什么来不大高兴。 没等他乱想一通,他的眼睛随之被捂住,江雪岐不让他乱看。 视线被遮住,他还坐在江雪岐身边,江雪岐倾身,嗓音轻飘飘的,“既然没有东西,不要一直盯着乱看。” 嗓音落在他耳边,似有气息一并落下来,狸珠按住江雪岐的手掌,他眨眨眼,问道,“二哥哥先前可是为别人做过?”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65节 狸珠百思不得其解,江雪岐先前未曾接触人,难道是在他不知情时,他能想到的只有李云锦,李云锦原先和江雪岐住在一所院子里。 江雪岐闻言问,“狸珠说的是什么事。” 狸珠支支吾吾,不高兴道,“我们昨天做过的……二哥哥如此熟练,可是给别人做过。” “……”江雪岐稍停顿一会,这才放下手,露出狐疑的一双眼,狸珠正不高兴地瞧他,被咬烂的嘴巴也抿起来,散发出不高兴的气息。 “……未曾。”半天,江雪岐才说出来这两个字。 狸珠才不信,“那二哥哥便是自己经常练习,无师自通?” 他想象不出来江雪岐自己做的模样,视线不由得向下,在江雪岐下-身扫一眼。 江雪岐应声,“常常想着狸珠练习。” “……”空气安静了一瞬,狸珠瞪大了眼,反应过来脸上犹如包子皮一样,一戳便红了个透底,他不知眼前人如何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这么不要脸的话。 “二哥哥,你……你……”狸珠半天你不出来个下文,他瞪江雪岐一眼,生气的转过去,又拿眼角瞅人。 “狸珠。”江雪岐喊了人,狸珠随之不告诉的转过来,轻吻随之落在他唇角。 江雪岐亲了亲他嘴角,抱着他又像抱娃娃一样不愿意撒手。 狸珠小声咕哝了一句,到底没有挣开,下次给江雪岐缝个等身的娃娃才是,莫要一直抱着他。 待下楼前,狸珠特意瞅了眼镜子,清碧的衣裳,他稍稍转头,自己侧过去时脖颈露出来,他连忙用手遮住了。 注意到江雪岐在看他,狸珠不大高兴,他的灵力又不能治愈自己的伤口。 想到此,狸珠把发丝拢拢,遮住了自己的脖颈。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的下楼,这里临近离州,客栈好些四处前来的弟子,从九州各地而来,参加仙道大会。 狸珠看见了背着阴阳玄剑的少年、有的着装古怪戴着面具,有的是清贫寒僧的打扮,还有的背着一面巨大的镜子………他扫过去,视线忽而顿住。 在最角落的一桌,他看到了一道身影。 阴影之下轮廓浮现,老头瞠目威面、形似天王武僧,皮肤犹如盘虬的枯树,动作间形似木偶、形诡空异,犹如提线木偶。他胡子编成了骷髅的形状,枯瘦的身体不及孩童高,身侧放着一道金铃杖,在客栈角落坐着,分毫不引人注目。 狸珠一眼便认出来了……那是青鬼泛幽。 第七十二章 “狸珠, 快过来。”薛遥唤了他一声,狸珠背后冒出一层冷汗,视线从角落里的那道身影收回。 对方显然没有引起周围注意, 他依稀察觉到无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面上强装镇定, 装作无事的在位子上坐下。 马上即将归家,薛遥心情显然好上许多, 待他们比平日里好些,今日还特意给他们准备了一桌子菜。 “今日这么高兴?”狸珠不由得问道, 他思绪从青鬼那处收回,暂时不可打草惊蛇。 方才他不过看了一眼, 便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力, 还不知泛幽是不是发现了他。 “自然,马上就要归家了。”沐微迟说。 周围还有一些其他的修仙弟子, 视线时不时地飘过来,剑卡上都有铸肖像, 有不少人认出来了薛遥。 当今排名第一的天才,自是引人注目的。 薛遥轻轻咳嗽一声, “我已与我爹娘传了音,他会派人来接我们, 到时你们去我府上便是。” “当真?”狸珠瞅过去,如此算是沾了薛遥的光了。 “自然,”薛遥说,“我母亲与你们二人母亲相识, 说秋夫人前段日子传了信过来, 让好好照顾你们二人。” 狸珠哦一声,他随意地夹了一片鱼肉, 对面的李云锦见状,夹了好几片鱼肉放进他碗里。 “莫如风他们呢?为何还没有见人。”狸珠问道。 “便是这两日了,马上就能见到。”薛遥说。 “他传信过来,听闻东既明在路途之中修为渐长,似乎得了机缘。” 薛遥只说给他们听听,狸珠闻言脑海里晃过一张苍白面容,筷子在碗中戳了一下,此地人多,他到底没有开口。 狸珠眼角留意着角落的位置,青鬼似乎在等人,又似乎只是路过,待他走神的这么一会,再看过去的时候已经没人了。 待那道人影消失之后,狸珠才稍稍地松了口气,神情也变了些许。 “方才我没有说……恐隔墙有耳,”狸珠在原地布了一道结界,“但是我确定我没有看错……青鬼泛幽,方才在此地。” 闻言空气中安静下来,琉璃正在喝茶,闻言抓着茶盏边缘把茶盏放下来,扫了一眼客栈之中,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狸珠……你可确定?” 狸珠点点头,“是他不错,未曾见他见什么人,不知他出现在此地的缘由。” 此地是离州地界附近,既有青鬼出现,不日便是仙道大会,薛遥神情肃穆些许。 “我会将此事告知父亲母亲,接下来我们好好比试便是,剩余的交给仙门。” 狸珠应声,他看向身侧的人,江雪岐抓住了他的手指,似乎是在安抚他。 “说来……还有一事。”薛遥想起来了什么,目光转向狸珠,“先前忘记说。” “沈羿已到离州城。” 沐微迟闻言神情微变,薛遥出了客栈前去传音,桌上的几人神色各异。 狸珠许久未曾听到这个名字,闻言眼皮子跳了跳。他注意到身旁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对面的琉璃在此时开口。 “原先曾听闻过,沈羿与狸珠定了亲事……之后为了你们家二公子退了婚。” 狸珠点点脑袋,此时心境已经非常平静,“我们二人已经没有干系。” 他又补充一句,“我家二公子也不喜欢他。” 说着瞅一眼身旁人,前一日方跟他亲过嘴,江雪岐喜欢的是他。 沐微迟闻言喝了一杯茶,“啪嗒”一声,不知道哪个字刺激到了李云锦,李云锦打翻了茶水,茶渍溅到沐微迟袖子上。 沐微迟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李云锦没管他,从袖中拿了纸张写字,潦草的字迹飞快落下。 ——狸珠有过亲事 “是我爹娘定下来的,后来沈公子退婚,亲事便不做数了。”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沐微迟和狸珠的关系算是不错,他和沈羿更是至交好友,此事不做评价。 沐微迟默默地喝茶,顺带着把袖子上的茶渍擦掉了。 李云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着桌上的茶水发呆,未曾再多问。 “并非应许之人,婚事早些退掉是好事。”江雪岐开了口,看着狸珠道。 狸珠点点脑袋,闻言心里一暖,应声道:“二哥哥说的不错……只可惜先前被退婚已经传出去,日后恐怕没人会应许我。” 他直直地盯着江雪岐瞧,江雪岐还没有反应,对面的李云锦又写了一张纸条。 ——我娶你 “咳咳”琉璃被茶水呛到,险些喷出来,看了李云锦两眼,发现李云锦神情不似作伪。 薛遥回来时便见到这么一幕,这几人不知说了什么,一看李云锦写的纸条,联系他方才说的消息,转而便明白了。 “李云锦,你要和狸珠结为道侣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薛遥开口道,“他既是我教出来的,你若是想求亲,先打败我再说。” 薛遥说着,扫了狸珠身旁的人一眼。 “我不要,我要二哥哥。”狸珠扭过脸,他扯住了江雪岐的袖子,“我日后要和我哥哥成亲,不要别人。” “莫要说笑了,想成亲你们先放下剑在九州消失……兴许九州之外的鬼魂会祝福你们。”薛遥凉凉的说。 沐微迟眼见身旁玄衣少年一副受冲击的模样,顺着看过去,忍不住皱眉。 江雪岐任人扯着,视线若有所思地扫过来,在狸珠耳畔低声落下几个字。 “知晓了。” “我已经向爹娘传了消息,此地晚些会有人过来,我们到时便出发。” 狸珠哦一声,他又看过去,去了一趟前台,店小二正在忙碌。 “小公子,可有什么事?”店小二亲切的问道。 “向你打听打听,方才坐在那里的客人……你可见过。”狸珠扫一眼角落,对店小二道。 店小二模模糊糊的有点印象,“你说的是那位老伯吧……他今日第一趟来,先前未曾见过,说来也怪,他只要了一壶茶水。” “我知晓了……多谢。”狸珠向店小二道谢。 青鬼出现在此地究竟有何阴谋? 下午时,便有仙道弟子过来了,离州城主派来的人。 “见过少主。”前来的仙道弟子发落红梅枝,金雪明月袍,剑上有离州薛家的族徽,两人向薛遥行了礼。 薛遥:“不必多礼,此地便交给你们了,务必谨慎行事,有任何发现随时传音。” “是。” 狸珠他们坐上了入城的马车,到了离州地界,拉着马车的是独角银兽,这种兽类形似马匹,额角中央却有银色犀角,可在月下展开翅膀夜行。 他们几人都是头一回见,几个土包子围在一起,狸珠摸了摸兽角,没看到翅膀,只看到两个小鼓包。 “薛遥,它们白天不能张开翅膀吗?” 李云锦和沐微迟一并跟着凑热闹,李云锦摸了摸马屁股,引得薛遥一道剑光过来。 “不能,不要乱摸,莫要惊了马。” “二哥哥,你看,这上面好像月牙。”狸珠抓着去看江雪岐,见江雪岐坐在一侧,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他突然又有些不好意思。 江雪岐闻言应声,对狸珠道,“它们又唤作碧波月。” 薛遥不由得看过来,这是他们离州秘兽,为何这人如此清楚。 “不错,它们与鬼相座下的饮月兽双生,碧波月白日为四肢行路,晚上可展翅双飞,饮月兽日月兼行。” 薛遥扫向江雪岐,“江二公子如此清楚,可是在鬼王座下干过行当,连此异兽具悉。”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66节 “薛世子莫要开玩笑了,我只在典籍上看过。” “薛遥!”眼见着薛遥又要欺负人,狸珠站了起来。 薛遥这才收回注意力,抱剑道,“江狸珠,我未曾做什么,你如此着急,小心莫要磕到脑袋。” 话音落下,狸珠便磕到了脑袋,“砰”地一下,撞得眼冒金星,他的脑袋随之被捂住了,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叹息。 狸珠咬牙切齿地朝着薛遥瞪过去,薛遥摇摇头,“真是笨的够呛。” “好了,狸珠,莫要激动才是。”江雪岐把怀里少年脑门捂住了,担心狸珠要冲过去和薛遥干架。 这边李云锦听到了动静,见狸珠撞到了脑门,发现狸珠喜欢钻人怀里,在一旁也跟着张开了手。 狸珠好奇的瞅过去,李云锦写了张纸条给他。 ——我也可以安慰你 狸珠扭回了脑袋,李云锦还保持着张开手的姿势,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他觉得李云锦是笨蛋。 沐微迟见状:“……” 薛遥更没眼看,早知道当初的野猪崽子不扔了,留给李云锦抱着。 一个时辰便到了离州城,隔着一片距离,看到了巍峨的一座宏伟古城,四面围城高铸。先王曾修筑长城用以抵御匈奴,万里长城围绕而建,高耸绵延。 “薛遥,你祖上原先可是嬴氏?”狸珠问道。 “此为离州秘闻,如何能告诉你。”薛遥朝他凑过来,在他耳边道,又对他说,“你若是亲我一下我便考虑考虑。” 原先他当真干过,眼见身后人投来目光,狸珠不由得炸毛。 “薛遥,你不要乱开玩笑。” 薛遥凤眸睨了他一眼,闻言没有回复,在马车缓缓停下时,城门缓缓地展开,一并显出来前来迎接他们的几人。 除了离州薛遥的亲卫之外,还有一名男子在马上,紫鎏貔貅长袍,男子颈上有金锁,缠缚落下,面容生的温润周正,却隐隐又能窥出几分薄情之相。 “见过世子。” 薛遥与沈羿原先便认识,让亲卫免礼,对沈羿道:“沈羿,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沈羿的目光掠过几人到了靠近马车边缘清碧衣裳少年身上。 第七十三章 “你们路上如何?不夜城的事迹在九州已经传遍……智取祝融性命, 离州世子爱护百姓,不日兴许会为你铸像。”沈羿和沐微迟走在一起,前面一句是在问沐微迟, 后面的却是同薛遥说的。 薛遥牵着碧波月, 手掌摸了摸独角兽的鬃毛, 闻言道:“算不得什么,我在其中不过是收了尾, 主要还是看他们几人。” “我要先去同父亲母亲汇报,晚些再叙旧, ”薛遥说着,又看了身后一眼, 对沈羿道, “他们都是我的座上宾。” “沈羿,好好招待才是。”薛遥交代了一句, 牵着碧波月去了另一个方向。 沈羿先来离州,在此地已经熟悉, 闻言应声,直到薛遥人走了, 随着侍卫带着他们前去客殿。 离州府仿秦制,处处透着庄重森严, 黑漆的屋檐向下压,此地的甲胄兵卫虽严格,但不过分苛守,因此人行在其中不会觉得喘不过来气。 狸珠看了眼朱红黑瓦的宫墙, 这庭院里种的最多的便是雪中双梅, 可惜如今不是冬日。 “诸位先在此地稍作休息,”沈羿开了口, 为他们分了房间,每人一间,城中不缺住的地方。 狸珠瞅了眼,他想和江雪岐一处,晚些再去找人便是。 琉璃主动出声,“多谢。” 李云锦选了最角落的一间,沐微迟在沈羿身旁,沈羿则是看向他,目光落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他一番,对他道,“狸珠,我有话想要和你单独说。” 闻言几人都看过来,狸珠有些尴尬,他再见到沈羿,心地已经十分平静,沈羿表现的与先前不同,没有再纠缠江雪岐。 先前不是为了求见江雪岐在江州待了将近半个月,日日递贴。 如今人在面前,却要单独和他谈话。 狸珠不理解,他扭头瞅江雪岐一眼,见江雪岐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 “二哥哥,我过去一趟。”狸珠说。 沈羿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转了一圈,随即转身,他跟在沈羿身后,沈羿走到转弯处便停下来,这里没什么人,十分僻静。 狸珠扭头看一眼,在他这个位置隐约能看到一道白影,其余几人都进去了,江雪岐还在殿外等他。 他又扭回来,手指放在自己的剑上,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狸珠………”沈羿在他面前稍稍放下了在外的姿态,对他道,“我是想要向你道歉。” “‘那时我……不管你信不信,此事我都要告知你。” 沈羿神情变了些许,严冰的目光在落在他身上时便融化了,“你与我年少相识,自然知晓我性子……我怎会对只一眼见过的人死心塌地,不顾伦理地便要与他结亲。” “此事极其诡异……狸珠,当时我并非鬼迷心窍,倒像是被人下了咒,直到我离开江州,被人操控一般只想与你退亲。” 沈羿回忆起当时自己的心境,犹如进了一层迷蒙不清的黑雾,他下意识地按压自己的太阳穴,随之闭上了眼。 “如今我已不奢求你原谅我,是我疏于防备兴许才被邪祟近身……”沈羿看向他,“狸珠,你务必要小心一些。” “那位二公子。”沈羿神情认真,若说如何能作证,他先前对那位二公子莫名痴迷,如今却只有厌恶恐惧,这兴许是最好的证明。 狸珠听的呆了呆,他手腕被沈羿握住,沈羿神情不似作伪,可明明先前退亲要死要活的也是他。 如今嫁祸给二哥哥,这对二哥哥来说有什么好处。 “我知晓了,你先松手,不要抓我。”狸珠开口,沈羿依旧握着他的手腕,神情之中出现些许低落。 “我说的话你一定要好好想想,他如今在你身侧,倒是理所当然的在你身边。” 狸珠不知听进去了没有,远远地,他听到了江雪岐喊他。 “狸珠。”江雪岐不知何时过来了,在梁柱之后,目光落向沈羿与他交握的手上。 被江雪岐看见,狸珠立刻撒了手,下意识地反应,他心思都在江雪岐身上,对沈羿道:“我知晓了……我会注意的。” “多谢沈公子提醒。”狸珠补充了一句,到底没说下次再聊的事。 “二哥哥。”狸珠欢脱的便去了江雪岐那里,到了江雪岐面前,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江雪岐:“有些担心,便过来看看,可聊完了?” 狸珠点点头,他走在江雪岐身边,看江雪岐一眼,江雪岐并不是会多问的性子,特意来看看,可是在意他。 “二哥哥,我先去你那里,如何。”狸珠问道。 江雪岐自然没有意见,他便理所当然地进了屋子,进去瞅了一番,房梁设的很高,看上去空而远,总让人感到寒冷。 殿中倒是有烧炉子,狸珠想起方才沈羿说的话,便问道:“二哥哥,你先前可见过他?” “未曾见过,听闻他是狸珠先前的未婚夫。”江雪岐嗓音低沉。 只听这么一句,狸珠凑了过去,他杏眼睁着,与江雪岐对上目光,江雪岐垂眸看他,上手捏他的脸。 “早已不是了,已经退亲了,二哥哥居然未曾见过他,那他因为二哥哥才退亲,为见二哥哥使了许多手段,岂不是都成了笑话。”狸珠嘟囔道。 “如此……我有所耳闻。”江雪岐说着,捏着他脸不轻不重的力道。 狸珠感觉有点疼,但是江雪岐这么喜欢掐他脸,他便忍着没有乱动,只在江雪岐要摸他嘴巴的时候扭脸。 “为何要与他结亲,狸珠喜欢他?”江雪岐垂眸看他。 “是娃娃亲,二哥哥不要摸我了,疼。”狸珠扭过去,他按住江雪岐,对江雪岐道,“兴许原先喜欢过,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他这么说,空气却安静下来,江雪岐是内敛的性子,如今不言不语,好似还是平常那般温和的模样,他却能察觉出几分异样。 他原先少不知事,喜欢自己的未婚夫也是理所当然,狸珠坐起来,他又瞅身旁的人,手腕还被握着。 “二哥哥,你不高兴吗?”狸珠脑袋里冒出问号。 他想了想,又说,“我现在喜欢二哥哥,不喜欢别人。” 他凑过去,鼻尖碰到江雪岐的鼻尖,江雪岐某种深沉,如同酝酿而出的一团墨黑晕开,看着他道:“……我见狸珠第一眼便心生喜欢,只喜欢狸珠一个。” 狸珠耳根子软,听闻此话又要脸热面红,他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如此是有些不公平,只能道:“日后我也只喜欢二哥哥。” “而且,先前对别人的喜欢和二哥哥不一样,我和谁都能在一起,只有和二哥哥才亲嘴亲脖子、还会心疼二哥哥,会很在意二哥哥。” 兴许他先前对沈羿有好感,也是短暂而浅薄的,和真正的喜欢并不一样。 他原本便自动凑过去,江雪岐稍一揽,便把他困在了怀里,他只得被迫待着,手掌不知道放在哪里,偏头去看人。 “所以……二哥哥莫要不高兴了,这么看,我也只喜欢二哥哥。”狸珠说着,拿杏眼瞅人,嘴巴在江雪岐唇上碰了一下。 二哥哥亲他的时候他总会小鹿乱撞,还很开心,不知道他亲江雪岐时江雪岐会不会和他一样。 “……狸珠可当真。”江雪岐将他圈在怀里,又这般问他,他点点脑袋,感觉要被抱的喘不过气来了。 还有一事,江雪岐的指骨格外的长,且骨骼冰冷坚硬,像是枯骨只覆了一层薄薄的皮,隔着衣衫烙在他腰侧,总感觉硌的疼而酸麻。 狸珠悄悄地抬起腰,他抿起嘴巴,应了一声,“自然是真的,我从来不骗二哥哥。” 兴许是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江雪岐便松开了他,关心他道:“狸珠可是觉得疼?我先前一直在床榻上躺着,以药滋养,身体与常人稍有些不同。” 狸珠此时还不知这个不同是什么意思,他见江雪岐担忧他,引他心底发软,便脸红的主动握着江雪岐的手腕,让江雪岐抱他。 “没关系,未曾觉得疼,喜欢二哥哥抱。”狸珠想着江雪岐先前身体不好,便自顾自地生出了怜惜之心。 江雪岐动作稍稍顿住,若有深意地看着怀里的少年,怀里少年听话的待在他怀里,自动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兴许是要安慰他,还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狸珠。”狸珠窝在人怀里,听见江雪岐喊他全名,他不由得瞅过去,随即被按进怀里,江雪岐环抱着他,鼻尖前是浓郁的冷香。 据说艳鬼若是想勾引人,便会散发异香吸引对方,二哥哥若是艳鬼,定然是成日都在引诱他。 狸珠满脑袋胡思乱想,他被勒得要喘不过气来了,憋的脑袋晕晕,瓮声瓮气道,“二哥哥,松开一些。” 二哥哥抱着他不愿意撒手。 他自己说的喜欢和江雪岐抱着,但是也不能一直这样呀。 “狸珠既说喜欢我,不肯和我在一起,如今又冒出来个先前的未婚夫。”江雪岐开了口,沉吟道,“如此……我心难安。” “若是狸珠有一日离我而去,到时我当如何。” 狸珠被冷香环绕,早就被迷的着了道,话本上写男子在温香软玉之中,耳朵一软便会说出来奉承的话来,讨女子欢心。 他此时便着了道,只想让江雪岐开心,下意识便道:“日后我会和二哥哥成亲,二哥哥不必烦忧。”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67节 “何年何月何日。”江雪岐问他。 狸珠张口便来,“我心悦二哥哥,二哥哥如今便是我的未婚夫。” 第七十四章 “狸珠, 你可是有心事?若是不想去便在府中休息。”薛遥看他,他们二人已经到了府邸门口,听闻莫如风他们几人也已经到离州, 在城中客栈。 狸珠这才收回思绪, 如今江雪岐不在, 他吹着风冷静些许,自己话已经说出去, 如今只是想想还觉得害臊。 “没事。”狸珠说,他说着撑着马车案板坐了上去, 眼见碧波月在黑暗之中翅膀若隐若现。 薛遥应声,扯了下缰绳, 车轮慢悠悠的转动, 城门处见是世子侍卫纷纷让行,沿着空旷的街道往城中去。 “可是沈羿和你说了些什么。”薛遥问道。 狸珠摇摇头, “未曾说什么,薛遥, 你不必担心我。” 薛遥见状不再说什么,轻咳了一声, 对他道,“马上就要比试了, 狸珠,你好好努力,日后我还想在仙门与你相见。” 狸珠靠着马车看着薛遥的侧脸,凤眸稍转过来, 薛遥说的自然不是一般的仙门, 狸珠心里没什么谱。 “四大仙门哪个都不好进,我倒是想去。”狸珠说, “我会努力的。” 城主府离主街道有一段距离,薛遥的嗓音顺着风声传来,“我相信你可以。” 狸珠的烦扰心情散了些,面容舒缓些,应了一声,“我知晓了。” 随着进入街巷之中,此地城府之间都设有禁军行道,两侧是宽阔的街巷,黑色的屋檐远远近近地缀在一起,灯火汇聚明亮而温馨。 每条街巷都有薛家的侍卫执勤,侍卫只见到世子的马车,未曾行礼,薛遥一扯缰绳,马车便在角落消失了。 如今靠近仙道大会,此地仙门弟子聚集,十分热闹,四处都是前来的商贩,街巷之间人满为患,到了内城便走不动了。 没有多远了,狸珠和薛遥从马车下来,狸珠扫一眼,他和薛遥一前一后地踏入客栈。 “薛遥既然说过来,何时过来?让我们在这里等着,要等他到什么时候。”隔着一段距离,客栈一楼十分热闹,一道红影十分显目。 他们路途之中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不见,再见到同窗,格外的亲切。 “老大!你看!那边!!”小个子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莫如风闻言转过来,和薛遥狸珠对个正着。 他们四人坐一桌,莫如风在主位,大个子小个子在两旁,东既明在莫如风对面的位置。 “许久不见。”话音间薛遥和狸珠已经走了过来。 “你们路途之中我可是听说了,也算有惊无险,狸珠,可曾后悔跟着他,他一向会领你们跋涉至危险之地。”莫如风对狸珠道。 狸珠摇摇头,上下打量莫如风一番,发现这两个月风吹日晒,给眼前这位少爷似乎吹的晒黑了些,皮肤变成了小麦色。 他目光随之落在对面的东既明身上,东既明在对面坐着,面前摊着一张书册,他也晒黑了些,眉目的忧愁散了去,双目被洗涤的发黑发亮,整个人都如同被淬洗了一遍。 他们两个原先是室友,东既明变化如此之大,此时微微抬头,向他们二人问好。 “薛世子,狸珠,许久不见。”东既明说。 小个子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似乎不待见东既明这般做派,到底没说什么,只给他们二人一人倒了一杯茶。 “顺利抵达便好,我来此,是想问问你们路上所遇邪祟。”薛遥坐了下来,狸珠一并随之落座。 “邪祟?各地的邪祟应当都集聚在不夜城,祝融可是先前金乌一族,神使落幕实在令人唏嘘。”莫如风慢悠悠地说,又瞧了东既明一眼。 “我们路上没碰到什么邪祟,倒是有几个,不待我们出手,小明路上都帮忙解决了。” 闻言薛遥看过去,东既明朝着他微笑了一下,笑的十分真诚,似乎是会心一笑。 “小明路上能得到机缘再好不过,说来我们狸珠也是,经历不夜城之后,灵力丰盈了些许。”薛遥沉吟道,转而想到东既明先前的修为资质,到底没有多说。 狸珠确确实实的为东既明高兴,先前东既明日日翻看剑谱,说是他们之中最努力的都不为过,得到进步是理所应当。 可不知为何,他坐在东既明身旁,总觉得身旁少年身上透出一股违和。当他收回目光的时候,隐隐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汗毛莫名竖起来了。 分明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气息。 “狸珠得到机缘是自然,他如此讨喜,又刻苦努力。”莫如风笑吟吟地看狸珠一眼。 薛遥闻言扫身侧少年一眼,唇角若有若无的扬起。 “还有一事,青鬼如今可能在城内,你们平日里务必多加小心。” “我知晓了,薛遥,我倒是听到了一些其他传闻,除了你们一队之外,另外有世家出来的弟子,如今风头正盛,你们说不定会在比试之中相遇。” 莫如风说:“机关世家与阴阳纵横之家……他们在路上似乎破解出了红棺相的阴咒秘术。” 薛遥稍挑眉,“若是当真能破解,如此倒是好事。” 说着,薛遥伸出了手,他手腕上的阴咒尚未消散,灵力遮掩一旦散去,便露出来邪妄的符咒。 “我身上阴咒尚没有头绪,改日我要登门拜访才是。” 九州并非只有剑道,剑道为主,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世家,比如机关世家专门研究器械机关,可借物布阵,如傀儡代剑、以灵为阵眼,或者以物代剑。阴阳纵横大多研究秘法之术,擅借相窥伺天机,以占代剑。 “不日便要抽签了,到时我们再见。”薛遥说着起了身,狸珠一并随之跟他们几人道别。 “莫公子,我们过几日再见。” 方才落座时,便有几名弟子朝着这边看过来,狸珠察觉到若有若无的目光,似乎是在观察他,待他看过去时,没有发现人影。 兴许因为他在薛遥身侧,狸珠想到,薛遥到底是离州世子,加上平日里便骄矜出尽风头,引人注目是难免的。 方这么想,踏出客栈,耳畔传来一声“江狸珠!” 狸珠怀里随之撞上一张木质面具,约摸七八岁的孩子,手中捧着一束畸形的花,小孩用面具遮住了脸,嗓音脆生生的,他下意识地接住了人。 小孩却把花放进他怀里转眼便不见了。 狸珠不明所以,薛遥顺着看过来,“往年有过这种情况,兴许是有弟子慕名想要和你结交。” 薛遥扫一眼他怀中的花,随之视线顿住,狸珠怀里的花是用木头雕刻出来的,用的是腐烂的浮木,花枝才能十分轻盈,如同死木栩栩如生,雕的是清荷莲花。 “这样吗?”狸珠有些好奇,来来往往有许多弟子经过,不知是何人送的,他注意到花束底下似乎有纸张。 狸珠路上就把信打开了,上有清俊的字迹,寥寥几字。 ——久仰仙姿,可否望仙楼一叙 “如此锋利的字迹,应当是男弟子。”薛遥在他身旁扫到了,问他道,“望仙楼不远,可要过去看看。” 说着,薛遥又抱剑凑过来盯他,“狸珠,你似乎更招男弟子喜欢,如此柔弱长相,容易被人欺负。” “……”狸珠推了推薛遥,把薛遥推到了一边,“从何处看出来的柔弱,我平日里训练的并不比你刻苦?” “气质。”薛遥回应道,对他说,“如今你二哥哥不在,我自然要保护你,若是想去便去吧。” 狸珠摇头,对薛遥道:“不知是何人,万一是邪祟呢?不可贸然前去,何况我与此人并不相识,有什么可叙的。” “薛遥,你方才可见过了小明。”狸珠说着,见薛遥停下来,城中百姓认得薛遥,送了一篮果子过来。 薛遥顺手便接了,扭头对他道:“看见了,他变化很大。” “我坐在他身侧,莫名起鸡皮疙瘩,总觉得不舒服,你若是有空,派人盯盯他……如何?”狸珠问。 “好。”薛遥应下了,街巷之间,见到了他们,许多百姓探出头来。 “哎呀!世子何时回的离州!好些日子没见了。” “是薛遥世子!世子在外修行辛苦,这是方才出炉的点心,尝尝看!” “世子有空来我们这里常看看,我家的孩子都很喜欢世子!” 百姓爱戴、深得民心,狸珠看出来了,薛遥十分有耐心,一一回复了他们的问题,还帮路过的阿嬷收拾了摊子,为隔壁的老伯三两下修好了屋顶。 他在下面给薛遥递陶泥,这些小忙薛遥顺手便帮了,随之收获了许多百姓赠送的凡食。 “我已经辟谷,但是这次可以要……我们之中有嘴馋的喜好凡食。”薛遥说着,看了他一眼。 那些凡食都到了狸珠怀里,狸珠嘴巴抿着,亏他方才还帮着薛遥,他看看怀里热腾腾的点心,到底选择原谅薛遥了。 他们二人返回城主府,狸珠在后面走着,他数着筐里的点心,薛遥在他前面道,“虽说城中人多起争乱再所难免……近来也有几桩案子,明日我要去看看,你可要过去。” 狸珠随意应声,他过去看看也无妨,眼角扫到了什么,遥遥地在城门处看到了一道人影。 他顺着看过去,白衣少年长身而立,遥遥相望,与之对上目光,莫不是在等他。 立在梁柱之下,人群中一眼便见他。 狸珠胸腔之中心跳跳的快了些,他莫名受了触动,二哥哥在等他回来,他眼睛瞅着人便挪不开了。 “我知晓了,薛遥我们明日再说。”狸珠回道,随之人影不见了。 薛遥话还没说完,便见身后少年吸铁石一样被吸走了,额头冒出来了一丛黑线。 第七十五章 “二哥哥!”狸珠怀里捧了好些凡食, 见江雪岐看过来,对江雪岐道,“这是路上百姓送的, 送给薛遥, 薛遥给我了。” “我们去了客栈那边与莫如风汇合。”狸珠絮絮叨叨地讲了来龙去脉, 清澈的眉眼倒映着身旁人的容颜。 “方才无意间听到了一些,明日可还要过去?”江雪岐问道。 狸珠点点脑袋, 似乎还有一些案子要去看看。 想起来东既明,狸珠问身旁人, “二哥哥,你说, 若是没有天赋, 有时是不是不那么努力反而好一些。” 他顶着江雪岐的目光,想了想说, “是小明,我今天见到他了, 变化很大。原先在书院的时候我便觉得他太辛苦了。” 狸珠:“人费尽心思的努力,便忍不住想要去求得某个结果。如若达不到目标, 到时兴许会难以承受。” 江雪岐看着他,闻言问, “狸珠如何得出?” “二哥哥,我当然也有努力做过某事,”狸珠回想起来,慢吞吞道, “小的时候, 奶娘曾经把我送到学堂念书,想让我念书有出息一些。” “我那时候很努力, 总是想拿第一,然而无论我怎么努力,最好的名次也只是在学堂里拿第三,如何也追不上第一第二,后来便放弃了。” 狸珠抱着竹筐道:“我还记得当时哭了一场,奶娘并没有怪罪我,我却因此愧疚,后来奶娘安慰我……之后便没有让我去学堂了。” 他看向江雪岐,“奶娘说人有各自擅长的事情,不以某一处论长短,若是只按照读书或者修剑长短去论人,如此狭隘,便只能看到自己的短处。”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68节 江雪岐闻言稍沉吟,“我觉得奶娘所说有些道理。” “世事难评,每人的看法不一,兴许他喜好如此也说不定。”江雪岐回复道。 “有些人受了打击,反而更加坚韧,狸珠不必担心他们。” 狸珠哦一声,他从竹筐里拿了一块杏仁干,填进嘴巴里,“我知晓了,那二哥哥有没有什么想做做不到的事情。” 他顺着瞅过去,眸中带着几分好奇,见江雪岐露出沉思的神色。 江雪岐好一会没有讲话。 狸珠于是戳了戳人。 片刻之后,江雪岐才开口,眉眼翻过来看向他,应运而生笼罩了一层殊色。 “有,未曾在狸珠定亲前醒来。” 狸珠嘴巴里的半只饼险些掉了,他睁大了一双眼,忍不住瞅了又瞅,随之收回目光。 他不应当问的,应该打开二哥哥的脑袋看看,成日里都装了些什么。 回去路上,狸珠忍不住道:“我又不是二哥哥的,二哥哥莫要说混蛋话,你醒了我们也不一定能遇见呀。” 他瞅身旁人一眼,被他这么说,江雪岐没有讲话,只是应一声,嗓音不咸不淡,漆黑的眼珠盯着他。 狸珠又觉得自己说的话重了些,他回屋里之后把一筐点心放下来,发现人还在看他,他犹豫了下,凑过去遮住了江雪岐的眼。 “二哥哥,不要一直看我。”说着,狸珠把人眼睛捂住了,他捂住又松开,在江雪岐脸颊上用嘴唇蹭了一下。 半夜,外面的暮色漆黑一片,房门被敲响。狸珠在打坐,他过去开了门,敲门的是李云锦。 李云锦与琉璃在他们房门前,琉璃对他道:“薛遥传音,今日凌晨城中发现了好几处尸体,分散在城中各处。” “有些是修仙弟子,有些是城中百姓,薛遥已前去追查邪祟,让我们先去命案之地找线索。” 冷风一吹,狸珠顿时便精神了,白日里还好好的,如今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 “好,我知晓了,地点可有说?” 李云锦在纸条上写了字,因为好几处,所以他们分头行动,沈羿和沐微迟已经前去,他们四人两两一组分开。 琉璃:“我们二人前去城门处,之后再去找薛遥汇合。” 狸珠:“你们多加小心。” 琉璃应了一声,两人的身影随之消失。 狸珠拿了外袍穿上,剩余的一处地点是城中的某处客栈,在他们白日里去过的客栈不远处。 眼角扫到身后的人影,江雪岐在他身后吹灭了蜡烛,他们二人一并出了门。 “西门客栈,死者是一名年纪二十的修仙弟子,来自仙府百家之中的灵梦谷。预计死亡时辰在子时左右,死于房间里。” 狸珠和江雪岐到了西门客栈,因为此地发生了命案,许多修仙弟子都被动静惊醒,如今半夜客栈一楼集聚了许多人。 客栈掌柜被城中侍卫叫去问话,狸珠他们过去的时候,一楼堵的水泄不通,二楼案发地已经分隔。 “二位可是江州公子?世子已经吩咐过,二位随我来。”狸珠和江雪岐被认出来,他们跟在侍卫的身后。 客栈掌柜是一名中年男子,长相可亲,此时脸色苍白,絮絮叨叨地数落着和死去弟子为数不多的交集。 “老爷,我平日里守在这里,如今又临近仙道大会,每日见过的弟子不说一百,也有五十……哪可能个个都有印象?” “我是真想不起来,一点印象都没。” 狸珠闻言道,“您再好好想想,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行为举止奇怪的弟子。” “可否领我们去楼上看看?” 侍卫随即应声,不远处许多看热闹的弟子在低声议论,他注意到许多道打量的目光投过来,他随之看过去,随意地扫了一眼,没有发现。 “那两位是来自江州的弟子……便是和薛遥同去不夜城的两位。” “可是借攀了薛世子的高枝?若是当真有实力,怎会看不出来此案子蹊跷。” “方才的店家明显在撒谎。墨水平日里便显眼,他怎会没有印象。” 仙门弟子终归比百姓见的多些,如今倒不畏惧,三两在楼下压低声音议论。 随着狸珠与江雪岐上楼,死者的房间在最角落的位置,房门打开,血腥味迎面扑来。 死去的弟子倒在床边,狸珠忍着血腥味上前检查,对方穿的是黑色道袍,道袍被血迹浸透,右侧被人连胳膊斩断,左半边身子倾倒在床边,血迹流淌了一地。 未曾发现其他伤口,初步断定是流血过多而死,如此时间漫长,怎会不发出任何动静求救。 狸珠这么想着,身旁的人上前,江雪岐按着死者的下颌稍微使力,嘴巴随之张开,露出被割断的舌截面。 此外,床上还拖的有血迹,血迹过多,狸珠猜测对方被割断了舌头没法喊人,只得挣扎想要下床去房外,没能爬下去就死了。 “如此残忍的手法,这里没有邪祟气息。”狸珠说着,他看向角落,这房间里没有剑,可见这名弟子并非剑修,角落里放置了一把巨大剔透的兽骨。 兽骨形似眼眶与眼球的组合,上有陈年连绵的血丝与磨损痕迹,且附带若有若无的灵力。 “二哥哥,这应当是他的武器,以此兽骨代剑,若是在人群之中背此兽骨,应当十分显眼,店家怎会没有印象。”狸珠碰了碰兽骨,除了灵力之外,还沾染了常年猎杀邪祟的阴气。 江雪岐看向弟子被斩去的右肢上,闻言回复,“如此,店家在撒谎,兴许是有隐情。” “这客栈之中应当有其他灵梦的弟子,我们问问便知晓了。” 狸珠前去询问了死者的师兄弟,他们都是灵梦的弟子,得知死者唤作墨水。兽骨是原先斩杀异兽所得,且墨水修为不低,性子平易近人,除了有些懒之外没什么缺点,和师兄弟关系都不错,未曾得罪什么人。 “他平日里除了做任务抓邪祟之外没什么特别的行动……对了,偶尔他会抓些邪祟养在身边,都是未曾开化的邪祟,他把它们当孩子养。” “小公子,这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爱好,罪不至死。” 未曾开化的邪祟,便是一些死婴弃婴,在母胎之中便死了,死后还未变成邪祟,介于两者之间,和小动物幼崽差不多。 “我知晓了。”狸珠说,他又看向前台处的店家。 他在房间里没有发现饲养的邪祟;关于此,仙道看法不一,有的认为应当对未开化的邪祟网开一面,有的则对此一视同仁深恶痛绝。 “掌柜,我们前去看了,你当真没有见过墨水?还有……他的右胳膊被砍去,你可见到什么眼生的人……若是撒谎,我们可是奉世子的命令前来。”剩余的话狸珠没说,此时把薛遥搬出来,不知道好不好使。 “哎,我说我说……此事莫要告知世子,我是世子的子民,怎会对世子来使撒谎……实在是迫不得已。” 店家:“死去的弟子我有些印象……他来客栈时便与人发生了不愉,他带着几只邪祟来的,那邪祟小小的,和老鼠一样大,三两只趴在他肩膀上。” “前一日他和前来寻人的少正公子发生了摩擦,少正公子对邪祟深恶痛绝,一剑便斩了他身上的邪祟……” 说到此,剩余的店家便不愿意说了,九州之内,少正便是世家之一,他们一族擅傀儡机关,在上世便隐世不问世事,九州仍有他们的传闻,且对他们颇为敬重。 , “仙君治世之前,百家齐放,儒道心圣,阴阳纵横,墨法天地,各方势均力敌,直到仙君一统九州,诸子离合,徒留先名。” 哪怕是残余的先名,凡世仍旧对各个世家敬重。 少正家他先前便听说过,如今要登门拜访一番,是为查案,狸珠又担心唐突,总觉得此案没有那么简单。 想起对方擅长傀儡机关之术,狸珠下意识地看向身旁人,江雪岐在外便自动隐身了。 “二哥哥,你先前所制傀儡活灵活现,如今可否再展示一番?” 第七十六章 “公子, 有人到访,前来的是薛遥身边的两位同伴,江氏两位公子。”侍卫一并把东西呈上来。 盘中有一只蝴蝶, 蝴蝶由铜丝编织而成, 上面的花纹活灵活现, 随着机械灵轴的转动蝴蝶一点点的挥动翅膀,翅膀上的眼睛一并睁开, 展翅间栩栩如生。 少正辉看了眼蝴蝶,并不知江氏通晓傀儡之术, 他的面容隐在木制傀儡面之下,“送他的花束……他可收了?” “当时派了人去, 属下亲眼见他收了, 他兴许不知便是公子所赠。” 狸珠和江雪岐被领到偏殿,此地院落属离州, 却与离州的建筑格格不入,偏殿之中傀儡掌烛, 青铜门上嵌入了机械与内芯,随着转动缓缓地感应展开。 幽幽的烛光照亮殿中, 随着殿门打开,一道身影出现在他们视野之中。 青年穿了一身沉色长袍, 面容以木制傀儡面遮住,发丝垂落隐隐可见额中央的美人尖,露出的一双眼平稳沉和,他一只手如常, 袖中垂落的另一只手臂由机械轴心组成。 “先前我命人送去了请帖, 江小公子并未赴约,如今前来寻我, 所为何事?”少正辉开了口。 狸珠迟缓地反应过来,回想前一天确实客栈前有孩童送他朽木雕花,未曾想竟是少正家公子。 “原先不知是少正公子,多有失礼,您的雕工很厉害。” 狸珠说,“今日前来,是为了墨水一案,灵梦的一位弟子诡异的死在了客栈之中,听闻他生前与少正有过交集,我们顺路至此,前来拜访。” 他说着看向少正辉的手臂,死去的弟子右肢被斩去,少正辉一并也缺了一肢……狸珠收回目光,可能性并不大,他想到了另一位。 少正辉闻言看向自己的机械手臂,对狸珠道,“既为此事前来,先前我也收到了消息,他豢养邪祟,我与他相遇时警告他一番,未曾对他动手……传闻之中多有争议。” “二位看灵像便是。” 少正辉说着转动自己的机械手臂,他在里面存放了影像石,能够记录少正辉身边发生的事情。 “我与阴阳家的小姐交好,每逢出门,她会为我占卜,若是凶相,便放上影像石。” 随着机械轴缓慢的转动,半空中浮现出来了一幅幅画面,以机械手臂的视角,视角不是常人的视线角度,但是大抵能看出来。 画面之上少正辉前往西门客栈,路上碰到了墨水,墨水背了一把巨大的兽骨,肩侧和手掌上各有一团黑色的邪祟。 少正辉和人说了什么,墨水点点头,随之两人擦肩而过,邪祟突然跳到少正辉的机械手臂上,少正辉把其抓下来还给了墨水。 “当时我在客栈碰到他,见他明目张胆的豢养邪祟,我劝告一番,城中有四地来的弟子,如此招摇兴许会被有心之人盯上。” “先前已有传言,有些弟子信奉至善至美,对邪祟深恶痛绝,以此党同伐异,凡是与邪祟有沾染者,格杀勿论。” 少正辉看着他们二人道:“我虽倾向此派,并不赞同亲近邪祟,不至于直接下手……何况若是我做,兴许会做的更干净一点。” “不会留此破绽百出。”少正辉道。 此影像石便是最有力的证据,狸珠盯着看,上面出现的弟子各自在做自己的事情,未曾出现可疑之人。 “依少正公子看……何处是破绽?”狸珠问道。 “缺失的右肢,”少正辉说,“右肢取之作甚,先去查右肢便是。” “二位可是对我这义肢存疑。”少正辉说着,他手臂稍稍一抬,机械臂随之消失,其上生长出了皮肉变回了正常的手臂。 “我族擅长机械傀儡之术,我的身体早已与机械融为一体,用不着取他人残肢。” 狸珠想了想道:“少正公子先前见我所为何事。”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69节 少正辉闻言道:“听闻狸珠公子会疗愈之法,一术可抵百医。玉衡前些日子受了伤,我是想请您为她看看。” 玉衡,说的便是那位阴阳家的小姐。 百年前少正与阴阳家尚是死对头,无他,少正家奉行机关算尽可算出天道,证明世上本无神佛,神佛皆由人起。阴阳自古亨通天运,奉行天道命理。 “我只略通灵力,去看看无妨,明日如何?”狸珠问道。 少正辉:“狸珠公子愿意前去便再好不过。” 说着,少正辉看一眼狸珠身旁的人,白衣少年自进门未曾开口说一句,面容殊艳气息了无,不知为何,让他感觉像他后院之中的傀儡。 “那我们明日再见。”狸珠请辞,他出门江雪岐在他身后跟着,出门时险些被青铜门的高门槛绊到,身旁人扶了他一把。 “二哥哥,他说缺失右肢……我想到了一人。”狸珠说。 江雪岐问道,“可是青鬼?” 狸珠点点脑袋,“青鬼右肢如今封在仙门,且他无缘无故出现在离州城……如今最坏的结果,兴许是有弟子在为青鬼效力寻义肢。” “说来我刚刚在录像石里看到了小明,他去过西门客栈,晚些倒是可以问问他。” 狸珠和江雪岐又去了一趟莫如风所在的东门客栈。两个客栈隔了一条街,弟子被杀的事已经传到了东门,街上活跃的弟子都少了些。 “狸珠,你前来是为了西门的案子?”莫如风问道,为他让开了地方,“如今已经传开,薛遥也是,马上就要比试了,如今还参合什么案子。” “薛遥正是担心其他弟子也会碰到危险,”狸珠说,他对莫如风道,“我来找小明,他可在客栈?” “一直都在,马上就要比试了,他天天抱个破阵法看。”莫如风说着,到隔壁敲了东既明的房门。 “小明,出来,狸珠有话要问你。” 话音落下,房门打开了,东既明打开了门,他未穿外袍,房中点了一根蜡烛,在窗前温习书册。 “小明,我们方才去了一趟西门客栈,那里死了一名弟子……你先前去过那里,可有看到可疑之人?”狸珠问道。 东既明神情微微惊讶,他两耳不闻窗外事,闻言回道:“我前日确实去了一趟,找了弟子换书,以灵石换了几本阵法有关的书册……兴许比试能用到。” 如此符合东既明的性子,东既明平日里便是如此,一心钻进剑道阵法里,为每一场试炼做充分的准备。 狸珠向屋内扫一眼,书桌上摊开的书页尚未合上,可惜他扫不见书册的内容,又不好直接进门查看。 “那你可有印象……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人,我们怀疑此事兴许与青鬼有关。”狸珠神情似乎在担忧,瞅着东既明观察东既明的表情。 “青鬼?”如此,说的东既明怔然一瞬,随之道,“我并不知……如此,近日我便不出门了,青鬼出现,薛遥可知晓?” “知晓。”狸珠没问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用太有压力了,”莫如风瞧了狸珠一眼,短短几月不见,如今执行任务愈发熟练了,性子也沉稳了许多。 “狸珠,敌人比我们强大许多,我们做好能做的事情足矣。”莫如风安慰道。 狸珠点点脑袋,他脑门被弹了下,他向后退开些许,和莫如风道别。 他路上扭头去看身旁的人,问江雪岐道:“二哥哥,你可有什么发现?” 江雪岐倒问他,“狸珠觉得呢。” “各人说的都有道理,我不擅长识人,不知谁撒了谎,此事还是交给薛遥比较合适。”狸珠说着,打算回去看看薛遥那边。 “薛遥一人前去抓邪祟了,他总是如此,不顾危险。”狸珠坐在马车上,兴许是与薛遥待久了,他们几人一并受影响,一碰到邪祟下意识地挺身而出。 “狸珠在担心他吗,他的能力应当无须担心。”江雪岐对他道。 狸珠点点脑袋,他们半夜时出门,如今已经第二日傍晚,天边的暮色化成一抹残红,犹如一团巨大的血块咽在天边尽头。 不知为何,他右眼皮子隐隐跳起来,且越跳越厉害,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人,江雪岐盯着天边尽头的血块看,似有所觉地扭头。 温凉的掌心碰上他的眼皮,江雪岐察觉到了,温度随之传来,安抚他的心跳。 “狸珠,不必担心,有我陪着你。”江雪岐在他耳边低声道。 狸珠眼睫在江雪岐掌心扇动,他眨眨眼又睁开,眼皮阖在江雪岐掌心,随之应声,随着马车慢悠悠的晃动行驶,直至城主府外。 待到了城主府,剩余的几人已经回来,薛遥还未曾回来。 狸珠心里莫名不安,薛遥走时也未曾说太多,只说了去城外追邪祟。 “他可说了去哪里?”狸珠问道。 琉璃:“只说了去城外……似乎在城外寺庙发现了邪祟的下落。” “如今已经天黑,我们不妨再等等。” “天黑之后反而更危险,我不放心薛遥一人……你们在此地等我,我去看看。” 狸珠转身时便被江雪岐拉住了,江雪岐对他道,“我随你前去。” “二哥哥。”狸珠嘴巴里的话咽了下去,若是说了江雪岐也一定不同意,不会放心他一个人去。 他们二人连夜出城,越是靠近城外,狸珠眼皮跳的越厉害。 城外的寺庙只有一处,最靠近城边的一座,置身在阴林之中,此地供奉金蝉圣灵,僧印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最后得以如愿。 其中第一难便是受难入苦咒,阴咒缠身,前去西天,若是找不回真经,便会受诅咒而死。 阴林之中黑雾若隐若现,狸珠一剑挑散了迷蒙不清的雾,四周安静诡异,此地外围鬼魅神像遍布,金蝉圣灵便隐于其中。 狸珠踏上庙宇,漫长的青阶之上,“啪嗒”一声,他眼角扫到了什么,一滴血滴顺着青阶而下。 一片血迹。 他顺着看过去,倒在台阶尽头的一道身躯,傲雪双梅被一分为二,手腕处密密麻麻的阴咒蔓延出来,手中悯悲剑溅上主人的热血。 身躯和手臂分离,断开的躯体仍然在流血,顺延至他鞋底。 第七十七章 狸珠整个人有些混乱, 他大脑一片空白,以为自己见到了幻境,整个人背脊发凉, 犹如一道利斧从天而降, 把他硬生生的劈开令他在原地不能动弹。 “薛遥……薛遥。”狸珠身体先于大脑迟缓地反应过来, 他把倒地的少年抱起来,手指沾到温热的鲜血, 指尖被鲜血灼烧而发抖。 “二哥哥,我们先把他带回去。”狸珠开了口, 开口时嗓间莫名像被堵了,他头脑未曾有这么清晰过。 掌间灵力转动, 在触碰薛遥的胸口时, 什么都没有摸到,那一刻他险些难以支撑的要把人丢下。 狸珠掌间灵力翻转, 温柔的灵力落至薛遥身侧,把断裂的伤口缓缓愈合, 那一侧变成了肉块,暂时不必流血。 江雪岐依言把地上薛遥的剑与右肢捡起来, 右肢已经冰凉,他扫了眼薛遥垂落手腕处的阴咒, 看向身后的金蝉寺。 黑雾弥漫之间,鬼魅魍魉的神像若隐若现,似笑非笑,隐在其中如若在侧。 他遥遥地看了一眼, 漆黑眼眸情绪翻涌, 似是能感知到,那黑雾之中的鬼魅身形浮现出来。 老翁之面, 天王武僧,瞠目威武,手持金铃,青灯浮起,随着金铃响动,鬼魅如临传召。 在泛幽身侧,一道红影一并飘散而出,阴阳笔所落佛经,黑色咒文遍布整座寺庙。 红衣落笔,阴阳判司,掌落罪罚,不入轮回。 泛幽与红棺相正在不远处,两人朝他看过来,隔着一道黑雾,界限分明。 沉默无声的对视,泛幽与红棺相身侧隐隐还有两道身影,未曾显形,只在黑雾之间浮动。 “二哥哥——”狸珠见身侧的人没有反应,他便又唤了一声,着急的想要落眼泪。 江雪岐这才回神,应声之后,随着他一并离开。 在离开时江雪岐停了片刻,一道威压随之朝着身后无声的蔓延,黑雾之中随之发出鬼魅的惨叫声。 整座寺庙随之倾然倒塌,碎在穹宇之中。 …… 狸珠带薛遥回来时身上沾了血,他脸上和袖子上尽是,把李云锦吓了一跳,李云锦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李云锦,去喊人过来……薛遥受伤了,去请仙府大夫过来,快去!”狸珠把李云锦打发走,随之消息传过来,城主与城主夫人很快便赶到了。 人随之也从他手上带走,整座城主府被禁军围着,正殿之中半夜依旧灯火通明,他们只能在外面守着。 得到消息的沈羿和沐微迟赶回来,原本想问狸珠发生了何事,见狸珠的模样,便都没有开口。 狸珠坐在屋外魂不守舍,他脸色苍白,发丝脸颊边的鲜血尚没有擦掉,清碧衣裳沾了血污,在殿梁柱下守着,思绪仍旧乱着。 方才那座寺庙,青鬼应当在那里……薛遥碰上了青鬼,被砍下手臂,若是现在过去,兴许青鬼还在。 头一回见到同伴在自己面前受伤,狸珠难以平复心情,他站起打算动身,回头看殿中灯火,复而站住。 他这般焦急难以安分,几名少年自然都注意到了,他的手腕随之被握住,江雪岐拉住了他。 “狸珠,不必担心,薛遥吉人天相,不会有事。”江雪岐道。 若不是方才他碰到薛遥没有心跳的身躯,他就要信了,狸珠想到此,便鼻尖一酸,不想在人前丢人,眼眶却忍不住红了。 若是他前一日早些知道,劝说薛遥不要只身前去,兴许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薛遥总是不顾危险,如此他便也习惯了,忘了薛遥也不过是未入门的弟子。 狸珠一句话都讲不出来,憋着没有开口,担心自己一开口就要哭了,眼睛蹭在江雪岐肩膀处,湿润了一片鹤纹。 见他如此,另一侧的沈羿看在眼里,视线略微停留,随之收回目光。 琉璃在梁柱另一边坐着,抱剑看着远处,耳边听着动静,随之站起身。 眼见着又一个冲动行事的,沐微迟皱眉道:“你要去哪里?” 琉璃转而看一眼他,冷淡的回复,“此地你们守着,我前去看看邪祟巢穴,如今在仙道之侧,如此对待离州世子,这口气必不能咽。” 他们与邪祟不共戴天。 沐微迟额角跳了跳,当真是薛遥带出来的队,这性子如出一辙。 “薛遥都对付不了了邪祟,你去了能做什么?待薛遥醒了再拖着残躯去救你?” 琉璃没有言语,沉默无声,狸珠一直听着,此时冷静些许,他们都只愿自己陷入危险,却不愿让同伴受伤。 “琉璃,你不要去了,薛遥碰到的是青鬼,那里还有其他的邪祟……我们没有还手之力。”狸珠眨眼,遮掩了泪花。 闻言琉璃坐了回去,沐微迟刚松口气,片刻之后若有所觉地扭头,似乎少了个人,角落处的玄衣少年不见了。 空荡荡的地面上只留下一张纸条。 沐微迟额角狠狠地跳了跳,他把纸条捡起来,上面有潦草的字迹。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70节 ——狸珠不要难过。 沐微迟:“……” 狸珠在殿外守到了天亮,天亮殿门未曾打开过,他在外面江雪岐便一并守着他,待到了天亮,他的情绪平复些许。 未曾忘记先前答应了少正公子,今日要去给阴阳家的小姐看病。 “二哥哥,我要去一趟阴阳家,我去去便回,你在这里等我,如何?”狸珠问道。 江雪岐自然依他,闻言碰了碰他的眼皮,对他道,“路上小心一些,早去早回。” 待他起身,江雪岐又握住了他,他不由得扭头。 “薛遥会没事的……不必担心。”江雪岐道。 轻飘飘的一句,像是一句保证,如同石块一样压在他心头,让他暂时没有那么漂浮不定。 狸珠点点头,他心情低落不知这般能不能见人,一直记挂着薛遥那边,不知何时便到了阴阳府邸。 前一日已经和少正辉说过,这边的侍卫领他进去,他看出这位小姐应当和少正辉关系很好,房间里的陈设许多是机关造物。 殿中燃着炉香,屏风隔开了内里中人,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身影,女子身形修长,长裙逶迤而落,侧眸时钗子在屏风落下投影。 “可是江府公子?”屏风之后的女子开了口,嗓音清脆,很像天然玉石。 狸珠应声,屏风随之展开,露出女子原本的面容来,她生的花容月貌,气质天然纯净,如今脸侧有一道腐烂的伤口,伤口处隐隐可见白骨。 “前些日子我沾染了邪祟,便是如此……劳烦你来此地,可否为小女子看看。”少女眸间天然灵动,颇为好奇的看着他。 狸珠不知行不行,他对玉衡道:“我可以试试,先前未曾治过这样的伤口。” 这般说着,他掌间运转灵力,温和的灵力倾身落在女子脸颊处,内里的血肉一点点变得正常,伤口逐渐的复原。 玉衡透过铜镜能看见,不由得眸光闪烁,狸珠几乎没费什么力,令玉衡的脸恢复原状。 “我知你如今心神不在此地,难得小公子还愿意来一趟……我先前便对小公子有所耳闻,托少正替我传话。” 狸珠见当真治好了对方的脸,他稍稍松口气,“不必道谢,举手之劳。” “今日我还有要事在身,恐不能久留……”狸珠正组织着道别的话,却又被玉衡叫住。 “小公子,我知晓今日薛世子出了事。”玉衡一句话便让狸珠停住。 此事并未外传,狸珠复而朝女子看过去,对方桌前是尚未收走的六爻八卦。 “我知晓你担忧,唤你前来,还有一事,”玉衡,“我们一族是阴阳世家,古往今来,凡世未曾听闻何人可得治愈灵力,但是在我们族中……偶然得到过关于此灵力的记载。” “兴许对小公子修为有益,小公子为我治好脸,无以回报,希望此典籍对小公子有帮助。” 有侍女前来,递给了狸珠一个黑漆的古朴匣子,狸珠抱着匣子回去了。 路上狸珠未曾打开,他把匣子收起来,从阴阳府邸回到薛府,殿中仍旧灯火通明。 回来时只有琉璃和江雪岐还守在外面,沐微迟和沈羿不见踪影。 “二哥哥,一直未曾出来吗?”狸珠问道。 江雪岐:“方才有侍卫出来了一趟,城主大人传了话,狸珠可以进去看看。” 琉璃在另一侧没有言语,以沉默来应对,响起方才看到的画面,不由得朝着狸珠看过去。 “狸珠,你做好心理准备。” 狸珠闻言心跟着提起来,他要进门侍卫并未阻拦他。房间里灯火通明,内里隔绝了一切声音,只剩下烛芯燃烧的细微动静。 他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少年。薛遥身侧缠绕了厚重的纱布,原本断裂的胳膊重新生长出来,面容苍白,一双凤眸缓慢地转动,朝着他看过来,阴咒从他手腕处不断蔓延,在他脖颈处侵蚀半边面容。 他在床侧看过去,薛遥大半个人仿佛要被阴咒侵蚀。 狸珠见到人没事,心随之落下来,薛遥朝他看过来,那双凤眸依旧冷矜,似乎又蒙上了一层不轻易看进的隔膜。 “江狸珠,为何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我如今不是安然无恙吗?”薛遥问出来,眼眸稍转,阴咒随之在他眼尾处蔓延。 狸珠立刻便忍不住了,情绪在此刻倾斜而出,紧绷的弦断裂,他生气道:“薛遥,你如今还能说出来风凉话……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狸珠说着眼泪便落下来,他脸埋在薛遥身侧的被褥边,感受到薛遥的心跳,虽然缓慢,但是在清晰的跳动。 胸腔处被压的泛疼,薛遥嗓间隐隐又要有血腥冒出来,可疼痛却让他莫名迟缓地感到温柔,他动作僵硬的伸手,手掌放在了少年的脑袋上。 “别哭了……狸珠,我没事,你这般,之后要我如何同你二哥哥解释。” 第七十八章 狸珠抓着薛遥的右肢, 原先他见分明是被砍下来了,现在完好如初,他下意识地碰碰, 轻轻地扯了扯。 “薛遥, 你的右手……可是青鬼砍下来的?”狸珠问道。 闻言薛遥动了动右侧肩膀, 他神情复杂,俊矜的脸苍白, 凤眸微垂,墨色发丝散在身侧。 “我未曾看到青鬼身形, 只见到金蝉灵寺前的鬼佛。” “兴许是拜此阴咒所赐,它救了我一命……原先我未曾与它有纠葛, 如今彻底的牵扯到一起。”薛遥开口, 不知红棺相是不是早已算到这处。 “能救回性命便好,阴咒我们日后再寻法子便是了, ”狸珠干巴巴地说,看着人一错不错, “薛遥,你日后莫要再单独行动了。” “近来好好休息, 准备比试,待比试之后, 我们可以前去寻去除阴咒的法子。”狸珠道。 闻言薛遥神情柔和了些许,见狸珠面容认真,似乎当真要把此事作为使命。 “狸珠,心意我便领了, 我爹娘自会想办法, 不必你操心。” “不要哭了才是。”薛遥指尖在他眼尾处擦过,狸珠感到冰凉一片, 他在烛影下去看薛遥,薛遥似乎还和先前一样。 “还有事要拜托你,他们几人,不要让他们擅自行动,我们已经联系了云中隙的弟子,不日便会前来暂时封庙。” 说到此,狸珠不由得不自在,薛遥看出来了,问道,“可是有人过去了?” 狸珠应声,“李云锦过去了,沐微迟为了寻他前去,沈羿也去了。” 薛遥:“……” 城外,金蝉寺。 寺庙外鬼佛环绕,黑雾弥漫,佛面似笑非笑、神情似睨非睨,透出一层诡异谲迷,李云锦置身其中,他在寺庙外打转好几回,不知自己在鬼门关前跨来跨去。 他们一族擅长影子,本体是玄黑鸟雀,此地的邪祟奈何不了他,他在其中未曾找到邪祟的身影。 黑雾之中偶尔一张鬼脸擦过去,穿过李云锦的身体,如同穿过黑雾,鬼脸瞠目结舌,睁着一双死目看过来,被它穿透的少年毫无反应。 “李云锦。”黑雾之中有人在叫他,李云锦顺着看过去,沐微迟和沈羿在不远处站着,两人神情紧张。 “随我们回去。”沐微迟开了口,对李云锦俨然十分头疼。 李云锦随之歪了歪头,不知这两人跟过来做什么,他若是打探不到什么也能全身而退,这两人还要跟过来看看。 下一秒,李云锦身形便在原地消失了,他趁着黑雾之中鬼魅注意力在另两人身上,顺势钻进了寺庙之中。 层层黑雾将沐微迟和沈羿围绕,鬼面若隐若现,沈羿握紧了长剑,对沐微迟道:“此地鬼佛受了金铃引渡,个个面部瞠怨,形似威武天王。” “我们得赶快拦住他。” 话音落下,沈羿和沐微迟同时出剑,两道剑光应声而出,威压向着四周浸透,半空之中隐隐显出貔貅兽纹与月中桂树图纹。 灵力缠绕浸透,剑光凌厉森寒,在半空之中凝聚成型,汇聚成月牙状剑光,朝着远处鬼佛之面而去。 “砰”地一声,剑光劈散了半空之中的鬼面,鬼佛面孔之中出现一道裂缝,有鲜血随之流出。 李云锦踏入寺庙之中,入目便是一双双青白的脚,几十道弟子的尸体悬挂于此。他们面容发青发紫没有一丝血色,右肢悉数被砍去,脖子上缠绕着红线,挂在房梁之上。 随着黑雾弥漫,一双双脚轻盈的浮动,空气中蔓延着血腥气与腐烂的味道,青白的面容眼珠上翻,眼白过分突兀,散发出怨气,此地俱是横死之人。 李云锦行路没有任何声音,在几十道尸体遮掩之间,灵台若隐若现。 灵台之上并非神佛之像,在那里铸有一座邪妄森寒的鬼相。如狸珠所说,威武翁面,天王宝严,手持禅杖,腕缚金铃,其前点有数盏青灯。 青灯由鲜血浇灌而成,以人体残肢铸刻而成,所燃烛芯是血肉血管凝聚。 灵台前跪的有人。 李云锦小心翼翼地绕开此处的尸体,能够踏进尸林不发出任何惊异的动静,本身便是少数,他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因此,他也得以看清跪在灵台前的人。 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青年跪坐在蒲团之上,手持青灯,仿佛在做什么神圣礼祷,指尖却染上污血,面容浮现出痴迷的妖异之气。 “青鬼大人……这些右肢都是仙门弟子残躯,其中有一道修为最高,便是离州世子……我以此作为祭品,只为重铸您的身躯。” 东既明低喃述说,指尖碰到人形蜡烛,仿佛在摸什么珍爱之物,在鬼相前虔诚圣洁。 李云锦像是一道弦一样崩在原地,虽说他和东既明没什么交集,原先他们终归认识,东既明是他们这一届天资最平庸的弟子。 还是狸珠的舍友。 李云锦扭头便要离开,不曾想对方修为已经一跃千里,率先发现了他,隔着数十具尸体,东既明转眸,视线牢牢地锁定了他。 浓郁的阴气散发出来,东既明与寺外的鬼佛邪妄之处已无分别。 “啪”地一声。一道剑光自灵台之处而来,转瞬之间穿过一众尸体,从李云锦后心处直直地穿过去。 李云锦身躯被穿透,剑光似穿过了轻飘飘的影子,李云锦身躯完好无损,像一道烟溜走了。 转眼庙中便没了人影,东既明收了剑光,他转回来,低声道:“青鬼大人,无妨,若是他敢透露,我便割了他的舌头。” 李云锦出来时沈羿和沐微迟还在同寺外的鬼魅交手,他着急要告诉两人,一道影子顺着缠绕而去,落至沐微迟和沈羿腰侧,把两人卷着一并逃走了。 “李云锦……你……”李云锦卷了人就跑,一股脑的要回城,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狸珠,路上自然也没什么顾忌。 沐微迟和沈羿被拉着跑,路上撞了几回树,脑袋都被磕晕了,沐微迟额头上出现几道黑线。 待他们三人好不容易回城,李云锦松了口气,他同时感到嗓间发紧,低头看一眼,自己手腕上出现了一道阴咒。 黑色的咒文,在他手腕处若隐若现,上面图纹隐约浮动,是一道被割舌的图案。 李云锦张了张嘴,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原先是不想说话,现在变成了不能说话。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手腕看,尝试拿出纸条写字,“东既明”三个字,如何都写不出来。 一旦他有告知的念头,甚至连写字都做不到。 “你在庙中看到什么了?”沈羿问了一句,他对李云锦的行事方式颇为不赞同,摸了下自己的额头,脑门一并被刮出血了。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71节 这话问出来,李云锦盯着人一动也不动,字不能写,话不能说,李云锦尝试摆手势,发现身体似乎被定住了。 他只能盯着沈羿和沐微迟,希望两人能通过眼神看出来他想要表达的。 等了半天,没等到李云锦的回应,沐微迟开口道:“算了,你下次不要再单独行动。” 李云锦见状看他们两人一眼,身形转瞬之间便消失了。 狸珠方从薛遥那里出来,他方才用灵力试了试,他的灵力似乎能帮薛遥压制一部分阴咒,但是要全力集中注意力才行,而且极其耗费灵力。 为薛遥方压制完,阴咒再次复发,不是没有用,只是他修为太低了。 狸珠这么想着,他出来时险些撞上一堵人墙。玄衣少年堵在他面前,狸珠吓了一跳,他先抓着人查探一番,确定李云锦没事之后才稍稍放下心。 “李云锦,下次莫要轻率行事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沐微迟呢?他们有没有回来。”狸珠问道。 李云锦点点头,他还要再问什么,被李云锦抓着,李云锦似乎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李云锦,你要做什么?”狸珠不理解,但还是随着李云锦去了。 李云锦抓着他去了他和江雪岐的房间,江雪岐为他们二人开了门,见状江雪岐看过来,他和江雪岐对上目光。 狸珠:“二哥哥,李云锦似乎有话要跟我们说……他方从城外回来。” 李云锦进门之后便松开了狸珠,他看看江雪岐,这是他们之中最聪明的,江雪岐与他对视,他这才转回书架。 书架之上,凡是有东既明三个字,他一概都碰不到,甚至含有暗指的诗词,他一并不能拿,隐隐有一道威压控制着他。 李云锦于是在书架翻出来一堆无用的话本,翻出来时李云锦扫了一眼封皮。 柔弱哥哥俏弟弟、神仙哥哥菩萨师弟、师兄在上我在下……美人哥哥难自理。 这些话本都是狸珠平日里私藏的,李云锦一翻一个准,把见不得人的全都翻出来了,狸珠不由得尴尬起来,脸上泛出薄怒。 “李云锦……你有话想说写下来便是,做甚翻我的书架,你……”狸珠把地上的几册话本捡起来,身后人投来目光,仿佛在他耳尖染上了温度。 李云锦翻着翻着脑袋冒出来问号,好些写师兄弟与兄弟的,他着急要把消息传递出去,没管那些,整个书册翻了个遍,凡是不含寓意与暗指的书册都被扔下来。 剩下的书册讲什么的都有,李云锦不能碰,他见狸珠把几本话本捡起来又藏起来,江雪岐在一旁看着。 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江雪岐如此聪明,如今盯着捡书的少年看,眼神意义不明。 李云锦见状,上前一步,他挡在江雪岐身前,打断江雪岐的视线。他直生生地盯着人看,又指指一旁的书架。 江雪岐明白了什么,随之看过去,书架之上还有一半的书。 李云锦想要传达的线索便在其中。 第七十九章 “李云锦。”江雪岐开了口喊人, 在李云锦转身时随之抓住了李云锦的手腕。 那一截手腕皮肤露出来,上面映有一只黑色的咒文。 狸珠不由得愣住,何时沾染的阴咒, 他转而一想, 便想到了李云锦方从城外寺庙回来。 “我们明白了你的意思, 不必着急,你先好好准备比试, 明日便要抽签了。”狸珠开口,他朝江雪岐看过去, 指尖用灵力在李云锦手腕处蕴了一层灵力,灵力慢慢的浸透在黑色咒文边缘。 防止阴咒扩散。 李云锦看着两人, 明白了其中意思, 朝他们二人点点头,低头看自己的手腕, 又看向狸珠。 漆黑的眼眸浮转,鸦青眼帘落下, 李云锦依依不舍的出去了。 书册被李云锦抚了一地,狸珠和江雪岐分开收拾, 被弄在地上的排列在一起,剩余的便是书架上的。 整个书架都被翻了一遍, 狸珠撸起袖子道,“二哥哥,李云锦翻了整个书架,剩余的一半你来看。” 这其中的玄机并不难猜测。 江雪岐应声, 拿了本书册放回去, 对狸珠道,“对方想必也能猜到李云锦会立刻回来传递消息, 狸珠,当下要紧的是看好他才是。” “兴许会有人对他动手。” 狸珠闻言反应过来,心中凛然而至,他不希望他们之中再有人出事。 “二哥哥,我知晓了,我这便去通知薛遥,让琉璃与沐微迟守着李云锦。” 他说完便放下了书册,又去了前门一趟,和几人说明了情况,让沐微迟和琉璃守在李云锦身边,至于薛遥那边,薛家请来了人,已经压制了薛遥身上的阴咒。 阴咒在薛遥手腕上如同一道咒枷,浓郁阴惨的缠绕在薛遥手腕处,比原先气息更重,似要浸透薛遥血肉皮骨之间。 狸珠去时,薛遥已经收整好,雪白的里衫落下,他进门时与薛遥对上目光,薛遥看样子准备下床。 离州世子少时在寺庙修行,事事自己处理,鲜少让下人伺候。 他与薛遥大眼瞪小眼,对上那双凤眸,狸珠不由得杏眼睁大,上前把人又按了回去。 “薛世子,你如今受伤尚未痊愈,又要去哪里?”狸珠不大高兴,他按着薛遥的肩膀,看了眼薛遥的手腕处。 原先薛遥未曾在意,如今却把那处遮住了。 薛遥任他按着,对他道:“听闻李云锦被下了阴咒,我放心不下,想去看看,但愿能帮上忙。” “他身上的是言灵咒,邪祟为了掩人耳目所下,不必你担心,过段时间便能清除。” 狸珠见状松了手,在薛遥身旁坐下来,“你不必操心他,有我们在,你好好养伤才是。” 他见旁边的茶几桌上有茶,便自顾自地给薛遥倒了杯茶,热腾腾的水雾随之浮上来。 “薛遥,你平日里总是不停歇,事事揽在自己身上,哪怕是具傀儡也会有力竭衰退的一天。” “如今伤势还未痊愈,好好休息才是,给自己一点喘息的时间。”狸珠把茶水给身旁少年递过去,对薛遥道,“你放心休息,养好了自有你出力的时候。” 狸珠想到了什么,又打趣道:“我们可未曾觉得你是废人,薛遥,待伤好了,我们再去抓邪祟不迟。” “不要让我们担心才是。” 狸珠不知他说的薛遥能不能听进去,瞅着薛遥看,见薛遥眼珠浮动,茶水递到薛遥手中,薛遥闭了闭眼。 “狸珠,你说的是,只是我心中难静。” “有何不可静,你不想便是了。”狸珠难以理解,薛遥还是太勤快了,若是他像薛遥这般厉害,他可能会直接躺平。 每日只用看看话本难道不快活吗? 狸珠扫一眼,发现桌上花瓶里有新鲜的花枝,他对薛遥道:“或者你看看别的,这花如此娇艳,在你殿中竟毫无展示之处。” “如此,岂不可惜?” 薛遥顺着去看桌上的花枝,花枝每日母亲都会派人来换,所采撷都是最绚烂娇艳的花枝,兴许是日日都看,从少时到如今,早已失了兴趣。 狸珠却并不厌倦,清碧衣裳的少年伸手去碰花枝,眼中清明一片,看一株草木都带着怜爱。 生机勃勃,不似他这般气息沉沉。 “若是实在不行,我来给你讲讲话本便是。”狸珠说着,把手收回,不去摸瓶中花草的叶子。 “我们抽空去城中逛逛,来了离州日日都是任务,还未曾好好逛过呢。”狸珠说。 “狸珠。”狸珠还在思考着,薛遥握住了他的手腕,矜贵的少年压着眉眼,墨色发丝散在身侧,眸中映着他的模样。 薛遥沉默片刻,对他道:“谢谢你。” “不客气。”狸珠有些高兴,感觉自己说的薛遥兴许听进去了,他上前拍了拍薛遥的背,对薛遥道,“我们都在,薛遥,你不必担心。” “他们都是不擅言谈的性子,实则关心在意你,你也不必有压力,我方才说的那些只是担心你身体,若是你真的想现在出门,我陪着你便是。” “若是前往城外,我们要多带些人过去,那里兴许已经成了邪祟的巢穴。”狸珠说。 “………”薛遥叹了一声,“我不去便是了。” “你不必为我多烦忧。”薛遥道。 狸珠瞅薛遥两眼,确定薛遥没什么问题之后,他便松开人。 “我晚些再过来,你若是无聊看看话本便是,我去看看李云锦那边。” 狸珠这般两头跑,他回屋时已经凌晨,房中还点着蜡烛,他二哥哥在窗边看书。 书已经收拾整理好了,分成了两半,其中一摞规整好,俨然是已经看完了。 狸珠方才没感觉累,这会看到了人,便感到疲倦感袭来,他在江雪岐身边坐下。 “二哥哥,你方才一直在看书吗。”狸珠问道。 江雪岐应一声,对他道:“只是随意的翻看。” “方才让人去看了李云锦身上的阴咒,并不是普通的言灵咒,对方似乎早有准备,言灵咒出自青鬼,若是不杀了下咒之人,咒令便解不开。” “对方是借了青鬼的力?还是本来便是青鬼?”狸珠自顾自地问道。 “若是原本便出自青鬼,李云锦不必费那么大的力气。”江雪岐说。 狸珠倒在江雪岐身上,他脑门随之落下温柔的掌心,江雪岐遮住了他的眉眼。 “狸珠,不必过多担心。” 对方的话仿佛具有某种魔力,温柔低沉的话音落在耳畔,狸珠心中的担忧便被抚平了,随之闭上了眼。 待狸珠闭眼之后,江雪岐合上了面前的书籍,书籍封皮有“日月之行”二字,日月合在一处既为明。 江雪岐把狸珠安置好,随之身形在原地消失。 月色落下来,瓦片屋檐之上,玄衣少年在其上打坐,琉璃和沐微迟在不远处,因了某人平日里喜欢倒挂着睡,这两人也一并不在殿中。 李云锦在江雪岐出现时便睁开了眼,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人,他这位舍友平日里几乎不搭理他。 如今来找他作甚。 李云锦一动不动。 江雪岐身影轻盈似薄纱月光,他的出现甚至未让其余两人发觉。 “伸手。”江雪岐开了口,李云锦下意识地伸出手。 随着江雪岐在李云锦手腕上点了一下,那道阴咒便随之消失了。 李云锦鸦青的眼睫抬起,那双眼眸短暂地清明些许,盯着面前的白衣少年看,脑袋里浮出问号。 没等李云锦思考明白,为何江雪岐能解他身上阴咒,李云锦想起来了什么,下意识地指向另一处。 正殿的方向,里面困住的是真正被阴咒缠绕的少年。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72节 江雪岐明白了意思,对他道:“阴咒起源阴阳笔,落在功德录上,至此已无解。” “此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江雪岐身影随之在屋檐之上消失了。 李云锦仍盘腿在屋檐上,他张开嘴巴,去摸自己的舌头,舌头恢复了原状,可以说话了。 为何要帮他,江雪岐能解阴咒,李云锦掰着手指,这两个问题够他思考一夜。 第二日。 府邸天边透亮,他们这边出现变故,仙道大会却仍然是正常进行,四大仙门各自派了门下长老弟子过来,城外寺庙暂时被封印。 狸珠一大早便起来了,他难得早起,起床时发现江雪岐已经起了,比他更早。 “二哥哥,我们去找薛遥吧,还有琉璃和李云锦,和他们一起过去。” 江雪岐没有反对,都依他,对他道:“狸珠想去便去,我陪着你。” “二哥哥!”狸珠这几日都为其他人的事烦忧,对江雪岐便生出愧疚之感,二哥哥对他如此包容,他眉眼亮亮的的,随之凑过去贴了江雪岐一下。 嘴唇在江雪岐脸颊边蹭了蹭。 他这般亲了一下,算是哄孩子一般,亲完便扭头走了。 留江雪岐在原地,江雪岐碰了一下自己脸边,指尖稍摩挲,半晌跟了上去。 比试第一日是前去抽签看自己的对手以及比试时间。 今日他们都起来的很早,狸珠起来发现屋檐上有人,李云锦今日似乎精神了许多,倒挂在屋檐上,把他吓了一跳。 “李云锦!”狸珠向后退了两步,李云锦怀里有东西,他方从集市回来,身上沾了府外的梅香。 李云锦特地去集市上买了点心,热腾腾的用油纸包裹着,狸珠先是瞅一眼,随即接过来,狐疑地瞅着人。 给完点心李云锦便走了,在屋檐上变成胖鸟,黑豆眼瞅着狸珠,扭过去一屁股在瓦片上坐着。 “薛遥——”狸珠在窗边喊了一声,和殿中的少年对上目光,薛遥坐在书案边,正准备拿剑。 薛遥置身殿中,狸珠和江雪岐在窗边,另一侧琉璃和沐微迟远远地在不远处,梅花树枝干抚落三千风雪。 “来了。”薛遥拿起了悯悲剑。 第八十章 离州城街巷之间, 四处都是前来参加仙道大会的弟子。阵台从前月开始布置,整体成环形,两道弧线之间是连绵的座位, 铸有十三道门, 仙君与座下仙矗立其中。 负责主持的是云中隙的弟子, 每人执令牌前去抽签,第一轮的筛选是单独比试, 以输赢论进取资格。 巨大的青铜门之上神佛闭眼,金丝铜纹缠绕其上, 祥瑞异兽在其中威目镇守,随着铜门缓缓地打开, 露出其后的仙门弟子。 雀离火、云中隙, 明镜台与三千世。 离火交织、明目狩心,既见浮云, 缝隙流岁,三千断舍, 红尘一粟。 云中隙的弟子为首,他们一派以清和奉道, 着清碧道袍,蓝绿相间, 雪浪碧山,上有环形玉佩悬挂。 “诸位,凡是先来的弟子可以先行进行抽签,一个时辰之后公布结果。” 狸珠他们置身在人群之中, 他身旁是薛遥与琉璃, 身后是江雪岐,随着人群一并把身份令牌放入其中。 “狸珠, 听闻你先前去见了少正家的公子?”薛遥问了一句。 狸珠应声,“确实见过,我查案时前去,那束花便是他送的,为的是让我前去阴阳家,为他们家的小姐治病。” 说着,狸珠顺着薛遥的视线看过去,在不远处的人群之中看到了少正辉与玉衡。 两人身后是侍卫仆从,玉衡以面纱遮面,同样的看到了他们。 说起来,玉衡给他的书册他尚未来得及看,近来事多,狸珠这般想着,朝远处二人招手,玉衡同样的朝他报以一笑。 薛遥闻言道:“往下的仙门百家,应当无人是你的对手,如若对上世家出来的弟子,反倒棘手。” 狸珠应声,“此是看运气,我们不知会抽到什么位置。” 他又问薛遥,“你身体如何了?” 薛遥道:“尚可。” 此处集聚了诸多弟子,狸珠扫到了一抹红,莫如风他们几人前来,似乎已经递交了令牌。 “诸位来的如此准时,让我等好找。薛遥,听闻你前几日受了伤,伤势如何?”莫如风手里拿了把折扇,上下打量一番,只看外表,看不出薛遥的伤势。 在莫如风身后,还有大个子小个子,以及东既明。 随着莫如风的话音,东既明一并看过去,视线在薛遥已经生出来的右肢停留,很快便收回目光。 “已经好些了。”薛遥说。 这么多人关心薛遥,狸珠顺着看过去,他瞅到了东既明,便凑过去和人讲话。 “小明,你近来准备的如何?” 东既明看向他肩侧的黑胖鸟,胖鸟睁着一双黑豆眼,一错不错地盯着人看,翅膀啪叽稍微耸动,胖鸟变成了防御姿态。 “尚可,狸珠呢?”东既明可有可无的回答。 “我还好啦,我的剑道这么差,比试时兴许也会低人一等,到时再想其他办法。”狸珠注意到李云锦不大安分,他瞅两眼,在胖鸟脑袋上摸了摸,算是安抚了。 东既明微笑道:“还不知对手是谁,如何先言……兴许狸珠会碰到不如自己的对手。” 狸珠才不信自己的破运气,他和莫如风几人见得少些,但是他们都是出自一门的弟子。 这么想着,狸珠从袖中拿出来了几张纸片,是他自己做的护身符,里面封存的有灵力,可起疗愈伤口的作用。 狸珠方拿出来护身符,李云锦就炸毛了,粗笨的喙缘张开,从他肩膀处飞下来,落在他手腕上,啾了两声,扯住他手里的护身符,不愿意给。 “李云锦,你做什么……先前我不是给过你了吗?这是要给小明他们的。”狸珠开了口,他又有点尴尬,周围的弟子都顺着看过来。 比试带什么的都有,带只鸟似乎也不足为奇。 “你好好待着。”狸珠一把按住了李云锦的鸟嘴,手中的护身符分给了几人。 莫如风:“狸珠如今还能记着我们,当真是难得……看这鬼画符一样的字,是狸珠自己写的?” 狸珠应声,他身侧的江雪岐未曾言语,只是看了东既明一眼。 这么一眼,让东既明察觉到,东既明扭头,朝着江雪岐看过去,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狸珠,我听闻第二轮比试便开始大幅度的筛选了,兴许要进秘境,近来邪祟猖狂,你要多加小心。”东既明开口道。 “小明,你也是,保护好自己。”狸珠不由得笑起来,他身边还有薛遥他们。 黑胖鸟趴在狸珠肩膀上,不知狸珠是否知道险些害死薛遥的罪魁祸首便是东既明。江雪岐一定知道,它扭过去看江雪岐,江雪岐毫无反应。 一个时辰之后,很快便出来了抽签结果。巨大的天幕之上,浮现出他们的名字,两人一组,在当日下午进行一对一单挑。 其中剑道法器不限,邪祟之术除外。 如薛遥预料那般,他们抽到的是仙门百家之中的弟子,对他们没什么难度。唯独狸珠运气不大好,抽到了阴阳家的少卿。 “方若,这是玉衡的哥哥,江狸珠,你平日里抽签运气如何?”薛遥在旁边拿了狸珠的签子,左看右看,这位方若先前便十分出名。 阴阳世家的少卿,擅推衍之术,传闻六指之间可算出未知之事。 “这先前是我离州贵客,他打架不必靠武力,靠算法能算出来邪祟的下一步,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灭掉邪祟。” “狸珠,你与他单挑,百分之九十九输掉的概率。”薛遥沉吟道。 “……”狸珠,“剩余的百分之一是?” “他脑子抽了自动弃权。” 狸珠不高兴地抿起嘴巴,他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白衣少年,江雪岐闻言对他道,“狸珠试试便是,对手强大并不是坏事。” “二哥哥说的如此轻松。”狸珠发现江雪岐无论什么时候都很淡定,他下意识地去抽江雪岐的签。 上面赫然是少正辉三个字,少正家是机关世家,擅长傀儡机关。 同样是实力不凡的对手。 琉璃在旁道:“尽力而为便是,所谓算法,据说其中有规律。” “狸珠多留心,兴许能破解玄机。” 薛遥:“这么说,狸珠,假如一个人的能力令他只有三个选择方向,方若便是算出来这三种,且这三个选择方向都是他的可控范围,如此他只要掌握对方的动向,无论对方选择哪个,都会败在他手里。” “你可选过珠算?既然他原本的三个方向都已经被预测到,那他要如何破局?” 狸珠险些被薛遥绕进去,他从小学习就不好,闻言腮帮子鼓起来,生气的没有讲话。 江雪岐在一旁道:“选第四种,突破自己能力之外的路。” “没错,你听到了吗狸珠,这是你二哥哥说的,”薛遥道,“若是你能突破自己,选择大于对手预测之间,这个时候对手便算不出你的能力。” 说的如此容易,突破自己又不是易事。 狸珠不大高兴,见着薛遥凑热闹去买点心,这处到处都是商贩,卖的有花糕,上面印了人脸,薛遥给他们一人选了一个小鬼。 “吃了这只鬼糕,斩杀邪祟不在话下。”薛遥前一日看了一些狸珠送来的话本,如今便也学了话本之中的话术。 琉璃:“……” 沐微迟面无表情的接了,琉璃尝了两口,对他道,“你们前日去城外,什么都没发现?” “应当问李云锦。” “薛遥,你方才说的,我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狸珠咬了口花糕,他瞅向身侧少年。 薛遥没有不耐烦,闻言对他道,“狸珠你看对面。” 对面人来人往,街巷之间十分热闹。 “你可看到了来往的人群,假若现在有一辆马车从东面到西面穿行而过,且速度令普通人反应不过来。” “那么人群之中的普通人会如何?”薛遥问道。 狸珠下意识地回答,“自然会被马车撞到,伤势大小看运气。” “没错,”薛遥说,“那么人群之中的修仙弟子呢?” 狸珠:“修仙弟子五感高于普通人,自然能避开马车,若是有仙门弟子在,兴许方才的假设也不会发生。” “没错,仙门弟子会拦下马车,这个时候不会有任何预设发生。”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73节 薛遥:“那么再假如,这个时候有邪祟操纵马车而过,且邪祟修为在人群之中的仙门弟子之上,作祟能力超出仙门弟子可操控的范围,这个时候会发生什么事?” 狸珠:“仙门弟子和普通民众会一并受伤,或者仙门弟子救下民众,不敌邪祟,民众逃脱可能性不大。” 薛遥稍挑眉,看他一眼,随之道,“狸珠,你先前定贪玩,如此聪明,怎会课业不好。” “以上都是我们假设,如今再假设,想要避免民众受伤,要让仙门弟子有余力可以避免马车通过,且邪祟修为不得高于仙门弟子。” “假如幕后有操控之人,同样的,假如仙门弟子修为是固定的,民众又是固定的,这样只要调整邪祟的修为与周围环境的可操纵性,那么便能达到预期的结果。” “以上假设都成真,狸珠,你现在是那个被看透修为的仙门弟子,可选择范围也已被参破,对方便是幕后操控之人……狸珠,可明白了意思?” 狸珠肩侧的黑胖鸟听的昏昏欲睡,脑袋险些坠下去。 “……明白了。”狸珠听懂了薛遥的意思,相当于他在对方面前俨然成了一张白纸。 “明白就好了,狸珠,祝你好运,我相信你。”薛遥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定胜天。” 第八十一章 狸珠抽的场次在当日下午, 他午时从城中回来,买了一些阴阳纵横有关的书册,上面零零散散的记载了阴阳家的历史。 他们在可推演出邪祟的位置以及动向, 能够轻易地灭掉邪祟。 狸珠想到, 如今他便成为了占盘上的落点, 被对方看的清清楚楚。 他看的脑袋疼,不由得瞅过去, 见江雪岐在陪着他,他凑过去道:“二哥哥, 下午的比试我有些担心。” 江雪岐摸摸他的脑袋,想了想道:“狸珠不必担心。” 狸珠见状不由得腮帮子鼓起来, 他凑近去看江雪岐, 眼珠子随之转过来,“二哥哥可觉得我有胜算。” “自然, ”江雪岐把送上门的少年按住,手掌压住了狸珠的手掌, “狸珠定能赢。” 闻言狸珠稍稍放下心,又对江雪岐道:“二哥哥, 前些日子我总觉得小明不对劲,如今看兴许是我的错觉。” “今日我用护身符去试探, 一切如常。”狸珠说着,兴许是他多想了。 身侧的江雪岐未曾作声,对他道,“狸珠好好比试便是。” 狸珠点点脑袋, 他硬着头皮把借来的典籍全部看完了, 这只是阵前补救,没什么用处。 下午, 江雪岐抽的时间是第二日,薛遥他们几人都有比试,江雪岐送他去了阵台场。 狸珠远远地看到了那位方若公子。 阴阳八卦,墨盘问道,一半水墨一半太极,对方撑了一把黑白竹骨伞,上面画了千里江山。 比试期间场地分了整整二十四轮,弟子大多前去看实力不分伯仲的比试,或者是已经有名气的弟子。 狸珠这一场相较来说不如薛遥与沈羿,前去看薛遥与沈羿的居多,他这边阵台只有寥寥路过的弟子。 如此人不多他反而松了口气。 “听闻是你治好了我妹妹的脸,”方若朝他伸出手,对他道,“多谢。” “举手之劳。”狸珠回握,他攥紧了身侧的长剑。 阵台之上是一座巨大的擂台,底部印有仙道八阵图,从底部衍生出结界包裹住周围,确保他们在其中作战不会干扰到外界。 结界缓缓地合上,在其中只能看到雕琢的仙君巨像俯身垂落眉眼,他们在其中犹如尘埃一粟。 狸珠下意识地看一眼台下,台下陆陆续续有路过的弟子停下来,白衣少年置身在人群之中,他一眼便能见到。 艳丽的面庞,浓黑烈淬的眼眸,平静的目光。 不知为何,因了江雪岐镇定,他内心一并随之平静下来。 狸珠攥紧身侧长剑,只需尽力而为便是。 “本场比试是来自江州的江狸珠,对战阴阳少卿司方若。” 有云中隙的弟子在一旁讲解,每场比试都有弟子押注,剑卡随之水涨船高,押注的灵石风险越高收益越高。 风险因对手实力悬殊而定。 “先前大家想必有所耳闻,江狸珠在薛遥的队伍之中,曾救下整座不夜城,据悉他的灵力与常人有所不同,不具有任何攻击性……斩杀邪祟尚且困难,如何打败对手。” “阴阳少卿掌断行昭,可鉴敌意,如此,今日江狸珠能否逃出方若的千里江山……让我们拭目以待。” 结界隔绝了外界的声音,狸珠自然听不到外面弟子天花乱坠的讲解。 他盯着对面少年的动作,在对方踏上阵台时,阵台犹如一张巨大的棋盘落网,每一步都变成了棋子可行进的棋格。 狸珠敏锐的察觉到了周遭的灵力变化,他在灵力向他裹挟而来时,他掌中长剑出鞘,迎面一道剑光朝着灵力劈散而去。 凌厉的刃风斩破了空中的灵力,他隐约听到了半空之中的清脆碎裂音。 “方若布阵时无声无息!除非修为在他之上有机会察觉,江狸珠何等敏锐,他打断了方若的布阵!” 狸珠斩断了一道灵力,在他脚下阵台犹如变得有生命一般,方若仍然在原地未动,阵台却变幻成了起伏的山脉,在他脚下绵延起伏,伴随着灵力波动朝他倾覆而落。 这些灵力肉眼看不到,只能凭借感知判断力,狸珠眼见着一道剑影随之晃出来,他稍迟疑,步伐稍慢了些。 下一秒,肩侧被一道灵力刮了去,半空中撕裂的声音传来,疼痛随之传来,肩侧多了一道伤痕,血顺着浸透单薄的衣衫。 狸珠看了一眼,他用掌间灵力覆盖在其上,伤势并不严重,对方显然没有伤他的意思,如今是打算尽快分出胜负。 “方若灵力无形,这在九州之内都是极其棘手的存在,江狸珠虽敏锐,比起方若来说还是差了许多,他第一次负伤,方若不过是用了一个小小的障眼法,便引他上当了!” 清碧衣裳的少年肩侧被迅速包扎住,那一抹红尤其刺眼,对方立在阵台之上,身形轻盈皓辉,看上去柔软没有攻击力。 只看下一秒,台上的少年扯去了发间的发带,一根薄薄的长条,用以遮住双眼,剩下清隽的面容,那双杏眼被覆盖。 “江狸珠选择舍弃了五感之一的视觉!他是打算不以双眼视目来应对方若的障眼法?如此棋出险招,他的反应速度实在太快了。” 原先这处阵台没什么人,因为云中隙弟子的讲解,加上头一回见阵台之上舍弃五感的弟子,许多路过的弟子目光都被吸引住,在此地停下来。 只见清碧衣裳的少年长身而立,眼睛被遮住,耳畔与行动力更加的敏捷,随着掌中灵力翻动,数道灵力起伏而去,朝着方若蔓延,最近的一道险些擦着方若的面容而过。 狸珠瞬身在阵台尚未凝结处,他自然察觉到了自己未曾伤到方若半分,手中长剑灵力蹁跹而去,对方并不是邪祟,他甚至无法做到接近对方。 “江狸珠的剑道无法伤人!没有任何攻击力!如此他注定要输掉这场比试了!接下来他打算如何应对?” 狸珠攥紧了掌中长剑,他迅速地便调整了思路,自己的灵力无法伤人,索性调动了方若的灵力,以方若的灵力返还给对方。 在他编织灵力时,明显的察觉到方若注意到了,空中无形的威压随之落下,浩浩荡荡如同河流在倾泻。 “砰”地一声,他掌中编织的灵力随之破碎,未曾等他反应过来,在他下一秒出剑时,剑刃处的灵力被打散。 方若在对岸远远地站着,那把墨色晕开的竹伞稍稍晕开,伞面浮动,方才是完全没打算认真,如今是认真起来了。 狸珠向左侧移动,灵力随之在空中化成了一道长刃在他身旁落下,他朝右侧移动,右侧的阵台被灵刃砸出来一道坑。 他此时犹如变成了棋盘之上的棋子,无论向哪里移动,对方都有应对之策。 “方若的阵法已成!江狸珠如今成了阵上兵卒!他要应对的并非敌方阵容,而是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将相车卒!” 狸珠此时明白了薛遥的意思,他稍稍侧眸,自己的瞬身距离甚至被对方精准的算出来。本身的可能性被算出来之后,在对方眼里如同透明展开,无论他如何行动,对方都有应对之策。 如何能在短时间里突破自己的极限,狸珠回忆起来,这倒是祝融的长项,他在幻境之中陪着祝融待了五年。 “小道消息,江狸珠在江州试炼时,原先最擅长瞬身之法,试炼时未曾斩杀邪祟,却凭借近身拿到邪祟守护灵物,最后顺利的听过了试炼!以此手法通过试炼的弟子,九州之内仅他一人!” “接下来他要如何应对呢!灵力伤不到方若分毫,无论怎么看,都是方若更有胜算!” 话音落下,眼见台上清碧衣裳的少年周遭灵力浮动,白色的纯净灵力变幻有形,在他身侧浮动,缠绕在他身边。 哪怕突破自己的极限,他没办法伤到方若,方若却会施展出千里江山图,此图景之中百山风水,变幻无穷。 剑尖翻转,狸珠预估了自己的极限,在瞬身逼近方若时,巨大的伞面随之落下,墨水晕开的山水在他周遭环绕,水声淅淅沥沥落在耳边,山影巍峨浮动。 “他进了方若的千里江山图!如此比试结果已定!还没有人能从方若的千里江山图里出来!” 江雪岐在台下看着,此时胜负已经分晓,他应当为狸珠去买些点心,如此好好歇歇,准备下一场比试。 “哎!结果还没出来呢,你怎么走了?”江雪岐身侧的弟子见人要走,便问了一句。 “已分胜负。”江雪岐回道。 他们只知狸珠擅长瞬身之术,不知其因,风水地势,天然辨形,千里江山对他来说便是最好的借势之力。 对手能推算出自己的行动,反之能够借自己推算自己推算出对方的下一步行动,如此待机而伺,找到破绽时便是破局之时。 “江狸珠在里面一刻钟了!未曾有任何动静,方若接下来只需静静等待!方若行动了!他准备一招制敌!” 在方若准备收伞的一刹那,千里江山图之中水墨浮动,一道灵力破空而来,方若在那一刻出于本能向一侧闪躲。 而此时此刻,身侧多了一道人影,清碧衣裳的少年,手中长剑直指他颈侧,少年容貌夺目动人,单手摘掉了长缚,露出熠熠生辉的生动眉眼。 “既知我灵力无法伤人,为何还要躲闪,如此……方若反倒中计。” 方若稍诧异,随即释然。 狸珠长剑翻转,他向一侧收了剑,阵台之外安静下来,他朝着方若稍眨眼。 胜负已分。 底下一众弟子都看傻眼了,如此精彩的比赛,尤其台上少年生的柔弱可欺,反应速度却快的令人咋舌,单手可持剑掌断预测之势。 狸珠从阵台下来,他下意识地便要去找江雪岐,见白衣少年从人群之中出来,方才去了别处,怀里买了他爱吃的点心。 “二哥哥。”狸珠唤了一声,到了人身侧,稍眨眼,在江雪岐面前站定,周遭都散发出轻盈的气息,等着江雪岐夸奖他。 热腾腾的点心,狸珠抱在怀里,他瞅江雪岐一眼,江雪岐随之道,“辛苦了,狸珠很棒。” 狸珠这才注意到周围的人群,他顺着看过去,比试结果方出来,一众弟子都被抽了魂,显然都赔了,他猜应当很少有人会押他。 “哈哈哈!我中了!!赢了赢了!我早就说了让你们买江狸珠!你们看江狸珠的长相!他长得便像吉祥娃娃!买他只会中不会赔!!”赢了的弟子抱着灵石合不拢嘴,癫着从他们身边过去了。 第八十二章 “我早知狸珠行, 如此赢了比试,方才路过都是在谈论你。”薛遥抱剑道,看了狸珠一眼, 唇畔稍带笑意。 狸珠应声, 他抬眼便见薛遥手腕处的阴咒, 他忍不住担忧,问道, “薛遥,你比试时如何?可有受阴咒影响。” “未曾, 不必担忧我,和以前相较来说稍艰难些, 影响不大。”薛遥说。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74节 李云锦见薛遥从狸珠怀里拿了一块热腾腾的点心, 一并凑过来拿了一块,随之填进嘴巴里, 狸珠怀里的点心很快便没了。 这是江雪岐给他买的,这两人如今越来越不客气, 狸珠有些无语,把油纸包扔进李云锦怀里。 “城外寺庙那处如何了?”狸珠问道。 “四大仙门的弟子已经过去, 那处已经封印。” 薛遥:“过几日是第二场试炼,需要进秘境, 第三场是前往仙君之境问心……狸珠,你可有心仪的仙门之选?” 闻言李云锦一并竖起耳朵,他怀里的油纸包舍不得扔,皱巴巴的叠在一起, 打算回去便私藏起来。 “四大仙门似乎差不了多少, 哪个都可以,”狸珠说, “薛遥,你想去哪个?” “明镜台。”薛遥说。 四大仙门之中,雀离火与明镜台修剑道,云中隙修灵力,三千世多为幻术,其中明镜台比之雀离火更注重心境修炼。 “哦,”狸珠应了声,“他们几人可有想法?” 薛遥:“琉璃会去雀离火,沐微迟与沈羿去云中隙,剩余几人不知。” “李云锦,你想去哪里?”薛遥问道。 李云锦在怀里写了字条,皱巴巴的拿给狸珠看,没搭理薛遥。 ——狸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剑道最差,自然应当去明镜台。”狸珠说着,他又看一眼身侧的少年,见江雪岐没什么反应。 “二哥哥,如何?”狸珠心里打鼓,他扫一眼薛遥手腕处的阴咒,未曾道明是自己放不下同伴。 他的灵力兴许有压制作用,他去云中隙更加合适,若是分开,日后兴许会常常惦记,不如索性和薛遥一并前去。 不知为何,对上江雪岐的双眼,总觉得江雪岐一眼便看出来了他的心思。 江雪岐缓声道:“我听狸珠的,狸珠想去哪个便去哪个。” 狸珠稍稍松口气,他点点脑袋,见李云锦又拿了张纸条出来,要随他一并去明镜台。 “李云锦,你若是跟着我,日后若是我不在你身边怎么办,”狸珠瞅过去,没说不让李云锦过去的话,李云锦似乎也很适合明镜台。 他这么一句,让李云锦无措起来,李云锦眼睫下鸦青一片,抬眼看他,跟他比划着手势。 “行了,好好准备第二场秘境才是,第二场秘境的试炼两人一组,队友随机分配,狸珠,你许愿莫要把你分给不善的弟子才是。”薛遥说。 “二哥哥他们还没有比试完呢,我明日要去看。”狸珠说。 ——我跟你一起 李云锦写下来,第二日果真如小尾巴一般跟在他身后,一并过来的还有薛遥,薛遥原先便起得早,如今起来的更早,他见到薛遥时薛遥方练剑回来。 日复一日,勤勉刻苦,薛遥遥遥领先似乎理所应当。 “今日不但有二哥哥,还有小明他们,都是今天的场次。”狸珠拿了卷轴,卷轴上有比试场次。 江雪岐和少正辉,这一场吸引的人无比之多,狸珠莫名安心,二哥哥自然不会输。 “李云锦,可还有灵石?”狸珠把所有灵石都押给了江雪岐,又朝李云锦伸手,李云锦乖乖的把灵石都给他了。 “狸珠,不必你押注,你看看,你二哥哥人气如此之高,若是赢了也赚不回来多少。” 江二公子因为容貌殊艳,在外已负盛名,多的是为他押注的弟子。 狸珠闻言不大高兴,他抿起嘴巴,瞅着好些弟子都戴了江雪岐的剑卡,好些都是男弟子。 “那是别人押的,和我押的自然不一样。”狸珠反驳,李云锦在一旁赞同地点点头。 比试花了不到半个时辰,胜负立显,少正辉擅机关傀儡,江雪岐便以傀儡之术相对之,结果自然而然是江雪岐赢了。 看样子是江雪岐略胜一筹。 狸珠没赢多少银子,却也回本了,赚的钱够买几串糖葫芦。 虽说是既定的结果,倒也安心了。 江雪岐下了阵台便到了他们这处,对狸珠道,“还有其他比试,狸珠可要看看?” “小明今日也比试,我们去看看吧。”狸珠未做他想,见江雪岐提议,便顺水推舟打算过去看看。 李云锦下意识地看向江雪岐,默不作声地盯着,脑袋稍歪了歪,透出些许疑惑,到底没有出声。 东既明的阵台在最角落,阵台是抽签的结果,此地偏僻不好找,围观的弟子也不多,东既明的对手是灵梦的弟子。 “近来小明修为提高不少,应当有胜算。”狸珠分析道。 薛遥与东既明并不熟稔,闻言看向台上,东既明神情自然镇定,姿态隐隐已有赢势,似乎分毫不紧张。 对手灵梦是用剑的弟子,他们二人只用比剑术,原先东既明尚且镇定,很快局势发生了变幻,他和灵梦的弟子交手隐隐落了下风。 东既明置身在台上,他额头逐渐地冒出来一层冷汗,他投身青鬼之后,资质早已重铸,如今却仿佛被收走了天资,又变回了先前的愚笨之态。 经脉堵塞淤阻,握剑的手法笨拙,不应该是这样的……莫不是有人对他动了手脚。 东既明眼角扫到了什么,倏然看到了一道白影,对方置身在人群之中,明烈恍惚,若影飘散,气息浓郁阴惨。 “啪嗒”一声,东既明手中的长剑被击落在地,他全身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变故悄无声息地发生,他甚至无从察觉。 台下安静下来,胜负已分,他交手的灵梦弟子赢得了比试。 “这是怎么回事?小明今日状态不好吗?”狸珠在台下有点懵,先前他看出东既明身上的变化,莫非是他看错了。 如今似乎又变成了先前那个小明。 薛遥淡淡道:“平庸之资,走到此已至终点。” “薛遥。”狸珠唤了一声,如今是在外面,他恨不能堵住薛遥的嘴巴。 薛遥做了个双手投降的手势,示意自己不会再说了。 “这怎么可能!先前东既明可是打败了我们派最厉害的弟子!莫不是灵梦的弟子使了阴招。” “如此我的灵石全部都输掉了!不可!我们要去问个清楚!” 狸珠竖着耳朵听了听,他们忙着任务在城中鲜少走动,并不知东既明如今已经成了城中小有名气的弟子。 他似乎觉醒了资质,在城中与许多弟子交手,得了些名气,许多弟子都把灵石压在他身上。如今轻飘飘的输掉,那些弟子不甘输了灵石。 四周吵闹起来,狸珠见许多弟子前去质问守阵的弟子,如此吵嚷,守阵的弟子同意,暂时把两人都关起来,做资质查验,去查探双方是否作弊借用邪祟之物。 此事不过是一个小插曲,狸珠觉得蹊跷又古怪,他被薛遥敲了下脑袋,才回过神来。 薛遥:“江狸珠,莫要胡思乱想了,只是关几天,如此也是为他好,若是对手弟子当真作弊,他还能拥有一次重比的机会。” “会有人替他讨回公道的,你放心吧。” 狸珠应一声,他平日里鲜少见江雪岐对什么人感兴趣,今日却在阵台前稍停留,引得他注意到。 他回去便问了。 “二哥哥,你今日去小明那里,为何?”狸珠不由得问道。 “先前李云锦前来翻书,翻掉的书册,无日月二字,更无东方之抒意,甚至无朝阳之显……我猜测兴许与他有关,只是猜测,放不下心,便前去看看。”江雪岐一字一句耐心的向他解释。 狸珠闻言稍稍怔住了,日月既为明,若当真是东既明,那薛遥的右肢……城中死去的数名弟子。 尚未出结果,狸珠不敢定论,此时思绪有些乱,对江雪岐道:“此事尚未出定论,如此他暂且被关起来,仙道自会查个明白。” 当天晚上,消息便传了过来,东既明借用邪祟之力,先前比试俱为作弊,且有谋害城中弟子之嫌,暂且被关押起来了。 几个时辰的变故,狸珠得到消息的时候是子时,如此被取消了比试资格,东既明兴许与仙道无缘了。 李云锦听到了消息,他倒挂在屋檐上,瞅了眼殿中,见狸珠仍然在思考,他有些想告诉狸珠,看了眼身侧的白衣少年,最后选择作罢。 如此对不住狸珠,李云锦在屋檐之下晃来晃去,瞅见了远处的山楂树,转瞬之间便消失了。 “如何借邪祟之力?我早看出来了他不正常,没想到他会鬼迷心窍至如此地步。”莫如风坐在桌边喝茶,散漫地说,“在他房间里搜出来了不少鬼邪之物,他偷偷地供奉邪祟。” “房间里还有死猫死兔子,他每日会出门猎杀小动物,带回来之后以死尸供给邪祟……邪祟赐他修为让他能改资质。” 狸珠和薛遥静静的听着,莫如风见状扫一眼薛遥,对他们二人道:“右肢一案兴许便与他有关,他如今拒不承认……薛遥,你可是我们之中最有天赋的弟子,我看他定是嫉妒你,特意对你下手,你可莫要饶了他。” 莫如风不过是幸灾乐祸的随口一句,狸珠在一旁听的不安,他下意识地按住了薛遥的手腕,遮掩住了那处阴咒。 “薛遥,时事已过,莫要纠结才是。” 第八十三章 薛遥:“狸珠, 我未曾记恨于他,你不必如此。”说着,看向狸珠, 狸珠回去路上时不时便要看薛遥一眼。 狸珠闻言收回了脑袋, 对薛遥道:“我是担忧你, 你原先一直在寺庙之中,他所说虽不无可能, 但是既已发生,莫要再有执念再去。” 他是旁人, 说起来终归不合适,要薛遥自己想通了才好。 狸珠这么想着, 听见薛遥应声, 身旁少年抱剑侧目。 “你放心便是,我并非自怨自艾的性子。” “倒是今后兴许要时常麻烦你。”薛遥朝他看过来。 “如此, 我也会努力,想办法增进灵力, 若是能为你压制阴咒,便再好不过。”狸珠说。 他们两人相视一笑, 从客栈离去之后,狸珠回到了薛家府邸。 “二哥哥, 你可是早就知道了是他?”狸珠趴在窗台上问道,看着江雪岐的侧脸。 窗外柳枝绵密遮掩一部分屋檐,廊下少年撑着窗台而立,身后是探出春花, 眼前是白衣少年郎。 江雪岐:“未曾, 只是有些猜测,真相如何尚且不知。” “多半八九不离十。”狸珠翻窗而入, 他跳下来的时候摸摸自己的右眼皮,右眼皮莫名乱跳。 监牢之中。 此地仙府林立,四大仙门的弟子在此看守,水牢之中,一层层的浪花扑在东既明身上,阴森压抑的环境,只有零星锁链碰撞的声音。 常年关押邪祟之物,空中的鬼魅号哭声依稀可闻。东既明手腕垂落,沉重的镣铐压着他,他脑袋低着,咬烂了舌尖隐隐能闻到血腥味。 “他便是那位供奉邪祟的弟子……如此想不开,听闻先前天资不好,为了换取资质和邪祟做了交易。” “城中几位弟子的案子尚未查清楚……离州世子宽宏大量,未曾对他做什么,此子死不足惜。” “当真是仙道之耻。”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75节 水牢之中能够听见外面的对话,一字一句落入东既明耳中,他身躯几乎收拢在一起,肩膀向内聚着发颤,发丝遮住苍白的脸庞,瘦弱的身躯犹如不堪重负。 东既明眼中散发出阴郁而奇彩的光芒,他浑身发抖,身上充满了水牢之中的腥气,他用牙齿咬断了手指,鲜血滴滴答答的顺着流下来。 “青鬼大人……你是否听到我的呼唤……再给我一次机会……”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能做好的……我愿意用灵魂去换……” “救救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水下波涛汹涌之处,此地建仙牢已有些年岁,原本此地是一座坟冢,水下的建构留下一部分坟冢的物件。 角落用以堵水道的青石铸以鬼面,周遭水面浮动,随着鲜血的流逝,青鬼面缓缓地注入灵力,在角落颤巍巍的移动起来。 “哗啦”一声,整个水面汹涌而落,将东既明整个人覆盖,他的身体变成了一具空壳,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死了。 待他睁开眼,他置身在寺庙之中,身上穿着云中隙的道袍,低头看自己的手腕,面前是青鬼神像。 灵力转动,他拥有了一具崭新的身体。 东既明随即叩首,青鬼瞠目威严,神情阴冷森寒,他重重的在地上磕头。 “……多谢青鬼大人。” 水牢之中发现东既明的尸体,此案匆匆了结,只当是一件插曲而过。 三日之后,狸珠与薛遥几人前去抽签,他们几人各自抽到了其他门派的人。 凡是熟识之人不会分到一起,狸珠拿了自己的签子,上面写有同队弟子的名姓。 “云中隙的弟子,唤作镜明……既已是仙门弟子,为何还要进秘境?”狸珠忍不住问道。 前方的沈羿闻言转身,对他道:“有些弟子先前因为身体原因未曾参加试炼,如此算是补试……分到已经入仙门的弟子,如此反倒容易一些。” 因为比试是两个人一组,按照两个人的成绩一并算,有人带着自然不必操心。 狸珠哦一声,他见沈羿还盯着他看,有话要跟他说,原本打算问两句,身侧江雪岐唤了他一声,他便扭头走了。 留沈羿在原地,沈羿神情落寞了几分,此情此景看的沐微迟皱眉,沐微迟却又什么都没说。 “虽说是同队一组,未曾说不让不同组的之间互相联系,我们进去之后再联系便是。”薛遥说着稍停顿。 狸珠应声,他和江雪岐不在一起,稍稍有些在意,对江雪岐道:“二哥哥,我之后会去找你的。” 他们每组手里有一张天字牌,一共五十组,邪祟手里有二十五组地字令牌,从邪祟里抢到地字牌顺利的到达秘境出口即可通过。 江雪岐闻言看向他,阴郁糅淬的双眸泛着一层黑,手掌放在了他脑袋上,对他道:“我会去狸珠身侧,很快。” 狸珠哦一声,他们各自拿了自己的令牌,总觉得二哥哥似乎有办法找到他,无论他在哪里。 “薛遥,我们秘境之中再见。”狸珠朝着薛遥招招手,他们在同一时间踏入传送阵。 随着一道光芒亮起,狸珠仿佛置身梦境之中,柔和的光亮笼罩着他,令他产生困意,眼皮子逐渐地合上。 …… 狸珠睁开眼,对上一双细长而黑漆的眼,有些像笑面狐狸,苍白的面容没什么气息,乍一看像是一张死人脸,透出诡异的生机来。 他被吓了一跳,对方这才稍稍远离,意识到他的反应,朝他道歉。 “你可算醒了……传送中竟也能睡着,我倒是第一次见。” 面前的弟子穿着云中隙的道袍,腰侧有一把长剑,环扣玉环垂落,他拿出令牌来。 “我是你的队友,唤作镜明,此次秘境之中,你我同行。” 狸珠缓过神来,他正襟危坐,回道:“镜明师兄,我唤作江狸珠,师兄叫我狸珠即可。” 他说完,摸摸自己的脑袋,方才被镜明吓了一跳,自己在路上居然能睡着,反思片刻,便从怀中拿出地图来。 此处秘境原从哀牢山改址,百年古树矗立其间,迷雾若隐若现,原先曾是古战场,此地怨气深重,诸多邪祟应运而生。 “镜明师兄,离我们最近的这处是山腹,此地似乎有一座古殿,里面应当有邪祟。” 狸珠已经做好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拿到地字令牌,然后和薛遥他们汇合。 “你认得地图?”镜明问他。 狸珠点点脑袋,瞅镜明一眼道,“认得一些,此地附近有山腹草,此植株只生长在山腹一带。” “如今是晚上,你可听过哀牢山的传闻,晚上不可行路,迷雾之中鬼魅魍魉穿行,我们白日出发。”镜明说。 狸珠未曾听过,考虑了一番,镜明所说也有道理,他掌间灵力翻涌,方打算给薛遥几人传音,这才意识到此地迷雾阻隔,无法传音。 如此他们能不能碰到,只看运气。 见他要联系旁人,镜明顺着看过来,对他道:“可是要与朋友传音,此秘境之中无法传音,若是运气好,兴许路上能碰见。” 狸珠应声,他看了眼此地,他们传送的位置不错,不远处便有一处山洞,今天晚上可在此处打坐。 “镜明师兄,那我们今晚观察情况,找一处打坐如何?”狸珠问道。 镜明没有意见,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狸珠拿余光去打量镜明。 他扫到镜明的手腕处,那里有一道伤疤,伤口方愈合,横立在手腕处,还带有腐烂过的痕迹。 兴许是平日里经常注意薛遥手腕处,如今他便有几分担心,忍不住问了出来,“镜明师兄,你的手腕是怎么回事?” 不知为何,与镜明待在一起,他们虽是第一次见,但莫名有几分熟悉感。 莫非他们先前见过? 镜明闻言看了眼手腕,对他道:“先前练剑不慎所致,如今已经愈合。” 说着,镜明扫一眼身后呆头呆脑的少年,看他这般模样,也看不出什么。 狸珠当真看不出来什么,他想了想说,“如此,师兄需多注意才是,我带的好些伤药,师兄若是需要尽管开口。” “不必,”镜明婉拒了狸珠的好意,随即扫狸珠一眼,随意地问道,“听闻你们这届弟子有一位被关在水牢之中身亡……你可与他熟识?” 提起东既明,狸珠点点头。 狸珠:“他原先是我同窗好友,我们住在一处。” 镜明转身看他,“那你如何看?” 对方对东既明好奇,狸珠瞅一眼人,实话实说道:“我并不知事实如何,无法定断。” “先前我们曾住在一起,他为人清白勤勉,刻苦努力,很值得人钦佩。” “剩余的……我认为自己没有评判他的资格。”狸珠说。 镜明身形稍稍地一滞,只八个字,清白勤勉,刻苦努力,便是他付出全部得到的印象。 “如何没有评判资格……人言在己,定论在身,他与邪祟构陷,只为了资质修为,自私自利,我看死不足惜。” 仙道弟子痛恶邪祟理所应当,狸珠脑袋反应慢一拍,不明白其中的试探,他们已经到了山洞处。 狸珠只当镜明是厌恶东既明的做法,他注意力被山洞吸引,随意道,“镜明师兄,这些之后再说,我们如今先做任务,如何?” “人已经死了,我们不必再多做议论,多关心凡事才是。” 狸珠清扫了山洞,找了些枯草做垫子,做成两团蒲团模样,便算是他们过夜的装备了。 不远处投来视线,狸珠顺着看过去,夜色下镜明那张脸没有血色,犹如一张死人脸,泛出清白的光泽,冷而冰寒。 他只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在心中默念莫因他人的容貌而表现出异常,如此对人太不尊重了些。 不远处东既明远远地看着少年窝在蒲团上,他挑了个最软的柿子捏,如此看未曾挑错。 第八十四章 夜半, 狸珠打坐到半路睡了过去,他惦记着晚上要查探迷雾中的情况,睡得并不沉, 半梦半醒之间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沉沉的目光, 犹如阴暗深处的窥伺, 粘腻在他眼皮上,令他背后生寒。 狸珠于是醒了过来, 睁眼便见镜明在他面前,他惊讶于镜明的神情, 看样子似乎是在守着他。 “镜明师兄……怎么了,抱歉, 我一不小心睡着了。” “你休息便是, 我去林子里看看。”狸珠说着便要起身。 见镜明没有要打坐的意思,镜明随之收回目光, 对他道:“林中多邪祟,如此前去很危险。” “这些是传闻, 以防万一还是查探一番,早些弄清楚, 若是不小心踏入林子,也能避免后患。” 狸珠说着, 对镜明道:“无妨,师兄在此地等我便是。” 他说着便折转踏出山洞,山洞之外缭绕一片,背后再次出现一道目光, 视线阴冷如同毒蛇一般, 令狸珠略微不适。 迷雾之中,隐约能够听见鬼魅哭诉声, 落在耳边似近非远,狸珠握紧了手中长剑,哭声越来越近,密密麻麻的枝丫遮挡住了月光。 绿色的深色藤蔓缠绕在树枝之上,原先看见那处没有任何东西,狸珠沿着直线行走,且记得自己的步数。 转眼间树下多了几道黑影,黑色的人影在树下若隐若现浮动,面对着他的方向,狸珠一道剑光扫过去,黑色的血液飞溅。 邪祟发出惨叫之后依旧如常,且变得比原先更加浓黑。狸珠原先只想试探一番,险些忘了自己的剑道。 狸珠不由得抿唇,邪祟反倒变得更厉害了,他用剑还不大擅长,费尽全力倒是能够净化邪祟。 他只得原路返回,回去路上迷雾之中便出现了障眼法,来时的路不见,还好他记得先前的路,原地倒退了原本的步数,眼前便出现了原本的山洞。 镜明在山洞里等他,问他道:“如何?” “镜明师兄,实不相瞒,我的剑道实在有些差,不能消灭邪祟,其中有障眼法,若是我们二人穿行,兴许要仰仗师兄消灭邪祟。” 狸珠说着有点尴尬,先前未曾意识到自己兴许是累赘,身边同伴总是给予他信心,他想了想对镜明道:“我一个人也可以,先前我有同伴,镜明师兄若是介意,明日我们二人分开行动便是。” 闻言镜明看向他,那双细长的眼稍稍变幻,随即对他道:“我受伤方痊愈,如此不如明日一道去寻你同伴……听闻你与离州世子交好。” 狸珠:“算不上交好,我们二人的话,麻烦他们也不太好,明日我们再想想办法,先拿到地字令牌,如何?” 镜明眼珠倒映着对面的少年,一提起同伴来,此时倒是机灵了许多,不愿意给别人造成麻烦。 “也可以,听你的便是。” 狸珠应声,后半夜打坐他却总觉得喘不过气来,像是有人在掐他的脖子,兴许是此地山洞靠近邪祟之地,他睁眼好几回,摸摸自己的脖颈,明日要寻一处远离邪祟之地。 早上,狸珠早早地便醒了,清晨时邪祟便散去一部分。他外出在附近寻了些灵草与果子露水回来。 在镜明睁眼时,一并为镜明准备了一份。 “镜明师兄,这些是我寻来的灵草,生长在邪祟作祟附近,服下之后能够遮掩我们身上的气息,不会被邪祟注意到。”狸珠说。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76节 还有露水和果子,是他自己喜欢,顺手便为同伴摘了一些。 狸珠自己未曾照镜子,并不知自己脖子上好几道掐痕,他发现镜明在往他脖颈处看,他这才顺手摸了摸。 “镜明师兄,我们下次找离邪祟远些的山洞,前日打坐时总觉得喘不上气,兴许是邪祟在捣乱。”狸珠说。 他半分没有往对面人身上想,眼眸澄澈如同碧波的湖水,透亮明净。 镜明未曾作声,收回了视线,灵草和果子都没有动,狸珠见了也没说什么,自己把自己的那份吃下了。 因了镜明未曾服用灵草,他们行路时便多花了时间在对付邪祟上,狸珠不愿意轻易暴露自己的能力,因此只能多注意镜明不要受伤。 如此他自己倒是被邪祟抓了好几回,肩膀上脸上和颈侧各有一道伤口,被邪祟抓到的伤口泛出黑血,狸珠带的有伤药,自己为自己包扎了。 “你既不会剑道,为何还能通过试炼。”镜明看向他,因了只能倚仗镜明对付邪祟,狸珠不太好意思,听出质问之意不由得神情尴尬。 “我更擅长逃跑……镜明师兄不妨相信我一回,方才若是听了我的往河流处,我们应当能避开邪祟。” 镜明不愿意配合他,选了一条邪祟诸多的路。 镜明闻言冷冷笑起,“我如何能信你。” 狸珠眼珠子转过去,瞅一眼人不讲话了,镜明说的也没错,两人互相不信任,如此要何时能拿到令牌去了。 这么想着,狸珠有些犹豫,他为自己包扎好伤口,对镜明道:“既如此,我们分开行路如何?” 他展开了地图,指了指山腹之处的地宫,“我们之后在地宫处汇合便是。” “此次试炼是两人一组,我自然不能和你分开,还是你觉得我拖累了你?” 镜明:“你分明不会剑道,既然要仰仗我,还提诸多要求。” “……”狸珠觉得再说下去要吵起来,这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镜明师兄,我没有那个意思。”气氛僵硬起来,狸珠也不大高兴,说了一嘴便不愿意说了。 “镜明师兄便按照我说的走一回……如何,若是能避开邪祟,岂不是会轻松许多。”狸珠说。 “你觉得我选的路不对?”镜明冷冷地逼问他。 狸珠这回识趣的闭了嘴,镜明神情阴冷,盯着他看显然在盯异物,神情令他背后发寒,他不再多言。 接下来的一路,行至一半的位置,狸珠便受了很多伤,不知镜明是不是故意为之,让他前去引诱邪祟,他虽能避开,却不能次次都完美避开邪祟的攻击。 如此,狸珠身上多了好些伤处,纱布包了好几层,脚踝崴到了,他自己不会修正,镜明也不会,行路便慢上许多。 原本便拖延的日程,三日过去,他们不过走了一半,狸珠平白受了好些的伤,三日的相处下来也看出来了身旁人并不是好相与的。 “你说的同伴……他们如今在何处?”镜明停下来便问他,打听的最多的便是薛遥的下落。 狸珠就算知道也不愿意告诉,闻言道:“我并不知。” “此地没法传音,我联系不上他们。” 狸珠抱着自己的膝盖靠着墙坐下,他揉着自己的脚踝,脚踝肿胀了一圈,他心里忐忑,看了眼不远处的人,镜明阴晴不定。 “镜明师兄,我想了想,如今只能拖累你,按照我的伤势,明日也不好行路,我们不如就此分别……如何。”狸珠开了口,话语之间说的十分委婉。 听闻他要分开,镜明脸颊隐在黑暗之中,神情看不清楚,只是阴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软柿子虽然听话,却不好骗,如今吃了亏便不愿意和他同路了。 “没了我你一个人能做什么,若是我把你丢下,岂不是留你在此地死路一条。”镜明出声。 “镜明师兄不必担心我,我待脚伤好了便继续行路,很快就能赶上路程。”狸珠说。 “如此,也罢。”镜明半天丢下这么一句。 狸珠夜晚警惕许多,特意在身边布了一层结界,方便对方要对他做什么时他随时能察觉。 前几日只是短暂的呼吸不上来,今日溺毙的感觉更加强烈,好像有人在用力掐他的脖子,要把他活生生的掐死。 狸珠脸上憋的通红,此地邪祟如此厉害,他甚至无法动弹,欺负他手无缚鸡之力,他只得艰难的挣扎,尝试从梦魇之中醒过来。 “江雪岐,你说狸珠在这里,此话可当真?此地不能传音,你如何察觉的到?”熟悉的矜贵嗓音传来,狸珠险些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脖间的力道骤然松开,狸珠睁开眼,镜明在不远处,山洞入口处两道身影转眼间便踏了进来。 外面迷雾环绕,薛遥一剑便刺穿了邪祟,邪祟身体被贯穿在墙面之上。随着薛遥与江雪岐一前一后地进来,薛遥目光随之落在他身上。 “当真在这里……我来瞧瞧,狸珠怎的这幅模样?” 狸珠见到了薛遥身后的白衣少年,对上那双浓淬黑沉的眼,他忍不住眨眼,又觉得自己这幅模样实在丢脸。 “你便是与他同行的弟子?我们家狸珠受了许多处伤,你却毫发无损。”薛遥没认出眼前人的真实身份,只是看了一眼狸珠的模样,猜测到了几分,凤眸扫过去,悯悲剑指向镜明颈侧。 狸珠手腕被握住,熟悉的冷香,当真是江雪岐,握住他手腕处骤然施力,狸珠吃疼,他瞅过去,察觉到江雪岐气息阴沉,似乎不大高兴。 “二哥哥,你说的很快便能找到我,怎么来这么迟。”狸珠干巴巴地说,本来想说关心的话,开口倒成了诉委屈。 “路途耽搁了些。”江雪岐察觉到身后的目光,把狸珠揽在怀里,整个挡住了其他视线。 “他不会剑,路上自然要吃些苦。”镜明身形未动,看向指着自己的矜贵少年,“还是离州世子打算偏袒私情……要以此了结我。” “仙道州府都在看着,你尽管动手便是。” 第八十五章 薛遥稍挑眉, 随即侧身收回了剑,冷冷看镜明一眼,“你若是当真对他做了什么, 此地仙道州府都在看着, 如此倒是为证。” “欺压他人的弟子……仙道之中应当也没有哪个仙门愿意留你。”薛遥淡淡道。 狸珠脚踝扭了, 他脚踝传来温凉的触感,江雪岐按住了那处伤处, 轻轻的碰上去,问道:“疼不疼?” 狸珠点点头, 江雪岐随即道,“狸珠暂且忍一下。” 随着江雪岐为他正骨, “咔嚓”一声, 狸珠疼得脸色发白,疼痛褪去之后脚踝能够正常的转动了。 “狸珠今日好好休息便是, 剩余的不必担心。”江雪岐开了口,检查了他的伤势, 见他都自己包扎过,便收回手, 眉目依旧沉沉。 “二哥哥,你与薛遥一并前来, 那你们的队友呢?”狸珠问道。 江雪岐:“我与薛遥的队友恰好是师兄弟,他们二人有意更换,我们之后会再汇合。” 这般倒是好事,狸珠这么想着, 他遥遥地看一眼, 薛遥已经收回了剑,在原地布下了结界, 把他们和镜明分开。 “狸珠,他这几日是不是为难你了?你便这么忍气吞声?”薛遥朝身后看了眼,镜明被他们隔绝开,未曾说什么,只是看着他们这处的方向。 狸珠抱着膝盖道:“兴许是性格不合,我们二人配合不好。” “还好你们过来了,不然兴许我没办法上路。”狸珠想着方才的窒息感觉,如今江雪岐在他身边,他便感觉不到了。 薛遥看了一眼狸珠脖子上的掐痕,狸珠似乎还并不知情,这么想着,薛遥抱剑到底没说什么。 罢了,接下来一路上有他们,总不会再让狸珠受苦。 “狸珠,先前对你太纵容了些,往后若是入了仙门,你要好好练剑才是。”薛遥靠着巨石在另一处坐下来。 “此人当真是奇怪,我们既已过来,他为何还不离去,是打算明日和我们一并上路?”薛遥说着,又看一眼结界外的方向。 提起这个,狸珠道:“说来巧合,他一路上一直在问你的动向,薛遥,明日若是出行……我们还是不要与他一起了。” “不可,既送上门来,自然要好好招待才是。”薛遥淡定开口。 狸珠脑袋一侧,他靠在江雪岐的肩膀上,困意上乏,身旁人手掌碰到他脑袋,在他脖颈处轻轻地蹭过,他提着的心放下来,很快便睡着了。 这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薛遥看一眼身侧的两名少年,和江雪岐对上目光,薛遥随即收回视线,两人之间无话。 便是这般守到天亮,狸珠好好休息了一番,他脚踝处的伤也好了,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身上的伤也不疼了,二哥哥竟还有这种功效。 狸珠恢复了些许活力,前一日薛遥已经看过行程,对他道:“我们已经在路上耽搁了时间,接下来需要快些赶路,尽快前往山腹地宫。” “日夜兼程,争取一日到达。” 镜明一夜没睡一直在盯着他们,闻言不赞同道:“夜间多邪祟,并不适合行路。” 薛遥闻言侧目过来,凤眸没什么温度,“这位兄台,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是打算带狸珠走,未曾打算与你同行……还是你想要仰仗我们,如此先恳求狸珠一番兴许我们能考虑。” 这是前些日子镜明说的话,狸珠不知道薛遥还有这么气人的时候,他躲在江雪岐身侧,睁大眼瞅着,腮帮子不由得鼓起来,稍微解气一些。 江雪岐转而看他一眼,对镜明道:“你既不愿夜间行路,那我们只好分道扬镳。” 狸珠赞同的点点脑袋。 三人的态度十分明显,镜明在原地脸色不怎么好看,他那张苍白的面容浮上淡淡的青色,隐约带有一层薄怒,眼眸中将情绪悉数遮掩。 “诸位说笑了,夜间行路未尝不可,我既然与狸珠一组,自然不可与他中途分开,还望诸位多担当……若是我路途之中出了事,狸珠也过不了此次试炼。”镜明攥着的手指复松开,手掌之间多了几道深浅不一的月牙印。 薛遥:“如此,你既然想同行,自然要听我们的,若是你不服,我们不如在此地比试一番,谁赢了便听谁的,如何。” 气氛十分尴尬,镜明直直地盯着薛遥看,脸色苍白,眼中阴郁气息浮现。 “你若是不愿意比试,那么先行给狸珠道歉,这两日如此对他,实在非君子所为。”薛遥凤眸冷冷睨过来。 镜明只犹豫了片刻,便转向了狸珠,对狸珠道:“狸珠,前两日是我不好,你莫要生气才是,接下来我们好好相处,一起拿到令牌通过试炼。” 狸珠觉得镜明其实根本不在意试炼,若是在意不会不急着赶路,他想到此,瞅薛遥一眼,点点脑袋,便算是接受道歉了。 有薛遥与江雪岐在,他们路途上顺遂了许多,邪祟基本不会靠近,若是靠近了,薛遥一剑便斩了,既不需要有人去当诱饵靠近,也基本不会受伤。 狸珠路上一并发现了,镜明时常盯着薛遥看,气息阴冷粘腻,像是一条毒蛇一样徘徊在他们身边。 他都发现了,便有些担忧,和江雪岐悄悄说话。 “二哥哥,他看起来似乎很在意薛遥……可是薛遥先前得罪过他?”狸珠托腮问道。 江雪岐往柴堆里添了一把柴火,闻言回复,“孙氏之才,人人羡妒,无为无恶,诸行皆恶。” 此典故原自先朝,说的是孙氏孙府公子孙策,少时封侯,本领极强,且容貌生的俊朗丰神,未曾做什么过错之事,在嫉羡他的人那里便成了处处都过错。 “这般,我们多看着才是。”狸珠碎碎念道,他说着又看江雪岐一眼,见江雪岐无可无不可。 似乎懂他的意思,江雪岐稍停顿,对他道:“狸珠按照心意便是,我知你担忧薛遥,我不想看你难过。” 说着,擦擦他的雪腮,在他脸边的纱布按了一下,伤口方结痂,狸珠自己也跟着摸了摸。 “我知晓了,二哥哥,你是九州之内最好的哥哥。”狸珠眉眼弯弯,他拍拍衣角便起身,去了薛遥那处。 他们平日里便以结界隔绝了镜明,镜明被如此对待,又什么都不能说,只在结界外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来这里做什么?”薛遥听脚步声便听出来了来人。 “二哥哥生好了火,你为何不过去,”狸珠凑了过来,一个人待在这里,待他到了树后,这才看清薛遥的模样。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77节 薛遥手腕处的阴咒朝着脖颈往上蔓延,密密麻麻的阴郁之气,衬得那张脸添了一抹森寒鬼魅,凤眸侧过来,阴咒仿佛在啃噬他的血肉血管。 狸珠吓了一跳,他在原地怔住,薛遥不以此模样见人,他甚至以为阴咒对薛遥毫无影响。 “你为何不与我说,”狸珠在薛遥身侧坐下来,他见薛遥脸色苍白,原是一人受阴咒缠绕之痛。 “我虽受伤,灵力却没什么问题。”狸珠开了口,猜出薛遥有所顾忌,他先前受伤,薛遥怎会开口让他帮忙。 何况本身也不是索取他人的性子。 “狸珠,不必你担忧,我若意志力不够坚定,日日依赖他人,这般……”薛遥闭了闭眼,任由阴咒在他身侧蔓延。 “你这样说,便是人身体坏了,凭意志力挺过去便是,还要大夫作甚。”狸珠不高兴地还嘴,他按住了薛遥的手腕,掌间温和的灵力覆盖其上。 原先给他人治疗未曾有什么心愿,如今他注意力集中起来,心神坚定,一瞬不眨地盯着薛遥的手腕看。 为何要赐他如此灵力?可是因为他生性懦弱不擅杀生,如此授他感念之力……他应感谢神明。 若是真的有神明,希望神明再保佑他一番,他想尽己所能,为面前少年减轻痛苦。 离州世子尽善尽美、未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不应受此阴咒缠身,神明若有灵,当睁眼悯悲眼前疾苦之人。 狸珠闭上眼,他对薛遥几乎是不舍回报,悉数灵力倾覆而落,在月光下泛出一层银河般的光亮。 月光倾落在他的脸庞,如此闭目祈落天恩,眼睫垂落之间天然便有神佛之相,如佛前祭僧,圣悲慈心,一叶含昙悄然绽开,灵力缠绕若吟诵自天边而来。 狸珠额头间冒出一层冷汗,他松开手,掌间灵力涌动注入,待他睁开眼与薛遥对上目光。 薛遥身上的阴咒褪去,如同短暂的落下封印,回归手腕处,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如此,便算是有用。 狸珠稍稍松口气,对面的薛遥盘膝而落,薛遥沉默片刻,对他道:“方才我似乎看见了神仙。” “哪来的神仙,你面前只有我。”狸珠瞅薛遥一眼,见薛遥没事了,他揣着手,回去多练习才是。 薛遥应声,没想明白,看自己手腕处的阴咒,当真不再发作了,如同被哄骗睡去不再作乱的孩童一般。 “薛遥,说起来,阴阳家的小姐赠了我一本书册,据说这种灵力原先是有记载的,我们所知甚少……说不定阴咒也有法子可解。” 狸珠宽慰薛遥道:“我们回去要多补功课才是。” 今日难得是一个无乌云遮蔽的天,两旁的参天古树散开,露出完整的天空,天边的星色笼罩散发出光晕,落在夜幕之上点缀倾落。 “二哥哥,我似乎有进步啦!”狸珠在薛遥这处谦虚内敛,到了江雪岐这处便不再遮掩,眼眸亮起来,唇角带着几分笑意。 江雪岐:“如此,我很为狸珠高兴。” 薛遥跟在狸珠身后,他未曾对江雪岐放下戒备,如此欠了狸珠诸多人情,他自然不好再为难江雪岐。 火光照亮三人的面庞,薛遥收回目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第八十六章 山腹地宫唤作比苏宫, 原先曾经在此地流出哀牢古国,后受天灾此族覆灭于此。山地铸有铜像,如火炬目, 发戴银饰, 以环穿鼻, 耳落流环比穗落肩,银饰纷乱, 落锦繁天。 “你们可看出此地记载的文字……这是哀牢古国的彝文,我先前深研典籍, 识得一些,这其中设有机关……若想入内, 需是有缘之人。” “这话说的宛转, 意思便是看运气,若是能顺利通过机关, 自然能进到地宫里,若是通不过, 便是与之无缘。” “此地地宫之中除了有邪祟的地字令牌之外,还有大量的宝藏, 传闻华阳王当年来到此地,留下了一批宝物, 除了金银财宝之外,还有上好的修行之物。” “诸位,我们难得齐聚于此,若是派人去探, 合力通过, 齐享宝物……如何?”看得懂彝文的弟子提议。 这话说的巧妙,人人都想得到宝物, 可无人愿意去做出头之人。 狸珠与江雪岐在人群之后,他们来的晚了些,这里已经聚集了一批弟子,他们便跟在这批弟子之后。 薛遥在一旁抱剑而立,斗篷遮住了面容,悯悲剑朝着身后的方向,远远地看了一眼青铜门,此地盛行葬礼风俗,地宫之内多集聚阴邪之物。 “有薛世子在此,应当不用我等操心,薛世子何等天资,此地机关自不在话下。”镜明开了口,他置身在人群之中,看向薛遥那处。 如此,众人都朝着角落看去,角落里的少年原先以斗篷遮面,看不清面容,如今人们认出了雪中双梅,加上那把悯悲剑,便知是薛遥本人了。 薛遥依言掀开了斗笠,远远地看了镜明一眼,对镜明道,“我前些日子方受伤,恕难从命。”语气之中颇为歉疚,凤眸抬起悯悲仁善。 “……倒是镜明师兄身为云中隙的弟子,对此机关应当了解。” “不如镜明师兄带我们前去。” 原先弟子们注意力都在薛遥身上,忽视了提议之人,一听闻对方是云中隙的弟子,立刻打量起来,这才注意到镜明戴有云中隙的环扣。 “你是云中隙的弟子?你的修为应当在我们之上,由你带头更为合适。” “薛世子前些日子对付邪祟应接不暇,如今方从病床下来……这般让他为我们烦忧,实在是不厚道。” 薛遥看向开口的几位弟子,对他们道:“诸位抬爱了,我前去并非不可,只怕力不足连累诸位。” 如此善解人意,引得几位弟子更加不好开口,无人敢说让薛遥前去,这般无耻之举,他们自做不出来。 狸珠在旁边听的一愣一愣的,见薛遥撒谎面不改色,当真不愧是薛遥,反应如此快。 他多瞅两眼,窝在他二哥哥身边,在一旁未曾出声。 镜明见状冷笑一声,看向薛遥道:“我带头未尝不可,诸位可要做好准备……我不知地宫内的机关,只先前从师兄那里听闻。” “此地不但有滔天怨气,还有死尸邪祟,进去容易出来难……若要拿到宝物并不容易。” 狸珠注意到江雪岐在看壁画,古人不擅记录,纸本流传有限,壁画可千年不朽。 “二哥哥,你看得懂彝文吗?”狸珠凑过去问,瞅着上面的文字,压根一窍不通。 没有文字,单看图画容易曲解含义。 “略通一些,上面记载了西王母座下三青鸟路过此地,见华阳王受难,留下了几样宝物,其中一件为青鸟之羽。华阳王以鸟羽解此地之难,其他的几间宝物便封在哀牢腹地比苏地宫。” 如此,便是真的有宝物了。 江雪岐说话的嗓音不大不小,周围的几名弟子都听见了。原先听了镜明的话打算去别处寻地字令牌的弟子都有些犹豫。 里面危险是真,却也真的有宝物,若是运气好拿到了宝物,兴许一朝一夕便成人中龙凤。 “我们随你前去。”前面的一对弟子率先做了决定,对镜明道。 有人带头,剩余的弟子大多跟着一并做了决定。 留下来的只有三两人。 狸珠他们在最后,薛遥落在人群之中,见弟子们稍稍走的远了些,这才开口问江雪岐,“你竟会彝文,我怎不知。” 他不知便算了,重点是狸珠也不知。 江雪岐闻言道:“并不认得,方才是我随口说来讲给狸珠听的。” 薛遥:“……” “二哥哥,为何要骗人,如此告诉他们,他们兴许要在其中丧命。”狸珠瞅过去,问一嘴,却没有怪罪的意思。 “也有可能是真的,”江雪岐朝他看过来,眼珠漆黑如墨,“狸珠如何看,我所说不论真假都有人相信,若是他们因此丧命,可要怪路过之人骗他们。” 狸珠一瞬间呆住了,他清澈的眼眸睁大,闻言道,“二哥哥不知别人如何,对自己有要求总能做到。” “……我知晓了。”江雪岐说。 薛遥见这两人吵架也吵不起来,对狸珠道,“狸珠,你既知要求自己更容易,为何不知不能要求别人非行善不可。” “二哥哥才不是别人。”狸珠顺着还嘴道,又瞅一眼江雪岐,江雪岐平日里温柔良善,有时却会有蔫儿坏的气息会冒出来。 他不喜欢蔫儿坏的二哥哥,自然要多看好温柔的一面,不让江雪岐走偏。 “如何不是别人,你们又不是真的兄弟,他不是你亲哥,你少要求他。”薛遥说。 狸珠险些被绕进去,不高兴道:“我们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是二哥哥待我很好,薛遥,方才你才说了不要要求别人,我要求二哥哥关你什么事。” “自然与我有关,我与你同行,要对你负责。” “那和二哥哥有什么关系,我就喜欢管他,他是我未婚夫,日后我们要成亲,成亲之前二哥哥自然要听我的!”狸珠说完,空气随之安静下来。 江雪岐未曾插话,闻言才看向狸珠,墨眸之中温和一闪而过,他沉声对薛遥道:“他说的不错,薛遥,我乐意听狸珠的。” 薛遥未曾生气,不过是逗弄狸珠,抱剑侧身道:“未曾说不让你管着,江狸珠,你如此着急做什么。” “还有你们要成亲了?江伯母知不知道此事……用不用我帮你们二人递一张宴帖,通知江伯母一声。” 狸珠不讲话了,要被薛遥气死,他故意走在江雪岐身侧,不和薛遥走在一起。 随着前方的青铜门打开,薛遥收起了玩笑心思,看了一眼前方,这才对他们二人道:“此秘境原先收录于离州,我们族中有所记载。留在其中的宝物之一是三青鸟兽骨,此兽骨可滋生阴祟之气,化骨生肉。” “若我们之中当真有人与邪祟联合,此物是对于青鬼最好的滋补之物。” 那么此物自然不能让其余人拿到,他们拿到之后交给仙道才行。 狸珠好奇问道:“其余的呢?” 薛遥只告诉了他们这么一件。 闻言薛遥侧眸,和身旁的江雪岐对上目光,薛遥凤眸抬起,对狸珠道:“其余的我忘了,不重要。” 三青鸟赐给华阳王三样宝物,分别是青鸟之羽、兽骨玉髓,以及一面昆仑镜。青鸟之羽可改地运,兽骨玉髓可医死人肉白骨,昆仑镜可显万象,再厉害的邪祟也会在其前显形。 狸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薛遥既然知晓,那么江雪岐也看得懂彝文,方才说的是真的,两人都在骗他。 二哥哥何时学的这么坏。 狸珠走的稍慢一些,前方的人便停下来,路途之中他长高了一些,江雪岐也长高了,身形比他高出一些。 身前人一袭白衣长身而立,墨发垂落,澧丽的眉眼浮现出来,见他走的慢些,便一并随之停下来,低沉的话音落在他耳边。 “可是脚踝处还疼?”前日的脚伤已经好了,狸珠摇摇头,他跟上去,低头看的时候手腕被握着,江雪岐抓住了他。 十指相扣,指骨森寒,皮肉抵着骨缝,夹弄的他有些疼。 青铜门打开,镜明在前,随着遮掩的景色展开,面前是一条通往对岸的山道,山道两侧没有掩体,薄薄的一层,两岸漆黑不见,只隐隐有幽火闪过,形似鬼魅之眼。 山道险峻,有人领路,后面的几名弟子看的心惊,却还是跟了上去。 “这地宫之中鲜少有人踏入,此地不见光,可能点灯?”黑漆漆的通道,有些五感好的尚且能看清,五感一般的则是摸瞎通行,每一步都踏在鬼门关边缘。 前方的镜明轻笑一声,嗓音阴森森的,“你可以试试。” 话音落下,其中一名弟子便鼓起勇气点燃了火折子,颤巍巍的火光亮起来,随着“啪嗒”一声,底下什么东西从水里一跃而起,山璧之上一双手幽闪的眼眸浮动。 变故发生在转眼之间,点灯的弟子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声,手中火折子骤然坠地,空气中酿起血腥味,温热的鲜血从空中洒落。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78节 那名弟子被什么不可见的东西撕成了碎片。 点,点,血点。 狸珠摸向自己的脸,身侧一并溅上了血点,在此时,半空之中撑了一把伞,江雪岐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竹骨伞。 白色的伞面,像是白绫绸缚一般,鲜血溅在其上,一只断开的手臂落在伞面上,江雪岐撑伞的动作未曾停顿,修长的指尖稍转,断开的手臂朝着前方而去。 镜明脚下落了什么东西,断裂的手臂落在他身侧,他看一眼,随之朝着身后看过去。 第八十七章 空气中安静下来, 只有血腥气在酝酿,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 前面的弟子身躯隐隐在发抖。 “血……他被撕成了几片……有邪祟。”前面的弟子艰声开口, 人群中一时之间窸窸窣窣的动静, 前方的镜明阴晴不定,把残肢踢到了一边。 “此地的邪祟幽藏在此地, 伺机伤人,劝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镜明开口。 “什么意思……你一开始就知道不可点灯?” “你害死了藏风……既不可点灯, 你为何不早说。” 镜明在前方身形稍侧,“此地禁忌我并不知, 方才知晓……你们若是害怕, 此时回去倒也不晚。” 狸珠脸颊边传来微凉的触感,江雪岐蹭掉了他脸边的血液, 方才那一瞬间,他们也得以看清邪祟的相貌。 形似幽骨的邪祟, 散发在黑雾之中,双眼若萤火, 百足长躯缠绕着梁柱围绕而上,在灯亮的一瞬间, 便缠绕住了那名弟子将其分尸。 灯亮时便能分辨,狸珠猜测这种邪祟兴许不能辨声,他们在黑暗之中,双目察觉到亮光便会自动的发出攻击。 “既不能点灯, 那么想必也不能拔剑……狸珠, 你说呢?”薛遥侧眸看过来。 狸珠点点脑袋,他们的剑大多是银剑, 会反光。 “如此,我来试试。”薛遥开了口,随即长剑出鞘,在剑光折射的那一瞬,半空之中黑雾浮现,偌大的尾肢朝着薛遥席卷而来。 “砰”地一声,狸珠听见了长剑破空斩断的音色。一道光束映照在对面的墙壁,几十道黑雾瞬间出现,缠绕光柱蔓延,随即被覆盖而落的剑光灭了个干净。 一道剑风随之回归薛遥身侧,薛遥在此时点灯,微弱的烛光照亮了面前的石阶,凤眸朝前侧去,“如今可以点灯了。” 一众弟子都被薛遥方才的动作吓个半死,见薛遥轻飘飘的碾碎了邪祟,提着的心再次放了回去。 “有薛世子同行……我便能安心了。” “世子好手法,只是这灯,不点也可。” 狸珠忍不住无语,看了薛遥一眼,瞅瞅薛遥手中的灯,烛光照亮一片,得以看到石阶,他往下一扫,便见到往下靠近湖面的地方人影若隐若现。 石阶呈一道弧段,先是向下再是往上,最底部的位置几乎要靠近湖面,湖面深邃一片看不到底,黑压压的浸入人心。 “啪嗒”一声,鱼尾掀起一片水珠向四周溅落,一道人影在石阶处若隐若现。 “前方靠近湖面的地方有水鬼,在此地化成人鱼模样,待会经过的时候莫要看她,装作什么都没有便是。”薛遥开了口,扫一眼石阶下的人影。 这种鬼魅魍魉应当差不了多少,若是不对,他看向前面的镜明,镜明第一个经过,他应当最清楚才是。 “知道了。” “薛世子可是认得路?”有人问了一句。 “并不认得,是我猜的。”薛遥说。 镜明率先经过底面的石阶,那一道人影离得近了便能看得清。远远地看上去像是一条人鱼,实则是两道白骨堆积而成,一方在上一方在下,以畸形的姿势组合在一起,散发着浓郁的阴气。 “嘎吱嘎吱”骨头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潮湿的水汽随之蔓延。人鱼枯骨坐在石阶旁,他们几乎是擦着其过去。 薛遥前方的弟子在经过的时候几乎人在打颤,脚步险些不稳,人鱼枯骨“嘎吱”稍微晃动,弟子整个人惊住,险些从石阶跌下。 “啪”轻轻地一下,薛遥手掌按在了前方弟子的肩膀处,那名弟子这才站稳,朝薛遥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头皮发麻的继续往前。 他们三人在后面,待大部分弟子上去之后,镜明已经领着一群弟子踏上向上的石阶。 “薛世子多加小心,我们在前面等你们。”镜明说着便上去了,在无人注意之地,掌中灵力朝着底下的人鱼枯骨而去。 “嘎吱嘎吱”人鱼枯骨开始晃动,在石阶上发出动静,石阶随之不稳,人鱼枯骨眼中幽幽闪烁着光芒。 原本阴郁的气息,在侧头看到两名少年身后的白影时,人鱼枯骨眼中的幽火随之熄灭了,动静也戛然而止。 狸珠好奇问道:“刚刚地面是不是在晃?” 薛遥剑方抽出来,抵在邪祟脖颈边,方才感觉到这邪祟在作妖,不知为何又停下了。 “如今又停下了。”薛遥收回了剑,随之一道剑光把人鱼枯骨掀飞落入湖面之中。 狸珠路过的时候瞅一眼,邪祟未曾沉下去,飘在水面上,安安静静的仿佛已经死了。 真奇怪。 他们和前面的弟子隔开了一部分,待追上时已经是一刻钟之后。 镜明见三人完好无损的出现,不由得眉眼笼罩了一层阴影。 “薛世子,方才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恐怕要砸在邪祟手里,还不知道下场如何。”薛遥前面的弟子向薛遥道谢。 “举手之劳。”薛遥说。 他们顺利通过了栈桥,对面的石壁间有一条窄道,只能容纳一人同行。 “此栈道是西土所修,只可一人行,真理之道,咎入窄门,方容一人,吾我为众。” 石壁旁又一块石碑,碑文上记载有神佛之事,传闻原先西子求道时与一女子相恋,与女子相携前往邃法之门,却不得行。 神佛之路,只能有一人通行,两人因此都未曾见到神佛,断在最后,各自散落九天。 “此门名为万佛门,里面千万种心法,通往千万条去处,之后能不能汇合都要看缘分。”镜明说着,朝着身后三人看去,如此便是不得不把他们拆散。 此秘境之中考验的是弟子的综合实力,若想通过,两人的基础应变能力都要过关。 “一人走若是碰到邪祟实在容易中计……可还有其他的路?非走此路不可吗。”有弟子问道。 镜明闻言回复:“既无前路,便是来路,你要往回走吗。” “比苏宫的宝藏,兴许隐藏在其中。” 狸珠看一眼壁画,此石壁之上,神佛之面隐隐都覆上了一层黑雾,且非睥睨慈悲之相,或是低眉远望,而是正视斜目,神情盈余些吟笑之态,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 按照常理来说,神佛之面鲜少有笑姿,大多铸面低眉垂敛之相,正视斜目,多为定睛阴邪之态,正统神佛不会以此造物。 狸珠瞅两眼,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下意识地看向薛遥,薛遥也在盯着石面看。 “薛遥,我们可要跟随前去,怎么看都像是在骗人。”狸珠牵着江雪岐凑过去跟薛遥说小话。 薛遥闻言抱剑挑眉,“如何是骗人,狸珠,你如今怎的学聪明了。” 狸珠对上回城外见到的鬼佛印象深刻,便是这般的雕刻之法,这些只是他的观察,他并不确定。 他说出来了,薛遥颇为赞同,倒是有些意外。 “你说的不错,此并非万佛相……而是万鬼之窟。至于为何镜明要冒险前去,我猜其中应当有他要找的青鸟兽骨。” 意思便是他们明知是鬼窟也要一并前去。 狸珠摸摸脑袋,他哦一声,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人,江雪岐扫一眼石壁,对他道,“不必担心。” 轻飘飘的四个字,低沉的落入他耳边,狸珠点点脑袋,对江雪岐道,“二哥哥,我知晓了。” “那我们会不会分开。” “我会去找狸珠。”江雪岐开了口。 狸珠应声,随着镜明率先踏入洞穴,一条长长的窄道往前贯通,前面的弟子一旦踏入身形便消失在漆黑之中,仿佛无形的结界把他们隔开了。 “薛遥——”狸珠唤了一声,随着薛遥踏进去,没有回应,他随之松开手,也踏入了洞穴之中。 初进入,窄窄的山道肩侧需要稍敛着前进,因此不得不卑躬前行,此为谦虚之态,耳边落下吟诵之声,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再往前便又发生了变化,成了若有若无的笑声。 悲苦逢吟落在耳边,狸珠艰难的往前走,他握着自己的长剑,前方后路都不见人影,面前逐渐的出现一道光,光芒在他眼中变得具象。 光源来自墙壁之上的长明烛,原先他曾见过的,此为鲛水之物,如今在墙壁之上作为壁灯使用。 面前有三道门,三道门在他面前,门上有三样不同的石像,第一道是宝剑从石缝里破势而出,第二道是金银堆积成山,第三道是佛祖舍身饲鹰的圣像。 是要他做选择吗? 狸珠在原地站定,如今是要找到镜明,他自然选择了第三道,前两样凡俗之物都与心象无关。 “啪嗒”一声,狸珠推开了厚重的石门,在他踏入门中时,他手腕处自动有一道红线延伸出来,连接着他心脏的位置,他甚至能感受到细微的疼痛。 “啪嗒”,有什么东西从湖面一跃而出,他行走在湖面之上,一张蛟龙面从湖底探出来,巨大的长身在水下蔓延,而在蛟龙身侧,有一道玄关之门。 上有佛祖舍身饲鹰的圣像画,又注明了他认得的字迹,蛟龙以人族献祭得道飞升。 如今他的心脏和蛟龙连接在一起,湖面之下有污血涌动,蛟龙奄奄一息,似乎气数将尽。 狸珠顺着看过去,忍不住闭眼,他算是明白了此鬼窟含义,此暗示再明显不过。 让他学佛祖舍身饲鹰,以肉身之苦去换通行,若是他斩了蛟龙,如今身心连在一起,他恐怕会一并随之身亡。 “好个鬼窟,如此会算计。”狸珠低声道,如此也算合情合理。 第八十八章 湖面掀起一道水浪, 向四周蔓延,落在狸珠身侧,蛟龙蜷缩着身躯, 一对竖曈映照着他的模样, 在他要靠近时发出了低吼声。 狸珠走近, 他看一眼远处的阵门,如此倒是有些巧, 他在靠近时蛟龙威慑性的怒视他,他掌心之中散发出温和的灵力。 “不必担心, 我并非要害你。”狸珠开了口,待温和的灵力落在蛟龙伤处, 那处的伤口在一点点的愈合。 此门对他来说反倒是容易, 先不说他能不能伤蛟龙,他既能治愈蛟龙, 这些规则对他来说反倒合情合理。 灵力在掌中央渗出来,月白一样的光芒柔和温暖, 落在蛟龙伤处,那处巨大的血窟窿长出来新的血肉, 蛟龙威慑性的爪子落到一旁,胡须随之动了动。 “好了。”狸珠收回手, 连接在他心脏之处的红线未曾动弹,身前的阵门随之打开,通道往前,他轻易地便通过了。 若是换了其他人, 兴许会困在这里出不去。狸珠不由得回头看一眼, 疗愈好伤口的蛟龙潜入水中,湖面陷入了平静之中。 他出了阵门之后, 眼前再次出现两道门,一扇是宝剑从石缝之中钻出来,另一扇是堆积起来的金银如山。 狸珠不由得在原地站定,这下明白了意思,看似是选择,实际上没得选,这两个应当差不了多少,又有新的难题在等他。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79节 他稍作犹豫,随即选了左边的剑门,在他踏入的一瞬间,一阵白光大盛,模糊了他的视线,失重感传来,他正在从上往下的向下坠。 眼前被刺的睁不开眼,狸珠腰侧的长剑出鞘,在他身侧变幻落在他脚边,他这才堪堪地停下来,脚底寒芒尽出,底下是一侧剑谷,无数把锋利的宝剑直直地往上。 他离剑刃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若是他没有停下,兴许会被扎成筛子。 狸珠拍拍自己的胸口,松了口气,他方松口气,剑谷底下的剑晃动了一瞬。随之所有剑刃一并摇晃,破空而出,朝着他蔓延而来。 “明心,此关便靠你了,你可能带我出去。”狸珠摸了摸自己的剑,此剑为江雪岐所铸,比剑谷之中所有的剑加起来还要明亮洁净。 分明由他操控长剑,剑身自然听不懂,他却在无数道剑光紧接而来时,在长剑上稳稳地控制方向,朝着一边而去。 方侧身避开接连的长剑,另外有长剑从谷底而起,朝着他的方向而来,剑光在周围蔓延形成了无数道,擦着他的脸颊过去。 狸珠脸边一疼,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随之瞬间避开,他像是散落的纸张落在剑谷之中,剑谷之中的长剑便是无穷无尽的沙尘,朝着他渗透侵蚀。 “不会用剑,不但会被人欺负,还会被剑欺负。”狸珠坐在明心剑上,长剑在他身下变大,他自言自语的一句,索性直接的下沉,擦着剑刃而过,朝着剑谷深处蔓延。 他沿着边际而去,在整座剑谷之中飞了一遍,身后是连天的长剑追逐,剑谷之中有一片槐树林,惊起了一片槐荫鸟。 “角木犹比蛟,亢金宛如龙,尾火形似虎,箕水貌若豹。”狸珠念了一道四方咒,他沿着树林之中穿行,从不走回头路。 “啪嗒”一声,长剑撞进了槐树枝之中,劈进林子里。 “茵茵槐木,听我号令,化木为石,逢铁相缠。”狸珠在槐树林之中布下一道阵法,劈进槐树上的长剑便半分动弹不得。 随着他在整座剑谷如此绕了三圈,槐树林成了一片剑林,诸葛借箭大抵如此。 最后一把长剑落下,狸珠稍稍松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在林子尽头有一道阵门,阵门上有文字。 “剑谷之中一共多少把剑,若是能答出来便能破阵。” 狸珠不由得头大,合着还要数一数一共有多少把剑不成。 他窝在明心剑上,这么多把他怕是数都数不完,待他数完可能是二十年之后了。 “我如何知晓?我既毫发无损,为何不让我出去。”狸珠自言自语,他和阵门说话,阵门自然不搭理他。 文字下方有一处空白,难不成要把答案填上去。 狸珠坐在剑上围绕着阵门绕了两圈,他瞅了瞅又收回目光,转进林子里,大概数了一棵树,自然是数不明白的。 不知这地宫是谁建的,如此怕是神仙来了也难过万鬼窟。 狸珠不由得想,莫不是直接请的鬼神过来,这些邪祟诡计多端,惯会对付他这种数都数不完的笨蛋。 “一棵数上约有七百到八百把剑,此地百来亩,剑便不计其数……”狸珠这么算着,他可没带珠算过来,摸摸自己的脑袋,掰着手指是如何都算不明白的。 若是二哥哥在就好了。 狸珠变了把朱笔在剑上算数,“假设一亩有上百棵树,如此与剑数相积……” 剑上多了一些黑色的墨水,狸珠正乱七八糟的算着,他突然一扫剑谷之中,发现底部有银光若隐若现。 剑谷之中又生出来了一批长剑,长剑从地底冒头,朝着他的方向隐隐晃动。 狸珠不由得瞪大了眼,他又看一眼面前的阵门,下一批剑会朝着他过来,身后剑光朝着他蔓延飞过,在他耳边划过一道长风。 “如此便是真的无穷无尽,哪怕我数出来了,还会再长新的出来。” 狸珠随之用朱笔在阵门之上的空白填了一个横向的数字“8”,形状似蛇头和蛇尾衔接,据二哥哥说这便是数不清的意思。 “啪嗒”一道剑光擦着他耳边过去,这个时候阵门蔓延出一道白光,狸珠随之在最后一刻逃了出来。 长剑在他身后消失,狸珠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他扭头看一眼,把自己要跳出来的心脏又按了回去。 如此还剩下最后一道门,门上图案是金银财宝堆积成山,他右眼皮子跳了跳,随之踏入了门中。 “狸珠~~~”随着一声熟悉的呼唤,狸珠置身在市集之中,面前是奶娘的面容,宋阿姊笑的和气,犹如一团面团。 “狸珠看我戴这金镶玉如何?”宋阿姊朝他侧脸,露出耳畔上的耳饰,碧绿的玉石,外沿用一圈金子镶嵌,光芒熠熠生辉。 “奶娘戴什么都好看。”狸珠下意识地便道。 “我的乖乖,嘴巴这么甜,这些奶娘都喜欢,狸珠可能为我寻来?”宋阿姊笑的合不拢嘴的觑他。 狸珠道自然可以,奶娘随之便消失了,紧接着面前出现了一道白影。 牡丹花园之中,牡丹花用细细的蕊丝雕琢,金丝缠绕而成,配白衣少年肩侧的金丝鹤纹,自是极其相配的。 江雪岐侧眸,艳丽的眉眼回转,极黑的眸子盯着他道:“狸珠,这金牡丹如何?” 眼前人便配得上最美的金牡丹,惊鸿澧色,艳若天曲,欲比高阳,浑然天成,翡姿明烈,若锦若帛。 狸珠脸顿时红了,眼巴巴地盯着人看,“自然比不上二哥哥好看。” 眼前白衣少年见他如此,随之俯身便亲了他一口,低沉的嗓音落在他耳边。 “如此,我想要这金牡丹,狸珠便为我寻来。” 狸珠被亲一口哄得迷迷糊糊,什么都忘记了,脑子里只回想着要给二哥哥找金牡丹,只有这么一件事。 他翻过了一座山,穿过了一条河,从太阳升起走到太阳落下,在夕阳落下时,到达了一座金山、一座银山,以及一座翡翠碧石之山。 金牡丹,金牡丹。 狸珠念着这三个字,此地数不清楚的珠宝,金色的四方羊角杯,山羊角竖直对外,金色的横瞳雕刻的栩栩如生。有金子雕刻成各种各样的图案做成饰品,翡纹翠缨在他脚下跌落,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 随着他走入金山,他的脸边出现了细碎闪烁的金光,如同薄薄的金纸黏连在脸上。 狸珠路过还看到了几座陶俑,他瞅了一眼,越往上人越多,金子做成的陶俑也是值钱的。 这些陶俑姿势各异,有的在低头埋金,有的正在往山下走,有的正在往包袱里塞满金子,还有的在垂神思索。 相同之处便是眼中都有痴恋。 狸珠在金山的最高处看到了他想要的金牡丹。金色的花蕊,在夕阳的最后一抹红之中吐出花丝,薄薄的一层金佃,形似透明在金山之上绽放。 他走到一半便发现自己走不动了,狸珠低头看自己脚下,他的裤脚不知何时变成了金色,全身如同染了一层金光,脚踝足有千斤重。 肢体难以伸展,僵硬在衣靴之中,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手掌血管之中流淌着金色的血液,血管随之变得透明,眼睫一并化成金色羽翼一般。 沉重的金色,行走在金山上,随之与整座山融合在一起。 此门是幻术之门,他明知此山不可行,心中一旦产生欲念,便被此地金银之山迷花了眼,只想前行,直到采摘到最高处的金牡丹为止。 狸珠心道,还是他修炼不够,道义虽见长,心性却停滞在此,如此难以经邪祟蛊惑。 他莫不是也要变成小金人儿? 次次遇幻境,次次深陷其中,狸珠尝试扇动眼睫,他的身形随之凝固,眼睁睁的看着夜幕升起,最后一抹夕阳余光随之消失了。 “啪嗒”一声,金光在夜间依旧熠熠生辉,金色的牡丹花从顶上跌落下来,在视线之中山与天都成了金色,花枝落在他脚边,他触碰到冰冷而坚硬的东西。 完了。 狸珠碰到那株金牡丹,随之眉眼一并染上金光。 第八十九章 万鬼窟内。 “江二公子, 如今看来你我之间更有缘分。只是不知这缘分到底是天定还是人为。”薛遥走在前方,抱剑看了身侧的少年一眼。 薛遥在踏入之中便发现了江雪岐也在,他眉眼扫过去, 话有深意, 白衣少年没什么反应。 “待我找到狸珠, 自然会与你分别。”江雪岐开了口。 “我可不是那般意思,按照我们如今的交情, 你一直跟着我也无妨。”薛遥开口,凤眸随之侧过去。 “可惜……我这次前来还有任务在身, 此为仙道机密,哪怕是狸珠也不得而知, 当然了——我并没有赶你走的意思。”薛遥表情冷淡, 话里话外却都是逐人之意。 江雪岐没有回应,只是如同阴魂一般跟在他身侧。 薛遥甚至有些许错觉, 不知眼前这人是不是知晓比苏宫的三样宝物,此为离州秘闻, 他很快便摇摇头否定了,对方不可能知晓。 或者是感知力过于敏锐, 薛遥陷入沉思之中,莫非他何时露出破绽了不成。 此阵门唤作水漫金山, 出自凡间典故,讲的是金山之上有冤情,引得此地洪灾不断,水漫金山之后冲毁当地庙宇, 一方神灵随之坍塌。 在他们远处便有一道巨高无比巍峨险峻的山峰, 周遭隐有金色浮云浮动,金光连绵闪烁, 一抹金映照在穹顶之上。 天边阴沉沉的好似要下雨,“啪嗒”有雨水滴落,薛遥碰到雨水,雨水如同墨汁一样粘稠,这下的并非普通的雨水,而是一场血雨。 薛遥身侧长剑出鞘,他一道剑光横扫而过,半边天受剑光割裂,很快痕迹隐于云层之中。 他们二人找了一处洞穴躲雨,这山中洞穴无数,薛遥行了几处,便发觉其间无二致。洞穴之中有壁画刻画在侧,上面记载了当年金山之案。 唤作妙娃的女子处处行医,来到了金山之上解此地流疫,因她女子身份,在此地反遭陷害,惨死其间尸身未遂。此案告上衙门,因为人人行凶,法不责众,最后此事不了了之。 “这血雨之中怨气滔天……阵门未曾出现,按照指示,是要解妙娃的冤屈?”薛遥沉思片刻,计算了下雨的时常,雨势每隔一段时间愈演愈烈,照这么下去,兴许会淹了整座山。 凡世所写典故带了一些神话属性,现实里妙娃惨死此事不了了之,害人之凶未曾收到惩罚,典故之中却是水漫金山,整座山上的村民都得到了惩罚。 如今他们二人置身在水势之中,血雨诉怨,很快要把这座山淹没。 薛遥看一眼身侧的白衣少年,对方衣角未曾被沾湿一片,看着不远处的水势,眸中似有沉思。 “此地村民已死,我看并非洗冤那么简单。”薛遥说了这么一句,掌间长剑翻转,剑光在面前化成一道薄薄的冷光。 如此他出力,对方压根不用出手,薛遥随之收回视线,一道剑光直生生地朝着对面的山峰劈了过去。 剑光在雨势之中呈席卷之势,蔓延形成一道顶天利斧,威压浩荡向着四周扩散,巨大的阴影落下,直直地向下劈去。 “哐当”一声,斧子劈开了山脉,整座山地随着震荡,落在耳边形成巨大的嗡鸣声,地面随着晃动。 薛遥在原地收回了剑,不知如何破局,先把山劈了便是,不知有什么发现。 他倒是不担心找不到阵门,只是担心若是下个阵门江雪岐再跟随他,反倒是阻碍。 在山地震荡之间,随着山体陨落,整座山化成飞灰,最深处的枯骨随之一并浮落,那是一具女子的枯骨。 兴许是埋藏在此地妙娃的尸体。 尸体落地之后,原地便浮现出了阵门。绯红的阵门自动打开,地面仍旧在晃动,薛遥皱眉思考,眼角扫到那一道白影顿住。 随着薛遥看过去,江雪岐只停留了一瞬,转瞬之间便消失了。 薛遥在原地看着,他只有一个猜测,兴许是狸珠碰到了危险,此人便着急的要过去。 “如此,狸珠,对不住了。”薛遥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总要有人牺牲拖住人,他只需要确定一件事,若是江雪岐并非邪祟,他定为他们二人献上祝福。 阵门打开薛遥便出去了,第二道依旧是水门,三道水门之后,便是昆仑水镜。昆仑镜前,魑魅魍魉俱会显形。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80节 …… “狸珠。狸珠。”狸珠眼前出现了熟悉的人影,白衣少年在他耳边唤他。 二哥哥……对了,他要给二哥哥找金牡丹。 狸珠想起来了,他随之睁开眼,眼前金光闪闪,自己置身在一片珠宝之间,宝石绚烂夺目,金子泛出的光泽在闪烁迷人眼。 皮肤上有一块块斑驳的金斑,狸珠再次揉揉眼睛,他定睛一看,眼前当真是江雪岐无疑。 “二哥哥!”狸珠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了,他的身体十分沉重,好似千斤铁正压在他身上,他后知后觉有些喘不过气。 “我在,”江雪岐衣角处的鹤纹落下,金纹闪烁,目光之中隐约有些无奈。 “狸珠,为何如此低级的幻境也能迷住你。”江雪岐将他从金子堆里挖出来了。 狸珠活动不了,他眼前都是金灿灿的一片,此时忍不住道:“是二哥哥,二哥哥在我脑袋里说要找金牡丹。” 江雪岐不再言语,笨蛋总是容易被蛊惑一些,他反倒成了软肋,他见狸珠着急自己动不了,便按住了人。 “狸珠,不要乱动,你如今血脉之中都是金银,若是磕着碰着了,兴许会真的断手断脚。” 闻言狸珠应声,他想点点脑袋,感觉自己脑袋沉得要掉下来了,半天做不到,发觉自己手里还有那朵金牡丹。 “二哥哥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狸珠问道。 江雪岐将他背起来,沿着他来时的路带他往下走,闻言随意的回复,“做梦梦见狸珠打算变成金子,给我个惊喜。” 狸珠尴尬起来,他在江雪岐背上,努力的想缩手缩脚,眼角扫到江雪岐的脖颈,一片修长雪白,如同玉石一般。 他现在一定很沉,二哥哥看起来身板瘦弱,竟然能背的起来他。 狸珠路过瞅一眼,他和凝固的石疙瘩没什么分别。 “二哥哥,对不起,总是害你担心,我差点真的变成石头了。”还是块金石头。 “此地本就危险重重,狸珠不必道歉,”江雪岐侧目看一眼身后的少年,对上那双清澈的杏眼,动作随之稍稍顿住。 狸珠正瞅着,温凉的手掌落下来,江雪岐摸了摸他的脑袋,如此算是安抚他。 他眨眨眼,随着他离金山越来越远,身上的金块一并在脱落,皮肤逐渐变得正常。 “二哥哥,我未曾贪恋金银财宝,只是中了幻术,想要上金山为二哥哥摘金牡丹。”狸珠说道。 “………我知晓。”江雪岐温声说,“待日后多加练习才是,狸珠莫要被邪祟骗了。” 狸珠哦一声,他缓慢的活动自己的手指,在金光脱落之后,他能动了,便下意识地抱住了江雪岐的脖子。 “二哥哥,我先前已经过了两个阵门了,这是第三个,此地阵门无穷无尽,我们何时才能找到宝物。” “此事我们不必操心,薛遥会找到的。”江雪岐回复。 狸珠听着江雪岐的嗓音,鼻尖蹭到对方的发丝,冷香浸绕,他便慢慢的安心,待下了金山,他不好意思的开口。 “二哥哥,你放我下来吧,我能自己走了。”他身上像是裹了一层金色的泥巴,随着他下山,金泥一并随着脱落。 远处有一条河把金山和银山隔开,江雪岐在河边才把他放下来。 狸珠好似糊了一身的泥巴,他把外袍拖了,在河边洗了把脸,金光如同泥泞一并被洗掉了。 “二哥哥,我未曾看到阵门,若是阵门在金山之上,我们如何过去呢?”狸珠说,他们还没接近阵门就已经石化了。 “阵门在狸珠手里。”江雪岐开了口。 狸珠手里还抓着那朵金牡丹,他闻言看过去,原本是要送给江雪岐的,如今人就在他面前,他于是把金牡丹扔到河里。 随着“噗通”一声动静,河面晕开了一道金光,阵门随之出现,在他们面前打开。 “二哥哥,有些可惜,这花原本是要送给你的。”狸珠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不可惜,狸珠若是喜欢,日后我为你做便是。”江雪岐说。 狸珠在踏入阵门之前眼角扫到了什么,湍急的河流之上,映出来了两道人影,他不由得看过去。 一道自然是他自己,另一道来自他身边的少年。 河面之上投射的并非白衣少年,而是一具枯骨、修长的男性骨骼,它身上似乎缠绕了一些东西,很像纱布,厚重的包裹着,落在河面上形成一道鬼影。 有些眼熟。 狸珠迟缓地回忆起他先前曾见过的白骷髅,随着光芒浮现,他们两人从阵法之中消失了。 “狸珠?”耳边传来低沉的嗓音。 他们回到了地宫之中,漆黑一片,映着身旁少年的眉眼,狸珠对上一双黑沉的眼,某一瞬对方瞳孔之中折射出绚烂夺目的异彩。 “二哥哥,我方才好像看到鬼了。”狸珠没头没脑的这么说一句,随之扯住了身旁人的袖子。 “哪里有鬼。”江雪岐问了一句。 狸珠闻言扭头,看了江雪岐一眼,他收回目光,随之又转过来,倏地凑过去,在江雪岐脸边亲了一口。 软软的碰了一下江雪岐。 “二哥哥,我骗你的。” 第九十章 江雪岐被他亲了这么一下, 随之侧眸看他,狸珠这时已经收回了注意力,勾着脑袋去看前面, 他被江雪岐挡住视线。 “二哥哥, 这是哪里?我们走出万鬼窟了吗。”狸珠问道。 江雪岐应了一声, 黑漆的隧道往前,敞开之后逐渐清明, 石壁之上拥有精致绝伦的壁画。两侧宽阔恢宏,中央是一处正室, 两侧是侧室。 狸珠又看了一眼他们来时的路,只有这么一条路, 他又看看石壁上的壁画, 雕刻的便是三青鸟。 “此地应该便是墓葬主室,我们不如在此地先拿到令牌, 狸珠觉得如何?”江雪岐问道。 狸珠正要问哪里有地字令牌,他连个邪祟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便见不远处的壁画三青鸟眉目转了一下。 他因此收了声,稍顿了顿, 和江雪岐对视一眼,两人便隐匿了身形, 遮掩了自己的气息。 狸珠和江雪岐并排站在墙角的位置,安安静静的等着,片刻之后,石壁之上缭绕出一层黑雾, 紧接着汇聚成了若有若无的人形。 精怪附着在石壁上, 怪不得先前未曾见,狸珠握紧了身侧的剑, 他眼见瞅到了黑雾之中若隐若现的令牌。 这邪祟并不难对付,比之先前碰到的差之甚远。 狸珠一道剑光扫过去,黑雾便散了去,他眼巴巴地瞅着,见邪祟消失了,两块令牌掉在地上,他等了一会,确定没有危险了,这才显身去捡。 “二哥哥,是地字令牌!”狸珠睁大了眼,拿着令牌在江雪岐面前晃了晃,但是只有一张,他大方的给了江雪岐。 “二哥哥,我们再找找。” 江雪岐没有拒绝,除了石壁之外,还有一处供台,其上燃有千年不化的长明烛。 在他们经过时,蜡烛突然被点亮了。 暗室里突然亮起来,狸珠顺着看过去,他瞅瞅蜡烛,一道剑光扫过去,一道青烟随之冒出来,邪祟发出惨叫声,另外一张令牌随之掉出来。 狸珠一并捡起来了,问道:“二哥哥,不是我的错觉,此地令牌拿起来如此容易。” 江雪岐:“进来时难,内里自然会容易一些。” 狸珠觉得有几分道理,不知那些跟随镜明的弟子如何了。 他们二人来到主室前,主室上还有一道阵门,上面如八卦盘做了不同的方向,其上却有数字,此为珠算之阵,需要转动轮盘解出正确的答案才可。 “二哥哥,方才我在阵门之中,有一道阵门是让数剑谷之中的剑……我填了先前二哥哥教我的无限多,便过去了。” 狸珠摸摸自己的脑袋,眼前这珠算当真是为难他,他尝试伸手,阵门之上的玉盘能够随着他的力道缓慢转动。 一共有三层,三层对应着不同的数字。 “此地是三青鸟的墓室,对应着有三道轮盘,算起来并不难,”江雪岐看了一眼,沉吟道,“狸珠往左边转转试试。” 狸珠依言往左边转了转,指向九之后江雪岐叫停。 “三足三目,加上幻化三青,便算作为九,同理有庇佑福泽九州之意。” 狸珠开始转第二道,第二道转向了十二,江雪岐叫停。 “此地宫建在哀牢之中,魂飞故土,骨化三丘,此为一十有二。” 狸珠转第三道,第三道不停的转动,原先的数字转到二十便没了,第三道却在转到二十时衍生出来了新的转轴,直到四十九才停下来。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三青魂飞,倾落九州,化为天机,窥守人间。” 随着三道玉盘归位,青铜门缓缓地打开了。 “二哥哥,你好厉害,这些都如何得知的。”狸珠瞅着人,眼中亮晶晶的。 “一旁的壁画上有刻。”江雪岐说。 狸珠在踏进们之前看了一眼,壁画上是一些古老的文字,有些已经模糊不清,江雪岐却看得懂。 并不是彝文,是他未曾见过的文字,有些似鬼文。 正室打开,正中间是一道棺椁,棺椁通体以乌木所制,其上有冥花花纹,雕刻华丽,沉重的压在正中央。 而此刻,棺椁被人推开,殿中还有另外一道身影,少年负剑而立,凤眸冷目,看样子是方推开棺椁。 “薛遥!”狸珠见到人有些惊喜,下意识地便喊了一声。 薛遥闻言看过来,侧目看了狸珠身后的白衣少年一眼,目光稍稍停顿,很快便收回目光。 “狸珠,可是先前碰到了危险,你二哥哥心急的赶过去了。”薛遥问他。 “是碰到了危险,还好二哥哥在……先不说这些。”狸珠两三步上前,见到了棺椁之内,其中空荡一片,兽骨不翼而飞。 “怎会如此……镜明已经拿到了兽骨?”狸珠问道。 薛遥应声,撒手松开棺木,“看来他比我们更早一步……我们尽快拦住他才是。” “此秘境之中不能传音,他在此地未曾留下痕迹。”薛遥说着,长剑挑至半空之中,半空出现了一张比苏宫地图。 “我在来时下了一道阵法,他未曾走回头路,如此应当是走的水道。” 狸珠脑袋里冒出问号,这地宫之中未曾见到水道,随之见薛遥转身,出了正室门,他和江雪岐一并跟上去。 到达侧室,其墙壁上开了一道阵法,仍有灵力残余,隔着墙壁有水声传来,此地是地宫最深处,内沿通哀牢山的长恨河。 “啪”地一声,薛遥以剑破开了墙壁,水花随之涌进来,薛遥率先跳出去,狸珠和江雪岐紧随其后,他们三人涌入河道之中。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81节 从外看,整座地宫几乎是依照三青鸟的形态而建,狸珠以灵力隔开了水花,身上依旧凉凉的,他憋着气随着往上。 前方的少年不疾不徐,他扭头看一眼,江雪岐在水间行路,未曾有压迫,在与他对上视线时,江雪岐朝他伸手。 他于是牵住人,与江雪岐接触,水压阻力又小了一层,如此游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狸珠从水面上探出脑袋来。 他们三人方到岸边,便在阴林之中见到一道身影。远远地,镜明似乎方上岸,在他手中有一道青色兽骨,形似玉髓,清澈透亮。 “竟追到了这里。”镜明衣衫一并沾湿,回过头来,那张脸被泡的死白,竟起了一层皮子,浓郁的阴气散发出来。 薛遥手中长剑出鞘,看着镜明道:“你若是把玉髓交出来,待出秘境之后,仙道兴许会放你一马。” 狸珠撑着上岸,一并握紧了长剑,长剑对准了镜明的方向。他们如今算是三打一,镜明如何看都没有胜算。 “镜明,回头是岸,你拿此宝物,只会引邪祟惦记。” 镜明闻言笑了一声,薛遥尚清楚状况,狸珠便是完全不知,只当他是鬼迷心窍,他看向狸珠,阴影笼罩的眉眼隐约有阴气浮动。 “早知在城外那日,就应该杀了你。”镜明说的是薛遥,语气很轻,符合他平日的低气音。 狸珠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稍稍愣住了。 在他们面前,槐树之下,青年缓缓地脱了一层皮,容貌逐渐地变化成原本的模样,皮肤死白在月色下发渗,布满血丝与阴气的眼缓慢转动。 “……小明?”狸珠有些不可置信,东既明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方才在说什么? 薛遥的伤势和他有关。 狸珠在脑袋里转了一圈,脑海里嗡嗡作响,未曾反应过来,前方的薛遥依旧镇定冷静。 “我既已中计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薛遥手中长剑冷冷出鞘,因他运作灵力,心脏跳动声格外清晰,阴咒从手腕处密密麻麻的蔓延,由着爬上他的脸侧。 长剑灵力宛转,化成冰冷的刃锋朝着东既明而去,东既明的身体在月色之下融化成一摊人皮,随之不见了。 “啪嗒”一声,剑刃朝着阴林蔓延,威压随之落下,斩断了一片槐树,槐木颤巍巍的倒下,露出远处若隐若现的寺庙。 “狸珠。”薛遥收了剑,便要去追人,对他道,“我和江雪岐拦住他……你去一趟寺中,务必要在他之前。” 说完,狸珠被一道灵力波及,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几步,他脑袋里嗡嗡作响,不知去寺中做什么。 身体反应却很快,下意识地便朝着薛遥指的方向去了。 风声落在耳边,一道黑色的浓雾朝着他蔓延过来,未曾接近他,便被遥远的剑光劈碎了,狸珠扭头看一眼,槐树上长出来一颗人头,东既明正在身后看着他。 “不必回头。”薛遥与东既明交手,因劈碎黑雾往后退了数步,那双凤眸侧过来看向江雪岐。 “江二公子……可愿顺手帮个忙?”薛遥冷淡问道。 江雪岐朝他看过来,眼眸黑漆若深,比黑雾更加浓郁,闻言道了一字“好”。 白衣人影手中幻化出一把长剑,通体若雾一般缥缈,剑光朝着方才的槐树蹁跹而去,直接便把那棵槐树劈成了两半。 “啪嗒”那颗人头随之在地面融化了。 东既明幻化成一道黑雾,他的脸被黑雾包裹着,身体与黑雾融在一起,如融化的人形一般,朝着狸珠过去了。 狸珠路过两侧的槐木,他侧目看过去,两侧槐木都长出了人头。一颗……两颗,三颗,各种各样的人头聚在一起,像是扎堆挤在一起的花枝,某种粘液往下流淌。 这些人头男女老少都有,面上表情不一,唯一相同的便是都在看着他的方向,似嗔非嗔、似怒非怒,似喜非喜……他们的五官挤在一起,槐树树身留下来鲜血,鲜血四下朝着他脚底汇聚。 第九十一章 狸珠方转眼过去, 他两侧扎堆的人头被一道剑光席卷而过,全都如灰尘一般散了个干净。他远远地看了一眼,薛遥和江雪岐在他身后跟着, 等着东既明冒头。 他于是收回目光, 长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他能感受到背后有一股阴冷的气息正在试图接近他。 前面的寺庙应当是鬼庙,东既明与邪祟勾结, 害薛遥受伤,城中的几名弟子, 也是他杀的。 狸珠这么想着,他开了口, “小明, 你为何要这么做……”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槐树的树枝在他地下移动朝他游移而来, 他手中寒剑斩过去,鬼庙之前, 东既明的身形出现在屋檐之上。 此地屋檐已经脱落,墙壁沉涩泛黄, 生满了青苔遮盖其上,一片幽寂之景, 屋檐之上出现一道身影,为檐首的鬼面添了一抹沉重阴气。 “为何要这么做,江狸珠,我若修为不滞, 未曾有你这么好的运气, 结果不过是任人宰割。”东既明缓缓开了口,在屋檐之上俯视着他, 眼珠冰凉森寒。 狸珠拿出了剑,未曾等到他出手,一道凛然寒剑便飞了过来,薛遥的身形在他面前拦住,上前挡住了他。 “不必与他多费口舌,他在城中害了那么多弟子的性命,早已入邪祟之道。”薛遥凝声开口,冰冷的剑意朝着四周蔓延,威压令寺庙的警钟随之晃动震声而鸣。 “我落入邪祟之道,薛遥,你此话说的如此轻巧,”东既明轻声笑起来,苍白的面上却毫无笑意,轻轻地转过脑袋去看薛遥。 “你这种天之骄子,不过是依仗着身世与天资,若是你如我这般庸人之姿,你如何还说的出来禀生为民之言。” 薛遥面无表情,“若我为草民之介,摒赋承命,也不会与邪祟沦为一道。” 东既明闻言面容之中闪过讽刺,低低的笑了出来,笑声刺耳而尖利,“如此,既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便要看看……今日你们能不能踏过我的尸骨。” “砰!”地一声,薛遥掌中长剑出鞘,剑光沿着蔓延朝着屋檐劈过去,鬼面之上顷刻多了一道裂痕,“啪”地一声,石像碎成了两半。 狸珠看清了此鬼庙,身后另一道剑光悄无声息的蔓延,冰冷雪光,缥缈似尘,沿着屋檐蔓延,逼得东既明在原地现出身形。 他顺势踏入鬼庙之中,方踏入,萧瑟之景迎面而来,此地已经枯败,庙中铸有石像鬼面数十座。他顺着看过去,青面獠牙,腹中生面,邪眼横生,獠牙侧长,铁链环绕,石鬼面侧立在两旁。 正中央的青鬼之像呲目欲裂,老僧之面,骷髅鬼骨环绕其上,脚踩迷惘之云,手中金铃作祟,引得鬼魅魍魉聚集在此。 若是东既明以三青鸟兽骨供奉青鬼,青鬼被斩断的右肢便能彻底复原。 狸珠想到此,身后是漫天的剑光,殿外流落的黑雾正在飞速朝里蔓延,两侧鬼面似笑非笑,邪佞之目似转非转,手中长戟对准了他,仿佛随时会将他剖心拆肚。 他长剑缠绕上灵力,白色的剑光覆盖其上,立在青鬼神像前,打翻了面前的青灯。 “道生吾我,明心见性,圣灵长春,诛邪退散——”狸珠双手持剑,剑光笔直往前,眉目映着面前的鬼相,随着灵力翻转,一剑劈碎了面前的青鬼石像。 “啪嗒”一声,青鬼脸中出现了一道裂痕,随之在刃尖下碎裂成数片。 轰然倒下。 狸珠长剑依旧灵力大盛,他去看自己手中,复又转头,见薛遥面上阴咒已经覆盖至一半。 另外一道灵力遮掩住了半边鬼庙,石鬼像纷纷覆盖上一层寒冰,随着东既明的身形停滞,随即被悯悲剑一剑捅穿了心脏。 “噗”地一声,黑色的鲜血流逝而出,东既明站在原地,他被江雪岐的灵力受困半分动弹不得,心脏被刺,他身形颤抖,手中的青鸟兽骨一并随之脱力。 眼前的少年一半面容被阴咒吞噬,手中灵力却未曾收敛,哪怕会被阴咒吞噬,也要将他处置。 狸珠这边收了剑,薛遥一并退后,凤眸垂着看着东既明倒地。 “既知后果,何必执念。”悯悲剑上鲜血滴落,东既明艰难地落地,他半边面容染上剑意,寒冷的冰寒之气缠绕着他。 “咳……咳咳……”缠绕在东既明身上的阴气散去,东既明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苍白的面容无一丝血色,阴气退散,接近透明的眼珠抬起,似平日里一般脆弱而易碎。 “若不是……若不是……”东既明看向薛遥,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江雪岐在薛遥身后,两人在同一方向。 “狸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可否留我一命……我保证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东既明咬牙,他嗓间咳出来污血,看向了人群之中最好说话的少年。 狸珠下意识地便后退了一步,他摇摇头没有讲话,看着东既明的模样,回忆起来他们原先在剑道书院的日子。 “原本应当如此,途中恐再生变故,不能留你性命,同窗一场,一路走好。”薛遥手腕翻转,剑意凌冽而去,击碎了东既明最后的支持。 东既明随之倒地,黑雾散去,躯壳彻底没了温度,他眉眼对准的是鬼庙的方向,仿佛在看寺庙中央的青鬼石像。 凛冽寒冰覆盖在石像上,如今悉数褪去,空中清冷的气息一并随着消湮了。 薛遥收走了三青鸟兽骨,放在掌中看了两眼,随之对江雪岐道:“今日多亏了江二在,如此少了许多麻烦。” 先前薛遥甚至不愿同江雪岐说话,狸珠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江雪岐确实帮上了忙,见到两人关系好转,他自然乐见其成。 “日后若是有机会,我们还要多多合作才是。”薛遥把手放在了江雪岐身侧,凤眸之中冷静一片,语气平静。 江雪岐闻言回复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薛世子圣子之心,我自然非常信任,世子定不会做出格之事。”江雪岐漆黑的眼珠扫过去,语气温和,同薛遥对视。 “你们两个在讲什么。”狸珠听的云里雾里,见薛遥很快便撒了手,这两人说话各自拐了几道弯,好似他看的话本里的娘娘扯头花。 “二哥哥,我似乎又有进步啦,方才我直接便劈开了石像。”狸珠牵着江雪岐道。 如此他们也算完美地完成了任务,还拿到了令牌。 “狸珠长进飞速。”江雪岐评价道。 “可镜明怎么办……到时我同仙道解释,可会让我通过?”狸珠又挠挠脑袋。 “自然。”薛遥开口,“他幻化邪祟进来,只要你拿到地字令牌找到出口,仙道不会为难你。” 狸珠点点头,他们三人折转离开,在踏出寺庙时狸珠又遥遥地看了一眼,两面的石鬼像仿佛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黑雾,脸已经看不清。 地上倒着的少年,眉眼在记忆之中一点点的清晰浮现。日日看剑谱,付出常人百倍的努力,天资愚钝,复踏上歧途。 “我们现在出发,三日不到便能到出处。”薛遥开口道。 “薛遥,等等,你身上阴咒可还好?”狸珠字身后瞅着,复又跟上去,他走到薛遥身前,去碰薛遥的眉眼。 灵力散发出去,狸珠盯着人看,他掌侧灵力温和浸润,一点点的驱散了阴咒。 “先前第一道比试时,我曾听说一些小道消息,比试那日,明镜台的灵法君一眼便相中了我们之中的弟子。”薛遥看向江雪岐。 狸珠顺着问道:“看上的可是二哥哥?” 他忽热想起来,自己原先知晓的天命,里面写了二哥哥会抢走他的师尊,他甚至为此险些丢掉性命。 狸珠左看看又看看,自己现在好好的,他又按按自己的左眼皮子,左眼皮子似乎没有在跳。 薛遥未曾回答,只对狸珠道:“有些可惜,恐怕他无法入门了。” “为何,可是他有了其他心选的仙门。”狸珠追问道。 他又瞅一眼身侧的白衣少年,鲜少见江雪岐用剑,凑过去和江雪岐咬耳朵,“二哥哥,今日见你用剑,你的剑能不能再变出来给我看看。” 依言江雪岐变了出来,对狸珠道:“只是灵力所化,没什么用。” “二哥哥的剑和我的好像,”狸珠拿出身侧的长剑比了比,他又凑过去看薛遥,把方才的对话掠了过去,“薛遥,我已经想清楚了,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待你阴咒散去我再离开也不迟,此事我和二哥哥已经商量好了,日后我们还能在一起。”狸珠已经幻想起了他们一起入仙门,和好朋友在一起,如此日日便不算难熬。 “你方才说想和二哥哥合作,你们二人似乎配合的也不错,如此日后对付邪祟兴许容易一些。”狸珠在这里做连线题,未曾注意到薛遥面无表情的脸。 江雪岐闻言倒是若有所思的看了薛遥一眼,眉眼深沉落下,对狸珠温声道,“狸珠可听说了,日后恐怕没有机会了。” “此为薛世子所言。”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82节 清碧衣裳的少年不明所以,清澈的一双杏眼瞅过去,眸中清澈如同一道碧透的水面,浮现出注视他之人。 如今薛遥的面目便清清楚楚的映照其中。 “薛遥,为何不可以。” “我日后也会好好练剑的,说起来我在阵门之中,不会算珠算,还总是被邪祟迷惑。” 狸珠掰着手指头,“最擅长中幻术,这可有法子破解?” 他絮絮叨叨同薛遥讲话,薛遥却不知为何,似有心事,避开了他的目光。 只抱剑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 第九十二章 夜晚, 他们三人寻了一处山洞,狸珠靠在石墙边打坐,他扭头瞅一眼人, 发现江雪岐未曾闭眼, 正看着他。 “二哥哥, 可是有心事?”狸珠问道。 他凑上前去,去摸江雪岐的脑袋, 未曾探出来什么,手腕反而被握住。 “未曾, 只是有些想念狸珠。”江雪岐说。 “我如今就在二哥哥身边,二哥哥如何想我。”狸珠脸颊稍歪, 瞅江雪岐一眼, 随之看向身后的少年。 趁着薛遥没有注意,他凑过去用嘴巴贴了一下江雪岐的脸, 轻轻地蹭过去,蜻蜓点水一般。 狸珠杏眼水盈盈的, 稍弯带了些欢快,映着江雪岐的模样, 见江雪岐碰自己的脸。 “日日在也想。”江雪岐碰上自己脸边,随之收回手, 按住了他的脑袋。 “狸珠可困,若是不困,我们出去走走如何。”江雪岐问他。 “好呀。”狸珠说,他瞅江雪岐一眼, 以为江雪岐是想跟他亲近亲近, 毕竟他们路途之中一直都在做任务。 他慢吞吞的起身,在他起身时薛遥便朝他这边侧目, 狸珠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薛遥,我与二哥哥出去走走,很快便回来。”狸珠说。 薛遥闻言站起身,对他道:“要去哪里,我们已经完成了任务,夜间行路不必着急。” “去去便回,我们又不会突然跑了,待会就回来。”狸珠摆摆手。 见状薛遥仍然在原地站着,狸珠牵着江雪岐一并出去了。 留薛遥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到底没有追上去。 夜间山间起雾,遮天蔽日的树枝笼罩了一层夜色,原先只觉迷雾骇人,未曾仔细看过,如今看两旁的树枝萤火若隐若现,如临迷境,令人恍然。 “二哥哥,你看上面有萤火虫,它们聚集在一起,像天上的星星。”狸珠指了指不远处的树。 江雪岐应一声,月色之下,一身白衣笼罩一层薄凉雾纱,他伸出指尖,幽火便停留在他指尖,幽若隐现。 狸珠见状有些好奇,便凑过去抓江雪岐的手,待握住了江雪岐的手指,萤火受惊飞走了,他抬眼去看江雪岐,江雪岐正垂眸看他。 “九州之内,有许多如此景象,狸珠可喜欢迷惘之地。”江雪岐问他道。 狸珠摸摸自己的脑袋,“喜欢是喜欢,只是此地雾气重重,多邪祟,二哥哥喜欢这里吗。” 他不由得问出来,顺带着瞅了江雪岐一眼。 江雪岐看向他,温声道:“狸珠喜欢,我便向往。” 狸珠眉眼柔和起来,杏眼转过去又瞅回来,手上还抓着江雪岐,掌心融在一起,他凑过去蹭了蹭江雪岐的鼻尖。 “二哥哥如此迁就我,我心难安。” 他蹭到江雪岐鼻尖,便撞上了对方眼底,一片深邃墨色之间,晦暗尽数遮掩,含笑敛着星泉之色。 江雪岐轻声问他,“如此……狸珠可愿随我一起走。” “二哥哥想去哪里?”狸珠收回脑袋,他睁着眼瞅人,眸中水盈盈的。 他问出来,江雪岐却好久没有回应,未曾说去哪里,只是随口一说,狸珠很快被萤火吸引,此话题不了了之。 他们二人在外面待了一会,狸珠捧了一些萤火回去,掌中萤火明亮蹁跹,他放进山洞之中,齐齐的朝着薛遥飞过去。 薛遥用剑扑散了那些萤火,看他们二人一眼,遂闭上眼。 当日安然无恙,三日之后,他们在路上与李云锦和琉璃汇合。 几人都拿到了地字令牌,狸珠见李云锦毫发无损,颇放下心,不由得问道:“李云锦,你们的同伴去了哪里?” 李云锦眼下鸦青森然,闻言抬起眼眸,看了看狸珠,又看看江雪岐,在纸上写了字。 ——路上便分开了 琉璃喜好此山地之中的古树,寻了一片钱榆叶,放在唇边吹起来,吹出来的声响如同幽幽鸣笛。 ——狸珠如何?有没有受伤 狸珠摇摇脑袋,他还未开口,李云锦便凑上前来,顺手掐他的脸,他脸边一疼,不由得瞪大了眼。 “李云锦,我没事,掐我脸做什么。” 李云锦歪歪脑袋,盯着他看,似乎在疑惑这么几日怎么瘦了。 “李云锦。”江雪岐在身后看过来,薛遥已经出了剑,剑柄拦在李云锦身前,不让李云锦乱碰狸珠。 狸珠连忙躲在了江雪岐身后,瞅李云锦一眼,李云锦似乎有些无措,收回手,依旧盯着他看。 “我们今日便能到九层塔,此地原先设有禁制,连接着阵门,在此地出去。”薛遥看了眼地图说。 “说起来,还有最后一项任务。狸珠,这九层塔原先是控制邪祟的阵法,在附近河流一带生长的有灵草,此灵草十分难得,凡人服食能够延年益寿……你可要为你娘亲采摘一些。”薛遥道。 狸珠闻言便有了兴趣,他好些时间没给宋阿姊寄过东西了。 “可以,那我去看看,二哥哥和我一起。”狸珠顺手便扯住了江雪岐的袖子。 薛遥抱剑道:“你二哥哥还有其他的任务,自是不能随你前去。” 狸珠不由得疑惑,“二哥哥能有什么任务。” “先前不是你说我们二人配合的很好,今日也需江二公子再配合一番,不然兴许完不成。” 薛遥看向狸珠,“狸珠,不过短短半日的时间,你快去快回便是。” 李云锦在一旁盯着狸珠看,眼中情绪变幻,张了张嘴巴,未曾开口,便被薛遥一剑拦住了。 “不必你陪着狸珠,这点小任务,他一个人完全做的了。” 李云锦察觉到了薛遥的敌意,于是安静如鸡的没有再表现,找了处树枝自己挂上去,倒挂着开始闭眼睡觉。 “狸珠早些回来便是。”江雪岐温声开口,手掌碰了碰狸珠的脑袋。 “好吧。”狸珠挠挠头,临走的时候又干巴巴瞅江雪岐好几眼,像是单独出行的小鸡崽。 此模样实在招人怜,江雪岐不由得无奈,对狸珠道,“狸珠,若是你有危险,无论多远我都会赶过去。” “二哥哥,我又不是因为担心没人保护我。”狸珠小声说一句,在人前到底没有多说,他按按自己的眼皮,只是莫名的想和江雪岐单独待在一起。 那处河流离得并不远,狸珠前去来回需要一个时辰。 “我知晓,你放心便是。”江雪岐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随即俯身,唇畔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 狸珠呆住了,随即摸了摸自己的嘴巴,睁眼瞅着人,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 待狸珠走后,此地只剩下三人。 薛遥对江雪岐道:“剩余的任务,需要我们三人前去,江雪岐,此事是征求你的意见,你可愿随我们前去。” 琉璃坐在一旁吹叶子,英气的眉眼抬起来,看向对面的两位,两人四目相对,分别理解了彼此的意思。 江雪岐视线在薛遥身上稍停留,漆黑的眉眼映出几分邪气,“薛世子既有定断,何必再问。” 空气中气氛僵硬起来,薛遥凤眸倏转,对江雪岐道:“你我同窗之情,你又帮了我数回,你的意见对我来说自然弥足珍重。” “何况你又是狸珠的未婚夫,狸珠算我半个救命恩人,我绝不会眼见他落入邪祟之手。” 琉璃吹的曲子悠扬宛转,此曲子原先是瑶州典故,传闻有一琴师擅音弦,琴声引得鬼魅探檐,日日宿在琴师檐上,后被引弦声与仙道合谋,鬼魅魂飞魄散。 话音落下,薛遥长剑便出鞘,对准了江雪岐脖颈之侧。 与此同时,地下的禁制一并启动,无数道金光在脚下应运而出,金光层层叠叠的笼罩,威压浸透,在地底生成莲座,向上生长形成天然的牢笼。 仙道为此准备了两道禁制,灵力交织落下仙锁,巨大的金光之锁倾落,吟诵自天边而来,仙君灵像垂眸睥睨,无边的威压朝下落,在江雪岐身下形成无数道波纹。 与此同时,隐藏在此地的仙道弟子纷纷显形,四大仙门尽在其列,薛遥的长剑对准了他。 “比苏宫中,第三道圣物便是昆仑镜,昆仑镜前万物显形,江二公子,若是你当真不是邪祟,我们便可既往不咎……如今你已显出原型,无论你是鬼相转世还是何等邪祟,恕我难以放下仙道弟子之责。” “不夜城之中,祝融曾供奉过你,九州之内,不知还有多少座鬼龛……今日若是迁就你,日后便是无数黎民受困邪祟。” 琉璃和李云锦已经知晓此事,他们此次的任务只有狸珠不知晓。琉璃一并握紧了长剑,自己的同伴兴许便是鬼相之一,无论如何,他们应当以身作则,不可有任何动摇。 江雪岐置身在禁制之中,禁制在他脚下生成一道湖面一样的水镜,镜面之中,一道白骨骤然出现,映出森然鬼相。 如此,便明晓了,薛遥前往比苏宫之中,便是要去寻昆仑镜。他跟随薛遥前往,原先有机会能够阻止,半路选择去了狸珠那处,失算了一步。 “……薛遥,我只问你一句,他遇险可在你的计划之内。”江雪岐看过去,在禁制的影响下,他周围鬼气缠绕,阴森逼人。 “此问题我不想回答,念在我们同路,”薛遥凤眸平静,“我便告诉你。” “狸珠未曾有那么脆弱,他既能走到这里,心力算不上差,反倒是你处处袒护他,由得他娇气纵然……你被发现也是理所应当。” “古往今来,邪祟爱上人族,只有灰飞烟灭下场,鬼相也不例外。” 第九十三章 狸珠到了湽奴河边, 此地当真灵草纵生,不止有薛遥所说的延年益寿的灵草,还有一些其余的灵药蔚然生长, 在此地环绕着河边生长了成片。 他见到便走不动了, 各种都摘了好些, 有些能够改善体质,可以拿给江雪岐, 有些对睡眠有益,李云锦用得着, 还有一小簇生长在古树周围,携有纯净灵力。 狸珠蹲下来摸摸, 说不定能够对薛遥的阴咒有助力, 这么想着,他沿着树干周围, 小心翼翼地都采摘下来。 他掌中分散了灵力把灵草小心翼翼的保护起来,左看右看, 还有好些拿不下,晚些若是能在秘境之中多留一日, 可以让薛遥他们过来。 狸珠这么想着,他抱了药草回去, 眼中亮晶晶的,回去之后便要拿给二哥哥看。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83节 待他沿着原路回去,路上多了些仙道弟子,他们来此试炼, 难不成试炼已经结束了, 还是出了其他事,他认出来是四大仙门的弟子。 远远地看到了薛遥, 薛遥正在和云中隙的弟子讲话,不知说了什么,薛遥神情凝重。 狸珠左看右看,未曾见到江雪岐。 “薛遥。”狸珠唤了一声,薛遥闻言便侧眸,他走到薛遥身前,见两人已经聊完了。 “我没有打扰你吧。”狸珠问道。 “未曾,可是采了许多灵草回来?”薛遥问他。 “嗯嗯,我还发现了一种药材,兴许对压制阴咒有益,晚些试试如何,”狸珠摸摸脑袋,左顾右看不大安心,“二哥哥呢?他去了哪里?” 薛遥闻言要看他怀中的灵草,对他道:“你二哥哥前往了九层塔,他修为在我们之中最高,那里发现了邪祟的踪迹,兴许要晚两日出来。” 狸珠脑袋冒出来疑问,什么任务需要派他们之中的弟子前去,此时不疑有他,他立即道,“那我也过去。” “我要去找二哥哥。” 他撒手便要去找人,方转身便被薛遥握住了手腕,薛遥拦住了他。 “狸珠,你去只会给他添乱,平日里便天天腻在一起,如今不过是单独去做任务,过几日便回来了。”薛遥说。 “如此岂成体统。” 狸珠被拉住,他远远地看一眼,李云锦依旧倒挂在树上,此地地底有禁制,琉璃看见他随之移开目光,李云锦下来了。 “此地设有禁制……为何?可是抓住了青鬼?”狸珠总觉得怪怪的,他盯着薛遥看,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以防鬼相而设。”薛遥说着,还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此次任务是机密,不要多问了。” “安心等着你二哥哥便是。” 狸珠被薛遥带着走,李云锦跟在他身后,他脑袋乱乱的,唇畔不由得抿起来,忍不住朝身后看去。 未曾看到江雪岐的身影。 “你把我支走,就是为了让二哥哥单独做任务吗。”狸珠忍不住闷闷的开口,语气之中颇有些不高兴。 “自然,狸珠,若是你在,怎么会安心让你二哥哥去。”薛遥停下来,转过身垂眸看他,手掌碰了碰他的发丝。 “狸珠若是怪我便怪我。” 狸珠闻言便要挣开薛遥,他腮帮子鼓起来,睁大眼看着人,怀里的灵草布着,离薛遥远了些。 “先不提此事,倒是另外有一事,先前所说的灵法君,他如今在秘境之中……你既随我入明镜台,我思来想去,灵法君倒是对你合适。” “今日便先与我前去见灵法君。” 薛遥如此强势,还把他要去哪里都安排好了。 明知是好心,能入三君之门绝非易事,此时狸珠却狐疑地瞅着人,好一会没应声。 “薛遥,那我二哥哥呢?他去哪里?我和你入同门是因为担心你,但我不会丢下二哥哥不管。” “我二哥哥在哪里?” “我何时说过让你丢下你二哥哥了。”薛遥闻言凤眸扫过来,半晌耐心了些许,对他道,“你提前见见未来师尊,不要再胡思乱想。” 李云锦像是一具傀儡人跟在狸珠身边,见薛遥蒙骗狸珠,眼珠子转来转去,被薛遥扫一眼,于是又走到一边,离狸珠远了些。 狸珠此时半信半疑,知晓薛遥不会骗他,他不由得道,“那二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薛遥淡淡道:“待邪祟现身他便会回来。” “狸珠,仙道之责高于一切。” “先随我见灵法君。”薛遥对他道。 仙君陨落之后,如今现世修为最高的便是三君。一为灵法君,入道明镜台,原身为一株桃树,雌雄同体,剑可破春斩月。二为妙法君,身在云中隙,原身为仙君法器,经文天卷诛断邪,镇守四方寂神明。三为哀法君,隐尘入世,原是雀离火的弟子,后入三千世,舍断离尘,无往而归。 “薛遥,我去见灵法君作甚,他看上的是二哥哥,若是承你的情他愿意收我入门下,我修为不济,日后恐与师尊生龃龉。” “江狸珠,”薛遥再次停下来,看着他道,“你莫要再说丧气话,你不比他们差,莫要自轻。” “我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灵法君收你为徒。” 狸珠并不这么想,此次比苏宫内围剿镜明,薛遥应是头等功,原本便声名鹊起,如今又添一件足以威慑邪祟的功劳,怕是仙门之内都会给薛遥几分薄面。 何况薛遥性坚,未曾因为断肢而动摇不前,此番心境磨炼,引人敬畏。 此地临时搭建了一处灵台,全由法器编织而成,围绕着一座破庙而设,门外有明镜台的弟子守着,一水长月纵挽的花纹,额间佩有明镜,寓意时刻守心。 狸珠随着薛遥踏入殿中,清廉的庙中没什么装饰,只是方打扫干净,殿中神像明晃入目,灶前三香尽燃,线香若有若无的飘过来。 随着烟雾飘过来,佛台前一并出现了一道身影。娇艳的桃枝点缀在鬓边,女子面容娇媚,蛊人之姿,媚眼如丝向上扬起,眼角处各有一颗小痣,形似狐媚之相,一身桃色春衫,耳饰两枚银镜悬落。 狸珠都看呆了一瞬,半天回忆起来,眼前人是雌雄同体,直到薛遥开口,他才回过神来。 “见过灵法君,弟子薛遥,前来拜会。”薛遥神情无异,神佛相貌在他看来犹如白纸,三鼻两眼无甚分别。 狸珠一并跟在后面行礼。 “薛世子不必多礼,你肯前来拜会我,明镜台为此荣幸,世子行事如此缜密论断,有世子当道,实属仙道福泽。”灵法君说话宛转动听,话音稍落,却没有要扶薛遥的意思,只遥遥地看了一眼薛遥身后的狸珠。 “尊主不必如此沽名弟子,弟子泛能,我既有心拜入明镜台,尊主便是师门恩师,今日前来为尊主引荐一位弟子……他与我同行,唤作江狸珠。狸珠……上前来。” 狸珠随之只得上前,他抬头看灵法君,杏眼澄澈,低头行礼,如何看都是中规中矩的天资,看不出什么其余。 “你能来明镜台,诸位长老都会高兴,若是你入我门下,我并无意见。薛遥,你一不入我门下,选了剑阁,二是你身旁少年并非天资过人之辈,你且说说,我如何能收他?”灵法君慢声细语地问。 薛遥前来当真是为他做情,狸珠心里说不清滋味,看着薛遥的背影,薛遥不卑不亢,只看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真是什么天资少年。 不为其他,薛遥看样子实在是太有底气,狸珠不由得在薛遥身后抿唇,简直是打肿脸充胖子,薛遥又要拉着他去忽悠人了。 “弟子自知,此番是斗胆引荐,他虽天资平常……却有过人之处,只说一点,兴许尊主便会改意见。” 灵法君闻言倒是好奇了几分,等着薛遥的下文,薛遥几人路途之事,其中薛遥的名声传的最远,才能落入他们耳中,其余几人鲜少听闻。 薛遥凤眸抬起,对灵法君道:“他不会剑道,一路前来,仅凭才智……以一己之力救下不夜城中的百姓,聪明才智远胜于我,且擅辨认山川湖海,秉天地福泽,灵力与常人不同,可感化邪祟为人疗愈。” 这些狸珠自己都不知道,被薛遥说的一愣一愣的,狸珠保持着镇定,不让自己表现的太明显,以免被看出来差池。 他忍不住在心里无语,分明是他们几人一并完成的任务,功劳如今都说在了他身上,何况他何时聪明过了?不是平日里嫌他笨的时候了。 薛遥神情自然,所说不似作伪,灵法君闻言稍稍沉思,认真考虑了一番。 “如此,灵力难见确实稀有,”灵法君对薛遥道,“今日之事我会酌情考虑,在你们入门之前会给答复。” “多谢尊主。尊主且酌情考虑,若是不收他,兴许其余两位会要。”薛遥意有所指,指的是三君另外两位。 灵法君闻言倒是笑起来,“薛世子,你倒是真情实意……你也可考虑一番,若是入我门下,我会让他一并前来。” 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提江雪岐。 见完灵法君,他们二人一并离开,狸珠没能说上话,他跟在薛遥身后道,“薛遥,若是太为难,不必非入灵法君门下。” “你不是总被幻境迷惑,他最擅长的便是幻境,他手中有桃花坞幻,可千变万化,你入他门下……以防再被艳鬼迷惑。” 他何时被艳鬼迷惑过。 狸珠眼珠子转过去,到底没问出来,不到一个时辰,他又抓住了薛遥问,“二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薛遥转眸看他,“待他抓到邪祟便会回来……过两日,这两日你且跟在我身边,不可乱跑。” 第九十四章 当日, 他们一并从秘境之中回来,狸珠不大愿意走,薛遥与琉璃在他身侧, 沐微迟和沈羿一并与他们汇合。 “狸珠, 此地有仙道弟子守着你还不放心吗, 待过两日我们再来接他便是。”薛遥对他道。 沐微迟目光在狸珠身上稍稍停顿,随即收回视线, 面容稍稍动容,在一旁未曾开口。 他们几人都仿佛成了哑巴, 沈羿面色复杂,到底于心不忍, 到了狸珠跟前。 “狸珠, 先同薛遥回去便是,不必过多烦忧, 他不必你担心。”沈羿说。 李云锦缀在最后,狸珠前一日去摘了灵草, 还给他带了有助于睡眠的灵药,为此他很感动, 在一旁看狸珠心焦便有些不安。 ——狸珠,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狸珠对上一双双担忧的眼眸, 琉璃与沐微迟虽然未曾开口,眼中情绪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压下心中的不安,如此要学的懂事一些,这么想着, 他便同薛遥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如今是明春三月, 已经是开春的天,这几日倒春寒, 又落了一场雪,回去路上正逢雪时,朝暮之间,覆上一层银纱般的雪色。 狸珠探出脑袋遥遥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离秘境逐渐的远处,尘封的阵门被白雪封存,葬在地底深处。 “薛遥,二哥哥的任务重不重?为何偏偏选了他?”狸珠忍不住问道。 他眼珠子瞅过去,盯着薛遥看,背后靠在马车角落。 马车是九莲金辇,上有凌寒双梅金丝勾勒,流苏垂幕而落,随着行驶碰撞在一起晃动发出清脆的动静。 薛遥说的有模有样,“因为此次九层塔内的不是普通的邪祟,而是要引青鬼与红棺相上钩,需有人扮作白鬼相。” “白骨枯荣原先便是艳鬼,秘境之中再没有比你二哥哥容貌更好的了,此为仙道机密,你可莫要告诉其余人。”薛遥凤眸侧过来,好似拿他没办法。 如何告诉眼前少年这个事实,薛遥折转了方案,打算先拖着狸珠。 少年心性大多迷恋美色,少思慕艾,待岁月匆匆而过,很快便能释然了。 狸珠闻言呆了呆,是让江雪岐扮作艳鬼去引青鬼红棺相上钩,如此危险的任务………为何选了二哥哥。 他心里打鼓,忍不住焦急起来,他看向薛遥,问道:“那何时让二哥哥回来?若是二哥哥遇到危险怎么办?” “狸珠,莫要再想此事了,此为既定之实。他既身为仙道弟子,便有此责。”薛遥叹了口气,手掌放到了他脑袋上。 狸珠抿着嘴巴不说话了,忍不住掀开车帘看看,左看看右看看,回来的只有他们这些前去试炼的弟子。 让薛遥想办法自不可能,若换了薛遥前去,薛遥无不可,一向把责任看的更加重。 李云锦在马车外面守着,狸珠往外瞧的时候,李云锦一并瞅过来,方才去碰了雪,李云锦发丝都沾了雪。 两人四目相对,狸珠便有了主意,他放下了珠帘,没有再问东问西,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 他安静下来,倒引得薛遥看过来。 “狸珠,你可是在生我的气。”薛遥侧眸看他一眼。 狸珠没有讲话,他从自己袖口里寻了本话本,还是原先无事时江雪岐为他画的,他瞅着话本没有讲话。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84节 他不理薛遥,薛遥便自顾自地凑过来看他,问他道,“你看的什么,能不能跟我说说。” “若是喜欢话本,晚些我们一起去买便是,让李云锦陪你也可以。” 狸珠转了个方向,不让薛遥看见,他依旧不搭理人,薛遥干脆坐到了他身边。 他觉得这般闹别扭很无理,却又实在控制不住,便闷闷道:“我和李云锦单独去。” 闻言薛遥定定的看他,半晌淡淡道:“你们二人去便是,我未曾不答应。” “先前我受伤,狸珠还有些理智,知晓不能前去邪祟那处,如今江雪岐前去执行任务,你如此记挂他……狸珠应当不会干出和李云锦前去寻人之事吧?”薛遥嗓音轻飘飘的,凤眸紧盯着他。 狸珠心里稍稍不安了一番,随即扭过头去,“你不必管我,我有自保能力。” 闻言薛遥识趣地没有再多说,离州城内下了雪,黑灰的宫殿远远地覆盖了一层皑皑白雪,大红的灯笼挂在屋檐底下,穗子迎风飘荡。 从入城开始,各路侍卫与仙道弟子便找了过来,薛遥诸多事务在身,狸珠寻了个空子便带着李云锦跑了。 “薛世子,城主与夫人让您速速回府……府中药师已至府上。”侍卫禀报道。 “传信过去,我很快回去,狸珠……你先随我回去……”薛遥方和侍卫交代完,说完没听到回音。 薛遥视线稍稍停顿,随之掀开珠帘,靠墙的少年已经不在,连带着另一名玄衣少年一并不翼而飞。 离州街道上。 狸珠身上一并落了雪,他洒洒雪,怀里钻出来一只黑胖鸟脑袋,李云锦在他怀里缩着,被他的灵力环绕,黑豆眼闪烁不定。 “李云锦,你可有让我们混入秘境之内的办法……我不会扰乱仙道弟子,我们前去看看便是。” “我很担心二哥哥。”狸珠对胸口处的黑胖鸟说。 黑胖鸟一窝在温暖的地方便昏昏欲睡,此时强行打起精神,点点脑袋,对狸珠啾了两声。 “不过……我们可不能被薛遥抓住了,薛遥修为在我们之上。”狸珠说。 何况这离州之中的侍卫都听令吩咐,若是薛遥不让他们踏出城门,兴许会变得棘手。 这么想着,狸珠前去了书铺,他买了几本书册,随之玄衣少年在屋檐底下出现,李云锦顺手拿了笔墨在纸上写字。 ——若是现在离开,他一定会在城门守着 ——我们待会先回去,晚上再出行 李云锦拿给他看。 狸珠想了想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如此,我们要是直接走了薛遥定能猜出来。” 方才在马车上薛遥便试探的问他。 这么想着,狸珠扫一眼人群之中,此地街道之间,随处可见黑锦衣侍卫,上都有离州族徽。 “那我们便随意逛逛,买些话本点心回去。”狸珠说。 李云锦闻言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今日落了雪城中依旧热闹。檐上雪覆落梅枝,廊下华裙鬓双钗。氅衣金纹蔽霜寒,纸伞撑落乱纷颜。 行至人群之中,狸珠留意着身后的侍卫,他往后瞧了一眼,果真看见黑锦衣侍卫不远不近地跟随他们。 李云锦见他停下来,以为他是喜欢面前的雪花糕,这几日春寒落雪,点心一并陈出,做成各种口味的糕点,外面覆了一层碎状的糖霜,看着便像是雪花轻盈的落在上面。 见状李云锦主动的拿出了银子,要了一份热腾腾的雪花糕,随即塞进他怀里。 狸珠呆了一下,回过神李云锦已经买过了,他回想起李云锦原先如何度日,平日里似乎很应付。 他忍不住道:“李云锦,我方才停下不是因为想吃这点心……你不必为我买。” “你先前的银钱可够?”狸珠又好奇问了一嘴。 李云锦平日里不为钱财受困,到要用的时候再挣便是,何况他们几个之中不缺有银两的。 于是他刷刷地在纸上写了下来。 ——没有可以问薛遥借 狸珠:“……” 按照薛遥他们几人的性子,估计都会借给李云锦,狸珠平日里从不借钱,奶娘和二哥哥都教导他乖乖的,他自然想要说李云锦两句。 “李云锦,怎么能总是问朋友借,你自己身上总归要备一些,万一日后薛遥他们不愿再借给你怎么办?” 闻言李云锦漆黑眼眸里不定,眼睫下的鸦青幽幽的,随即在纸上写,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瞧。 ——还有狸珠 狸珠总不能说自己也不愿意借别人银两,想来想去,李云锦也并非把银子用在不正当的地方,平日里吃吃喝喝买伤药,如此借给他似乎也没什么。 他在分神,李云锦这边注意力很快被其他吸引,见到他原先喜欢吃的喜欢玩的,便主动的买给他,他们两人倒真像是来逛街的了。 “可以了,李云锦,我们回去便是,晚些我去找你,到时我们再出城。”狸珠抱了许多的话本。 他看见路过有穿白衣裳的少年,忍不住多瞧两眼,二哥哥便似白雪飞落,轻如鸿毛,落在掌间消融,在心中却沉落千山。 “李云锦,你说,二哥哥执行任务不会有什么事情吧?他面对的是鬼相,如此危险。”狸珠眨眼问道。 李云锦说不了话,笨拙地张了张嘴,在他身旁摇摇头。 他们二人抱着许多东西回去,到了薛府之后,薛府沉肃安静,正殿房梁之下,远远地便见了人。 雪天连素,裹盛银辉。 薛遥披了一件墨氅长身而立,俊美的容貌在雪景之中犹如玉石雕琢,刻印出一双凤眸,矜冷的转过来,肩侧雪梅熠熠生辉。 隔着老远,薛遥便见到了他们二人。 狸珠神情自然,他与李云锦走在一起,薛遥率先到了他们身前。 “今日冷天,你们二人倒是不嫌,我正要派人去寻你们二人。”薛遥开口,特地看了李云锦一眼,眸中若有深意。 “我们两个只是随意逛逛,”狸珠说,“现在便要回去了,薛遥,二哥哥回来之前你不要再打扰我。” “我要和李云锦看话本。”狸珠丢下这么一句,他瞅薛遥一眼,随即要擦肩过去。 “如此,李云锦,你要照看好他。”薛遥不以为意,对李云锦嘱咐道。 李云锦莫名感动压力,看薛遥一眼,敷衍的点点头,随即收回目光,当做耳旁风便过去了。 第九十五章 夜半。 房门“嘎吱”一声开了, 随之探出来两颗脑袋,狸珠和李云锦一前一后,他们二人避开了周围的侍卫。 “李云锦, 你动作轻些, 可确认了薛遥不在府上?”狸珠压低声音问道。 李云锦点点头, 他听见侍卫说的,一边回应狸珠, 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 “待会出府之后,我们去寻一辆马车, 装作是办事的侍卫便是。”狸珠都已经计划好了。 可惜他想的周到,未曾想过薛遥对他十分了解, 他们二人方到正殿前面的空院, 离正门还有几步之遥。 火把照亮了一片雪地,侍卫在他们面前出现, 这些侍卫和鬼影差不多,中央的薛遥一并走出来, 火光点亮,薛遥眸中冷淡。 狸珠和李云锦登时顿住。 薛遥:“狸珠, 你如今若是前去,我放心不下, 我们等等消息,若是两日之后没有江雪岐的消息,我们便一道去找他……如何。” 狸珠被抓有些无措,火光照亮他的面庞, 他原本还一手抓着李云锦, 被薛遥扫一眼,只得蔫蔫的撒手了。 “随我回去吧。”薛遥握住了他的手腕。 狸珠和李云锦被抓了回去, 狸珠这处有薛遥陪着,李云锦那边,受侍卫吩咐被关了起来。 “李公子,你暂时在此地,江小公子性情不稳,世子吩咐待狸珠公子情绪稳定了再放你出去。”侍卫说完,便“啪嗒”一声把门关上了。 正殿之中,殿中点了蜡烛,薛遥脱了衣裳放在一旁,抱剑在他身侧坐下。 “狸珠,先前你说玉衡送你的经卷,你此时可以看看,若是无事做便精进灵力……这般对你有助益。”薛遥说。 狸珠应一声,看一眼窗外的雪景,他已经两日没有见到江雪岐了,秘境之内无法传音。 他听进去些许,又抬眼看向薛遥,“薛遥……两日之后,没有二哥哥的消息我们便回去,此话可当真。” “自然。”薛遥应承他,“你这两日好好休息便是。” 狸珠依言找出来了先前玉衡送他的残卷,书册古朴泛黄,历经了漫长的时间,他打开卷页,入目的便是圣灵神游的经卷。 上面以梵文记载,江雪岐喜好看佛经,他因此识得一些,但是好些都不认识,看的磕磕绊绊。 薛遥在他对面道:“可是有哪里不认得?” “大抵看的懂,上面记载了古往圣灵有关,凡世之中有这么一种人,得上天垂怜,拥有不凡的灵力,灵力温和圣明,寓意着圣洁魂灵,他们的灵力能够治愈伤患可净化邪祟,在先前是神游朝拜的福泽神眷。” “……他们大多是被仙君选中的人选,受此良力,感念凡世,以凡人之躯承天恩泽,多出现在纷乱前兆,多夭折短寿……” 薛遥原本还是随意的听着,听到后面神情反倒越沉肃,凤眸扫过来,直接便把他手中的残卷拿走了。 “短寿是什么意思,又不是泰山召回的童子,何来短寿一说……这些凡世俗物不得轻信,罢了,还是不要看了。” 经卷被夺走,狸珠忍不住道:“只是记载,兴许便是如此,若是能找到源头,反倒好办。” 他觉得以此为代价反倒正常,天道之下,有得便有失,若是此灵力当真能净魂萃伤,那么短寿的代价倒是合理。 “我们应当看看,如何用才能祛除阴咒,薛遥,我目前只有这么一桩心愿。”狸珠瞅他一眼。 薛遥闻言道:“我的事不必你操心……江狸珠,你也不怕命不久矣。” 狸珠对此没有概念,他低头瞅瞅自己掌心,他只用过几次,应当不至于短寿吧。 “薛遥,你方才也说了不得轻信,我身体好的很。” “嗯。我知道。”薛遥说着,却按着他不让他抢回经卷,把经卷放到了另一侧,“今日便歇息吧,你出去折腾一番,好好休息,早些迎你二哥哥回来。” 狸珠被薛遥按着,烛光映照着,他闻言撒了手,瞅一眼窗外的方向,窗边静悄悄的。 “我晚些睡便是,你为何还在这里。”狸珠问道。 薛遥:“你方才要逃跑,我不放心留你在殿中,自是要看好你。” 狸珠理亏,见状不再说什么,他打坐片刻,随即睡去,睡过去时下意识地去抓身旁人的衣角。 …… 哀牢山深处,九层塔内。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85节 此地设有仙道禁制,经过整整两日,白衣少年的模样在此显形,一具白色的枯骨在黑雾之中若隐若现,通天的邪气浸透整座层塔。 阵法之外,几道身影若隐若现,东西南北十二干支,各自有一道身影。 “如今仙道荏苒已有千年,纵我消湮,白衣鬼相轮回转世,青鬼与红棺相不认账倒是理所当然。” 南宿星象若隐若现,一道男声随之传来,“如此反倒棘手,青鬼与红棺相各自为王,不再听他差使……我们处理了这一个,还要再处理剩下三个。” “我看这说不定便是红棺相的计谋!引我们让他显形,没有了白衣鬼,他们三个倒是更好为祸人间。” 北方的星宿浮动出一道人影,女子笑声忽起,“无论如何,能够消灭一道都是好事,不日封印他神魂便是……剩余的三个,将他们逐一击灭。” “玄水缚灵尚未现世……传令九州,一旦有水疫之患,立刻便上报,不得延误。一旦误了时机,兴许要重演千年之灾祸。” 大雪纷飞,掩盖在九层塔数道禁制之上,随着禁制蔓延扩散,逼得通天邪气向下浸透,数道巨大的锁链从天而落,牢牢地将此地封印覆落。 离州鲜少落雪,这一年雪却下了三天三夜,大雪纷飞,屋檐横落压枝,积雪胜往年寒冬。 马车的轱辘往前行驶,薛遥答应了两日便是两日,他们要返回秘境了。 狸珠坐在马车里,如今雪方停,他在角落里坐着,李云锦在他身侧,他瞅一眼,身上是薛遥为他准备的氅衣,再看看李云锦穿的,依旧是单薄的春衫。 他想问李云锦冷不冷,复想到马车里燃烧了炉子,炉火燃着热气直往他身上扑,一并还有线香的味道。 不知是不是太暖和的缘故,狸珠反而昏昏欲睡。 他揉揉自己的眼睛,马上就要见到二哥哥了,他睁着眼瞅李云锦,对李云锦道:“李云锦,一会快到了你记得叫我,我睡一会会。” 马车之内香气浮动,寻常的迷香能引人入睡,对李云锦却没用。 李云锦点点头,他见狸珠睡过去,凑过去看看狸珠的脸,把衣裳往上拽拽,狸珠裹得结结实实,脸被蒸得泛红。 一层之隔,薛遥率马车行路,他拜别了父母,只戴了明镜台的令牌与悯悲剑行路,行至城门处有云中隙的弟子为他们送行。 一并前来的还有沐微迟、沈羿,琉璃。 “薛遥,你可想清楚了,待到了明镜台之后,狸珠兴许会怨你。”琉璃开口道,通过车帘缝隙看了一眼歪在墙边睡着的少年。 薛遥闻言应声,“留他在此地,反倒会多事,他先前与江雪岐诸多交集,只怕会被问责。” 每一层薛遥都已经提前考虑好了,沐微迟面无表情,对薛遥道:“路上保重。” “保重,少年情思,我只怕他就算知晓江雪岐是邪祟,仍旧心甘情愿,到时仙道会连他也处置了。”薛遥说着,看了一侧的沈羿一眼。 “沈羿,你可还有话要说?”薛遥问道。 沈羿看一眼马车里,随即收回目光,“世子待他周全,我自然放心了。” “此话……”薛遥闭眼,随即凤眸转过来,“他并非我的所有物。” “前人待我如何,我自会回报。” 薛遥丢下这么一句,随即上了马车,少年风姿绰约背影,随着马车缓慢的在雪地里行驶,逐渐地化成渺小的点在视线里消失。 从离州前往明镜台,日夜兼程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狸珠只感到困意,不知是不是先前未曾好好休息过,他平日里也睡得不少,一沾到马车便犯困,如此在车上大多都睡过去了。 “薛遥,还没到吗?” 薛遥:“先前阵门已关,我们要前往哀牢山,需要走另一条路。” 阵门连接的是哀牢山秘境之内,他们没有阵门只得赶路,听上去合情合理,狸珠便揣着地图上路,醒来和李云锦说会话,很快又睡了过去。 清醒的时间不多,他甚至没空去思考何处不对劲,直到他们经过城池,不得已需要入城。 路上薛遥未曾让他下车,直到客栈,狸珠恢复了精神,他好长时间没有活动筋骨,心思便都在外面,迫不及待的想问哀牢山的去路。 他特意支走了李云锦。 “李云锦,我看路过卖的有芙蓉糕,你能不能帮我买些回来?”狸珠问道。 李云锦十分听话,拿了钱袋子便去了。 狸珠一人下客栈,薛遥不过留他单独一刻钟的时间,他下楼便见茶馆之中议论纷纷,大多在谈论如今的仙道盛事。 “离州世子一人凭借聪明才智设了禁制困住鬼相……我言他便是如今的仙道第一人,诸位如何论断。” “鬼相出世,四地已经起庙,谁曾想鬼相会转世在江府公子身上,不过我听说了啊,原先江家的二公子便夭折,死胎转生,本就不合常理。” 狸珠听的有些懵,他随意的抓了一个人,问道,“你说江二公子……他如今不是在九层塔里执行任务吗?” 先前因了江二公子容貌艳丽,不少弟子倾慕,此时消息已传遍,被抓到的人避开了狸珠的触碰。 “你说什么?做什么任务,他便是邪祟,白衣鬼相的转世,圣怜圣怜,白衣鬼相原名姬圣怜。多亏薛世子聪明绝顶……在秘境之中设计引他入阵,不然不知他要祸害多少人。” 第九十六章 薛遥此时正好回来, 两人隔空对上视线,狸珠身旁的弟子还在苦口婆心,劝说狸珠莫要因对方容貌殊艳而同情对方。 “他是艳鬼, 天生便有好容貌, 不知多少人为那么一副皮相而丢失性命……你可莫要被他迷惑了。” 薛遥在原地稍顿一下, 随之到了他面前,未等薛遥靠近, 狸珠便下意识地后退。 “随我来。”薛遥握住了他的手腕。 狸珠任由薛遥握着他,他被薛遥领着上楼, 耳边嗡嗡的,眉眼抬起又落下, 在薛遥身后看着薛遥的背影。 “薛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二哥哥怎么会是邪祟。”狸珠轻声问出来, 他杏眼之中闪烁,执拗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薛遥看。 薛遥停下来, 稍沉默了一会,对他道:“狸珠, 我在比苏宫中,未曾告诉你第三种圣物。比苏宫为我先族遗物, 我家中有记载,一为青鸟羽片, 二为三青鸟兽骨,三为……一面昆仑镜。” “昆仑镜前万物显形……我在比苏宫之中开了昆仑镜,狸珠,你好好想一想, 你与他如此亲密, 怎会没有察觉。” 薛遥嗓音低了几分,虽还是冷淡, 却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对上那双凤眸,狸珠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他先前见过好几回的白骨,内心之中隐隐不愿意回想。 “就算是邪祟……二哥哥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要抓他?薛遥,我们同路,你应当最了解。”狸珠焦急道,他气息有些不顺,胸腔之中犹如被堵着。 “狸珠……你不要着急。”薛遥按住了他,对他道,“你先听我说,他若是普通的邪祟,放他不无不可,可他是鬼相转世,如此……若是我心存一念差池,今后他不为恶还好,若是为恶四方,到时我如何面对九州百姓。” “我知此番我做的不对,你怪我也好,我们现在前往明镜台,江雪岐不日便要被封印……你莫要再想他了。” 薛遥:“世间男子容貌好的多入牛毛,日后你喜欢他那样的,我再给你找便是了。” 一方以为自己是在耐心安抚,另一方却险些要被气死了。狸珠闻言被堵的说不出来话,他脑袋里嗡嗡作响,睁大一双眼看着薛遥,急得嗓音都在颤抖。 “薛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以为我对二哥哥便是如此轻贱的喜欢吗?” “我自知你并非轻许,”薛遥凤眸倒映着他,对他道,“是我有私心,我不会看着你误入歧途。” “江狸珠,是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此番非明智之举,而是在葬送自己。” 薛遥冷淡地问道,“我现在放你离开,你前去准备做什么?去见他,凭你一己之力能否动摇九州仙门……还是前去大吵大闹一番,然后和他一并殉情。” “二哥哥从未害过人,我与他在一起可做人证,他路途还帮了许多百姓……他们都能作证,仙道有什么理由要关押二哥哥。” 狸珠着急起来,他声线压低,胸腔里憋的难受,手指蜷缩又放开,紧紧地攥着身侧的令牌。 “凭他是邪祟,是鬼相转世,仅此而已。” 狸珠眨眼,眼泪便落了下来,他勾着脑袋,眼帘之中是薛遥的道袍下摆,如此吵架还能落眼泪,他下意识地便用手背去擦,转了个方向准备下楼。 未曾等他转身,薛遥便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足以挪开脸,对上那双矜冷的凤眸,一道手帕落在他脸颊边。 薛遥随意地在他脸边擦了擦,对他道:“你若怪我便怪我,不要再想回去的事了。” 狸珠脸颊被擦红了一片,他闻言用力地挣开了薛遥,转眸过去恶狠狠地推了薛遥一把,杏眸一并随之冷翻过去。 “不必薛世子操心!” 他捏了一道瞬身术,转瞬之间便在原地消失,出了客栈,置身在人群之中。 狸珠有些怔然地看着人群,都怪他,若是他早些察觉便好了,为何那一天要轻信薛遥的话,他当真前去采灵草了。 分明是破绽诸多的谎言,他居然没能识别。 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随即振作起来,先去了易宝阁,换了几张地图,得知如今在前往明镜台的路上,此城唤作绣城,与离州隔了两座城。 若是现在赶回去,即刻出城日夜兼行约摸需要七八日。狸珠换了地图之后便要前去马厩换马匹,他除了回去没有其他念头。 不到一个时辰,他便换了一辆马车,身上只带了一把剑,狸珠盘算着薛遥会不会到城门处守着他,他便在城门处托了人将他的马车带出去。 他自己则扮作了送货的商户,一并随之出去。狸珠在脑海里思索,他擅长寻路,兴许能更快的回去。 他这边在胡思乱想,未曾注意到身旁的人,直到身旁人与他讲话,他才骤然回神。 “你说你是新来的茶农……家在哪里?来尝尝如今的雨茶。”他身旁的男子开了口。 男子与他同是商户打扮,生了一张和善的脸,五官平平无奇,那双眼却晶亮绚烂,弯弯笑起的时候犹如皓月星仪。 若是说的不对,兴许会遭人生疑。狸珠脑袋转的很快,虽不知这茶商来自哪里,此地绣城依照土壤分明,底下郡县都是如此。 “我家在绥芬河旁,前来取换些黑茶。” 狸珠回应着,他答完也不打算喝茶,只盼着商队赶紧出发,他准备着出城。 “如此,我看小兄台并不像是茶农,我们这些茶商看惯了客人,小兄台这双手,倒像是练剑之人。”男子说话和声和气,笑眯眯的看着他,又把茶往前递了递。 “今日我们碰到便是缘分,坐下喝一杯再走如何。” 身后的其余茶商在盘算清点货物,狸珠对上那双眼,他迟昏的脑子清醒些许,随之抿紧了唇。 接下了那杯茶,狸珠只闻了闻,随即手指顿住,他复抬眼看向对面的男子。 男子却在此时起身,“我家便在城外的下水村,小兄台日后可前去寻我。” 面前的茶台空荡荡的,狸珠这才注意到,方才身边的人都没有注意他们这边,仿佛察觉不到男子的存在。 男子一身缟素,站起身时下摆空荡荡的,明月高悬,那张脸透出没有血色脂粉一般的白,身影很快便不见了。随着茶盏放下来,映出来两杯血茶。 ……邪祟。 惨白的太阳光落在狸珠身上,方才寥寥几句的对话,狸珠直觉背后发凉,他扭头看一眼,城门近在咫尺,下水村与之是相反的方向。 “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吧!我们这批货多,尽快处理了才是!城门放行了,走——”随着茶商的吆喝声,货物也一并被清点完了。 狸珠仍然在原地坐着,茶商路过他,以为他当真是随行的茶农,催促道:“动作快些,方才不是还急着出城吗!” 周围熙熙攘攘,凡间多烟火慈悲。 “今年这批货格外的沉!你可听说了,近来四地都在建庙。”茶商一边抗货一边压低了声音,“听说鬼王出世之后,好些人已经偷偷拜了,你猜怎么着……原本生意不遂的、家中穷苦的,不怕死的恶宵小,他们当真发了横财!”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86节 “上面已经发了通文,不可朝拜邪祟……只是利益无往,不知多少人已经动了心思,我看这回要变天咯。” 茶商和同伙议论完,又想起了什么,随之停下扭头,方才的凉棚处已经没了人影。 “何时走的这么快……” 城外。下水村。 此地是绣城治下的村庄,当地贫瘠之地,当地人穷苦,一没良田二位置偏远,属于绣城治下最偏远的地方。 从村口处一眼便能望到头,除了一条通往城内的路,几十户的村庄,茅草棚搭建而成,枯草在风中萧瑟,村庄界碑围绕了一层微弱的阵法,作用微乎其微。 狸珠停在村口,他未曾在这里感受到一丝人气,此地气息沉沉,空中掠过一抹浊气,却又宁静而空致,随着他踏入其中,便打破了其中的寂静。 那名邪祟前去城外找到他,可是此地有冤情? 狸珠未曾见到人,他选了一处最靠近村口的人家,敲了敲门,屋子里无人应答,他便推开了门。 入门即见横死的一具尸体,尸体见状死去已有三四日,双目不合,神情骇然,惊恐之相,怨气横生。 无致死伤口,无邪咒阴气,狸珠前后查看,倒像是魂魄被抽走,只剩下一具躯壳。 他随之出门,村中百户,一户户的检查,无一例外,村中大大小小,全部横死,死状悉数相同。 狸珠检查到最后一户人家,此户格外清贫,潦草一间伏案的屋子,形似牛棚,屋中窄小,无空余之地,却收拾的整洁有序。 书案上倒着他在城中见过的男子。 男子一身缟素,粗布衣裳,平凡的五官,和善的眼眸,横死却无深重怨气,只是眉眼看着窗外,似有微弱的不甘。 书案上尚有未干的墨迹,原是抄的诗词,凡世开春便要应试,时间不足一月。 “我身清贫,心怀鸿鹄之志,置此茅庐,如胜春池。诗词致我,如窗外春桃,三月之景,若黎若锦。” 狸珠拿着念出来,邪祟见完他便消散了,此村中冤案,因此地偏僻,全村悉数横死,竟无人知晓。 他侧目看一眼,墙侧之上有男子画的小像,原是凡世之中的文常神仙,寓意平安且多才,勤勉便可富庶改境。 第九十七章 李云锦买了点心回来, 却不见狸珠的身影,只得看向薛遥,脑袋上冒出问号。 “我先前便同你说, 莫要让他出门, ”薛遥顿了顿, 知晓这并非是李云锦的责任。狸珠若想糊弄李云锦,实在是易如反掌。 “他走了, 我现在要去找他,不可让他出城。”薛遥说着便拿起剑下楼。 李云锦闻言愣了愣, 随即跟在薛遥身后,一并前去寻人。 “他若回去, 必定要出城, 我们二人分头去问便是。”薛遥说,他不知狸珠走的是哪条路, 两处城门他们都去一趟。 李云锦手里拿了张狸珠的剑卡,闻言点点头, 眼睫下鸦青落下阴影,拿着剑卡身形便在原地消失。 薛遥在原地站着, 他置身在人群之中,想到赌气的少年, 凤眸中情绪闪过,片刻之后再次踏入人群之中。 …… 下水村。 村中无一活口,狸珠查看了男子的尸体,他左右寻访未曾找到线索, 他只得叹气。 “你既然找到我, 为何不多留片刻,告诉我此地发生了什么。”狸珠开口, 他在男子尸体旁驻留。 此刻不由得恍惚,第一次见邪祟时心惊胆战,如今已经能够冷静处理,变化并非一朝一夕。 狸珠垂眸片刻,他心中记挂着江雪岐,如今又被牵绊住手脚,可让他舍弃此地百姓前去行路,他却又做不到。 他掌中浮现出灵力,温和的灵力显现,澄澈的眉眼倒映着男子的面庞,如泉水一般浸透男子的尸身。 “仙君在上,若显神灵,此地冤情,窦有疑案,烦请神通,赐我良彰,显授魂灵。” 狸珠闭眼凝聚灵力,横死之人多缚地灵,若是仍旧困在此处…… 随着掌间灵力消散,狸珠睁开眼,原地出现一道微弱的魂灵,男子一身缟素,衣袍宽大,便是他先前城门处见过的。 此时男子脸上并无笑意,那双眼失去色彩,未曾看屋中的他与自己的尸身,出现在原地之后,径直便要出门。 好似不属于这个地方,即将被召回去。 狸珠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当真有用,原先不知灵力还可以这么用,仙君仙君,显我圣诚,庇佑九州,当真不虚此闻。 他跟在孤魂身后,男子面容心事重重,一直直视远处,路过村户,出了下水村,径直去了隔壁的镇子上。 镇子相比村中要热闹一些,此地镇上如常,鬼魂飘进街巷之中,穿过数条街道,最后到了一家大户人家前。 只看府邸,确实修的气派,比镇上大部分人家都大的多,前院张贴的喜字,约摸是最近刚办的喜事,檐上灯笼滴溜溜的转。 鬼魂穿墙而过,在这户人家消失了。 狸珠觉得有蹊跷,他在门外捏了一道瞬身术,瞬身至院子里,一并遮掩了自己的身形。 “齐郎啊!你这方成的亲,又纳了两房小妾!夫人已经心中有怨言,如今若是再娶夫人的妹妹,只怕夫人会不愿!”女子的声音传来,狸珠在回廊处见到了中年妇女。 在女人对面,则是她口中的齐郎,此人约摸三十余岁,五官生的邪横,下三白鹰钩鼻,些许胡茬围绕,面容轻蔑又得意。 “王婆,你且放心,我本事大着了,日后不会只在镇上,绣城之中也要有我一席之地!不过是再娶一房,左不过是她妹妹,她置气便置气,女人总擅争风吃醋!” 姓齐的男子拍了拍自己衣侧的灰尘,“日后我若得了志,少不得她当主母的好处,让她且放宽心。” 狸珠在梁柱之后,他见到了书生的魂灵,在齐姓男子身边,书生面容沉寂,好似回到了自己本该的去处。 他定睛看着,齐姓男子看了书生一眼。只一眼,并未让王婆看出什么。 ……他能看见邪祟。 王婆哎呦一声,这边齐姓男子说完便大摇大摆的走了,狸珠紧随其后,走到了主屋前,齐姓男子便开了口。 “回你的去处便是,莫要跟着我。”这话是对书生说的。 闻言书生像是得了命令,转身便走,沿着屋檐底下的阴影,透出一条薄薄的缝隙。 两人的方向不同,狸珠只稍犹豫,随即继续跟着齐姓男子。 随着对方踏进屋子,他也一并跟着进去,这处宅子似乎是新建的,里面下人并不多,这齐姓男子显然也是发了横财,只看行为举止便知并非世家名礼之辈。 屋子里搁置了许多新办的假货,花瓶与屏风有模有样的放着,狸珠一眼便认出来这仿的是江州的翠玉屏风,可惜仿制的粗劣,看上去只觉违和扎眼。 回到了自己屋子里,齐姓男子不知房中还有其他人,大摇大摆的坐下,先是欣赏了一番假冒的花瓶与陈设,自己倒了一杯茶,模仿着大户人家煮茶的手法效颦。 喝完茶之后,齐姓男子从书案边拿起了册子,面上浮现出某种贪婪之态。 “下一个选哪个呢……城南的孙家看不上我,不知我原本是管理名册的小吏,有了这些人的生辰八字,我下半生便不愁了。” “现在只需费神的便是如何让他们在阴册上签字……待字一签,全部送去鬼门关,我好换些钱财来。” 狸珠听的稍稍愣住,凡世变化之快,不过数日之间,竟有人做起了阴差的生意。 这么想着,狸珠显出身形,他骤然出现,把齐姓男子吓了一跳,长剑对准了男子的脖颈。 “你……你是谁!胆敢擅闯民宅!”男子吓了一跳,转眼便要喊人,狸珠随即抵住了对方的脖颈。 他容貌生的柔弱,说话也是轻盈如水,知晓自己气势不盛,狸珠索性直接让剑见了血。 “别动,若是你喊人,我先割断你的喉咙。” 齐姓男子眼珠骨碌碌的转,被划破了皮立刻变脸,下意识地撒了手,做了个求饶的姿势,名册也一并掉落。 “哎呦——大人饶命啊……你先把剑松了!我不会喊人……你且松开一些。” 狸珠杏眼侧过去,随着名册掉落,最里的一本刻满阴咒的阴册一并浮现出来,浓重的怨气扑面而来。 他看过去,男子脸上出现慌乱,他随之把阴册拿过来,见上面连着地契,底下有鲜红的人名。 “你方才是知他们名姓,骗他们在阴册之上签字……先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个,这阴册你从何而来,第二个,你同谁做的交易。”狸珠慢慢地开口,掌中长剑又转了一道,男子脖颈处的皮被划破,鲜血顺着往下流。 “若是不赶快回答,兴许你要没机会说了。” 男子原本见狸珠模样可欺,以为是个绣花枕头,未曾想脖颈处剧痛传来,对方居然直接割了他的喉咙。 “小公子饶命啊——我说便是,不要杀我。”男子眼中阴毒一闪而过,身躯在发抖,留意着脖颈处的长剑,对狸珠徐徐道来。 “阴册是我前去鬼市找人换的……近来四地兴起传闻,只要朝拜白衣鬼相,即可升官发财。” 若是当真有这么容易,便不会人人敬畏了,狸珠问道,“还有呢?你剩余的话可要让尸体替你说。” “还有……还有便是与鬼相做交易,需拿自己的灵魂做交换,所求可成真,大多只剩下半条命没办法享福!这法子是鬼市中人想出来的,只要知晓对方的生辰八字,再让对方亲自在阴册之上签字,就能让他人替自己献上灵魂。” “如此一举两得!自己心愿可解,只需供奉鬼相,有其他人受难……” “小公子啊!我也是逼不得已被蒙骗了,我还没有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你放了我吧!”齐姓男子颤巍巍的求饶,眼见着要跪下去朝狸珠磕头。 小人从不会在意尊严和脸面,更不会有慈悲之心。 狸珠听闻只觉骇然,他与薛遥赶路几日,几日未曾知世,凡世竟已兴起此阴毒之法。 “你说你未曾害人,我方才看到了上面的地契……下水村的村民,你要如何解释?”狸珠问。 闻言男子便僵住了,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很快便笑起来,朝狸珠赔笑道,“小公子,你听我解释……这地契是他们自愿签的字,我跟他们说了日后可能会有风险,他们明知还是为了村中几亩地签字。” “何况这是全村都同意的,我可没有逼着他们签字……要怪只能怪他们愚昧贪婪。” 狸珠闻言掌心发颤,想起下水村的惨相,他们村庄偏僻,没有土地便难以富庶,百户人口都挤在一起,如此为了田地受了此贼人的道。 全村横死,剩一缕残魂,以血茶含诉冤情。 他闭了闭眼,邃又睁眼,眉眼之中澄澈一片,仿佛对此人所犯孽障毫无波澜。 “如此,你说的不错,是他们愚昧……你供奉的鬼相在何处,可否领我去看看。”狸珠慢声细语的开口。 男子见当真能哄骗到狸珠,不由得露出些许轻蔑之态,心想仙道弟子也不过如此,实在好骗。心中如此想,他仍留了几分猜忌。 “下水村那处偏僻,我用他们的祠堂建了一座鬼庙,离镇上不远……小公子若是想去,我带你前去便是。”男子面上露出讨好之态。 “祠堂。”狸珠默念了这两个字,又问道,“你可知鬼市在哪里?” “鬼市在城中南巷里,只有每月三日,十三日,二十三日子时才有。” “小公子啊,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看是否能留我一命,我保证改过自新……日后好好做人。” 狸珠神情自然,点点头,十分赞成,“你这般态度,理应受到宽待。” “感念小公子宽宏大量——”男子的话音戛然而止。 “噗呲”一声,狸珠未曾有这么果断的时刻。他手中挽了一道剑花,未曾用灵力,以长剑直接便割断了男子的喉咙。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87节 鲜血喷溅而出,落在阴册上,尚且带着温热,遮盖了其上的名字。 狸珠脸上一并沾染鲜血。 既态度良好,改过自新,他便不再折磨对方,直接给个痛快便是。 第九十八章 “你可见过画像上的少年?与我差不多的年纪, 稍矮一些,一双杏眼……”薛遥拿着画像问,问话的茶商闻言看向上面的人, 挠了挠头, 当真有印象。 “我还真见过, 他不是新来的茶农吗?方才和我们一起要出城,但是没有一块出来……我喊完他就不见他人了。” 薛遥闻言了然, 狸珠想必是扮作了茶商打算出城,为何又没有出城, 可是临时反悔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薛遥问,一旁的李云锦跟着凑了过来。 “不知, 我也未曾见到他。”茶商开口。 薛遥和李云锦只得又去找人, 画像收了,薛遥神情稍敛, 狸珠能去哪里呢,他想着, 看了一眼身侧的玄衣少年。 “李云锦,你可有办法能找到他?”薛遥问道。 李云锦方才路上还有功夫去看狸珠喜欢的点心, 想来是不怎么担心。 他对李氏所知不多,李云锦会的歪门邪道他不甚了解。 李云锦闻言摇摇头, 又指了指他们手中的狸珠画像。 “先前我与他置气,未曾留一道灵力,若是用追踪术,他难免会生气。”薛遥说, “李云锦, 你若是纵着他,万一他遇到什么危险, 到时候怎么办?” 李云锦闻言眉眼闪烁不定,如此便让薛遥看出来了有鬼。薛遥凤眸转过去,长剑直接便拦住了李云锦。 “我知你有办法找到他。” 薛遥冷冷道:“带我过去。” “如今凡世四地起庙,多鬼魅魍魉作怪,你多操心狸珠的安危才是。” 李云锦:“……” 杀完人的狸珠回到了下水村,他顺带着收走了阴册,他们三个同时往寺庙的方向去。 薛遥与李云锦腿脚更快一些,先狸珠一步到达了下水村祠堂,这里被翻新了一遍,已经被铸成鬼庙。 “他来这处做什么。”薛遥在鬼庙外面看了看,转过身去便见到了远远的一道人影,狸珠拿了地图找到这里。 此地村子如此僻静,薛遥正考虑要不要躲藏起来,他稍犹豫,那边的李云锦见到狸珠,已经朝狸珠招了招手。 两人找过来比想象中更快,狸珠看到庙前的薛遥与李云锦,唇畔稍绷直,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 “不是打算出城?为何又要临时起意改道,可是此地有什么案子。”薛遥问道。 “不必你们操心,我自己也能处理好。薛世子忙好自己便是。”狸珠绕开薛遥,他这是赌气的发言,更是因为自己的决定生气。 凡是遇到不公之案,他都忍不住停留,势必为受难之众沉冤昭雪,如此沿途他何以前去寻人。 狸珠便是因此而难受,虽迟疑一瞬,终究并非情意满载。 随着他踏入寺庙,他的思绪随之被打断,面前是方改建的鬼庙。周围是四方血鼎,青铜纹刻以血浸,四面魍魉赤目呲牙,钢齿嗫合邪面鬼惑,阴森鬼气扑面而来。 正中央便是新立的鬼王之相,泥塑雕刻成白色的骨缝,拼合在一起形成成男骨骼,外着白衣长袍,披冠斗笠遮住面容,只有血雾花在其周围若隐若现。 黑雾缠之,起庙建宇,四方可见鬼相,叩首朝拜,阴间化愿。 凡世供奉神灵,多以线香瓜果,如今眼前的青铜鼎里,装的却是人体残肢,鲜血浸透,腥气扑鼻。 鬼魅魍魉的神像以身俯视之,人站在其中,便只觉压抑难以呼吸,似乎有视线隐隐在压着,鬼威浩荡。 不知这鬼相是不是按照江雪岐的骨骼塑的,虽蒙着面,狸珠却一眼便能认出来是成人的江雪岐。 他置身其中,楞楞地地盯着中央的鬼相看。 ——白衣鬼相姬圣怜之神位。 薛遥和李云锦随后进来,两人一并看到了,李云锦在狸珠身后看着,薛遥也是左右看看,随之闭眼,不去沾染邪妄之相。 “这种鬼庙多有奸邪之人拜会,狸珠,你可知近来九州之内多出多少处鬼庙,与其留着让他们和鬼魅做交易,不入直接烧了。”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狸珠拔了剑,一道剑光顺着过去,直接便劈碎了面前的鬼王之像。 泥塑白衣鬼被分成两段,狸珠开了口,“我正有此意。” “鬼庙不拆,留得此地作恶。” 狸珠动了手,薛遥与李云锦便不再客气,他们毁了鬼庙之中鬼魅魍魉的石像,随之点燃了一把火,一把火烧了整座庙宇。 薛遥叫狸珠未曾动摇,在一旁稍稍停顿,对狸珠道,“可是路上遇见了什么事。” “此地有人拿阴册同邪祟做交易……交易地点便在鬼市。”狸珠把时间地点都告诉了薛遥,剩下的交给薛遥处理便是。 如此,倒是容易一些。 “……你当真要回去?”薛遥握住了他的手腕。 “自然,无论如何我都要见二哥哥一面。”狸珠嗓音平静了些许,他看向薛遥,眸中带着几分执拗。 火光吞噬着此地的庙宇,燃烧出一片黑气,空气中仿佛连带着血腥味,隐有鬼魅笑声,照亮三名少年的面庞。 亲眼所见各地起庙,狸珠握紧了自己腰侧的长剑,眼睫落下来,对薛遥道:“薛遥,我知你为难,你不必随我前去。” “我自己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日后他们若是要关押我,我无怨无悔。” 薛遥凤眸映着他,闻言闭眼,额角隐有青筋跳出来,邃又睁开眼。 “你明知我不会眼睁睁放你回去。” 狸珠闻言道:“那你可是要与我动手。” 李云锦在一旁听着,薛遥和狸珠打起来的话,他纠结了一番,表面上谁也不帮,实际上肯定还是会帮狸珠的。 “我自然不会对你动手……罢了,我随你前去,只见他一面?”薛遥侧眸看过来,眼中冷淡一片。 “见完你若是寻死觅活,到时我便给你灌下忘忧草,让你连同那艳鬼一并忘个干净。”薛遥话音落下,随即转身,留下一道矜冷的背影。 他们并未原路返回,薛遥领着他们去了当地城主府,绣城之中有附属阵法,薛遥带领他们混入阵法。 “此地阵法相连,因我立了功,仙道破格允我入此阵,狸珠,他如今在九层塔内……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在里面发生了什么我都没办法干涉,你考虑清楚了。”薛遥道。 待他出来以后,兴许要连累薛遥受罚,狸珠闻言看向薛遥,唇畔抿着,对薛遥道,“薛遥,谢谢你,你是除了二哥哥之外待我最好的人。” 李云锦很想指指自己,那他呢?他算什么,此时问并不合适,他憋着盯着狸珠看,没有问出来。 薛遥听了面无表情,看了狸珠一眼,复走闭眼,抱剑在阵门之处守着。 无边的阵法启动,随着光芒大盛,一并有金光蔓延而出,几乎是阵法启动的一瞬间,遥远天幕便有音色传来。 “薛遥,你可知你如今在做什么?”温柔点嗓音传来,威严之中带着严厉,此地由仙府守着,薛遥触碰阵法,仙道怎会不知。 “暮云长老,”薛遥喜欢闻其声便认出是谁,闻言道,“前去的是我们同行的弟子,他与江雪岐已私定终身,还望长老通融一番……好让他见过以后死心。” 薛遥言辞委婉,又是顶个聪明,暮云长老却不吃他这套,对他道,“薛遥,若是你现在把他带出来,我便能既往不咎,否则我先代明镜台的长老送你去戒律堂。” 一旁的李云锦闻言握紧了剑,在一边严阵以待,如今还没有一刻钟,自是不能让长老干涉。 他这边还在警惕着,未曾想薛遥直接便切断了传音,耳边随之安静了,薛遥依旧抱剑守着,神态淡然。 李云锦默默把剑放下来了。 阵法之中。 九层塔高耸挺立,这里见不到光,只有最顶上有一扇小窗,依稀的月光落下来,洒落在黑雾迷茫之中。 此地只能感受到邪气,狸珠走在阵台上,他远远地唤了一声“二哥哥”。 随着他嗓音传过去,不远处出现了一道人影。人影置身在黑雾之中,熟悉的白色衣袍,金纹雪衣,艳丽的面容,只是如今枯白的手腕上多了一道咒枷。 “二哥哥!”狸珠见了人,立刻便扑了过去,他未触碰到江雪岐的身形,扑了个空,鼻尖一酸,眼泪便在眼眶之中打转。 江雪岐并未因自己的处境难堪,倒是因狸珠碰不到他,对狸珠温声道:“狸珠,可是薛遥带你过来的?” 狸珠点点头,他又尝试抓人,什么都抓不到。 “二哥哥,他们说你是邪祟……我不信,二哥哥定是被污蔑了,不应该关在这里。你可有向长老他们解释?我会带你出去的!”狸珠着急起来,他一股脑的说了一大串。 “二哥哥,如今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带你出去?”狸珠杏眼中泪花闪烁,嗓音一并发颤。 “狸珠,此地便有昆仑镜,每一个时辰显形……先前我欺瞒你,是我不好。我只怕你见了我,不似先前那般欢喜。”江雪岐垂眼看他,漆黑的眼眸中阴气团团散开,面容变得澧丽谲美。 狸珠闻言呆了呆,最坏的结果便是江雪岐是邪祟,此外更坏的结果他却不愿意想。 随着昆仑镜倒映,白衣少年在他面前消散,黑雾之中浮现出一道人影,白色枯骨聚拢成型,成男枯骨完美无缺,纱布缠绕其上,似与黑雾相生相伴,邪气伴随期间,周围绯气环绕,与鬼庙之中的鬼相别无二致。 似乎早知他会如此,白骷髅朝他靠近,如同他第一次见那般,他下意识地便后退了一步。 白骨枯荣却未曾因为他的畏惧而退却,对方似有叹息,上前揽他入怀,在他耳边低语。 “狸珠……我这般,你还愿意救我出去吗。” 第九十九章 与他相拥的白骨冰凉而坚硬, 触碰不到血肉之躯,却隐隐有冷香浸绕在他周围。他通过那双空荡荡的眼眶看进去,漆黑浓郁的一片雾气, 好似深邃眼眸正在俯低看他。 狸珠呆在了原地, 先前虽是恐惧, 如今对方抱他,他却没那么害怕, 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先前未曾告诉他,如今他只能在幻境中待一刻钟的时间。 “二哥哥, 你为何先前不告诉我……如今要我抉择……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凡世四地起庙,便是以江雪岐为像, 他侧目避开白骨骷髅的视线, 稍稍转眸。 “虽为邪祟,我认为若是不曾为恶, 像是我们先前花游城见过的男子……此番情有可原,我愿与二哥哥一同担责。可二哥哥若是鬼相, 哪怕我认为二哥哥无罪,我却没有资格带二哥哥出去。” 狸珠忍不住问道:“为何偏偏是鬼相, 二哥哥………你受困此处,我心意也在此地, 一并相连束缚。” 他对上那双空幽的眼眶,白骨骷髅似乎察觉到他的难过,冰冷修长的指尖抬起来,蹭过他眼尾, 便在眼尾处带起一片绯意。 “我跟随狸珠身侧, 未曾害人。先前欺瞒于你是我一片私心……我不求狸珠宽恕我,要我对狸珠放手, 情难两分,此番我做不到。” “狸珠若是肯原谅我,我自会前去寻你……无论你在何处。”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88节 白骨骷髅稍稍低头,碰到他的指尖,把什么东西放进他掌心。那是一截尾指,冰冷坚硬之物,从白骨骷髅的左手上折断,递至他手中。 待江雪岐把尾指放入他手中,一刻钟时间也到了,九层塔内泛起一阵亮光,狸珠随之被隔离而出。 金光浮现,黑雾与白骨俱然在他面前消散,狸珠出了阵门,他飞了出去,险些撞到树上,薛遥和李云锦还在外面守着他。 “砰”地一声,狸珠背后撞树,薛遥扶了他一把,让他站好,看一眼身后的阵门,对他道:“有人要过来了,我们赶紧离开。” 狸珠掌心握着那一道尾指,眼中水雾尚未退散,便被薛遥拉起来,远处仙道弟子已经从天幕而来,自是要抓他们。 李云锦眼尖的发现了,立刻指给他们看。 他们三人身形顷刻之间在原地消失,狸珠看着薛遥在前方领路,忍不住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薛遥侧眸看他,“自然是前往明镜台。前来的是云中隙的弟子,我们若是被他们抓到,难免要受罚,此番不如先回到明镜台,到时问责不会太严重。” 说着,薛遥稍停顿,看向他眼尾的位置,“见了便想通了?你打算怎么办。” 狸珠脑袋空白一片,他跟在薛遥身后,闻言只摇摇头,自己也不清楚应当如何。他复又低头看掌中的尾指,对薛遥道:“我尚不知,兴许过段时间要回一趟江州,问问娘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言李云锦飞快的在纸上写字,在风中摊开给狸珠看。 ——我和你一起 薛遥:“莫要忘了我们还有第三场试炼,过段时间……好歹等你修为提上去之后,我看这凡世马上就要乱起来了。” 从发现第一起邪祟起,到如今的鬼相接连出世……薛遥眉眼不由得凛然起来。 这般说了,再看身侧的少年,面上没什么表情,犹如被抽了魂,看上去闷闷不乐,一直盯着自己的掌心看。 在他们身后前来查看阵门的是云中隙的弟子,有几位他们先前还在试炼上见过。 “暮云长老,未曾发现薛遥的人影,此地阵法我们已经查探过看,一切如常。”守在阵门旁的弟子传音道。 他们受了指令过来,据说是薛遥动了阵法,前来查探非但没有看到薛遥的人影,阵法也恢复如常。 弟子倒是远远地看到了几片叶子浮动,那位离州世子在九州内闻名,谋断过人,如今看,若是对方想要做什么,对付起来也实在棘手。 “他如今尚未入门,便能做到如此,暮云长老,且将此事上报给明镜台,日后不可让世子任性才是。” 长老那边很快传了音过来,“务必要抓到他们,按照他的名声,送回那帮剑佬手里,兴许不会被问责!此事便能轻飘飘的过去了。” 明镜台多剑修,门派之中最出名的特点便是莽撞和护犊子,人称仙道武夫,说的便是明镜台,除了会练剑打架之外毫无长处,且门派之间处理事务敷衍了事,偏偏每一年仙道大会又都是榜首,任其余仙门咬牙也只得忍着。 这一届的榜首便是薛遥,无论从比试来看,还是各方面的综合素质,薛遥都遥遥领先。试炼时也能完成布置之外的任务,又凭借一己之力抓获一方鬼相,堪称仙道弟子榜样。 收到传音的弟子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先前薛遥受难,忍不住叹气,“这般……薛世子如此心性,坚韧过人,难免会受到偏爱。” 他们三人出了阵门,绣城属云中隙管制,待他们出去时告示上已经布下了他们三人的通缉令,未曾说犯了什么错,只说是犯了错,要求透露他们三人的行踪封赏。 薛遥二字配上他的容貌,引得百姓与路过的弟子议论纷纷,旁边还有狸珠与李云锦的画像。 “这不是薛世子吗!犯了什么错要被抓去!他如今可是在绣城?” “怎的我没碰到!听闻薛世子亲手抓获了鬼相,是真正的大英雄……世子犯了什么错要被逮捕。” “我是前去参加仙道大会的弟子!原先我在离州,家中无亲无故,受了旁门的欺辱,前去离州衙役,那里的衙役受了世子传教,不但给我重新安排了住处,还为我准备了灵石与伤药。” “我娘亲的妹妹在离州!她说曾经见过世子数回,世子爱民,每有空闲便会前往离州街巷之间,帮衬邻里百姓,凡是百姓受难,他便挺身而出……世子圣悯慈心,如何会犯错。” “我看是世子要拜入明镜台,云中隙为此不愿,才生如此是非。” 狸珠他们三人隐藏在其中,薛遥戴了一顶斗笠,闻言越来越听不下去,轻咳了一声,随即压紧了斗笠边缘。 前来布榜的云中隙弟子听后更是直道离谱,面对百姓的质问,只得一一解释,无法透露薛遥到底犯了什么错。 “薛世子如今在何处?我家中有鸡鸭鹅鱼肉,可否请他到家中做客?” “薛世子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何你们遮遮掩掩不愿说明?莫不是当真是在污蔑世子美名。” “薛世子可曾婚配?我家中女儿钦慕她已久……” 眼见布榜的弟子们被团团围住,狸珠他们三人趁机钻出来,远离街巷之间,到了人少的地方。 “薛遥,抱歉,是我连累了你。”狸珠道。 “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你未曾要寻死觅活,我便已经谢天谢地了。”薛遥凤眸扫他一眼。 狸珠闻言抿着嘴唇,他掌中握着那根指骨,鼻尖被堵着,胸腔之中闷闷的讲不出话来。 李云锦觉得薛遥说的话有嘲讽之嫌,又没有证据,只得看看狸珠,见狸珠低落的模样,手指跟着动了动,在一旁不知所措。 他若是会讲话就好了。 其实他并非不会说,只是太久没有讲话了,从记事开始便不愿再讲,李云锦张了张嘴,吞了口唾沫,盯着狸珠维持着张嘴的动作。 狸珠原本还在思衬,眉眼低垂着,抬眼见李云锦张着嘴巴,他不由得纳闷。 “李云锦,你这是做什么。” 李云锦盯着他看,鼓起勇气,嘴巴翁动,嗓间压抑发出了低低的字音。 “狸——”可惜他只喊出来这么一个字。 空气随之安静下来,狸珠呆住了,李云锦方才说话了?不是他的错觉吧? 薛遥也听见了,看了李云锦一眼,在一旁道:“李云锦,原来你会说话,还是方学会?” 李云锦又不说了,只用力的盯着狸珠看,随之眨眨眼,又在纸上写字。 ——不要难过了 ——江雪岐不会有事 对方在笨拙的安慰他,狸珠见状不由得心中酸涩,点了点脑袋,对李云锦道,“我未曾难过,李云锦,你放心便是。” 他只是为此烦忧。 于私情,并不希望江雪岐有事,只想与他长相厮守。于道义,却不知自己应如何论断。 “李云锦说的不错,那可是一方鬼相,千年前仙君尚且只是短暂的封印他们,他们如今出世,仙道又能拿他如何。” “除非仙君再世,不然总有一日,你还是会碰到他。” 狸珠闻言低声道:“既知如此,为何还要抓他。” “以上众所周知,那明知邪祟杀不完,为何还要继续剿灭邪祟?”薛遥眉眼抬起,一片矜冷之间存有某种坚定之物。 “在抓获的过程中总归是在接近终点,只要日复一日的去靠近,总有一天,能够真正的消灭邪祟。” “如此,便是仙道存之道义所在。” 狸珠闻言眨眨眼,他先前拜入仙门,是为了宋阿姊的心愿,后来是为了和江雪岐拜入同一师门。 如今他已拜入仙门,得知了江雪岐的另一身份,他不知自己的道义在何处。 狸珠看着薛遥的背影,他们行走在街巷之间,李云锦在身侧看他,他回想起先前经历的种种,如浮云在他脑海中消散了。 “薛遥,你如此坚定,我见之难及……我如今不知道义何为,仍牵挂着他,想与他再续前缘。” “既不知,前去寻便是。”薛遥侧目看他,“既放不下,便去寻救他之法……只是到时责任自行承担,但求问心无愧。” 第一百章 江雪岐说待他宽恕他, 便前来寻他。他又何曾怪过他。 狸珠看着天际之处的天空,前往明镜台不似先前那般要赶路,前前后后花了近十日的路程。 云雾缭绕之间, 湖面倒映犹如一面巨大的水镜, 明镜台屹立在湖面之中, 凭借遥遥舟船通行。薛遥在前方撑船,他与李云锦在其后划桨。 随着船桨飘过, 在水面上荡开一片波纹。 远处屹立的山峰逐渐在视野中变得清晰,缥缈云雾环绕, 清碧山峰犹如盛开在水面上的一朵清莲,莲花环绕其上, 山门处明镜高悬, 映有明镜台三个字。 山门处有迎接他们的弟子,明镜为饰, 日月做纹,清一水的金纹道袍, 系有门中令牌。 “可是薛遥薛世子?”前来迎接他们的弟子比他们年长些许,得了消息前来, 嗓音温和动听。 薛遥停桨,他们二人随之上岸, “正是。” “长老已经念叨你们多时,且随我来,欢迎三位来到明镜台。”望川领着他们进门,“你们的事迹我们已经听说, 诸位沿途救下诸多百姓, 才智德行令人钦佩。” 周围是四面的湖,这里像是一处孤岛, 狸珠看一眼,此地多出剑修,不似其余仙门置身在凡尘之中。 此地与人烟隔绝,是清苦之地。 “二位选的都是剑阁,只有一位选了灵法君,虽是如此,经过一众长老商议,你们三人一并入灵法君门下,二位依旧练剑,江狸珠随灵法君修习幻术。”望川徐徐道。 薛遥闻言无不可,对望川道:“灵法君可知情?” 望川:“自然是知情的。” 踏入其中,明镜台内里多是形似剑谷的孤峰,矗立其中,寒意应势而出,寒芒凌厉,山路险峻,他们行路需以灵力蓄力在脚下,不然很容易踩空滑落。 若是跌下去,狸珠低头看一眼,兴许会粉身碎骨。 望川注意到了狸珠在观察地势,在一旁道:“狸珠公子如此细心,此地山峰一座比一座险峻,诸位习惯了便好了,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倒是有一件事需要告诉你们三位……灵法君所在的碧桃山,是地势最险峻的一处,三位的试炼便在那里。” “能在三日之内登顶见到灵法君,便算作试炼通过,三位便可入灵法君门下。” 原在此处等着他们。狸珠只是看一眼两侧山峰,他不由得多注意望川几分,此弟子如此细心。 脚底凝聚灵力,此学起来容易,但是坚持不了太久,他们三人都感到吃力,狸珠每走一步便比前一步要费劲一些。 他看向薛遥与李云锦,这两人和他差不多,再看望川与身侧弟子,对方倒是走起来稀松平常。 “再坚持坚持,马上就到了。”望川笑眯眯的对他们道。 仙道大会明镜台的弟子去的最少,狸珠和他们没什么接触,如今看来,兴许参与凡事最少的反倒实力深不可测。 狸珠和薛遥对视一眼,他们二人所想一致,待他们坚持走到了碧桃山,灵力用的差不多了,此地有万丈山峰正等着他们。 “便是此处了,三位师弟好好努力,一众师兄弟听闻你们三人来到明镜台,已在顶峰等待。”望川对他道。 狸珠忍不住喘气,他抬起头,面前的山峰直直挺立入云间,看不到头,且果真如枝上碧桃,底下险峻,其上巍峨,这处山峰近九十度。 “望川师兄……三日后见。”狸珠对望川道。 “如此完全是在为难我们。”待望川与两位弟子走了之后,狸珠才开口,伸手碰了下面前的山壁,有碎石随之掉落。 “这样的试炼我们经历的还少吗,按照他说的做便是。”薛遥沉吟道。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89节 “方才路上我便有察觉,此地偏远且灵力稀薄,狸珠,你可有察觉到?灵力远比湖面之外更加贫瘠。” 狸珠点点头,他掌间蓄力灵力,方才从山门处走到这里,他便隐隐感到喘不过来气,体内筋脉一并收其影响收缩,灵力提供不足,自然会不适。 李云锦依言用剑鞘挑了一道灵力过去,原先可编织出的月牙比原先缩水了一半,歪歪扭扭的像是发育不良。 “倒也是好事。”薛遥说了这么一句。 他们三人没有耽搁,在原地稍稍停留,随之开爬,薛遥在最前面,狸珠在中间,李云锦则在最后。 稀薄的灵力加上不稳定的地势,他们需要集聚灵力才能往上走,且停留过程中也需要灵力维持。 薛遥和狸珠越来越吃力,狸珠虽难受,却没有叫过停,两日过去,他们只走了一半不到。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薛遥,我们需要想想其他法子,按照我们现在控制灵力的水准,远远达不到三日便能登顶。”狸珠说。 他看一眼最顶上,若是御剑上去一刻钟便能到,灵法君是让他们徒步而上,此番更加困难。 “除非我们能想办法滋生灵力,这是不可能的。”薛遥抱剑立在原地,随之想到了什么,看向一旁的李云锦。 李云锦歪了歪脑袋,“?” 他们三人并不知路途之中都有结界,已经把他们三人的表现传送到一众弟子那里。 明镜台多剑修,他们这里远离人世,平日里除了练剑最大的乐趣便是互相比剑,除此之外便是每年的新弟子入门。 “他们居然真的走了两日,这才走了一半不到的时间。”其中一名弟子倒挂在树上,一边看着一边嬉笑开口。 “我看灵法君对他们已经非常满意,按照他们这个速度,明日好歹能走到三分之二,如此看已经是历来有天赋的弟子。” “这才哪到哪,离州世子盛名在前,若是完不成任务,兴许要先追究他先前擅闯九层塔。” “你们猜他们能不能完成……我押注不能,两日过去了,该想的办法都想了。” “那我也押不能,赌十日的剑罚!我若输了便代诸位各受一日的剑罚!” 碧桃山腹处。 狸珠觉得薛遥的想法可行,他于是点点头,片刻之后,薛遥与李云锦的身形在原地消失。 他怀里钻出来一只黑胖鸟,黑豆眼瞅着他,啾了两声,他肩侧凤凰停留,扇着翅膀挥出一道灵力。 狸珠便这般抱着李云锦和薛遥行路,他们三人的灵力集聚成一股,而两只鸟没什么重量,如此赶在第三日夜幕,他顺利的爬上了碧桃山。 碧桃山险峻之势占了三分之二,最后一段路不似先前那般险峻,灵力却更加的贫瘠,越往上越稀薄,仿佛灵力要在此地消失了。 “不是,这也行,这不算是作弊吗!他们三个认识,如此试炼对他们来说太轻松了。” 一排排的少年在桃树上倒挂,各自脚边踩着剑,眼睁睁地看着狸珠当真爬上来了,不由得愤愤不平。 “我们当初上来的时候互相不认识,若是互相认识,如此法子谁都能上来。” “是吗?那我们如今便试试。”另外一名弟子提议。 于是他身旁的弟子各自变成了猴子与鸟雀,飞到了提议弟子的身上,猴子与鸟雀传递灵力过去,弟子掌中亮起微弱的光芒。 “便是如此,灵力能够传递,却只能传递三分……除非还有别的法子,不然为何仙道没有盛行炉鼎之风,他人的终归转化不到自己身上。” “如此看,这位少年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挂的弟子们紧盯着结界处。 半空中浮现的是狸珠的面容,狸珠怀里探出来黑胖鸟,肩侧凤凰停留,杏眸转过来,掌间便自动浮出了灵力。 “早前便听说了他灵力特殊,似乎没法用剑,剑势非但不伤人,反倒能够以灵力愈合伤势……治愈系的灵力,闻所未闻。” “听说他第一次出剑,在试炼之中治好了奄奄一息的邪祟。” 众弟子:“………” “如此,灵法长老为何还要收他?”其中一名弟子问道。 另一个弟子在身旁不由得撞了他一下,“你傻啊!平日里说你只会练剑当真是木头脑袋?那是他灵力低微时,如今他已经能斩杀邪祟,净化邪祟懂不懂,让邪祟心安理得的去转世……此番神力,世间可还能找出来第二个?” “这样啊……所以他会治病?不知道我练剑的脚伤能不能给我治治,如此便省了伤药钱。” “我脸上的胎记能不能帮我看看,若是没了这胎记,人家也算是仙道美男子一枚。” “改日我要拜访一番,我想变成男子,能不能让这位姓江的公子帮我安个假肢。” “…………” 狸珠他们三人登顶,云鹤守在此地,引他们前往灵法君仙府。 云顶之上缥缈无物,此地靠近明镜台最高的山峰,那处是禁地,传闻仙君曾在此地为庙宇,便在最高处的仙问山,此地隐约可窥见,若有若无的山峰隐在更远处。 “进来吧。”殿中传来清朗男子音色,狸珠反应慢了一拍,还奇怪怎么会是男子,随着薛遥推开门,便见到了熟悉的面容。 一模一样的魅惑面容,只是变成了男子相貌,为女子时百媚横生,如今变成了男子,多了几分英气在其中。 如此性别可自己选择,全凭心情,狸珠不由得看过去,和灵法君对上目光,灵法君眼中饱含温和之色。 “薛遥拜见师尊。”薛遥行礼,狸珠随之,李云锦有样学样。 灵法君看着面前的三名少年,皆是天资不凡,只是一个身中阴咒,一个迷恋邪祟,另一个性格古怪。 如此三人组,不知收下是福是祸。 “起来吧,”灵法君道,“既入我门下,日后便好好相处,前尘往事,过往不计,且看前路才是。” 第一百零一章 清晨, 天还没有亮,薛遥熟练的钻进狸珠的院子,敲了敲门, 房中没有点灯, 薛遥正要出声, 门便自己打开了,狸珠已经穿戴整齐。 今日是练剑的第一日, 狸珠竟起来了,薛遥稍挑眉, 随之放下了动作,“我前去剑谷看了看, 此地最不乏的便是修炼之地。” “只是灵力稀薄, 初修炼,筋脉难免会疼痛难忍。”薛遥道。 “前一日师尊是如何同你说的?”薛遥又问他。 他们已入灵法君门下, 便改了口,闻言狸珠道:“师尊说灵力难见, 万法诸同,待我修为高了之后, 自然知晓应当如何运用。” “如今修为浅薄,尚且看不出什么。”狸珠老实的回答。 冰冷的寒夜, 山上气温更加低一些,狸珠想起原先怕冷的人,他不由得捏紧自己胸口处的指骨。 “如此,先练剑便是。”薛遥道。 狸珠又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 他们三人的院子, 薛遥在前院,他在中间, 李云锦在最后。 “可要叫他?”狸珠问道,见李云锦房中的灯还在亮着。 “他与我们不同,修习的是影子,夜晚练习,如今应当方休息……若是想喊他,下次你问问他便是。”薛遥说。 狸珠应声,他们二人一同前去剑谷,薛遥选的山峰位于后山山峰之上,此地险峻,前来的人更少。 剑谷之中蒙上一层蒙蒙的雾气,狸珠侧剑而立,筋脉之中传来疼痛,如此练习了三日,每每回到院中,手几乎不能抬。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他和薛遥日日前去剑谷,中间有休息的空隙,他们能碰到同门中的弟子。 狸珠注意力都在练剑上,未曾有所注意,直到迟钝的反应过来,有些弟子见到他总是欲言又止。 这一日下了雨,狸珠来明镜台已经有两个月,他们的师尊灵法君鲜少现身,只在他们修为有进步时前来指点一二。 整座碧桃山充斥着细密的雨丝,落在泥土上形成大大小小的镜子,雾气更加的浓郁,雨水从屋檐顶落下,他院前有两名弟子在等着。 面容有些眼熟,狸珠先前见过,只是他们未曾搭话,狸珠见两名弟子一位手背在后面,面上尴尬,另一位则是忐忑不安。 “两位有什么事吗?”狸珠问道。 “江狸珠……我们是隔壁剑阁的弟子,听闻你擅长医治,束宥他自从下山回来之后,手掌便一直未痊愈……你可否为他看看。”说话的弟子紧紧盯着他看,常见练剑性子莽撞,语气有些生硬,生怕狸珠拒绝。 狸珠稍愣了一下,随即道:“可以,只是我未必治得好,只能试试。” 他这么说,两名弟子都松了口气,方才开口的弟子对他硬邦邦道:“你只管试便是,我们相信你。” “只要你治得好,日后若是有事,随时喊我们帮忙……不说别的,打架整座山没有弟子能打得过我们两个。” 狸珠“……” 他打开院门,抬眼便见薛遥抱剑在房门前,引得两名剑阁弟子同时傻了眼。 薛遥下巴抬了抬,“我方才都听见了,你们有事找他来问他便是,何必看我脸色。” “这是自然,”另一名弟子唤作钟锤,闻言摸摸脑袋,“你们二人成日在一起,江狸珠成日扑在练剑上,我们怕耽误你们两个修炼。” 狸珠开了门,让束宥坐下,藏在背后的手掌随之伸出来,对方掌纹之中诸多茧子,一看便知是常见握剑的手。 手掌上有一些细微的伤口,这些伤口无足轻重,最中央虎口处的一道伤裂开可见骨头,鲜血凝固成黑色,若有若无的邪气笼罩其上。 “可是被邪祟咬了?”狸珠问道。 他眉眼清澈,像是倒映的湖面,仔细查看了伤口,不似一般的邪祟,两人莫不是碰到了棘手的邪祟。 “是只小鬼,原先我没有当回事,回来之后上了伤药,之后发现越来越严重。”束宥说。 钟锤在一旁道:“我敢确定,那小鬼没这么大的本事,这便是问题,按理说被小鬼咬了一口,不至于如此。” 狸珠仔细的查看,他按住了束宥的伤口,随着他使力,在黑色的血块旁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薄膜,泛出淡青色,如同伤口被水包围了。 “你可有接触其他的邪祟?”狸珠问道。 束宥闻言回想了一番,随之摇摇头,“我们路上没碰到什么邪祟,那只小鬼路上便处理了没能带回来。” 狸珠掌间集聚灵力覆盖其上,灵力附着在伤口上,直到那层像水一样的绿色薄膜消失,凝聚的血块逐渐变成正常血色,黑色消失。 待狸珠松开手,伤口同时恢复正常。 束宥和钟锤睁眼看着,钟锤瞪大了一双眼,盯着看了半天,“这便好了?” “束宥,你可还疼?”钟锤又问道。 束宥闻言摇摇头,对狸珠道:“多谢……小江公子若需要帮忙,随时联系我,我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此番不至于。”狸珠看向两人,他确实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狸珠看一眼门外,和薛遥对上目光,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让薛遥出去。 “听闻近来鬼相乱世……我想寻些鬼相有关的典籍,姬圣怜……你们可能为我寻来?” “这些都是禁书,你想查他的身世?”钟锤看狸珠一眼,随即对狸珠道,“不过你算是找对人了……我们先前曾在一处幻境发现了鬼相的记载,如今被封锁,可为你取来。” “你只管等我们的消息便是。”束宥在一旁点头。 临走前,钟锤又道:“你查看典籍之事,不可让其他人知道……若是让灵法君知晓,兴许要送你去戒律堂,这还是轻惩。”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90节 待两人走了,薛遥什么也没说,倒是向他透露了外面的消息,“前日沐微迟来信,鬼相已被封印,传言江雪岐已身死。” 狸珠下意识地去碰那道指骨,他抿起唇,没有回应薛遥,窗外雨声淅沥,他一并随之出了片刻神。 冥冥天地之间,雨幕遮掩了山峰,只有远处万丈高峰若隐若现,他仿佛在雨幕之中能看到一道虚无缥缈的白影。 钟锤和束宥所说的典籍在幻境之中,并不容易取,再来找他已经是三个月之后。 三月转瞬而逝,狸珠已经熟悉剑谷,可御剑飞行在剑谷之中穿行,日日练剑至深夜,如此修为日夜精进。 钟锤送来了两本图册,再三强调他不要被其他人发现了。 图册古朴泛黄,上有隐隐绰绰的人影,狸珠当日揣着两本书册上山,他特地寻了一处没人的地方,便去了碧桃山的峭壁处。 此地靠近仙问山,平日里无人踏足。 虽是险峻峭壁,兴许是因站了九天之上的浮光,此地生长了成片的蒲柳草,在阳光下开出来白色的冰晶之花,绚烂而夺目。 狸珠注意到墙壁上雕刻的有仙君神像,仙君闭目沉思,眼眸半阖,俊容天成,良爱慕钦。 他多看了几眼,薛遥所说不错,此面容与江雪岐的脸有几分相似。 此时外面天幕又下起了雨,狸珠正好在此地避雨,他把剑放在身旁,从怀里拿出来了那两本书册。 待他掀开书册,其上没有文字,只有墨水画上去的人形,好似人影落在上面,白影浮动墨发垂落,未曾有脸,只看身形他便认出来了是江雪岐。 人面之花浮动,绯雾迷从,魍魉深处,黑夜幽都屹立之处,白骨曲现,宛转成形。 自鬼界而出,是何人生前魂魄。 狸珠看懂了前半部分,待他再往后翻,后面几页均被人撕毁了。 再看另一本,另一本所画的是另一位鬼相。玄水缚灵,原身是一书生郎,取得功名之后被旁人所替,难平前去讨回公道,不料对方与当地官府合谋,将他沉入水中活活淹死。 其上有缚灵凡世名姓,唤作谢淮安。 狸珠又翻看被撕毁的部分,什么都没有,此图册之上有禁制,旁人未曾动过,如此可是另有人撕毁……为何要撕毁? 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狸珠盘腿而坐,耳边有水珠从岩壁滴落的动静,一滴水落入湖面,一道道波纹扩散而出,待他抬眼看去,便在水镜中见到了自己。 与此同时,狸珠几乎僵立在原地,他杏眼中映照着水面,水面倒映着他与他身后的仙君神像。 他身后的仙君神像半睁双目,似在垂目看他。 他来时应当没有记错,仙君分明是闭目沉思,何时睁开了双眼,他竟不知。 狸珠下意识地便握住了剑柄,浑身警惕起来,他转眸看过去,面前的石壁雕琢出清朗面容,仁慈悲悯的双眸正俯低看他,明镜台前,佛生万物,一滴水落,万物红尘缥缈而过。 他难以描述此刻的心境,仿佛随着水滴落下一并沉落,汇入百川纳海之中,由浪潮洗涤而过,心若明镜高悬。 此一瞬间,他犹如窥见了神面。 外面还下着雨,狸珠莫名慌乱起来,此地没有邪祟,却仿佛有更为令人敬畏之物,他拿起剑便转身回到了雨中。 待他出了峭壁,离开仙问山很远,他才感到那股畏惧消散,心中稍稍安下,握剑的手指仍在发抖。 狸珠的发丝被淋湿,沾湿在脸颊边,皮肤白净如同槐玉,他身上冰凉,被雨水浸润,他停留在原地,反应了半天,倏然去摸自己怀中。 他怀中空空,两本书册落在了那里。 如此,可要前去拿回来? 狸珠有些纠结,他正犹豫着,见远处的人影,薛遥抱剑也看到了他。 第一百零二章 “你说你亲眼看到仙君睁眼了?”薛遥抱剑问他。 狸珠点点脑袋, 他确定没有看错,摸摸自己的脑袋,“我有东西落在那里, 若非如此, 不会让你陪我前去。” “仙君魂归已有千年, 不过倒也有可能显灵……我随你去看看便是。”薛遥道。 他们二人原路返回,有薛遥在, 狸珠没那么害怕了,他带着薛遥去了那处他找的峭壁处。 “如此偏僻的地方, 难得你能找到。”薛遥跟在他身后道。 “便是这里了。”狸珠领着薛遥来到了神像前,峭壁沿着碧桃山侧面而生, 仙君依旧闭目神思, 与先前五异。 狸珠睁大眼看着,他的书册掉落在一旁, 方才下了雨,这会天气又放晴, 有风势吹过,书册之上多了一朵桃花。 他连忙去把书册抱起来, 那朵桃花拿在手里,犹豫了下到底没丢下。 “我看没有分毫变化, 可是只对你显灵?还是我们来的时间不对……或者是狸珠你鬼迷心窍了?”薛遥对他道。 “不要看仙君神像与你二哥哥有几分相似,便幻想起来,你不要做梦了。” 狸珠捏着那朵桃花,又忍不住扭头去看神像, 邃收回视线, 对薛遥道:“那可能真是我看错了。” “为何会与二哥哥相似,原来不止我一人觉得。”狸珠低声说。 “你可忘了, 你二哥哥千人千面,他不止这一张脸,变化多端………”薛遥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狸珠下意识地捂住脑袋,他应声,又对薛遥道:“这书册之中没什么有用的线索。有关白衣鬼相所记载的甚少,模棱两可,玄相倒是记载的多一些……缚灵生前名姓谢淮安,他原先是一名应试秀才,考中之后被人夺取功名,之后含冤沉水而死。” “若是有此番类似的案件,你一定要多加留意。” 薛遥闻言沉吟片刻,随即道:“我知晓了,若知他生前,查他倒是容易一些………此番我们帮不上忙,只能祈祷仙道能在青鬼与红棺相之前找到他。” 狸珠和薛遥在院门前分别,他回到了自己院中。在书桌前,他把那朵桃花放下来,这才抬头去看外面,如今已经半年过去了。 现今是金秋十月,何处来的桃花,晚秋的桂树倒是绽开了枝叶。 他不得其解,雨幕之中沾湿了桃花花瓣,过几日便忘怀此事,倒是因了仙君睁眼常常惦念,总要跑过去看看。 如此他练剑的地方便换到了峭壁处,日复一日,风吹雨淋,未曾再见到仙君开眼。 来年春日,峭壁之处有春意从裂缝之中破土而出,绿色的嫩芽,随着春雨的浇灌而不断生长,挣脱开石壁,一点点地令石壁破开变形。 细密的雨丝之间,狸珠的身形也随着又一年春日春笋一般拔高了。他白净的指尖生长出来一片片茧子,抱剑长身而立。 那张脸一并随着长开,杏眼弧睫如扇,朝着两侧扇开,眸如清星明月,净若含潭春池,鼻梁侧起弧度,唇色若朱红的桃色,身姿修长轻盈,单薄而又清灵。 狸珠注意到了裂缝之处的细芽,不过两月之间,既已抽枝生出了小树那般高的身形。 植物的生长速度有这么快吗? 狸珠忍不住惊讶,他没有盯着看太长的时间,随之收到了薛遥的传音,灵法君要见他们。 “狸珠,速速前来,师尊要查验修为。” 狸珠离开峭壁处,他临走的时候看一眼,原先此地寸草不生,如今却满园春色,生机蛊然与别处的荒芜形成鲜明的对比。 怀春殿内。 薛遥与李云锦已经过来了,狸珠最后入内,灵法君这次是女子相貌,一身的桃碧春裙,折扇将发丝绾起,唇畔两侧各自点了一刻朱红的痣。 “你们来明镜台已有一年,我不在时倒是听了些传闻,你们三人各自修炼,勤苦程度剑阁内皆知。” 薛遥在左侧,狸珠在中间,李云锦在右边。 在灵法君说话的这么一会,狸珠看着他们三人的影子,他长高了,薛遥却窜的更快,李云锦身高倒是没什么变化,他和李云锦如今差不多。 倏地,他身旁人的影子消失了,狸珠愣住了,那道黑影随之钻出来,在他面前变成了一团黑影,凑到他影子旁,和他挤在一起。 狸珠觉得有些好笑,唇角忍不住扬起来,又看了眼李云锦,李云锦也在看他,朝他眨眨眼。 “如此……便从李云锦开始吧,李云锦,让我看看你的修炼成果。”灵法君开了口。 李云锦闻言操纵影子,影子缓缓地脱离地面站起来,直立化成人形,复刻出了对面灵法君的模样。 同样的女子身形,发戴折扇长裙落地,手中桃枝剑宛转成形,假灵法君破空使出来了招式,桃枝剑意横生,只一下,“啪”地一声,穿破了正殿,削断了半边灵力阵法,剑意朝着天边而去,另一侧的灵鹤遭殃了。 灵法君:“……” 这是他的招式,模仿的惟妙惟肖,甚至灵力更强。 “不错,李云锦,只是你的影子能维持多长时间?”灵法君一拂袖子,被劈碎的墙面变回了原样。 李云锦闻言伸出手,竖起来一根手指。 “一个时辰?”灵法君问道。 李云锦点点头。 “倒也算是进步巨大………薛遥我便不必看了,前一日你与剑阁的比试我已经听闻,你只管控制好阴咒便是。”灵法君说。 狸珠闻言瞅薛遥一眼,薛遥来到明镜台,进步更加飞快,前几日打败了一众剑阁的弟子,听说打的一众弟子心服口服。 剑阁多武夫,毫不顾忌面子,只有修为高低一说。 “狸珠,你呢?” “师尊,我在剑法之上只稍有增进,灵力倒是比先前充盈一些。”狸珠说。 他长剑翻转而出,在灵法君面前展示了一套剑招,与此同时,放出来了事先准备好的邪祟,邪祟在他的剑意之下,黑色的怨气悉数散尽,反而化成了灵力。 “这便是我近来领悟的………我杀不死邪祟,先前是送他们前去超度,如今能让他们转变成天地灵力。” 狸珠说着有些忐忑,忍不住看灵法君一眼,三人之中他进度最慢,薛遥和李云锦都超出他许多。 “………其他方面呢?”灵法君问道。 “其他的便是,弟子方向感极好,因了逃逸功夫了得,擅长编织阵法。” 狸珠说着,展示起来,随手捏了一道灵力,在掌心之中便编织形成眼花缭乱的阵法。 这些都是他无事时研究的,上不了台面,狸珠的指尖稍稍蜷缩。 他半天听不到灵法君的评价,不由得抬眸,抬眸与灵法君对上目光。 灵法君正色道:“狸珠……我倒是有一件事要问你,我得了些传闻,你在剑道书院时未曾有这般的努力。” “如今修炼是为何?” 薛遥在一旁道:“师尊,修炼便是修炼,何来为何一说。” 李云锦在一旁赞同的点点头。 狸珠想了想,对灵法君说了实话,“弟子愚昧,先前有兄长在侧,兄长处处护我,我不必思考自身安危。” “今时不同往日,我想无所顾忌,待日后前去江州查明真相,在鬼相前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91节 “你说的是哪个鬼相?”灵法君朝他看过来,明显意有所指。 狸珠垂眸未曾回答,他低头的时候,胸前戴的指骨一并磕落在地。 好一会,他才开口,“已有一年时日,弟子未曾改心,若他当真有害人之心,我自会亲手除他……只是我尚且没有那个能力。” “你知晓道理,为师便宽心有些。人鬼殊途,你若没有自保能力,不过是为人刀俎任人宰割。” “少年情思,最是叛逆,周围人越阻拦,有些糊涂鬼偏要逆天而行。”薛遥在一旁道。 狸珠用剑柄不轻不重地磕了薛遥一下。 “此番你们三人的修为也练的差不多了,你们拜入我门下,便知我手中有桃坞幻境……幻境之中已为你们三人各自准备了试炼。” “待你们三人出来,便是下山之日。现今四地起庙,九州之内已有数座城府出现了鬼相专供之地………此地一日幻境三日,你们把握好时间。” 灵法君说着把发尾的折扇拿下来,折扇在他手里变幻成一座巨大的屏风,屏风之上无数山水琳琅,仿若一方人间,随着灵力覆盖其上,慢慢的变幻而出。 李云锦随身携带纸笔,在纸上写出来了字拿给灵法君看。 ——为何不能我们三人一起。 “自然不可以,你们三人主攻的方向不同,李云锦,待你出来之后,再等他们二人便是。”灵法君道。 狸珠闻言看一眼李云锦那侧,对李云锦道:“李云锦,我们早些出来便是。” 说完,他见薛遥踏入金光之中,随之一并被金光席卷,面前一阵天旋地转。 灵法君的桃坞幻境是试炼秘法,若是破不开幻境,他们便会困在这里一辈子出不去。 狸珠最不擅长的便是幻境。 金光逐渐的消失,狸珠睁开眼,他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桃林之中,眼前是乌黑桃木枝,阳春三月,桃花盛开,随着花瓣落下,一朵花枝落在他面前。 他躺在地上,在桃树之下,狸珠碰到了桃花枝,他从外面摔下来,此时便如同从万丈高崖掉落,身体骨头摔裂了几处,暂时动不了。 狸珠睁眼看着天空,这般他兴许要先躺几日才能动弹,正思索着怎么办,若是碰到邪祟他岂不是要先身死了。 一道黑影落下来,狸珠扫见了一角白色衣袍,随之艳丽俊容映入眼帘,青年墨发白衣,熠熠生辉的一双明烈眼眸,鼻梁高挺,口若朱丹。 他日思夜想的主人,如今出现在他眼前。 “………二哥哥?” 第一百零三章 眼前的青年与江雪岐无二般的容貌, 细看之下却有不同,那双漆黑的眼眸未曾如深潭一般难见,反而清明温和, 如净叶明镜, 未曾讳莫如深。 “小公子, 你可是识错了路,此地离村子还有十余地, 你哥哥在何处?”对方嗓音温和动听,像是清明的弦。 如此像是江雪岐好声好气哄他时的模样, 狸珠有些呆,他眨眨眼, 自然不会认错。 这是桃坞幻境, 既不是江雪岐,可是化作江雪岐相貌的邪祟? 狸珠这么想着, 心下便有了几分顾忌,可惜他如今难以起身, 只得开口回应。 “我不幸摔落此地………敢问公子名姓。”狸珠闷闷道,眼珠子未曾转过, 一瞬不眨地盯着对方看。 “我先前受了天难,不可轻易告知人名姓, 我名中有一怜字,你唤我单字便是。” 怜……怜公子,狸珠把这个字在嘴巴里绕了一圈,默默地记了下来。 对方说完便扶着他起身, 狸珠侧眼过去, 目光停留在对方的手指上,修长如玉的一双手, 只是左手尾指的部位缺失了一截指骨。 缺失的部位实在眼熟。 狸珠一边感受着胸膛处的指骨,一边问道:“怜公子……你的左手,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怜未曾对他说太多,只看了一眼自己左手尾指,轻飘飘地便将话题绕了去。 “少时受了些伤,小公子,你家在何处,我看你两处脚踝都伤了,暂时不能走路,我送你回去。” 狸珠只稍动了一下灵力,便察觉到灵力没有了,非但如此,他的剑也不知道掉落在何处,他如今和凡人无异。 如此待在这里,要么等着有人来帮他,要么等着邪祟过来把他吃了。 与其被别人捡走,不如被二哥哥捡走。 狸珠有些心不在焉,他应声道:“我无父无母,家中只有兄长与奶娘,奶娘如今在不可及之处,兄长受难难见。” 他嗓音低落,眉目侧着,摔落时碧色的衣衫被刮破了好几道,鼻梁和眼尾处各有伤口,偏生他皮相生的柔弱,此番示弱的模样,格外惹人疼爱。 貌似少年郎,楚楚招人怜。 狸珠说的不可及意思引人误会,怜听完之后便对他多了两分同情,对方触碰他的脚踝,嗓音温和动听。 “如此,你既无亲人,便先与我同路,我照顾你便是。” 先前自是只有江雪岐才待他这么好,狸珠脚踝处一疼,没有了灵力阻隔,四肢都变得粗笨起来,更加不能承疼,他咬了咬牙,眼珠一瞬不眨地盯着人看。 他看着怜起身,白衣拂起时艳丽眉眼垂落,容姿翡仪,怜复又蹲下,侧颜横落,露出一截修长脖颈,将他背起。 狸珠被背起来,他双手抓着对方衣角,在对方行路时悄然地侧开一点手指,碰到怜的发丝,在对方耳后找到了熟悉的两颗小痣。 此幻境如此真实,连二哥哥的小痣都能复刻的一模一样。 怜背起他行路,温声问他,“你方才唤二哥哥……可是前面还有兄长姊妹。” “未曾,我只有一个哥哥。”狸珠趴在怜背上开口。 他眼珠转在怜的侧脸,顺着打听道:“怜公子,你呢?为何会在此地,家中排行第几?可有兄弟姐妹。” “我没有兄弟姐妹,来此地是要前往村落,不想路上会碰到小公子。如此能帮到小公子……倒不枉白跑一趟。” 对方性子如此温良,与他熟悉的江雪岐又似有所不同,狸珠忍不住胡思乱想,又继续打听。 “那你家住在九州何处……父母是何许人也?” 平日里谁会打听这些,如此算是无礼。怜未曾因此不回应,对他一一道:“小公子所说的九州是何处,我不知父母何许人也,天地便是我的母亲。” 狸珠愣了下,不知九州是何地是什么意思,他此时才有空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此地在一片桃林之中,方才未曾察觉,如今越往里走,空气中若隐若现浮现出一阵血腥气。 乌木桃叶之上有点点滴滴沉疴的鲜血,尸身随处可见,长戟与长幡旗连天而起,白骨枯落凋零盔现。 远处一片渡鸦自天边飞过,天边的月色高悬,隐隐印出一片绯红之色,如鲜血染红,浸透暮色行云。 “怜公子……当今是几何?”狸珠问道。 怜侧目看他,停下来绕过了枯骨,见到有些污秽之物与财宝混合在一起,未曾停留。 “如今是无麓三十年。” 无麓……在仙道之前,距今已有千年,当时九州未曾合并,天下一片混乱,邪祟与妖邪当道,人间苦不堪言,九州形同炼狱。 四方鬼相便是此处而起,仙君尚未出世,仍旧流落人间。 灵法君的桃坞幻境不畏四时……如此便将他分到了一个邪祟横行、战乱无忌的时代,而他又手无缚鸡之力。 狸珠好一会没有说话,他在怜背上,怜未曾走远,当下已经入夜,寻了处战壕处的草屋把他放下来。 他进来时看到桌角侧有干净的碗和被褥,还有一柄年代久远的铁剑……因时间过久,泛出青铜之色。 “……你住在这里?”狸珠问道。 怜闻言点头,扒开最角落,在草席底下,放了一些干燥的药草,他把药草放进碗里,又随意的找了石头,把药草研磨成药汁。 做这些时狸珠便在一旁看着,这草屋算是个遮挡风雨之地,却离战壕非常近,与那些堆积的尸体间隔不到十米。 “怜公子……住在这里岂不危险,尸体堆积之地,多滋生怨气。”狸珠说。 怜已经发现,眼前这救回来的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他侧眸看过去,缝隙之间可见屋外黑影浮动,随着夜幕来临,怨气一并汇聚,邪祟横行。 “你不必担心,我会保护你。”怜开口。 这句话不知又戳中狸珠哪根弦,狸珠唇角抿紧,他低头看着怜把碗放下来,随之脱他的鞋袜。 鞋袜脱下来,露出狸珠受伤的脚踝,修长的一截小腿从裤脚下伸出,皮肤比月光还要白,骨骼匀称的脚踝处如今凝了两圈青紫,肿胀的馒头一般大。 狸珠的脚踝随之被握住了。 连带着脚掌,触碰到一片干燥的掌心,怜抓住了他的脚,一边把他的腿抬起来,侧头看着,漆黑的眼睫盯着脚踝处,仿佛能透过皮肤看清内里的骨骼。 狸珠注视着对方的眼睫,深长而落,漆黑双目澧丽逼人,却又神情温柔,看万物似有温度,引人忍不住在意。 他二哥哥平日里便这般看他,他自然看不出来分别,如今对方反倒不认识他了。 他现今的修为,怎会分不出邪祟与人。 “咔嚓”一声,怜将他的骨骼复原,狸珠未曾出声,倒引得怜看他一眼,怜微笑起来。 原本容貌便生的明艳,如此微笑,双目似有繁星,引人迷惑而沉醉。 “你若是疼……喊出来便是,我自不会笑话你。”怜开口。 狸珠的双脚被复原,他没有讲话,对方还贴心的为他穿好了鞋袜,如此细心,他立刻抱起自己的膝盖蜷缩在一旁。 这幻境是什么意思?让他与江雪岐待在一起,可是要骗他。 可是对方身上没有邪祟气息,还是修为比他高他察觉不出?待他沦陷之后自然便要处理他。 狸珠脑袋里胡思乱想,怜复又看向外面,起身拿了角落处搁置的青铜剑。 “我去为你寻些吃食,很快便回来,小公子等我便是。” 他如今自然跟不上,只得应一声,掀开了草屋的帘子,眼见着怜提剑出去了,未曾有丝毫惧意。 狸珠不由得盯着对方的背影看,有些担忧,见怜提着剑路过尸体堆积处,一道影影绰绰的白影从怜后面出现。 单薄的身影,长袍遮地,长发盖住了脸,只露出青白的手臂与身躯,飘着跟在怜身后。 狸珠的嗓子眼立刻提起来了,他瞪大了双眸,想也不想的便出声提醒。 “二哥哥………你后面——” 他话音未落,便见怜转身,那把青铜剑分量极沉,在怜手中却如同一把轻盈的短剑,轻而易举地侧过来,未曾发出声响,甚至无灵力散出。 青铜剑砍掉了鬼头,鬼影随之消失不见。 他方才喊的那声怜自然听见了,侧眸看他一眼,白衣身形在夜幕之中侧立,墨色发丝飘扬而起,眉眼一并随之浮动,如若皓月繁星。 对方朝他温柔一笑,明净如同佛台上物,清寒雅致,瑰丽动人。 ……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92节 碧桃山上。 “你为他们三人布置的是何种幻境……若是太难,当心他们三人没有十年八载出不来。”剑阁长老对灵法君道。 远处仙雾缥缈,山峰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 “我也不知是何幻境……能不能出来,自是他们的命数。” 剑阁长老闻言意外,倒笑起来,“怎会不知……可是随意地丢进去,幻境随缘而遇?” 如此也未猜中,灵法君幻化成男子身形,看着棋桌上的布局,下了一子之后开口,“若是随缘而遇,他们三人修为进步飞快,兴许眨眼间便出来了。” “哎!你看看你看看,又被你堵死了。若看布局谋算能力还是你在上乘。” “你的三个徒弟,你是如何为他们谋划的?”剑阁长老问道,三人各有长处,此试炼若是能提高他们三人的心性再好不过。 “先前我有所犹豫,说到此我反倒没有把握。” 灵法君缓缓地开口:“因由缘起,聚合离散,前世之景,过往白隙。” “我将他们……各自送往了自身前世。能不能从中出来,只得看他们的造化。” 第一百零四章 “这些都是他们随身携带的军粮, 里面放了充饥丸,吃上一顿可一日不饿,如今是夜晚, 你暂且委屈一番。”怜回到了草屋, 把从死人身上扒出来的粮饷递给他。 那把青铜剑被搁置, 狸珠看了眼,怜手指上沾了一些泥色, 军粮存放在竹管里,竹管外侧还有鲜血。 狸珠想说自己不吃也可以, 身体先一步察觉到他的意图,肚子率先叫起来, 许久未曾拥有过的饥饿感重新席卷他。 空气安静下来, 狸珠有点尴尬,他只得接下来, 对怜道:“多谢。” 怜未曾追问他方才喊二哥哥一事,狸珠打开竹管, 内芯缓缓的推出来,食物在嘴巴里没有味道。 “怜……你为何不吃。”狸珠问道。 只有他一人进食, 怜侧身在他身旁坐下,闻言眉眼抬起, 眼中神色温和。 “我先前已经服食过充饥丸,如今并不饿。” 狸珠还想问其他的,他看一眼怜身侧的剑,对怜道:“你……会剑术?” 如今并不是仙道时期, 仙道之前千年, 那时候没有百家仙门,乱世之间, 自行会剑术的并不多见。 怜回答他道:“略通一些。” 狸珠看出来些许,凡是问到和怜身世有关的问题,怜总是简略得当,他便没有再打听了。 “我二哥哥,与你眉眼有些相似。”狸珠靠着墙壁开口道。 怜温声回应,“世间不乏容貌相似之人。” 狸珠忍不住又看一眼对方,夜色已经完全融入,草屋里未曾点灯,只有些许的月光洒进来,勾勒出怜的相貌,密密匝匝的眼睫垂落,眼尾落下一小片阴影,像是蕴藏了清冷月色。 半夜,风透过缝隙吹进来,狸珠下意识地挪了挪,挪至怜身侧,他抓住怜的衣袖,触及到一片雪白的衣料,温度随之传来。 几乎是他一动,怜便睁开了眼,侧目看他,漆黑如墨的眼似融入了一片小小的深潭。 狸珠被抓包,他视线闪躲,手上却未松开。 “我平日里总是这般抓着哥哥睡………你若是觉得难受,我松开便是了。” “未曾觉得难受,小公子请随意。”怜开口道。 狸珠靠着墙侧头盯着人看,手掌抓着怜的衣角,怜未曾责怪他,在闭眼之后却与他稍稍隔开一些,保持了一定距离。 灵力被夺了去,明心剑不知所踪,他的身躯化成了凡人之躯。狸珠当真感到困意睡了过去,他睡相一直不好,先前与江雪岐在一处,自是自顾自地便往江雪岐怀里钻。 半夜他似又闻见了清冽的雪香,手上还扯着人衣服,下意识地往熟悉之地钻,感受到对方胸膛处的温度,狸珠毫无戒备的呼呼大睡。 月光洒进来,雕琢着艳丽的面容多了几分清冷之意。 怜闭目邃睁眼,清长眼睫落下,垂眸看着怀中少年,非但要抓着他的衣袖,还怕冷一般寻人-肉垫子。 不知此人哥哥先前如何溺爱,这般性子,待人毫无防备之意。 他保持着一个姿势未动,温热的气息蹭上来,卷曲的眼睫蹭到他衣衫,与他气息交缠。 先前未曾碰到过这种情况,他到底不习惯与人亲近,于是推开狸珠些许,将狸珠搁置在一旁,离狸珠远了些。 方推至一旁,熟睡的人似有所感,顺手便又扯住他的袖子,没一会自顾自地又往他怀里钻,如同一块温吞往他身上粘的糖块儿。 狸珠上来他便推开,顺带着纠正狸珠的姿势,如此两个人一夜都没有睡好。 第二日清早,狸珠只觉身上好几处都不舒服,尤其肩膀和手腕,他侧头看过去,怜已经醒了,在草屋外寻了柳枝和清水回来。 “小公子先洗漱,待会我为你看看伤,我们今天再赶一天路就能到村落。”怜开口。 狸珠凑近看了眼,方才未曾看错,怜眼睫下有很淡的鸦青,他关心道:“怜公子……你可是前一日没有睡好。” 怜闻言稍顿,把草药放在一旁,对他道:“未曾。” 狸珠问不出来什么,看出来这人性子内敛,他不再多问,脱了鞋袜由怜再为他上药。 他便坐着不动,注意到怜还在桌旁未动,便好奇地瞅了一眼,这一眼引得怜默不作声地又把药汁端起来。 狸珠平日里未曾这么迟钝,不知对方这意思便是今日他能够自己换药,他待江雪岐总是会任性一些,反应慢许多。 “此地桃林尚是战场……附近的村落可会受影响?”狸珠问道。 “兴许会,我们去碰碰运气。”怜开口,一边低头眉眼垂落,修长分明的手掌握住他的脚踝,低头为他换草药。 “我先前未曾问,你要去何处,我们还不知顺不顺路。”狸珠问道。 怜松开他的脚踝,对他道:“我此去西行,前往西方鬼魅之城。” 以为他是担心有危险,怜说,“小公子且放心,待到你脚伤好之后,我们自会分开。” 意思是不会带他一并前往鬼魅之地。 听到分开二字,狸珠莫名有些不舒服,侧过脑袋道:“我并非那个意思,没有要与你分开。” 剩余的狸珠不说了,他现在没有灵力,怜带着他也是累赘。 怜也默契地没有再提此事,待为他上完药,他们在天亮时出发,怜全程背着他,他惊讶于怜能背上他三个时辰不带喘气的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 更让他羞愧的是他如今当真是凡人之身,怜在路上为他摘了些野果,他吃完没多久便想上厕所。 偏生他如今双腿支撑不住,他憋了半天没有开口,到后面实在坚持不住。 生理需求困住他,狸珠还在怜背上,悄悄地抓住人,脸上憋的通红,小腿肚子在颤抖,在人背上起起伏伏,腹部仿佛都在摇晃。 狸珠见马上就要穿过竹林了,到时更不好开口,他抓住了怜的墨色发丝,忍不住道:“怜公子……能不能停一下。” 他细白的指尖攥紧,额头冒出来一层汗,面庞发热,耳尖也透出一层红,杏眼瞅着人,卷曲的眼睫一并蒸透汗湿。 闻言怜侧脸看他,“小公子可是腿麻了?” 狸珠摇摇头,对方背了他这么一路,他便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实在憋不住了,闷声道:“先前吃了些野果……我想上厕所,怜公子能不能帮帮我。” 如今只能让怜帮他,进了村落他也不会央求他人,早晚都是要丢脸。 怜闻言稍顿,随之把他放下来,仍然扶着他,方要松开他,他脚踝一疼,下意识地拽住人,整个人倒怜身上。 灵法君这是为他选的什么幻境……莫不是为了让他适应丢脸。 狸珠十分尴尬,面上维持着镇定,对怜道:“怜公子,我站不住,你能不能帮帮我。” 竹林里的竹叶飒飒作响,狸珠拽着怜的衣角,他和怜对视,在对方一向温和的面容上看到了几分停滞。 此番情境实在尴尬,狸珠默念还是有灵力的时候好,如此还要麻烦对方,对方顶着江雪岐的面容,他如同当着二哥哥的面出恭。 狸珠的羞愧怜看在眼里,怜尽收眼底,对他道:“可以。” “抱歉,我……谢谢你。”狸珠想说什么,他又马上闭上嘴了。 他双腿使不上力气,只得怜在背后扶着他,如此便像是从身后抱着他,对方的双臂轻而易举便能把他抬起来。 狸珠背对着人,这样看不到怜的脸,可是他能察觉到怜的视线,若有若无的看过来。 对方只是警惕四周,狸珠觉得自己再不解决马上要尿裤子了,他为何总是在这人面前丢脸。 他胡思乱想着,身后的怜却以为他是自己动不了不知怎么办,于是腾出来的那只手为他慢条斯理地解开了系带。 狸珠脑袋嗡一声便乱响起来,他脸上蒸出的绯意绵延至耳畔,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耳边,他被人看着反而难以解决。 小腹却因为酸胀感胀的发疼发酸,狸珠又被人按着,他眼角扫到身后人的双手,对方仍和他保持着距离,他小腿肚子抽了抽,随之忍不住的发出了一声动静。 一声压低的颤音,清润的嗓音变了个调。随之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狸珠简直没法见人,他侧头便把脑袋埋进怜肩侧,恨不得找地缝先钻进去。 兴许是察觉到他的感受,怜体贴的为他重新穿上裤子,对他道:“小公子,此为人之常情,不必羞赧。” 这么开口,狸珠重新回到人背上,这会没再应声,趴在怜背上,连头都没抬一下。 他眼角能够扫到自己发丝垂落,与怜的发丝相缠在一起,他不大高兴,对方轻描淡写,他抿起嘴巴,把他们二人的头发分开。 在天黑之前他们赶到了附近了村落。 此时太阳西至,狸珠远远地看一眼,受邪气沾染,一到晚上,天边便浸出血色。如今月色浮上,村落十分安静,没什么人气。 怜背着他踏入村子,狸珠五官敏锐,小声地对怜道:“此地毫无人气,且邪祟之气严重,你小心一些。” 如果他猜测的不错,这村落像是下水村一般,兴许已无活口。 怜推开了院门,院中死气沉沉,槐树受了血气浇灌长出阴枝,阴枝之上叶子受血气浸染,如同密密麻麻的人面。 在院中井水处,倒下两名村民,村民瘦骨嶙峋,肉贴骨,颧骨突出,双眼发乌,双双倒下尸体已经凉了。 狸珠已见惯了生死,并没有什么感觉,他察觉到什么,待怜把他放下来,他侧靠在槐树旁,见眼前人双目浮动,怜在尸体前停驻良久。 慈悲之怀,萧瑟落景,垂目展神思,形似佛前像,闭目悯凡尘。 第一百零五章 怜将两片槐叶放到了村民身上, 槐通阴,有超度之意。 狸珠在一旁忍不住多看两眼,这般模样实在新奇, 待怜安置好了尸体, 他才在槐树旁开口。 “怜公子……此地多半受邪祟侵袭, 村民兴许已悉数遭殃。”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93节 怜应声,关怀他道:“我接下来要去村中查看, 小公子可要随同。” “我随同会让怜公子束手束脚,”狸珠有些犹豫, 又摸摸自己脑袋,“但是与怜公子前去, 兴许我能帮上忙。” 狸珠眉目清明, 引得怜看过来,怜在原地停驻片刻, 随即又在他面前俯身,将他背起来。 他们二人便这样一间一间的查探, 村子百余户,死法悉数相同, 只有一家有幸存之人,幸存村民已奄奄一息。 “可是路过的仙长……此地遭遇邪祟袭村, 邪祟狡猾,在我们粮食里染了邪气,村民无人幸免……不求仙长救我性命,只求仙长看看我儿, 他才三岁………” 倒下的村民难以起身, 在靠窗的位置横躺,视野里只能看到他们二人, 看不到窗外院中已没了生息的孩童尸体。 狸珠靠着墙边撑着,他见怜上前,那把青铜剑放到了一侧,怜去碰老伯的脉搏,尝试为对方止住邪祟之气。 苦于凡人之躯,难以承受灵力,邪祟之气已深入骨髓,难以去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气数将尽。 这个时代不似千年之后有诸多灵药药草,乱世方起,百姓手无缚鸡之力,完全受邪祟宰割。 “怜公子……可否能扶我上前看看。”狸珠开了口。 他见怜神情内敛,忍不住开口,闻言怜看向他,随之扶他过去。 “小公子可是会医术?”怜嗓音低沉,墨黑的眼珠看向他。 狸珠摇摇头,“我只是想试试,不知行不行。” 他先天灵力特殊,兴许可以搏一搏,这么想着,狸珠闭目神思,掌间碰到村民的额心,他在冥想时似能听见远处的神召。 那声音若有似无,从天际飘过来,落在耳边犹如灵祝,吟诵声缠绵宛转,连接远方神灵。 此为他闭关修习所得,冥想时灵力更加纯净,犹如神祝显灵。 村民的一声惊呼打断了他的思路,狸珠睁开眼,见无形的光晕在他掌间出现,村民枯瘦的脸颊逐渐复原,眼眶处的乌黑褪去,身体一点点恢复了。 怜看到此幕,在一旁敛起沉思,亲眼所见狸珠净化了邪祟之气,村民当场感激涕零。 “此乃真神!仙长如此施恩,小人感恩不尽!!此生无以回报。”村民眼眶通红,他已经倒地三日,一点点地等待死亡,如今柳暗花明,与死神擦肩而过,不得心绪起伏。 村民跪在地方结结实实的给狸珠磕了三个头。 狸珠有些出神的看自己的掌心,灵力与剑皆失,他净化邪祟的能力却仍在,可是因为前者是修炼所得?而后者是天生便有? 他收回神,连忙扶着村民起身,可惜他原本便被怜扶着,够不到人,只得道:“您不必多礼,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原本想说此为仙道弟子之责。 “此地已受邪祟灭门,这把剑能够令邪祟畏惧,待你屠杀邪祟之后,此剑会更加锋利,今后你需一人行路。”怜把那把剑送给了村民。 村民再三感谢他们二人,狸珠歪在窗边看着,见怜轻易的便把剑送了人,在他们仙道弟子眼里,自己的剑是非常重要的。 待离开之后,狸珠才开口:“青铜剑赠人,日后你怎么办?” 闻言怜未曾回眸,腾出手随手捡了一根桃枝,桃枝递给他。 “并非只有那么一把剑,天地万物,皆可为剑。” 桃枝原本是桃枝,经过怜一碰,狸珠抱着桃枝,明显的察觉到桃枝发生了变化,已经不是先前的桃枝。 变得坚硬充满灵力,轻易能刺穿邪祟。 “………你到底是什么人。”狸珠问道。 怜温声开口:“我只是小公子凡尘之中的过客,奉命诛邪,便是我的责任。” “倒是小公子既有过人之处,平日里多谢防备才是。” 狸珠没有讲话了,村落已经没有活口,怜并未走远,去的是附近的寺庙,此地有一座小庙,建在村外。 庙宇四面环绕着白色玉石雕琢的白马,乌黑瓦片砌成屋顶,青铜门前草木纵深,寺庙在战乱之后便荒芜了。 狸珠隔着老远便感受到了浓重的邪气,邪祟想必藏身在此。 怜将他放下来,对他道:“此番危险,不可前去。” 狸珠乖乖地在树下坐着,问道:“那若是你进去了,邪祟来抓我,应当怎么办,怜公子可要丢下我。” “不会。”怜回答他道,随之在地上用桃枝画了一道圈,把他和树圈在里面,狸珠好奇的看着,感受到一道天然的灵力把他隔在其中。 便是结界。 “小公子好好待着,莫要乱跑。”怜对他道。 狸珠看看自己的脚,“……”他应当也没有逃跑的能力。 他眼睁睁地见着怜拿着桃枝进去了,只进去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此地邪气便散了去,青铜门打开,青年从庙中出来。 青年白衣之相,身后是垂眸的神佛,艳邃之面,眸若怜生,白衣墨发,随着踏出青铜门,身后的神佛一并随之隔绝。 手中桃枝,纵然红尘。 狸珠抬眼见怜出了寺庙,此地邪祟纵然不厉害,怜只花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造诣天赋显然不凡。 他不由得想起江雪岐的天资,问怜道:“怜公子,你可会傀儡机关之术。” 怜好相与的回答他,“我不知小公子在说什么。” 前年之前未曾有此说法,后世仙君一统九州才出现墨家与阴阳纵横之家。 连着赶路数日,狸珠在路途之中起了试探之意,他见到路边的石头便收集起来,还捡了许多花花草草。 他捡东西时怜只是看一眼,见没有什么危险,便随着他去了。 几日的时间,狸珠便用柳枝和皮面做出来了千年之后的机关,虽然是简易版,普通人解出来却也需要一些时间。 “怜公子……你看看这个,可要试试。”狸珠摆弄已久,把十二面皮鼓递了过去。 这十二面皮鼓由两百块拼凑而成,各自一面为一个图案,如今顺序被打乱,解法便是将每一面的图案重新拼凑在一起。 怜闻言接过来,方才为他拾了野果,上回他憋尿,这回怜便没有给他拾水份多的果子,大多捡的干果。 皮鼓在怜手里,怜垂眸看着,修长的指尖翻过鼓面,几个转合下来,图案便复原了。 狸珠在一旁瞪眼看着,他方才在心里数了数,这十二鼓面他原先和江雪岐玩过,江雪岐花了多长时间他数过,记得清清楚楚。 若不是一个人,怎么会连解出来的时间都一模一样。 还会为他捡果子、背他行路,对他耐心又包容,每日为他检查伤处。 “怜公子,你如此聪明,只花了半柱香的时间。”狸珠抿唇道。 “并非我聪明,我并不会解,”怜说,“只是方才看到了小公子打乱顺序,按照原路顺回去便是。” 他打乱的步骤能清楚记得也很了不得,狸珠又发觉怜一路上未曾问他名姓,只是唤他小公子。 “我不叫小公子,我有名字………我叫江狸珠。”狸珠用杏眼看着人道。 怜闻言应声:“如此……我记下了。” “小公子早些歇息才是。” 还唤他小公子,狸珠有些不高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他抱了蒲团便在怜身边坐下来,脑袋歪着靠着人打瞌睡。 他并非日日无所察觉,前几日怜尚且推脱,后面几日便随他去了,他晚上便可以枕着人睡。 “二哥哥……”狸珠低低地喊了一声,抱着蒲团安心入睡,留怜在原地维持着姿势打坐。 他满心满意地把人当成二哥哥,怜自然也是待他极好,如此相处十几日,狸珠脚踝有所好转,逐渐能走路。 平日里怜不再背他,也未曾提让他离开之事。 平日里还会为他寻吃食,他在路上观察出来,怜很少吃东西,更没有方便之需,如同后世修仙弟子一般,已舍去凡尘。 哪怕是修仙弟子,练习辟谷也需一些时日。 他们一路上穿过了尸山之地,鲜少见到人烟,走了将近十日,才逐渐地见到人烟,远远地见村落被邪气环绕。 “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隔着一段距离,狸珠便听到了女子哽咽的声音,他见怜加快了步伐,他一并跟上去,转眼见到被大树压倒的女子。 女子衣钗和发裙都乱了,包袱散落在一旁,看样子十六七的模样,面容沾上泥巴和血迹,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 如此狼狈之相,见了他们二人顿时喜极而泣,朝他们二人伸手。 “两位公子……救救我!!” 狸珠和怜一并使力,把树干抬到了一边,女子的双腿已被压的不能动弹,狸珠准备上前,怜已经先他一步,直接便把女子抱了起来。 “……………” 随着女子惊呼一声,怜已经把人抱到一旁,掀开女子的衣裙查看女子双腿坏死伤势。 山野何曾见过这般俊俏的男子,怜的模样生的太好,方才为了求救未曾顾忌,当世男女有别,女子当即红了脸,抱着双膝支支吾吾。 狸珠在一旁看着,杏眼黑白分明,怜未曾顾忌那些,只管救人。 “你不必担心,我只是查看你的双腿,若是接骨晚些,兴许会坏死。”怜嗓音温柔,待弱者伤患,总是多一些耐心。 狸珠摸摸自己的耳朵,随即扭过头去,侧脸去看一旁。 第一百零六章 怜为女子处理了伤势, 以布条把女子的双腿缠住,伤患处上了伤药,女子连连道谢, 此时怜才与女子保持距离。 “你可是来自身后的村落……发生了何事。”怜问道。 女子连声道谢, 害羞的看着怜, 有问有答道:“仙长,那并非村落, 不过是邪祟的障眼法,实则是一座小城……这事需从三月前说起。” “三月前我们城主的女儿生病, 城中大夫相看无用,因此城主大人广招江湖各地的医师, 路过的黑眼盲僧前来为城主女儿治好了病, 之后便得到了城主的重用………可惜好景不长,很快城主被盲僧所杀, 那黑眼盲僧如今联合邪祟在城中治世。” “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怎想此地被树木所砸, 还以为要命丧此地……还好遇见两位仙长。”女子说着便哭诉起来,抬头觑了怜一眼, 故意抬了抬貌美的侧脸。 乱世之时,若是能找到仙长为伴侣, 便有了庇护之地,女子见他们二人相貌了得,转眼便打起了主意。 她用手帕擦了擦脸边,污泥被擦掉, 红着眼眶捂着自己心口, “既被仙长所救,小女子无以为报, 若是………以身相许,不无不可。” 狸珠原先还能熟视无睹,耳朵动了动,不由得看过来,黑白分明的双眼盯着怜的背景瞧。 若是怜答应了,他便把断指扔给对方,这幻境他再寻别处出去便是。 女子被怜亲手所救,对方以身相许理所应当,何况凡世的女子单纯善良,愿意许以怜也算是怜的福分。 怜正要拒绝,察觉到一道难以忽视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稍侧眸,便与身后人对上目光。 狸珠正盯着他看,目光好似要将他盯穿。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94节 那目光有些越界。 他虽未曾尝过凡世情爱,却也知晓些许,如同妻子正在看出轨的丈夫。 怜稍停顿,改口道:“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我已有心属之人。” 拒绝的如此直白,女子稍有些尴尬,很快便释然了,随即打起了狸珠的主意。 “那………那位小公子呢。” 已有心属之人,狸珠脑袋乱糟糟的,他才和对方相处几日,自然不会是他,那会是别人吗? 二哥哥在此地已心有所属? 狸珠脑袋里嗡嗡作响,未曾听到两人的话音,只盯着面前的梨树枝发呆。 “他不知情爱,姑娘还是莫打他的主意。”怜开口道。 “这几枚灵石可保姑娘不被邪祟发现,时效有两个月时间。姑娘待腿伤好之前先在此地好好休息。”怜将女子背到附近寻到了一处屋子,还为女子提供了充饥丸,够女子一个月吃喝。 待一个月之后,对方的伤势应当好的差不多了。 他还需前往城内,不可在此地久留。 女子感激涕零,无以回报,只得弯下腰为怜磕头,抓住了怜的衣角。 “公子所作所为,小女子无以为报……此后铭记于心,向良向善……只是不知可否知晓恩人名姓。” 怜衣角未曾沾凡尘,闻言回道:“幸而救下姑娘性命,姑娘不必铭恩,只求你安稳平安。” 两人在屋内,狸珠未曾进去,听的模糊不清,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他不知对方何时这般的温柔辞色,作甚还说这般话,原来语调神色不止对他,他不过是万千受伤民众之一。 怜很快便出来了,他们要前往进城,狸珠跟在怜身后,他一字未言,待他们踏入邪气围绕之间,便知晓是障眼法,其中真实样貌是一座城池。 “小公子,此番前往危险,可要在城外等我。”怜问他道。 狸珠闻言哦一声,点点头道:“如此,我们分开便是。” 一路上狸珠没少依赖人,这会答应的这么果断,倒引得怜沉默下来,怜看他半天,温和的目光似有包容。 狸珠转身便走,他虽没有灵力,先前修为已不低,此地的邪祟应当也奈何不了他,就算奈何得了他,身后的人分明也懒得管,他只得自己想办法。 城门处紧关,狸珠在附近找到了一处暗门。他随手从自己衣裳暗扣拔出来一根银针,两三下便开了暗门的锁。 待他进门之后,发现身后的人随之一并进来,如此沾他的光,他看一眼怜,随之收回目光,走的快了些。 街巷之间笼罩着一层黑雾,处处家门紧闭,狸珠能透过门感受到人气,隐有几家灯光亮着,只是光线微弱。 说明此地的城民尚未被邪祟所害,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穿过两条街了,身后人还在跟着,狸珠随处翻身入了一户人家,身后人随之落地,他不由得看过去。 “你方才不是说分开走,为何还要跟着我。”狸珠不高兴道。 “小公子一人进城,我放心不下。” 青年一袭白衣,眉眼在夜色熠熠生辉,嗓音低沉温柔。 “我会的可多了,不必你担心。”狸珠眼珠转过去,他又不是傻子,看不出来这人有与他分开的意思。 原是他太笨了,竟还以为只是说说。 狸珠按了按脖子挂着的指骨,片刻之后收回手,身后的怜再次出声。 “小公子,此地蹊跷,家家户户未见女眷,此户中也是如此,我们不妨前去看看。” 狸珠脚步停住,方才他们只是在街巷之间穿行,如何看出来家家户户没有女眷,他不由得看过去。 面对他的探究神色,怜神情依旧平静。 狸珠没有问,他脚步转向屋内,不知怜平日里如何查探,他推开门便进去了,怜顿住,随之跟在他身后。 这院中的主人正在休息,狸珠想起来自己现在没有灵力无法入梦,他只得把人叫醒,随之捂住了对方的口鼻,担心对方会吓到。 “你不用害怕,我们是路过此地的修士,见此地怨气深重,不知原因,你可知城中发生了何事?”狸珠问道。 他面貌天然灵纯之姿,清仪之态,双眼毫无惧意,且良善纯然,引人信服。 被捂住口鼻的男子点点头,随之狸珠松开手,男子便跪在了地上。 原是黑眼盲僧掠夺此城之后,把年轻貌美的女子全都带走了,如今在王宫里寻欢作乐,日日折磨女子,他们只得含恨忍耐。 凡是反抗者都被先杀女后灭门。 狸珠与怜打听了情况,他们当日在男子隔壁房间里休息,狸珠思考着对策,见怜出去,眉眼动了动,人没一会便回来了。 手里多了一套女子的衣裳。 面前随之多了一道白影,白衣青年到了他面前,垂眸看他,嗓音温和,“不知可否能请小公子帮忙。” 狸珠已经认出那是衣裙,是女子的衣裳,兴许是怜前去找男子要的妻子衣裳。 莫不是要他扮作女子? “你是要我扮作女子?”狸珠问出来,他眼珠随之转过去,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我自不会同意,你找别人便是,方才城外的女子为何不带过来?如此便不必找人假扮了。” 他扭头看去一边,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怜的嗓音随之传来。 “她双腿难行,小公子身高尚及,若是我扮作女子,兴许会被一眼识破。”怜缓缓开口。 狸珠不讲话了,他还准备想别的事情,不靠对方又不是不可以,他自会有办法混进城里,可是还有一事令他耿耿于怀。 “我若帮了你,你如何回报我?”狸珠脆生生的开口,他日日修炼,原本少年气已经被磨平了许多,如今又重新出现。 怜自是不知如何回报,只问他:“小公子想要如何回报。” “你说你已有心属之人,我可以换上这衣裳,你需告诉我心许何人。”狸珠开口道。 怜抬眼看他,眼中漆黑如墨,对他道:“心属之人是女子,小公子可要知她名姓。” 如此一句,便惹得狸珠心梗,顿时呆住了,原先一直是二哥哥欢喜他,何曾被拒绝过,他不由得心中难受。 心脏莫名被压的发紧,狸珠讨厌这种感觉,这试炼莫不是用意在此,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若是二哥哥不喜欢他,他该怎么办。 狸珠又难过又委屈,面上却装着镇定,再傻也听出来了怜的话音,他不由得抓着衣裙,一字未吭地抓着衣裳去了屏风后面。 他自己默默换了衣裳,换衣裳的时候瞅见了脖子上挂着的指骨,是他太贪心了些,在哪里都要二哥哥喜欢他,怎会有这么好的事。 狸珠原先学的静心明性此时都失效,他换上了衣裙,裙子是艳丽的红色,轻薄衣裳衬出他的身段,肌肤白净胜雪,骨骼起伏凌厉衔接,杏眼横生纯澈,薄唇稍抿,犹如烈火中裹挟着白雪。 他心不在焉,自是无暇关注这些,待换好了衣裳,他便寻了处地方坐下,离怜远了些。 脑袋里胡思乱想,看见怜便生气,为何是他要离得远些,他复又挪回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狸珠抱着自己的膝盖,任他在哪里,怜没什么反应,似乎并不在意。 他原先准备打坐撑着不睡,没一会便困意上涌,闭上眼前瞅见了熟悉的白衣,下意识地便伸手抓住了。 有一便有二,先是抓衣角,其后便是自觉地赖人怀里,狸珠早已熟练掌握,顺势便钻进怜怀里窝着,睡梦中不忘发挥粘人。 兴许是今日有心事,他睡得便没有那么沉,狸珠半夜时睁眼,他手上还抓着人衣角,猝不及防撞入怜的冷艳面容。 狸珠立刻反应过来,对方先前说了什么,他心中一梗,未等怜开口,他便主动地推开了人。 怜被这么一推,垂眸间随之看过去。狸珠抱着自己的蒲团寻了处角落,不再与他一处。 第一百零七章 鬓边发丝垂落, 发侧一朵逼真的红色牡丹花,衬映地那张脸愈发出挑。杏眼侧过来如同两道钩子,脸侧白净雪白, 轻轻一挽唇, 犹如春色来临。 绯色长裙从腿侧撑开, 修长笔直的双腿若隐若现,如此除了胸脯处稍平摊些, 倒真像是稍高挑的女子。 狸珠和怜前往城中,不待他们自动请入门, 只需被白日街巷之间巡逻的士兵看见。 士兵见到漂亮的女子,便按照吩咐要将狸珠送入城内。 狸珠被两道长戟阻隔, 怜妄图上前, 却被士兵拦住。 “哎!我们城主大人只要女子,你跟着去作甚, 我们要把他带走献给城主,不可阻拦。”士兵以长戟对准了怜, 嗓音之中带着威胁。 “………”怜不畏不惧,转眼便想到了什么, 对士兵道:“若是我妹妹真能得到如意郎君尚可,我不知城主大人会如何待他……如此, 我宁愿与家姊命丧于此,不愿她前去受苦。” 听闻此,两名士兵对视了一眼,他们复又看向狸珠, 打量了狸珠一番, 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如此姿色,若是放走实在可惜, 城主若是得了她,定会封赏我们……这小子,待入宫之后解决了便是。” 两名士兵商议完了,收了长戟对怜道:“我们城主自会好好待他,你若不放心随行前去便是。” “只是我要给你忠告,”士兵说,“城主大人刚封了一批邪祟,若是你跟随前去,入宫之后受到危险,到时可不归我们管。” 怜应承道:“自然。” 士兵于是带着他们二人一并入城,狸珠好歹是前去献礼的美人,士兵们为他准备了一辆马车,怜只得随着马车跟在其后。 狸珠方才听着,此时掀开车帘,与马车旁边的怜视线对个正着,担心他耍花招,他一探出头来,士兵便跟了上来。 “大人,可否能让我哥哥上来………他身体不好,经不起这般折腾。”狸珠开口道。 士兵拦在他和怜中间,一口拒绝了,“他一个男人,走两步路怎么了,不必你操心他。” “你该好好想想,进宫之后如何讨城主大人的欢心。”人是他们送去的,若是狸珠表现的好,他们兴许能得到更多的利益。 狸珠闻言不再言语,前往王宫花了半个时辰,士兵们把他送到了一处偏殿,此地有几名专门调教人的嬷嬷。 他看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工具,便知士兵的用意。 “我哥哥呢?你们把他带去了哪里?”狸珠偏头问道。 “你只管放心便是,他自然不能同你一起见大王。”士兵随意地敷衍他。 狸珠便没有再问,凭怜的本事,脱身不在话下,倒是他,要先从这间屋子里逃离才是。 这偏殿之中守着士兵,狸珠在其中两名离开之后,便拔掉了发丝之间的发钗,发钗被他临走前磨得锋利无比,在暗处泛着银光。 “这是送来的第几个了……看上去比前几个听话点,兴许耐折腾一些。” “先把她抓过来,把药上了,今晚之前搞定,莫要坏了城主大人的兴致。” 嬷嬷开口,嗓音尖利,犹如枯枝搔刮耳膜,狸珠瞥见了两道缝隙之间透过来的人影。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95节 待人从梁柱之后过来,狸珠躲在梁柱侧旁,手中银钗毫不犹豫地便刺进了士兵的喉咙。 几点鲜血喷溅而出,随着他拔簪,梁柱之上喷落一片鲜血。 另外一名士兵正欲出声,他离狸珠有些距离,狸珠看过去,直接抽走了茶几,随之刺进了士兵的后颈。 剩余的嬷嬷更好处理,这嬷嬷帮着邪祟不知作践了多少女子,狸珠将她绑起来,塞进了柜子里,能不能活命只看她的造化。 他这边刚处理好,从偏殿后窗翻出去,两座殿门之间有一条小巷,怜正好从对面出来,他们两个对个正着。 两人对视一眼,外面尚有巡逻的士兵,他们两人默契的没有开口,一前一后通过巷子钻出去。 外面巡逻的脚步声很快变得急促,兴许是发现了变故,狸珠察觉到多了火光,待他们二人到了邻近的院子,脚步声更加的清晰。 “快……一个个的搜,那两名贼人定没有跑远。”士兵的声音从门缝处传来。 “我们现在可要出去?”狸珠问道。 怜闻言开口,“我原先以为,小公子会忍到见到城主为止。” 这便是委婉的问他了,狸珠不由得不高兴,他若是继续在那里待着,还要上劳什子的药,他才不愿意。 “我不似哥哥这般本领高强,若是到那一步,兴许难以逃出来。”狸珠说,怜方才同士兵说他们是兄妹,他便以此嘲讽一番。 怜并未说什么,他们需等到巡逻的士兵过去,未曾想巡逻的士兵未过去,先推开了他们的院门。 狸珠闻声看过去,他看向怜,与怜一同进了屋子里。屋子里没有躲藏之地,只有一处内屋里的侧柜,因有镜子做掩饰,不容易看出来。 “啪”地一声,士兵一脚踹开了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士兵推开门,整座屋子没什么动过的痕迹,几名士兵一并进来粗暴的翻找。 “每一处都找一遍!不可放过!” “他们竟敢在宫中行刺,实在是胆大包天,城主大人已经吩咐,那女人抓住之后随我们欺辱。” 话音透过柜子穿进来,狸珠不由得神色凛然几分,杏眼侧过去,握紧了身侧的银钗。这钗子到底不是合适的武器,早知道走时从士兵身上找把匕首。 狸珠这么想着,他感受到了另一道明显的气息,这镜柜空间狭窄,要容纳下两个大男人实在是艰难。 他看出怜尝试要与他保持距离,狸珠没有怎么动,他们二人发丝相缠,怜比他还要高,在镜柜之中只得低头,侧过去时气息落在他脖颈。 狸珠一手撑着壁面,另一只手握着银钗,他抬眼便与怜目光相对,在黑暗之中看到那双沉黑的眼眸。 狭窄的空间里气息压抑,鼻尖前有若隐若现的雪香,他惊讶于怜身上雪香时有时无,不知他此番在怜眼中的情景。 怜因了身形稍稍侧身,一手撑在狸珠身侧,如此像是揽着狸珠的腰肢。因了狸珠还在与他置气,脑袋稍侧过去,他可夜视,便见狸珠修长的侧颈,墨色发丝遮掩不住雪白的皮肤。 清亮的眼睛微微警惕着,红唇抿紧,侧过来看他一眼,两人目光相对,狸珠下意识地便扭过去。 狸珠方要动作,腰侧随之一紧,怜按住了他,不让他乱动,以免发出动静。 这般他们二人贴的更近,狸珠腿侧碰到怜的膝盖,他有些不适,下意识地咬唇,不知时间竟过得如此之慢,他脸颊蹭到雪白的布料,擦着怜衣领处。 手掌按着他的腰,狸珠想要闪躲,不适透过腰侧的皮肤传来,他呼吸间与怜的气息交织在一起,鼻尖几乎撞在一起。 狸珠尽量放轻了呼吸,他对上怜的眸底,漆黑环境里没有亮光,隐隐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在他脸上。 “此地没人……他们定是逃到了附近,继续搜查。”士兵开了口。 若不是他没有灵力……他若是有灵力,这些邪祟岂是他的对手。 待士兵们都走完了,好一会,狸珠才伸手推开柜门,他小腿肚子酸疼,不知是不是柜中空气稀薄,蒸的他脸红,气息都喘了些。 怜先他一步出来,随之朝他伸手,狸珠看人一眼,自顾自地出去,他小腿肚子骤然抽疼,他整个人便朝前倒去。 前方有人他自然不会摔倒,只是方才还要处处避开,如今摔个结结实实,栽进怜怀里。 怜未曾犹豫地接住了他,狸珠脸颊蹭着雪白的料子,察觉到头顶的视线,方才对方要扶他他不愿,如今又投怀送抱,不知这人又要如何想他。 狸珠自觉懊恼丢脸,可他小腿肚子还在抽筋,一时半会缓不过来,只得埋在怜怀里瓮声瓮气地开口。 “我腿脚不便……抽筋了,有劳怜公子扶我片刻。” “………”怜在他头顶平静道,“无妨。” 只是视线在他耳根处稍停留,狸珠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耳朵,待他小腿不疼了,他立刻推开人,自顾自地去了一旁。 怜未曾提方才的事,狸珠脑海里思考着对策,如今宫中定已戒严,今日不行动拖一日便有女子受难。 如此,他们不如直接混入那黑眼盲僧的殿中。 “我们先去邪祟那处看看情况,如何?”狸珠问道。 “我正有此意。”怜说。 狸珠已经混入宫中,没必要再着女装,他方才看到柜子里有衣裳。 他拿着衣裳,怜自然知晓他的用意,原本打算去屏风后面换,狸珠捏着衣裳,他为何要躲闪,于是又停下来。 原本怜在看他,看出他打算原地换衣裳之后,立刻便收回目光,看向别处。 狸珠:“…………” 他不由得生气,三两下把衣裳脱了,脑袋里胡思乱想,他们都是男子,这人发现他的心思便对他避之不及。 待他解决了此地的邪祟,便和这个坏蛋分道扬镳。 狸珠盘算着,便忽略了周围,他脱下里衫,脖颈侧过去换上长袍,未曾注意到蜻蜓点水侧过来的目光。 那视线只轻轻地从他身上晃过,轻地好似未曾发生。 “怜公子,我先前对你有所冒犯,向你道歉,你与我二哥哥模样实在相像,我才会如此,你不必如此躲着我。”狸珠不大高兴地开口,黑白分明的眼珠一瞬不眨地盯着人看。 “你放心,待解决了邪祟之后,我们便好聚好散,我不会纠缠你。” 第一百零八章 怜抬起眼眸, 眸中漆黑若潭,清冷的光晕从眼睫散发出来,闻言盯着他看了片刻, 温声对他道:“我未曾觉得小公子对我有纠缠之意。” 狸珠这几日已经品出来, 眼前这人惯会装的温温和和, 吃人不吐骨头的性子。 他瞅怜一眼,未曾说什么, 倒是路上,怜问了他一句。 “小公子二哥哥是何模样?” 狸珠下意识地又瞅一眼人, 郁闷的想正是眼前人模样,还问他是何模样, 只是二哥哥自不会让他受委屈。 “我二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他容貌翡艳,雪姿仪人, 不但样貌生的好,待人温和有礼, 且聪明过人,剑道造诣极高, 什么都会,很有耐心。” 虽说有时性子恶劣, 却是真心实意待他好的,想到此,他又有些难过,隔着衣衫摩挲着指骨, 眼睫扇落一片忧色。 “如此, 当真是如意郎君。”怜评价道。 “……”狸珠嘴巴抿起来,听不出来对方是否有弦外之音, 这是在夸他自己吗? “这殿中邪气透出,我前去看看,小公子在此地等我,如何。”怜问他。 话音落下,狸珠意识到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前殿,此地只有几名士兵守着,不知这黑眼盲僧是疏于防守,还是过于自信。 狸珠应声,他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清楚邪祟交给怜便是。 “这回不必给我画圈,我有自保能力。”狸珠说道,他更想趁着怜进去查探一番周围。 “这般我难以放心,小公子既不愿待在原处……拿着这玉坠便是,这玉坠可保护小公子。” 路过狸珠已见怜赠出了许多宝物,凡是路过帮助之人都有赠予,不知是出身太富贵,还是当真不看重这些物什。 一枚颜色碧透的玉坠递给了他,狸珠瞅了眼,与先前所赠送的不同,能感受到无尽的灵力,是上等宝物无疑。 他把玉坠放在掌中,沉甸甸地落在掌心,颜色碧透泛着幽绿,几近墨色,底部隐隐还刻有一个怜字。 当真名字有怜字,未曾骗他。 狸珠接过玉坠便与怜分开,这等宝物,怜只是暂时借给他。这么想着,狸珠揣着玉坠去了后院。 后院有士兵守着,黑眼盲僧在此地修了一处铜雀楼,里面关的都是城中掳过来的女子。此地幽气森森,每处院子都紧紧锁着。 狸珠混入其中,他打开了一间屋子,入目便是女子屋舍的陈置,窗边的女子发丝凌乱,衣衫被蹭破了好几处,露出来的手腕好几道划痕。 走的近些,狸珠发现女子奄奄一息,倒在桌边,狸珠去探她手腕,体内有邪祟之气,兴许是受了邪祟的玷污,邪祟深入体内,加上意志消薄,命不久矣。 他见桌上有茶水,倒了一杯凉茶,随之喂给女子,强迫女子喝下,女子这才有些许反应。犹如僵尸一般反应迟缓,双目空洞无物,看着前方如被抽了魂。 “已经没事了……你不必担心,此地有神祝路过于此,会救你们出此铜关。”狸珠手掌放在女子脑袋上,闭目冥想吟诵。 凡我神灵,传授显象,恕人间难,降灾于此,开化净灵,百业障退。 随着吟诵声起,神祝显现,狸珠睁开眼,女子身上的邪祟之气褪去,凌乱发丝中的面容恢复,幽幽地睁开眼。 女子在昏睡之中只求身死,却无疑窥见了神灵,好似神明在她耳边吟诵祝福,让她恢复生志,她睁眼见狸珠,以为自己当真见到了神灵。 女子不由得痛哭流涕,昔日委屈悉数涌上,人间苦难无数,跪地先朝着狸珠跪拜。 “神仙……我可是见到了神仙………神明大人为何还要救我……我只求一死。” 狸珠见女子浑身笼罩着绝望的气息,他不由得心口一滞,看这女子的年纪,不过十五六岁。 “你先起来……莫要寻短见。人世百转,百年才可投胎成人,莫以他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狸珠见小姑娘的额头都已经磕红了,他连忙弯腰把人扶起来,他碰人时,绕他是救命恩人,小姑娘还是不由得一颤。 他注意到了,早知不换下女装,若他是女子,对方兴许便不会害怕她了。 小姑娘只是警惕了一番,狸珠并无任何恶意,小姑娘发觉之后,便由他扶着,抱着他失声痛哭起来。 “神明大人……你当真是神明大人吗?我爹爹娘亲都被害死了,我受了邪祟玷污………我不知应当如何活下去。” “我想娘亲爹爹……我想去找他们。”小姑娘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把他当成了唯一的稻草。 狸珠手掌滞留在半空中,闻言稍稍抿唇,随之掌心落在小姑娘脑袋上。 “爹爹娘娘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邪祟之仇,我会为你报,莫哭才是………我答应你,若你出了此地之后还想去找爹娘,到时我带你去找他们,如何?”狸珠弯下腰来,他笨拙地为小姑娘擦眼泪,言辞神色温柔。 “这里很快便会恢复人间,神祝显灵,邪祟退散。” 小姑娘哭的眼泪停不下来,眼前天仙一样的男子俯身为她擦眼泪,她被对方温柔的目光笼罩,仿佛真听见了吟诵声。 似有金光朝相笼罩在眼前人身上,在她眼中熠熠生辉。 “你说的可当真………到时可会带我去找爹娘?”小姑娘哽咽问道。 “自是当真,死是非常痛苦的事情,这是毒药……你方才既答应我,以一年为期,如何?若是一年之后你还有寻死的念头,到时服食便是。”狸珠说。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96节 “这毒药需放置一年的时间才能有效,若是提前吃了,会七窍流血死不掉,一直瘫痪在床。” 狸珠把一颗药丸递给小姑娘,是他用路过摘的灵草做的,服下会让人做个美梦,和人间糖果无异。 听闻提前吃死不掉还会受罪,小姑娘顿时有些犹豫,半天才接下来了。 “当真只需要一年的时间吗?” “一年也是极其漫长的过程,人族用一年的时间便能孕育出生命……如此,岂不算天地奇迹。”狸珠道。 他救下小姑娘,随之想到此地关的还有许多女子,便一间院子一间院子的前往,其余的女子状况大多相同,有些只被折磨的更惨,哪怕去除邪祟之气也救不回来。 狸珠救下来那些女子,待他从铜雀楼出来,下楼时眼前一黑,他不由得愣住,随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方才的黑暗如同错觉。 莫非是今日冥想太多,看来回去好好休息才是。 狸珠这么想着,他抬眼便见怜毫发无损地从正殿出来,一众士兵沉默寡言,眼见着白衣男子手中提着盲僧的头颅。 脖颈之处的鲜血顺着滴落,黑眼盲僧死不瞑目,被怜扯着发丝,怜将头颅丢给了殿外守着的士兵。 “城主女儿可还在?”怜问道。 一众士兵面面相觑,知道城中已易主,对怜道:“公主被关押在关山楼。” “放她出来,日后由她治城。”怜开口吩咐。 狸珠在旁看着,没一会士兵便把城主公主带过来,女子穿着一身素色衣裳,面容枯燥,见到他们二人,神色稍有打量。 “邪祟已除,此为结界之石,由你保管,可护此城池不受邪祟侵入。” 怜交代完便离去,城主女儿尚未从此变故之中缓过来,连忙命人前去唤人,前去已无人影。 城中的邪气散了去,狸珠起初没什么感觉,待他走在街巷之间,低头看自己的双手,身体好似被抽去了力气,他步伐越来越慢。 脑袋昏昏沉沉,狸珠在怜身后看着怜的背影,对方的背影有时模糊有时清晰,他跟着怜来到了城门处。 如此,他们二人便要分离了。 狸珠这么想着,他想开口说话,嗓间却一疼,喉间似有东西堵着,他见怜转过身,脑海里嗡嗡作响,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小公子可是前往铜雀楼救了那些女子。”怜已知答案,仍旧开口,未曾听到答复。 他转过身,见身后人脸色苍白,随即倒下晕了过去。 “啪嗒”一声,狸珠松了手,那块碧青色的玉环被摔得四分五裂。 ……… 狸珠感觉手轻脚轻,脑袋被烧成了浆糊,鼻腔和嗓间都被堵着呼吸困难,他眼中因此聚了一层晶莹的泪花,睁眼见到一张艳丽的面容,日思夜想的人在面前,他便要朝着人扑过去。 只可惜他如今没有力气,只得干瞪眼看着,艰难地出声,眼泪落下来,软软地唤了一声“二哥哥”。 “二哥哥………难受。”狸珠眸中泪光,抓着被子盯着人看。 他只看得见,未曾注意周围的环境,见面前的人张口,听不见对方说什么,却看到了对方手里拿着药碗和汤匙。 “小公子既醒了,先把药吃了。”怜开了口,对于狸珠把他错认,未曾说什么。 然而他话音落下,狸珠只是盯着他看,杏眼水盈盈的,一瞬不眨,抓着被子盯着他瞧。 “…………”怜半天没动,片刻之后,沉默地端起药碗,汤匙放至狸珠唇边。 狸珠乖乖吃药,他自然知道二哥哥会亲自喂他,他因此瞅了瞅人,发烧脸上烧的通红,又瞅一眼人,随之抓住了面前人的手。 汤匙送上前,怜被抓着一并往前,他垂眸间,视线笼罩着狸珠脸红的模样,狸珠含着粥咽下,随之又喊错了人。 “二哥哥。” 怜被抓着,狸珠的面容在他眼前一晃而过,随之唇畔一软,手腕被抓住,狸珠羞怯地亲了亲他的嘴巴。 “二哥哥………你亲亲我。” 第一百零九章 “小公子, 可看清楚了我是谁?”怜握住了狸珠的手腕,触碰到皮肤,灼烫的温度随之传来, 触感柔软缠眷。 狸珠这时哪分的清楚, 高烧烧去了神智, 心心念念之人就在眼前,怜的话音落在他耳边断断续续, 他脸颊通红,水意盈盈的眼眸盯着人瞧。 “我自然知晓………二哥哥。”狸珠由着手腕被握住, 他这会情绪格外敏感,自是察觉出怜不大情愿被他触碰。 “二哥哥可是要抛下我?”狸珠不由得问出声, 脑袋里嗡鸣一片, 鼻尖一酸,胸腔闷闷堵着, 发烧身体难受,如此心也一并跟着害病了。 雪白的皮肤被蒸红, 唇畔抿着,眼睫卷着不知是汗珠还是泪珠, 杏眼映着面前的人,发丝被汗湿落在鬓边, 如笼罩了一层清弱的月光在他身上。 如此模样,我见犹怜,形骨薄削,弱影孤凄。 怜眼珠垂着, 墨色的眼珠笼了一层光晕, 对上身前人的目光,想起对方为何会染上高热, 救人所致,沉默片刻,到底未曾推开。 此少年郎孩童心性,本性良善,舍身救人,是他带对方前往城中,因果缘数,责任在他。 怜未曾推开,手掌碰到被褥,被角盖住狸珠身侧,狸珠却不要被子,只要往他身上扑。 “二哥哥!”柔软的唤声落在他耳边,怀里撞上一团温热,狸珠扑至他怀里,自顾自地抓着他的衣角。 高烧气息一并是灼烫的,落在颈边,怜手掌放在怀中少年腰侧,只轻轻地扶着,对怀中少年道:“小公子,方吃了药,好好休息才是……不可这般折腾。” 怜说的话都像是落了耳旁风,怀中少年毫无反应,他方给狸珠搭上被子,低头看去,见狸珠又在盯着他的嘴唇看。 黑白分明的眼,蒸红的脸颊红扑扑,鼻尖在他衣衫处蹭到,与他对上目光,似有些羞怯。 想来是把他当做了那位二哥哥,才会起此情思。 狸珠还盯着人瞧,他方才说让二哥哥亲他,对方却不愿,他因此还在受伤,抓着人不愿意撒手,不安分地乱动,为何不愿意亲他。 才这些时日,便对他厌弃了吗。 “二哥哥先前说要与我成亲……原来都是骗我。” 狸珠低声讲出来,一道阴影落下来,他的视线随之被手掌遮住,对方不愿让他再盯着看。 “………”怜头一回喊了他的名字,“狸珠公子,我未曾骗你,你不必难过。” 还叫他狸珠公子,何时这么生分,狸珠一边觉得头晕目眩,一边又心里难受,他不大高兴,握住了挡住他眼睛的那只手,放在嘴边便用力的咬了一口。 他以为自己用了很大的力气,实则只是轻轻地咬了一下,齿痕尚且未留下,倒是在怜虎口处舔吻一番,惹得怜不得不按住了他。 “………狸珠。”怜如此出声,狸珠才像是听到熟悉的音色一般,老实了些许。 人很快便又晕了过去,怜重新为狸珠盖好被褥,只是手指还被抓着,床上人似乎担心他离开。 怜还需前往附近为狸珠采草药,不可久待,离去时到底还是挣开了人,回来时狸珠便不认得他了,再喂药时如何也不愿意吃。 热腾腾的药汁送至狸珠唇边,狸珠人昏迷了过去,怜捏住两片柔软的雪腮,令狸珠张嘴,药汁方送进去,狸珠便吐了出来。 雪白的里衫沾染了药汁,弄得四处都是。 怜动作稍稍停滞,接着继续喂,如此反复三遍,才喂了三分之一,狸珠倒是因为衣衫沾湿难受而不安分。 这处屋子是随意找的,墙面上供奉的有神佛之像。神佛之像前,线香早已凋零,神龛之中佛面肃穆,在冰冷的环境中俯视凡尘。 怜扯下一条白绫,以白绫遮住双眼,如此才去触碰狸珠,为狸珠换衣裳。 双眼难见,触感与其他感官仍可及。碰到床榻之上少年柔软的发丝,指尖触及耳垂,往下是脖颈,连接着衣领。 怜闭上双眼,他把床榻上的少年抱起,一手环抱着狸珠让狸珠起身,另一手为狸珠解开衣衫系带。 轻盈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少年与他相触便安稳许多,方才还不愿意喝药,如此是昏迷了也会使性子。 指尖碰到少年的腰肢,在腰侧皮肤一晃而过,怜面不改色,方触过,狸珠半梦半醒间睁开眼。 “二哥哥……你眼睛怎么了?”狸珠小声问了出来,双手碰到怜耳后,未曾等到怜出声,他便先一步解开了白绫。 如此,四目相对,狸珠脑袋烧的迷迷糊糊,扯着白绫很快又晕了过去。 怜:“……” 狸珠醒来是三日之后。 他烧退了些许,由高烧转成低烧,原本无意识的时候好意思让怜喂他,如今他不好意思,隐隐记起自己先前做法。 “我自己来便是。”狸珠开口,嗓音仍虚弱,高烧的潮红褪去,脸色透出苍白。 怜于是把汤药碗递给他,视线在他脖颈的位置一扫而过,随之收回目光。 “怜公子………我昏迷时,可对你做了什么?”狸珠指尖扣着被子,他抓着被角心神忐忑,不确定自己是梦还是当真对怜那么做了。 若是真的,实在是丢脸至极。 好一会,没有听到怜的回答,他不由得抬眸,怜这才开口。 “未曾,狸珠很安分。” 狸珠松了口气,看来只是梦,他虚惊一场,又看自己穿着的里衣,里衣比原先大,他穿着不那么合适。 “你昏迷时药汁撒了,我自作主张为你换了衣裳。” “如此………有劳怜公子为我费心,谢谢你。”狸珠扯着里衣袖子,复又松开。 “怜公子,我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不必留此照顾我……这般岂不是耽误你行程。”狸珠扯着被子开口,不敢去看怜的神色。 这几日定然麻烦了对方许多,他没忘记先前怜所说,若不是他生病,兴许他们已经分开了。 狸珠密密匝匝的眼睫落下,阴影笼住眼珠,裹挟着细微的情绪闪烁不定,唇畔抿起来,指尖抓着被角。 “是我领狸珠入城,此番责任在我,在狸珠身体无恙之前,我不会离开。”怜对他道。 “责任怎会在你。”狸珠抬眸,与怜对上目光,那双沉目不似作伪,他莫名心随之一颤,快速地收回了目光。 当晚,怜出门回来,带了吃食回来,不似先前的野果野菜,而是热腾腾的点心,凡食带了好几样回来。 “怜公子,这些是从何处得来的?”狸珠不由得好奇问道。 怜:“此地离城池不远,入城便能买到。” 提起钱财,狸珠想起来怜给他的那梅玉坠,他伸手一摸,什么也没找到,他晕倒不知道放到哪里了,兴许丢在了路上。 “怜公子,你给我的那枚玉坠……待我之后赔给你。”狸珠小声道。 “……”怜眉眼垂下,对他道,“不必,并不是值钱的物件。” 狸珠把怜带回来的点心吃的干干净净,他好几日没有吃东西,身体正需要能量,吃东西时发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他顺着看过去,与怜对上目光。 “怜公子,未曾见过你沾染凡露,可是已练成辟谷?”狸珠问道。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97节 怜应声,还十分贴心的为他倒了一杯茶水。 狸珠休息一天躺下,半夜不怎么困,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手腕从被子里探出来,耳边听到动静,手腕随之被抓住。 他顿时睁开眼,和床边的怜对上目光,怜握着他的手腕,帮他塞回被子里。 狸珠不由得背过去,对方一如先前那般照顾他,他已知晓对他这么好只是因为他救人所致。 他要控制住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才是,早日从此幻境里出去。 又三日之后,狸珠身体好了,在院子里活蹦乱跳没什么问题,脸上也恢复了血色,他上下检查自己的身体,未曾检查出异常。 狸珠忍不住又有些担心,他身体好了,先前怜所说他无恙便分开,如此岂不是要分开了。 怜却未曾提及此事,对他道:“城中传来消息,离此地两百里的城池有邪祟作乱,我们今日动身出发。” 狸珠点点脑袋,又对怜道:“怜,可否为我寻一把剑……我原先的剑丢了,你会为器物开智……我兴许能帮上你的忙。” 这没什么难的,怜当日便取了材料,随手捡的石头所制,造出来的剑通体雪白,剑柄处碧青泛光,沉甸净邃,与他那把明心剑一模一样。 这世上当真会有两个人能做出来一模一样的剑吗? 狸珠在一旁看的呆了呆,不由得问道:“此剑……怜,你可否能为他赐名。” 怜未曾应承,“狸珠随意便是,此为狸珠的剑……明净气质月光之石与你相配。” “如此……便唤作明心吧。”狸珠抱着剑左看右看,细看之下有几分不同,一没有刻字,二哥哥可是在明心剑上刻了字,而没有二哥哥雕琢那般精致。 毕竟怜只随手用了几样材料,能制出来如此工艺已经难得。 知晓他们前去的是哪座城池,狸珠特意寻了地图,他一路随着怜走,发现怜不必看地图,便知晓最捷径的路。 怜多半不走安全的路程,何处危险便去何处,沿途之中,令邪祟闻风丧胆。 越往北走,邪祟之气愈发显现,且地势相隔,北境地势高,天气愈发的寒冷,他们往北走晚上需要点火把。 狸珠逐渐地感到冷,难以适应的程度,知道空中飘起了雪花,才两百里地,此境受邪祟影响天气多变。 他裹着氅衣,只露出来被冻得发白的小脸,在山洞里踌躇半天,咬唇看向对面的人。 “怜公子……今晚我能不能跟你睡。” 第一百一十章 怜侧目去看身侧的人, 注视身侧人面容。氅衣裹紧身躯,墨色发丝垂落,眉眼被遮住, 只露出一截下颌线, 穿出的指骨细长泛红, 透出冰冷的寒气。 他的身体并不畏寒,却能感受到身侧人的体温。 怜垂着眉眼, 身侧之人紧紧地挨着他,似有顾忌, 又好似情不自禁地依赖,抓着他的衣角, 闭目睡得并不安稳。 山洞之中一片寂静, 外面下起纷扬大雪,银光素裹冰寒冷风, 在洞穴之中穿过,徐徐风声落在耳侧。 平日里未曾留意过男子身躯, 怜眉眼如墨,只在狸珠身上稍稍停留, 视线一扫而过,便知身侧人骨架修长纤细, 窝在他身侧团成一团,好似先前见过的狸猫。 怜伸出手,掌心放在狸珠脑袋上,掌心覆盖出一层微弱的光芒, 随即温度落下, 狸珠脸色好转,蜷缩的身躯一并稍稍展开。 风声在耳侧落下, 怜闭目倾神,在发觉到异样时已经稍晚,山洞之中浓稠的黑雾一闪而过,朝着他们这处席卷而来。 “啪嗒”一声,怜睁开眼,掌中长剑撕裂邪祟,邪祟尚未发出惨叫声,转眼便被撕碎。 …… “怜公子,你的手是怎么回事?”狸珠指了指怜的手掌,没忍住问出来。 早上便发现了,一路上一直没有问,到底忍不住,狸珠瞅了好几眼,眼珠一瞬不眨地盯着那处伤口看。 怜未曾包扎,掌心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伤口已经结痂,泛出些许黑色,看上去像是被邪祟所伤。 “前一日可是在我睡着时有邪祟出现?”狸珠猜测道,一边又忍不住自责,他前一日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怜闻言道:“对付邪祟时不慎所伤,并无大碍。” 话是这么说,狸珠在路上瞧见了灵草,还是去采了一些,此地天气诡异变化,前一日在下雪,如今风声哀嚎,裹挟着雪花飞扬雾蒙一片。 “再往前一个时辰,便到此行城池。”怜对他道。 狸珠应一声,他们在原地稍作休整,他看看怜,又低头看自己采摘的灵草,犹豫半天,还是上前。 平日里怜照顾他良多,他如今关心,也是理所当然。 狸珠这么想,他唇畔抿着,对怜道:“怜公子,我方才见路上有些灵草,兴许对你的伤势有益……我为你包扎一番如何。” “如此放着,不方便执剑。” 稍低的嗓音,杏眼之中清澈明烈,抬眼看人时情绪稍遮掩,掩去了担忧的迫切情绪,好似清雪轻轻地抚落心头。 对方好一会没有讲话,狸珠顶着怜的目光,他内心在打鼓,这人莫非此时也在衡量,担心他越矩不成。 狸珠眨眨眼,尴尬的正要收回手,便见对方伸出手,他抬头,和低垂着眉眼的怜对上目光。 一片漆黑幽深,对视时心绪随之浮动,狸珠连忙收回目光。 ——砰。 狸珠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只是帮个忙,为何会这么别扭。 他收起胡思乱想,低头把捣烂的灵草挤在怜掌心之中,覆盖住那处伤处,随之用布条轻轻地包起来,包出来很丑的蝴蝶结。 狸珠做这些时,察觉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碰了碰布条,拇指擦过怜的指尖,碰到一片温凉。 “怜公子,我包的并不好看,你不要介意。”狸珠瞅了人一眼。 怜看看掌心,未曾说什么,收回手,眉眼侧过去,指尖稍动。 “此地有蛟龙作祟,比先前的城池都要危险,狸珠公子仔细考虑一番是否要前去。”怜开口道。 “我自然要去。”狸珠盯着人说。 他很快收回目光,他原本便是仙道弟子,斩杀邪祟天经地义,可想起自己的修为。 狸珠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又摸摸身侧的剑,对怜道:“我试试便是……不去未尝不可,前去兴许会给怜公子添麻烦。” “只是……你一人前去,我担心你。”狸珠嗓音低了几分,指尖不安分的摩挲着剑柄,唇线紧崩直。 “………”怜沉默片刻,嗓音温和冷淡,“狸珠不必担心,我有自保能力。” 只说了这些,未曾说不让他去。 狸珠这么想着,又忍不住看人一眼,他哦一声,继续与怜赶路,扫见路上有冬果,他便没忍住前去摘取。 树枝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狸珠稍稍前倾,他够不到枝头的果子,瞪眼看着,手指方碰到枝丫,裹着纱布宽厚的手掌探了过来。 他闻到清淡的冷香,眼角扫到怜分明的下颌线,身后人浓艳的墨眼微垂,修长的指尖碰到果子,随之放进他手里。 狸珠身体稍微绷紧了,他有些不适应,虽是寒天,脸上却在发热,掌心之中是怜为他摘的果子,扫到身旁人的一角白衣,手指随之缩起来。 “……多谢。”狸珠道了谢,看人一眼,冬果随意擦了擦便填进嘴巴里,他和怜对上目光,察觉到怜在看他,他随之扭过去。 如怜所说,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到达被黑雾笼罩的城池。狸珠与怜踏进城门,天空之上黑雾笼罩,寒天百里,此地百姓受风雪侵蚀,在路上化为冻死骨。 狸珠看着怜上前,怜停驻在尸体前,皓月白衣与雪天融在一起,眉眼之中融化了寒意,似与天地融在一起。 他何时见过江雪岐这般神情,江雪岐未曾有过多的怜悯之心,如今见怜如此,他心倏然一痛。 想要抚平对方的眉眼,揉碎纷乱他心的三千风雪。 “二哥哥,我看此地井水有异,兴许是因水而起,你前去查探邪祟下落,此地村民便交给我……如何。”狸珠开口道。 他能够察觉到这些村民的气息,大多已经神魂不在,有些却依旧被封印在此,兴许他能帮上忙。 狸珠一着急,称呼随之脱口而出,他说出来才反应过来,怜一并转过来看向他。 空气之中安静下来,狸珠有些尴尬,眼睫落下又扇起,对面的人应承一声。 “嗯。我很快会回来,有劳狸珠在此等我。”怜对他道。 狸珠在原地看着怜离去,那一袭白衣消失在黑雾之中,他收回目光,随之转过去查看村民尸骨。 尸骨已与冰块融为一体,狸珠用剑破开了冰层,兴许是温度原因,尸体还保持着原本的样子,映出一张张惨白的脸。 狸珠查看了村民的尸体,唇腔里俱然发黑,染上了邪祟之气,无一例外,应当是服食了邪祟所下的污秽之物。 有些是最近受难,方受难没有几日,狸珠跪在地上,他已知自己能力,手掌落在村民身侧,闭目敛神,掌心蔓延出一道光芒。 ——神灵在侧,若能显灵,此地村民受邪祟遇难,命不该绝,昭天显象,掩化污秽,还以长生。 狸珠耳边传来了吟诵声,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似乎有灵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落在他掌侧,柔软的光芒笼罩在他身侧,心地一片祥和安宁。 “咳咳——”咳嗽声传来,狸珠睁开眼,他掌心光芒消散,随之寒冷铺天盖地而来,掌下的村民醒了过来,吟诵声消失,他随之松了口气。 指尖在发颤,村民脸色依旧苍白,骤然见到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 狸珠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了去,眼前险些发黑,看来虽有异于常人的灵力,此灵力却并非能轻易使用,此时他凡人之躯,更难驱使。 “抱歉……我并非邪祟,你不必害怕,可否请公子帮个忙,扶我过去,我可以救你们。”狸珠手掌撑在地上,他缓缓开口,脸上没什么血色,气游若丝。 村民犹豫了一番,随之在雪地里扶起他,亲眼所见狸珠掌中金光浮出,当真是仙人前来,拉着狸珠的手腕便跪了下来。 “当真是仙长大人……仙长大人救小人性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还以为会死在邪祟手里……如今仙长显灵,神君未曾抛弃我们……未曾抛弃我们。”男子紧紧地抓着狸珠,嗓音哽咽,头磕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狸珠手指被抓着,他脸色苍白如纸,被男子这般拉着,对方拽着他犹如救命稻草,男子眼泪落下来,他堪堪地撑着才没有晕过去。 枯井之中。 万丈黑雾往下蔓延,怜一跃而下,身体被黑雾吞噬缠绕,黑雾复又散开,坠落水面之上,怜身侧威压散出,拨开了邪祟之气。 漆黑的水洞之中,黢黑的鳞片闪闪发光,巨大腕口粗的蛇尾一晃而过,冰冷的竖曈在半空之中睁开,黑雾之中浮现出巨大的龙头。 半蛇不蛇,半龙不龙,此为蛟,多乱世出现,祸一方城池。 怜一身白衣,背负青铜剑,湖面之上泛出涟漪,面容在黑雾之中浮动,眉眼稍垂,一片金光无声酿开,威压浸透整座地宫。 黑雾顷刻之间散去,“砰”地一声,蛟龙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整座水井之下的地宫随之颤动,偌大的蛟尾朝着怜席卷而去。 威压以恐怖之势蔓延,犹如滔天巨浪席卷而过,落在怜身前,被一道无形的威压隔开劈碎。 “嗡——”地一声,怜掌中青铜剑翻转,长剑翻出剑意,身侧无量金光蔓延而出,在他身后交织成巨大的闭目神像。 梵天垂落,怜悯之心。 剑意连成一朵金莲,朝着蛟龙聚拢而去,水面波涛翻涌,怜身侧吟诵声俱起,无数神音前来助阵,晦涩的青铜剑朝着蛟龙而去。 蛟龙被一剑穿心,落在墙壁之上融成壁画。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98节 此为后世所载,蛟龙作祟,仙君经过,人间显相,一剑斩恶龙。 第一百一十一章 火光若隐若现, 狸珠睁开眼,怜的五官在火光之中柔和温暖,见他醒来, 怜随之起身。 “你身体如何。”怜问他。 狸珠昏睡过去, 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帮村民解开了邪咒, 村民跪在地上向他道谢,之后的事情他便不记得了。 “怜公子, 我可是睡着了……如此又麻烦你。”狸珠不大自在,他坐起身, 看看四周,这是闲置的屋子, 看样子他们还在城中。 怜起身为他盛了一碗汤药, 闻言看过来,漆黑的眼底似海面翻涌, 情绪遮掩其中,汤药放到了他面前。 “狸珠尽力而为, 不必强勉自己。”怜嗓音低沉冷淡。 狸珠听明白了意思,被对方的目光注视着脸上火辣辣的, 他不由得指尖稍用力,攥紧了被褥, 对怜道:“我未曾勉强自己,怜公子,若是我付出一些代价能救人,如此不算是吃亏。” 方说完, 狸珠眼前一阵头晕目眩, 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嗓间似有什么东西在堵着, 有些不舒服。 他手指碰到唇缝,脸上稍红,顶着怜的目光道:“北境寒冷,我如今肉体凡胎,受凉自会这般。” 狸珠嘴硬道,说完又有些懊恼,自己下意识地在这人面前逞强,他眼帘垂着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怜未曾拆穿他,只轻轻地把药汁放到了一旁,又从不知道哪里为他找来了一床被褥。 “此地的邪祟……已经解决了?”狸珠端起来药汁,在手里捂着,他方才尝了一口,苦的要死,便放在手中不愿意喝了。 他睁眼瞅人,发现怜正在看他,那双眼含墨平静,怜应了一声,垂眼对他道,“狸珠可是觉得药苦,这药汁我熬了三个时辰,早知道应当放一些蜜饯才是。” 闻言狸珠抱着汤碗呆住了,听闻对方为他熬药熬了三个时辰,他不由得道:“自然不是……方才有些烫,我想放凉一会。” 狸珠说完便抱着药碗咕嘟咕嘟,一整碗药汤喝完了,苦的他整张脸皱起来,胃里翻江倒海,他差点吐出去。 “慢些。”怜在他身旁道,他一转眼,对方手掌摊开,怜不知何时变出来的蜜饯。 狸珠嘴巴里都是苦味儿,他有些郁闷,为何方才不拿给他,他又不好说什么,瞧怜一眼,蜜饯全部拿走了。 “怜公子,多谢,”狸珠说着,又问道,“那些村民怎么样了?我先前见他们还有一些受咒不长,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怜:“邪祟已除,剩余的村民已无大碍。” 狸珠闻言松了口气,他想了想自己这般又耽误怜的行程,怜斩杀邪祟的速度实在太快。 “那个……怜公子,我身体状况似乎有些耽误,若是你着急走,我们在此地分开便是。”狸珠睁眼瞅人,唇畔随之抿起来。 他手里还抓着蜜饯,认真的盯着人瞧,就差把心思写在脸上。 “………”怜沉默片刻,对他道,“在此地斩杀邪祟十分顺利,村民还需观察,并不着急前往下一座城池。” “此话可当真,哥哥未曾骗我。”狸珠眼里闪烁,不能唤二哥哥,唤哥哥便是。 “……怜公子。”狸珠见怜半天没反应,又担心自己唐突,因为着急脸上红了一片。 “……未曾。”怜站起身,“我去看看村民。” 说完人便走了。 狸珠还在床边坐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人走了,不由得不高兴,没一会不高兴的情绪又散去,如此总算是好的。 到了晚上人才回来,回来时沾了一身的血腥之气。 一袭白衣未曾沾染分毫,怜眉目沉静,推开门时洒落一地月霜,血腥之气一并扑面而来。 “发生了何事?可是邪祟又起?”狸珠问道。 怜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除了被狸珠救下了那两名村民,其余的哪怕解开了邪咒,受邪祟之气缠身,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邪妄之物。 月色如霜,寂静如雪。 “未曾。”怜只丢下这么两个字。 狸珠便没有多问,担心怜会丢下他,他只盼着自己身体赶紧好起来,早早的便睡下了。 半夜他醒过来,发现床边一道人影,怜在他身旁打坐,眼睫垂落,五官在夜色之中浮动,澧丽逼人。 狸珠突然便没有了困意,他悄悄抓住被褥,先前说不担心他,为何还要在他床边守着。 他一寸寸临摹怜的五官,从眉眼到鼻梁再到唇畔,他盯着看人没有反应,轻柔的月光落在上面,莫名浸染了一层神圣的意味。 分明是在骗他。 狸珠凑了上去,唇畔碰到床边人的嘴唇,他抓着被褥,轻轻地蹭到面前人的鼻尖,柔软的唇齿相触,蜻蜓点水一般碰上。 这是他的心上人。 如同亵渎了神灵,狸珠心跳加速,他做了坏事,眉眼甚至不敢睁开,扭头便转了过去,在黑暗之中不敢去看人。 夜晚十分安静。 狸珠心脏砰砰乱跳,他竖着耳朵好一会没听到动静,这才放下心来,安心的睡了过去。 未曾察觉到床侧之人睁开眼。 …… 床榻上的被褥睡得乱七八糟,狸珠随意地整理一番,他尝试下床走一走,身体似乎恢复的差不多了。 怜推门时他正在换衣裳,低头系自己腰侧的系带,在怜进来时他不自在的扭过去。 “怜公子,我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们今日可要行路?” 狸珠换上了怜为他准备的衣裳,清碧色的长袍,腰侧的系带向里收,侧面一朵清水荷花缓缓地盛开。 “小公子可以再休息两日。”怜说。 “……我不休息也没关系,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狸珠说着,特意拿起剑朝怜示意。 他这般双手举起来,又像是要朝人扑过去,狸珠意识到不妥,很快便收回手,抱剑揣手站好了。 “怜公子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自然有把握。”狸珠说。 话是出发前说的,怜带着他出发,他们告别了城池,方走出去不到几里地,狸珠便觉身体乏力,步伐越来越慢。 他跟在怜身后,忍不住咬唇,自己先说出来的,没想到会啪啪打脸。 在他要强忍着继续走时,前面的人停了下来,怜朝他侧目,两人四目相对,狸珠意识到自己被看穿了。 为何总是在这人面前丢脸。 “怜公子,没关系,我还能走。”狸珠话音方落,见怜朝他走过来,随即在他面前俯身。 “还有一段路程,上来。”怜对他道。 狸珠累的脸上蒸红,稍稍犹豫,随即趴了上去,抱住了怜的脖子,他在怜耳边道:“怜,真的可以吗,这样你会不会很辛苦。” “………”怜闻言转头,狸珠在身后,唇畔气息擦过,险险地蹭过去。 狸珠下意识地避开了,脸上红了一片,他虽然擅长偷亲,明目张胆是万万不敢的,他才不想被对方笑话。 空气中安静下来,怜什么也没说,狸珠在怜背上抱着人,如此又让怜背着他,他一路上似乎都在被怜照顾。 “怜公子……谢谢你。”狸珠趴在怜背上小声道。 “……小公子不必道谢。”怜的嗓音随之传来。 怎么又成了小公子,狸珠有些不高兴,可他又猜不出来怜的心思,趴在怜背后便睡了过去。 他们路过有时会碰到一些小邪祟,那些邪祟不敢靠近,只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悄声议论。 “来看看是谁来了……可是那白衣相?罹难这回恐怕要遭殃了。” “嘻嘻,我才不会告诉他,等着他从魁首的位置上下来。” “四地起庙可是建的这小子的神像……看他背上还背着个娃娃,可是什么宝物?” 狸珠心想他才不是什么宝物,这些嘴碎的邪祟真讨厌,他都听见了,他趴在怜背后,一颗小石子飞过去,议论的邪祟便消失不见了。 连着几日狸珠走走停停,大部分时间都在怜背上,如此他很不自在,可身体似乎偏偏跟他作对,他越着急,接下来几天反倒越来越难受。 总是感觉冷,睡觉时差点扑进火堆里。 眼皮子沉重,昏睡的时间变长。 眼前发黑,没什么精神。 原本还在路上,再睁眼时狸珠发现又换了个地方,四周一片漆黑,似乎在寺庙里,他靠坐在蒲团上,身边点了火堆,怜守在他身侧。 “怜公子……可是到了城中?”狸珠问道。 “此离城池还有些距离,你的身体已不适合行路,我们在此地休息几天。”怜回他道。 他用的是“我们”,这两个字莫名戳中了狸珠,狸珠小声道:“都是因为我……怜公子,实在抱歉。” 狸珠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此时此刻他还是想和怜待在一起,哪怕此是在幻境之中,他们路上多耽搁一日,邪祟作乱便多一时,人间永无宁日。 他手指不安分的乱动,想让对方丢下他的话怎么也讲不出来,火光笼罩时他随之抬眼,一片柔和之中,怜的手掌放在了他额头上。 “你不必担心……很快就会好起来。”额头传来安心的温度,狸珠只能透过掌中缝隙去窥伺对方面容。 他们置身在当地神庙,此间尚未有神君,供台之上以人间相铸神,佛台之上男子面容沉静温和,一袭白衣掌中翻剑,闭目怜悯众生。 偶得一窥,台上仙君神像与眼前人面容重叠。 不似凡尘之中。 “我自然信你。”狸珠感觉自己嗓间似乎有东西堵着,难以形容的污浊之气,他掌间捂着咳嗽了两声,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台上的神像。 先前未曾见佛台有像,可是近来所铸。 何人救此凡尘,引人间供奉。 狸珠低头看自己掌心,粘腻了一摊污浊之血。 第一百一十二章 “狸珠, 可是在出神?” 狸珠听见熟悉的嗓音,他想也没想的下意识便往后藏,掌心碰到墙面。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99节 他和怜对上目光, 下意识地摇头道:“方才看到了神像, 觉得和哥哥有些像……可是凡间为你所铸?” 怜未曾回眸, 只回道:“凡世多铸貌美之人,兴许只是借了容貌。” 如何会只借容貌, 这世间从不缺貌美之人。 狸珠这么想着,他哦一声, 掌心紧紧地攥着,脑袋里胡思乱想, 他先前未曾生病。 这几日身体愈发显出症状, 方才又咳了血,这幻境之中, 莫不是想让他遭受病痛折磨。 “狸珠。”身旁人唤他,他自然而然地便扭过去, 嘴唇碰到柔软之物,怜把东西填进了他嘴里。 药汁的味道扑面而来, 整个舌苔都是苦的,狸珠唇畔碰到怜的手指, 他被苦的说不出话,只含糊地看人。 “这是什么?”狸珠问道。 怜:“我前去寻的灵草,兴许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狸珠哦一声,不知怜从何处寻来的, 他忍不住问, “你识得灵草?这些是从何处学来的。” “先天便会。”怜开口,一边往火堆里又添了两把柴, 火光明灭,怜嗓音平和。 “那你会不会看病,能不能帮我看看。”狸珠凑过去,他当真想让怜为他看看,面容挤出来一丝笑,杏眼澄澈动人。 若只是身体病痛,原先二哥哥一直受病痛所扰,二哥哥撑过来了,如今幻境之中也在他身边,他并不害怕。 怜闻言放下柴火,当真要为他相看,狸珠立刻避开了,他原本脑袋凑在怜肩膀处,这会扭了回去。 “算了,还是不要看了,就算我生病了我也不会害怕。”狸珠眨眨眼,这会便自豪起来,“我可曾和你讲过,我二哥哥原本身体便不好,他很厉害撑过来了,我自要向他学习。” 怜一向情绪无波无澜,此时见狸珠眉眼明亮动人,一旦提起那人,立刻春色纷飞,语气之中难掩欢喜悸动。 未曾对何人提过兴趣,如今倒是头一次对他人产生兴趣。到底是何人,会引眼前人这般欢喜。 与他模样相似的二哥哥。 “如此,狸珠的二哥哥可是害病去了。”怜平静问道。 狸珠愣了一下,他皮肤苍白,脸上却被火烤的红通通的,杏眼水盈盈的,此时不由得瞪了起来。 这是怜头一回问这样的问题,怎么听起来都像是在咒人。 “你……我何时说二哥哥去了,他现在还好好的,只是在我见不到的地方。”狸珠不高兴道,他浑身刺往外冒,哪怕是二哥哥本人,也不可说这般的话。 “不过,我现在已经见到了,日后还会与他相遇。”狸珠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又瞅怜一眼。 怜未曾回应,狸珠靠在火把边昏昏欲睡,入睡之前,他睁眼见怜的容貌,忍不住伸手抓人。 “怜……我只问你一件事,”狸珠低声道,“佛台之上……可是你。” 如果是他的话,他那日在仙君神像前,见神像显灵,可是故意赠他桃枝。 狸珠抓着怜的衣角,怜未曾言语,容貌澧丽沉静,火光明灭交织,与身后的神像重叠,垂眸之相别无二致。 如此,便算作是回答了。 狸珠撒了手。 火光明灭之间,怜低头看着少年熟睡的面容,入人梦境实在容易。他手指在怀中人脑袋上一点,便入了狸珠的梦。 狸珠朝思暮想,梦见最多的便是江雪岐。 这一日也是如此,梦到他和江雪岐前去做任务,薛遥拦着他们,不愿意让他们去。 “江狸珠。莫不是忘了你先前如何答应我的,你不是说好了这段时间要与我练剑,与你二哥哥又去做劳什子的任务。”薛遥侧目看他,抱剑凤眸冷冷,拦在他面前十分有压迫力。 “我今日的剑已经练完了,二哥哥一人前去我不放心,”狸珠一面对薛遥便会紧张,担心薛遥真不让他去。 到时他打不过薛遥,兴许会被拖走。 桃树之下,狸珠身后便是白衣少年,少年一袭白衣,容貌艳丽夺目,虽有惊澧之姿,存在感却并不强,似乎有意遮掩。 眉眼漆黑深浓,若有若无的邪气笼罩其中,非神伺之相,虽着白衣,身侧却隐隐有黑雾若隐若现。 怜在梦境之中见白衣少年,两人容貌无而致,只是气质截然不同。 此不过梦境一场,倏然,白衣少年看向他,似察觉到他的存在,漆黑深目转过来,与他四目相对。 白衣少年倏然一笑,邪气横生,黑雾瞬间模糊了面容。 “我不管!我就要去……薛遥,今日你若是不让我去,我再也不要理你了!”狸珠生气道,他对着薛遥炸毛,薛遥额角青筋隐隐蹦出来。 “行,你去可以,我要和你们一起,到时辰了便回来。”薛遥说。 “二哥哥,薛遥真讨厌!他为何总是跟着我们!”狸珠在梦里肆无忌惮,把平日里不敢说的话说了个遍。 “江狸珠,你在嘟囔什么呢?可还记得我们的任务,此次任务是入幻境,你可不要被骗了。”薛遥抱剑转过头,置身在桃林深处,仿佛是在提醒他,又好似只是随口一说。 “我自然知晓,你放心便是。” “二哥哥……二哥哥?你怎么了?”待怜回过神来,他已置身在狸珠身侧,白衣少年消失不见。 他变成了对方。 怜低头去看自己掌心,他未曾应声,狸珠便凑过来,另一边凤眸矜贵的少年冷冷地盯着他看。 “二哥哥?”担忧的杏眸映入眼帘。 “………没事。”怜开了口,他随之看向狸珠,在梦境之中跟在狸珠身后。 狸珠不似白日里对他那般客气拘束,在梦里更加活泼一些,有空闲便抓着他,绕着他同他讲话,情绪欢快。 “二哥哥,你若是心情不好要告诉我,我让薛遥变戏法给你看。”狸珠下意识地便抓着人,他扯江雪岐的袖子,见江雪岐闪躲,不由分说地便牵住了人。 怜:“……” “我可不会变戏法,江狸珠,不要随意给我加技能。”薛遥在前面道。 “我会变戏法,二哥哥,我们好不容易有时间见面,我想死你啦。”狸珠腻人的情话张口就来,眼里瞅着人,越看江雪岐越喜欢,凑过去便吧啦亲了人一口。 亲了一下之后狸珠身侧似乎有鲜花盛开,薛遥扭头时什么都没看见,惹得狸珠更加欢快,嘟嘟囔囔地和身侧人说小话。 “二哥哥?你怎么不亲我一下。”狸珠气息蹭过去,缠绕在怜身侧,带着腻人的甜香。 狸珠平日里便喜欢吃点心,给他买的人也不少,每日布着零嘴,身上也有一股清甜气息。 少年面容清隽,唇侧稍弯,杏眸黑白分明,似乎有星月蕴藏其中,熠熠生辉夺目动人。 怜在原地停住,两旁是桃木林,桃花盛开徐徐落下,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被蛊惑,心神随之缓慢地停滞了一刻。 “不亲便算了,我这般欢喜你,你一点也不想我吗。”狸珠很快便抛到脑后,问了一句之后又被薛遥吸引注意力,撒开手去了前面。 对方撒了手,怜指尖松开,他指尖稍动,眼睁睁地看着狸珠和其他人离开。 凡心所动,少年情意,与他相似无二致的面容。 “啪嗒”一声,火堆溅出来火星子,怜从狸珠的梦境出来,看向狸珠的侧脸,随之陷入沉思之中。 他回忆起梦中所见白衣少年,隐隐可窥见白骨。 “……”狸珠睡梦之中睡不安稳,眉眼动了动,怜随之将手掌放在狸珠额头上,狸珠气息随之平静下来。 …… “小公子可醒来了?”怜的声音传来。 狸珠呆了呆,如何又变成了小公子,他前一日早早便睡了,何时惹得怜不高兴,他完全不知情。 “……醒了,怜公子,早上好。”狸珠犹豫道。 “我身体好像差不多了,今日便赶路吧。”狸珠开口道。 似乎是怜寻来的灵草管了用,狸珠随怜出发,尽管身体虚弱,他还是走了大半日。 狸珠一路上都在看怜的脸色,他忍不住瞄好几眼,虽说怜平日便不爱说话,但是他知道怜与平日里不一样。 “怜公子,你若是心情不好……或者是我哪里做的不对,能不能告诉我?”狸珠试探道。 与梦境里别无二致的问法,只是语气更加担忧,目光悄悄地落在他身上带着探寻。 怜闻言道:“小公子从何得出。” 平日里喊他狸珠,不高兴了便喊他小公子,他又不是傻子看不出来。 只是自然不能和对方说,狸珠眼珠子转过去,对怜道:“我只是担心怜公子……怜公子若是不愿说便罢了。” “………”怜朝他看过来,狸珠心提起来,随之温柔的手掌落在他脑袋上,狸珠闭上眼,怜只是探探他的体温。 接下来一路无话,狸珠以为自己身体好些了,他们前往的城池邪祟作祟,此地树木枯萎,水源干涸。 狸珠心里有猜测浮出,并不确定,他试探地在枯井前吟诵,若能治好井水,可解此地干涸旱灾。 一片枯景之中,清翡少年闭目吟诵,金光自他身侧浮动而出,枯木一点点的恢复生机,井水转动,生机重新浮现。 天边阴云密布,此地三年未曾降水,如今雨神显灵,顷刻间雨丝连绵。 吟诵声自天际而来,狸珠睁开眼,他脸色变得苍白,隔着人群与怜对上视线,察觉到怜目光有异。 下一秒,他再也忍不住,嗓间血腥之气涌上,吐出来一口乌黑鲜血。 那一刻,他发现了怜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如同悄无声息的墙面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袭白衣朝着他而来,鲜血与雨水混合在一起,狸珠栽倒,晕过去之前是怜的面容。 怜接住了晕倒的少年,手掌碰到少年胸口,碰到了闪烁的冰冷之物。 ——那是一截指骨。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既非人事, 何故引灵。”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 佛台前,怜置身神像前,周遭吟诵声自远处而来, 怜身侧金光浮动。 “弟子浮惑, 受天命来此人间, 寻找丢失的指骨,如今缺失已回, 既在身边,弟子不明天道何意。” 怜眉眼开化镀了一层金光, 于一众神灵低眉沉吟。 佛台之前,神明在他身侧环绕, 金光浮动之间, 遥远的音色自天边而来。 “你心中既有道义,无须请神, 天地赐你圣怜之名,俱消人间百难。” 随着金光消失, 吟诵声一并远去,空气之中暗淡下来, 佛台萧瑟之景,怜随之睁开眼眸。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00节 人间佛台之上供奉此境神明, 神明未曾显身,因他四处除祟,如今人间俱是他面容神龛。 怜侧目看向梁柱边的少年,少年脸色苍白, 面容隐有黑雾浮动, 睡着时依旧紧紧地抓着那枚指骨,他看向自己缺失的部分。 不知天道何意, 过去现在或是未来,他何时将自己丢失的指骨交给此少年。 他上前去,在狸珠身前停下来,□□凡身,以身消难,难能可贵,如今沾染邪祟之气,受此磨难,病痛缠身。 佛庙里点了火,火光浸染在少年身侧,他靠近时惊了人,少年半梦半醒的睁开眼,清澈的杏眸映着他,苍白的面容挤出来笑容。 “二哥哥……你可是在担忧我?我没事,最近总是不舒服,但是这里是幻境,所以你不必担心,待我出去自会好起来。” “莫要折眉引我心忧。”狸珠手掌碰上他的眉眼,眼中温柔明净,如同形削的雪色落在心间浸染思绪。 “……未曾心忧。”怜开了口,他碰到狸珠指尖,随即与其十指相扣,唇畔碰到少年的指尖,肌肤相触,灵魂如同短暂相及。 先前未曾告诉眼前人,他来此人间一趟,为的便是寻找丢失的指骨。 如今已经找到缺失的魂灵。 …… 狸珠睁开眼发现自己在怜背上,他身上披了氅衣,身后雪景在远去,这是在往回走吗,他环绕着人,在怜背后出声。 “怜公子……我们现在要去哪里?”他只记得自己晕过去了,去看自己掌心,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掌心变得没有血色。 白惨惨的一片,发青发乌。 “如今往南去前往瑶池。”怜见他醒了,对他道,“晚些入城我会寻马车。” 去瑶池做什么?狸珠脑袋里冒出问号,北境离瑶池几乎跨越了整个九州。 他脑袋依旧晕沉沉的,趴在怜背后问了出来。 “怜公子,我们去瑶池做什么?” “………”怜沉默了一会,对他道,“南境邪祟作祟,需前往一趟。” 如此再费劲地回去,狸珠不理解,他并没有问出来,想了想,到底还是尊重怜的选择。 “那个……怜公子,我如今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你若是为了我前去瑶池,不必如此………北境还有百姓在等着你。”狸珠嗓音有些低,他看着怜的侧脸,眼睫扇动。 虽说他私心里更希望怜陪着他,可是想起受难的百姓,若是怜为了他折转,如此邪祟作乱无人能除,每拖一日百姓都会多受一日苦。 “如此,我们二人便在此分离,留你一人,如何。”怜平静开口。 “………”狸珠指尖稍稍蜷缩,“麻烦怜公子随意找一处地方把我放下,你不必担心,我身体好些了,自会前去寻你。” 他脑袋还在冒烟,思考着自己一个人接下来怎么办,他本领不高,自保能力总还是有的。 一路上总是连累对方。 空气中安静下来,狸珠这才注意到怜没有回应,他转眸过去,只看到一截冷淡的侧脸。 狸珠:“………” 他的提议被当成了耳旁风,到了路过的村庄,怜找了处院子把他放下来,碰了碰他的额头。 “在此地等我。”怜只留下这么一句。 狸珠原本想站起来跟着怜一起,他手掌撑在地上,在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僵住,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在怜离开之后,狸珠又慢慢的撑起身子,只是如此便几乎耗费了他全部力气,他在怜背上毫无所觉,不知自己身体已经虚弱到何种地步。 背后冒出冷汗,手掌在颤抖,狸珠气喘吁吁,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掌心,平日里站起的举动,如今对他来说竟是难以达成的天堑。 如此,他岂不是变成了废人。 狸珠头晕目眩,胸腔里似有石头在压着,他尝试动动手指,脑袋碰到墙壁,冰冷的墙面在脸边摩挲出痛意,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树影在晃动。 直到怜回来,他只挪动了一部分身体,双腿脱力难以站起,摔在墙边,手掌蹭破了一层皮。 怜推门而入时看到的便是此画面,狸珠狼狈地摔在地上,急得眼泪要出来了,喘着气尝试自己站起来。 “………”此番窘迫之态还被对方看见了,狸珠更加难受,他借神灵之力救了人,可是以此残躯作为代价? 他倏又想起原先薛遥替他看过的典故,典故之上所记载,天生治愈灵力,如此圣净稀有,通常伴随着惨痛厄运。 一双大手落在他的腰间,怜将他抱了起来,狸珠恨不得蜷缩成一团,把自己遮挡住,他手指蜷缩,眼睫扇着泪意压下。 “怜公子……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他吐血时尚无反应,如今才有真实的感受。 狸珠耳边嗡嗡作响,依稀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被怜扶着坐起来,他脸边蹭着怜的衣角,埋在怜肩侧不愿抬头。 “你为百姓祛除邪咒,神明不会抛下你。”怜对他道。 “当真……你没有骗我。”狸珠抬眼和怜对上目光,怜眼眸垂着,深深密密的眼睫裹挟着情绪,拇指碰到他眼尾,为他轻柔的擦去眼泪。 “我从不骗人。” 狸珠抿着唇,他自信任对方,眼泪被擦去,他如今要靠怜一路背着,如此又有些低落。 “怜公子,我与你非亲非故,你一路上一直在救我帮我,如此我欠你的………何时才能还完。” 怜未曾言语,抱着他将他带上马车,不知从何处寻来的,马车上还备了碳炉,还有一些油纸袋,闻起来似是凡食。 “换做是其他人,我也会如此,狸珠不必觉得欠我。”怜开口。 狸珠不说话了,他方才情绪崩溃,折腾的耗完了力气,这会安静地待在角落,如同被抽去生机的蔫草,变得干巴巴的。 他要快点好起来才行。 怜驱使马车,他们行路行了三天三夜,碰到夜幕时,若有人家,便前往借住。 狸珠蔫蔫地趴在怜背上,怜一路上细心照顾他,他未曾有任何不适,如此反倒不自在,抓着怜的衣角,莫名有些怕人。 “砰砰”两声,怜敲开了门,此地是在村庄里,边缘村落的一户人家,这里得了结界庇护,未曾受邪祟侵扰。 前来开门的是一位老嬷嬷,怜向其说明情况,老嬷嬷为他们整理了一间房间。 狸珠坐在床边,凡间还是心善之人多,他脑袋里胡思乱想着,看着怜在他面前俯身,如今洗漱也要靠对方。 怜待他心如草木,他却心绪难平。 鞋袜被脱去,怜用手帕为他擦小腿,他这一路没有怎么走路,双腿变得苍白枯瘦,湿润的手帕擦过去,狸珠不自在地往后缩。 怜每日为他擦身,他身上干净舒适,还沾染了一部分冷香,待擦干净之后,他便自己裹着被子自动去了里侧。 他笨手笨脚地穿不好衣裳,身体虚弱难以力及,怜为他合拢衣衫,他在一旁问道:“怜,若是女子……你也会如此。” “君子之礼,男女有别。”怜回道。 如此………他虽是男子,却对怜有辗转情思,身体难以掌控,被怜一碰,便不自在地有反应。 狸珠捏紧自己衣衫,他咬着嘴唇看向别处,怜的目光平淡冷静,落在他身上却如有实物,令他慌乱无措。 怜扫他一眼,对他道:“此为男子自然反应,狸珠不必羞愧。” “………”狸珠闻言更是恼羞成怒,忍不住问道,“才不是………那你为何没有。” “我与世间男子不同,心不在此间。”怜漆黑的眼眸看向他,似能看穿他的心思。 狸珠便不说话了,待他反应消下去,怜为他穿好衣裳,他们继续赶路。 从北境到瑶池,他们走了三个月的路程。 这三月,狸珠与怜同吃同睡,他白日里不曾出门,皮肤不见阳光更加苍白,犹如一片雪白的清霜。 他们来到了南山之下,瑶池穹光自天际而落,因他见阳光便不适,怜为他寻了斗笠,为他遮光。 如此不见面容,只在怜背上,斗笠遮面,看不见前路,只能听见怜的声音。 “公子可是要前往南山瑶池之上?” “正是。” “前去为何?南山由瑶仙掌管,若要求问仙灵,需上九千九百九十九阶,瑶仙难见,感化而出。” “想救一人性命。” “如此……需携他一并上仙山。” 狸珠听见了怜与其对话,他透过斗笠缝隙,看到一片山色,他轻言细语。 “怜……不必为我如此。” 南山之上,雪色与无尽天阶相连,狸珠的面容掩在雪色之中,他昏沉在怜背上,似要化作一片雪。 两人的身躯化作渺小的黑点,自山下而起,风雪之中,怜背起狸珠,他眉眼落冷霜,沉寂在无穷山阶之中。 风霜落满瑶池,一片雪白之间,染白了男子发丝。 何以感化瑶仙。 怜眉眼垂落,三千雪丝落在身侧,肃穆敛容,跪抚红尘。 ——心欲难平,感念天恩,别无所求,只求身侧之人平安。 ——病痛苦厄,愿倾其力代为受之。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二哥哥!”狸珠睁开眼, 他做了噩梦,睁眼见到熟悉的面容,原本便抓着人, 如今切切实实地扑进了怜怀里。 狸珠抱住了人, 闻见了熟悉的雪香, 如此令他安心,他眨眨眼, 片刻之后才回神,触及到一片温暖, 贪恋地不愿意撒手。 “可是做了噩梦?”怜问他。 狸珠点点脑袋,怜未曾责怪他, 他没有撒手, 看了看四周,每次醒来都是在不同的地方。 “怜公子, 这里是何处?”狸珠小声问道,他回忆起来, 怜带他去了南山,爬了天阶, 之后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 “这里尚在瑶州境内,南山脚下。” 狸珠复低头去看自己掌心, 身体恢复了些许血色,也没有先前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了。 “怜公子,你………你。”狸珠捏紧了拳头,抿着嘴巴说不出话, 他盯着怜看, 怜还是先前那副模样,面上波澜不惊。 如今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狸珠对上怜眼底, 一片墨色之中化开了温潭,他鬼迷心窍一般难以收回目光,气息交缠之间,他随即凑上前去。 对方未曾反应过来,狸珠得以碰到温软的唇畔,他随之热度从脸颊边升到耳朵尖,冷香透过唇缝,他悄悄舔了一口。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01节 怜率先侧过脸,狸珠连忙推开,视线飞到一旁,手指无措地抓着被褥。 “你好好休息才是。”怜嗓音低沉,交代了这么一句随即起身。 待人离开之后,狸珠才偷摸地碰自己的脸,脸上热腾腾的,脑袋里也一团乱。 狸珠在床上翻了两圈,下床也没什么影响,先前的不适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 白日很快便过去了,晚上狸珠早早的睡下,他其实并不困,但是他们两人待在一起气氛有些古怪,他只得装睡。 尤其是怜看他时,更加不自在,他有点想把自己藏起来。 狸珠抓着被角,察觉到身旁有视线落在他身上,他悄悄地用力,倏然,被子上落下力道,耳畔传来动静。 他翻身,身侧人在为他掖被角。 先前只有奶娘这么照顾过他,除此之外只有二哥哥,怕他睡着时着凉,会把他裹得像蚕蛹。 狸珠放轻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帮他掖好被子之后人并没有离开,他闭着眼没有动弹,心脏砰砰乱跳。 好一会,狸珠眼睫扇落,他竖着耳朵没听见动静,困意上涌之际,察觉到眼皮落下轻柔的力道。 常年握剑,指腹上覆又薄茧,落在他眼皮的力道粗糙又温柔,摩挲在皮肤上,他眼睫触及对方掌心。 狸珠捏紧了被角,对方可是要偷偷对他做什么?是要偷亲他还是要摸摸他,他在脑袋里想了各种姿势。 然而怜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眼皮,随即收回手,再也没有其他动作了。 狸珠等了好一会,提着的心很快落下了,他扭了过去,有一丢丢失望,又想起怜的木头性子,很快便释然了。 第二日狸珠早早地起来,未曾见怜的踪影,他如今能自己下床了,自己收拾了一番,穿了比平常要正式的衣裳,一番打扮之后在屋里等人。 怜不在,他不敢随意出去,约摸午时人才回来。远远地看到了一道白衣人影,怜自然也看到了他,目光在他身上稍顿。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穿如此正式的衣裳怎么看都古怪,狸珠倒是把此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只留意到怜的伤口。 怜手掌处有一道极深的口子,看上去像是兽类的牙齿留下来的,鲜红的血沾在衣侧,看上去分外刺眼。 “这是怎么回事?你碰见了厉害的邪祟?”狸珠问道,他下意识地便握住怜的手腕,忘记了自己新穿的衣裳。 狸珠唇线抿着,他拉着人坐下来,随即寻了清水过来,为怜清洗伤口。 先前这人未曾受过什么伤,他忘记了怜同样是肉体凡胎。 “在林子里碰到了异兽,不慎所伤,狸珠不必担心。”怜任他动作,坐在椅子上垂目看他。 “这么深的伤口……你为何不先止血,可是不怕疼。怜公子,你修为虽然高,但是也要稍微顾忌一些,还好伤到的不是要害部位。”狸珠不大高兴,说的便多了些。 他话音落下时这才意识到自己多言,不由得看人,他趴在怜膝盖旁,抬眸见怜眼底神色,怜只盯着他看,未曾言语。 狸珠不自在地转过去,他用清水为怜清洗了伤口,原先怜为他备的伤药倒是派上了用场。 他拿着药时又有些犹豫,想起自己为人吟诵时可解邪咒,会不会也能为怜治愈伤势? 狸珠这么想着,随即打消了念头,若是再发生先前的事情,并不值当。 他看着怜掌心,伤势狰狞可怖,情不自禁地便折眉,清澈的杏眼盈了一层水雾,握着怜的手腕,低头在那可怖的伤口上吻了一下。 “怜公子,疼不疼?” 狸珠抬头,杏眼星然,眼中俱是责怪,嗓音却温柔至极,如同轻飘飘的羽毛一般落在人心头。 怜手指弯曲,沉默了片刻,回复道:“原先并不疼。” 如今眼前少年关心他,反倒令他感到疼痛,如同心头被刺了一下。 “你下次小心一些,莫要受伤了,在外多多警惕才是。”狸珠跪坐在怜身前,说完之后便收拾了药瓶。 “狸珠。”怜突然喊了他的名字。 狸珠下意识扭过去,随即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 “今日如此装扮,可是要见什么人?”怜问道。 如此,狸珠才想起来这么一出,他衣袍上碧净的鹤纹,如今折在他膝下,他不禁脸红起来,顶着怜的视线更加无措。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还能见谁。 “今日没有衣裳穿了,而且我好些时间没有出门,打扮打扮也是应当的。”狸珠说道。 他们仙道年间仿魏晋时期,男子爱好打扮十分正常,尤其是见心仪的女子,更加注重外貌品相。 “可惜如今只有怜公子能瞧见,我如此算作是白费力气了。”狸珠嘴硬道,因了怜问他,他起身时怜要扶他,握住了他的手腕。 起身时略有不自在,狸珠发觉怜未曾松手,不由得瞧过去,怜依旧抓着他。 “………”怜沉吟片刻,开口道,“未曾白费力气。” “狸珠相貌如翡,极适合清碧之色。” 如此认真的评价,狸珠倏然脸红,他不大自在,见鬼似的看怜好几眼,憋了半天“哦”了一个字,随即提着药箱逃跑了。 “怜公子,我先前未曾问你,前往瑶池……那时我晕倒了。”狸珠摸摸自己的脑袋。 若是怜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拿了什么请神,他觉得并不值得。 怜对他道:“狸珠不记得也无妨,天阶之上我许了神愿……如此看作天意。” 那他能好起来岂不是也看的是天意?狸珠这么想着,似乎是这样,不然的话除非怜是再世仙君,不然何以能动摇神愿。 “你救了我……我不知如何回报,凡是我能做的我都答应你。”狸珠说。 怜会不会趁机要和他分开呢? 狸珠盯着人看,他脑袋里胡乱猜测,又盯着怜掌侧丑丑的蝴蝶结瞧。 “不求回报,狸珠接下来照顾好自己便是。”怜说。 “怜公子,你当真是圣人。”狸珠忍不住说,又瞅怜好几眼,这并没有夸赞的意思。 他说两句,又忍不住朝人靠近,乖乖地坐在怜身侧,闻见清淡的冷香便安心了。 他们在三日之后出发,狸珠坐在马车之上,他怀里抱着怜为他买的凡食,见怜去打探消息,他顺带着听了两句。 “你可听闻了……前几日方出的征兆,南天现凶相,北境邪祟猖狂,恐鬼神出世,人不及祟。” “救世主自南天而起,如今星象微弱,恐道心动摇,难以救世。” “人族危矣!” 狸珠听了两句,救世主便是传闻之中的仙君,仙君在南天?不知是否会与他们擦肩而过。 他随即抬眼看向远处的白衣男子,怜置身在人群之中,墨发黑眸,白衣悯相,他姿态出尘,如同一抹洁净的弦月。 “……怜公子,如何了?”狸珠问道。 “近来城中戒严,不收异邦来客,恐要狸珠配合一番。”怜开口道。 如何配合?狸珠脑袋中冒出来问号。 怜未曾言语,只让他待在马车里,不让他露面。 马车缓缓地驶入城内,随即停下来,士兵拦住了他们,熙熙攘攘之间,怜递上了入城的通行文书。 “你们是从南天过来的?瑶州那处方有异象,我们城中暂时不接收。” “快回去吧。”士兵摆摆手道。 士兵说完了,面前的白衣男子并没有反应,依旧在原地站着,只沉默了片刻,对他们道:“我发妻如今身体不适,瑶州未曾有良医,前来相看,并非无故入城。” “妻子病危,难舍留他一人。” “马车里的是你娘子?”外面传来的声音逐渐走近,狸珠在马车里呆住,不带他反应,士兵便掀开了车帘。 狸珠透过斗笠缝隙看到了马车旁的人影。 这便是怜想出来的主意。 他全身僵硬,怎么看他都不似女子身形,士兵看完之后便放下来了,为他们放了行。 “你娘子看起来似乎有些怕人……算了,你们早去早回,不可在城中逗留太久。” “多谢。”怜轻声道谢,随即牵着缰绳,领着马车里的娘子入城。 “怜公子,你可是随意便问人做你娘子?”狸珠掀开斗笠,他看向怜,眉眼清亮。 “未曾。”怜对他道,“狸珠随我舟车劳顿,现今借名,你若不喜,日后我便不再如此。” “……”狸珠坐了回去,“我未曾说不喜欢。” 第一百一十五章 “怜公子, 此城池如此戒严,可是有邪祟混入其中?”狸珠问道。 “嗯,此地邪祟擅长掩人耳目, 遮掩本体混入人群之中, 难以分辨。”怜对他道。 “城中已经发生数起命案, 作案手法极其残忍,我猜测是邪祟所为, 衙役正在追凶,若是人所为, 应当能查到作案之人。” 狸珠懂了,但是作案的是邪祟, 衙役自然难以查到。 “怜公子可否能跟我说说……那邪祟如何作案?” 怜:“城中已有七名男子遇害, 分别被挖眼挖心,且下–身受重物碾压, 遇害的男子皆有妻室,有两位是城中显赫人物。” 狸珠在一旁听着, 他闻言想到了什么,对怜道:“怜公子, 如此听来像是因怨作案。此城中有结界守护,外边的邪祟不容易进来, 倒更像是城中冤案积祟。” “我先前处理过不少这般的案子,怜公子可有其他资料?比如近几年城中冤死的女子,尤其是被丈夫害死的……既毁男子下–身,兴许是怨念男子不专一。” 仙道年间大多一夫一妻制, 鲜少娶妻妾, 但是并非没有,何况哪怕一夫一妻制为常态, 男子不专一也屡见不鲜。 “……”怜稍停顿,看向他道,“确有此事。此地的案宗显示,三年前有一冤案被搁置,乃是城东的一户沈姓人家,丈夫卧床难起,女子为照顾丈夫熬瞎了一双眼,之后丈夫好转,身体好了之后娶了其他女子,她被丈夫与新欢同谋杀害,藏尸在院子中。” “那女子唤作沈玉洁。” “如此,她有作案之嫌……此等冤案未曾平起,多生怨念积祟。” “狸珠所言不错,只是她如今躲藏在人群之中,难以捉拿。”怜沉吟道。 他们到了城内,狸珠从马车下来,下车时怜扶了他一把,他抓着怜未曾松开。 “不必心急,怜公子自然能认出来。”狸珠说。 他们二人指尖相触,狸珠瞧着人,彼此之间保持着距离,眸中互相映着对方,某些情意在不言而喻之中。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02节 倏地,狸珠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他们身上,他颇为不自在,这才收回手,随即朝着身后看过去,他们停在茶庄旁,不远处角落的女子方才在看他们。 女子一身缟素,眉眼似有凋零,素净的面容,发尾以纸花点缀,在他转头时,两人对上目光。 狸珠看过去时,女子眼中似有情绪闪烁,他不明所以,很快便收回脑袋。 他和怜找了位置坐下,坐下时狸珠摸摸自己的眼皮,不知为何右眼跳的厉害。 店小二为他们上了茶,狸珠按着自己的右眼,问道:“二哥哥,你可知那女子模样?” 怜当真有女子画像,一张卷轴在狸珠面前摊开,纸上一张素净的脸,女子眉眼沉落,似在哀切,发尾一朵纸花点缀,像是画中人。 狸珠随即顿住了。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方才的位置,那里的座位空荡一片,已经没了女子的人影。 “啪嗒”一声,狸珠起身时碰到桌椅,茶盏被震落发出动静,他突然站起来,怜朝他投以目光。 狸珠迅速地查看四周,茶馆里形形色色,女子的身影不在其中。 “我方才看见她了,她就在茶馆里……二哥哥,你在此地等我。”自然还没有跑远。 狸珠下意识地便要前去,他的手腕随即被握住了,怜按住了他。 “你身体方好转,莫要胡闹,我去追便是……交给我。”怜开口。 狸珠愣了愣,想起来自己现在能做的事,于是抿起嘴巴,应声道:“那你小心一些,早点回来。” 待他话音落下,怜身形随即消失。 方才明明他看见了……为何怜没有看见。 狸珠有些疑惑,很快打消了疑虑,抓住了路过的店小二。 “方才那处的女子……你可有看见她?” “小公子,你说的是那处?”店小二指了指角落的位置,“你方才看错了吧,那处先前遭过横祸,平日里不会有人坐那里,座位一直都在空着!” 狸珠瞬间怔在原地,他脑袋里嗡嗡作响,低头看自己的双手,颜色正常,血管隐隐可见,他现在拥有一副正常的身躯。 另一处。 怜的身形转瞬之间到了巷子之中,萧瑟的墙景角落,黑雾缠绕之间,女子的身形出现,她一身缟素,面容发黑,半空之中浮现出隐约的字迹。 :你既为此世之主,为何妄纵邪恶? 她所杀都是不贞之人,现世无人惩罚他们,由她来让他们付出代价。 “世间诸法,并不由我决定,因果报应,此世自有轮回。”怜缓缓开口道。 ——如此,你身侧已死之人,何以篡改他的命运? 只一瞬间,天地变了颜色,在此刻犹如静止,那一团黑雾已经得到了答案,在原地化作灰烬消散。 怜执掌青铜剑,他掌侧握着剑柄,掌心的伤势在此刻裂开,鲜血流出,那道裂缝一点点地扩大,似要劈开他掌纹。 他低头看向自己掌心,一片血色之间,深渊隐可窥见。 …… “二哥哥,我们为何要去寺庙!”狸珠在怜身后问道。 他回来时见怜毫发无损,邪祟也解决了,只是路上似乎在走神,他下意识地看向怜掌侧,怜却稍稍侧开手掌,未曾让他看。 “你可是少时在寺庙修行?”狸珠又问。 怜这次回答他了,“嗯”了一声,对他道,“佛寺清明,可解百惑。” “可是这般?我少时读书不好,日日前往寺庙许愿,神君未曾惦念我。”狸珠说。 “……此为狸珠自身之事,神君难以相助。”怜说。 狸珠闻言瞅身侧人一眼,他哦一声,随即扯住了怜的袖子,“佛经我也看不懂,怜公子,待会能不能给我讲讲。” 温柔的眉眼,像是耀眼的玉石一般动人,纯澈清许,烈柔翡秀。 “……可以。”怜沉默片刻回应道。 “谢谢你。”狸珠对他道,随即又看向自己双手,“怜公子,还有一事。” “我想了想,还是要告诉你,今日我去问了店小二,我分明看到了女鬼,店小二却说未曾见,可是只有我才能看见。” 他能见到阴气深重的邪祟,狸珠嗓音低了些,颇有些不自在,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他鼓起勇气问道,“怜公子……邪祟可是对我?” “………”怜眼底似有情绪酿开,狸珠认真的盯着人,怜却将手掌放在他脑袋上。 为何要摸脑袋,他好奇地看过去。 “兴许是这般。” 狸珠哦一声,他向下碰到了怜的指尖,悄悄地蹭上去,随即牵住人,见怜没有反应,他便改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二哥哥,等等我,我看壁画能看懂。”狸珠眉眼弯弯的笑起来。 他们来到了此城中寺庙,寺庙已无人问津,壁画陈旧晦涩,不似后世那般直言了然,大多是靠文字描述。 梵文他又看不懂。 “怜公子,上面写了什么?” 其上所载: ——圣洁之灵,古往难见,现世救人间苦难,多夭折苦厄,难以长存,以身化祟,为救人世而生,纵然消湮如昙花一现。 所记载的便是有那么一类人的命运,他们出现在乱世之中,拥有难见的圣洁灵力,可净化邪祟,解一方苦世邪恶,他们的使命便是为拯救人族而生。 天道垂怜他们,赐予他们罕见的灵力,同时也赐予了他们苦厄寿伥。 他前往南天之上,请了瑶仙为其倾力,挽回了魂灵,却难改其命运。 “二哥哥,这上面写了什么?能不能跟我讲讲?”身旁少年眉目温柔,有些期待地看向他。 “我看这上面画的郎君好生俊俏,好些人朝拜,可是凡仙儿?” “……其上所载,凡仙拥有净化之灵,可解一方苦难,故受人朝拜,在凡世威仪万千,人人喜爱。” “当真是这般?定是骗人的!我现在虽然救了人,但是好些人并不知道我是谁呢。”狸珠忍不住道,他又看看壁画,按照怜的解释,似乎含义大差不差。 怜:“狸珠救了许多人,日后自会有人知晓,天地不会对你忽略不计。” “不记得便算了,我救人又不是为了在凡世留下性命。” 狸珠眨眼道:“此为仙道弟子之责。” “怜公子,这处可看完了,我们去看看那处神像如何?那处似乎有异常。”狸珠说。 他拉着人前去神殿,踏入神殿之中,才意识到此为一座仙君供奉之处,甚至千年之后他曾踏入其中。 仙君神龛,所载此地供奉救世之主,仙君路过神庙之中,察觉神像有异,此地邪祟借名作恶,被仙君一剑斩除。 狸珠心中有某种奇异的情绪,待他领着怜踏入之后,面前的神像低垂眼眸,沉寂圣地,一道阴影无声落下,身侧之人随即出剑。 一道剑光无声而出,朝着神像劈去,无形的黑雾随即消散,神像恢复了原本的静影沉璧。 狸珠置身在神像前,他先前都是匆匆而视,如今看的分明,台上仙君眉眼垂落,掌侧青铜剑浮动,一剑可斩百祟妖邪。 倏然之间,似有思绪破开,他脑海里嗡嗡作响,某个迷雾在心底逐渐地散开,浮出水面。 “怜公子,我先前有一事倒是忘记了……你先前不愿意说,如今能不能告诉我?” 狸珠问道:“……你可是此世之主?” 何为此世之主,仙君在飞升之前,一世为人间相,凡世两相皆有,大多铸人间相,人间相在乱世之中西行除祟,拥有此世救世之责。 “……狸珠,”怜对他道,“我非此世之主,生于此间,不过凡尘一粟,倏然而已。”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他们这一日在寺庙歇息。 狸珠抱着蒲团, 他坐在佛台之下,空气中残留有线香,深夜之时, 在月光映照时, 他看见了若有若无的魂灵。 他不由得看向怜, 怜闭目打坐,他便没有将人叫醒。 月色之下, 窗台与梁柱旁有黑雾出现,他未曾感受到邪气, 倒像是薄薄的一层阴纱,笼罩在窗台墙壁附近。 他朝着那一团黑雾伸出手, 眼见着黑雾在半空之中凝聚成人形, 如同一道单薄随时会消逝的魂灵。 在他面前展现出人形,对方未曾言语, 他却能听见传来的轻柔音色。 “过来——”那道黑影站在窗台边呼唤他。 似在夜色深处等他。 声音仿佛具有某种魔力,令人想要靠近, 狸珠下意识地便随之站起来。 几乎是他起身的那一刻,怜随即睁开眼, 冷淡的眸光横扫而去,窗边的黑雾随即消散一团。 狸珠依旧保持着站姿, 他与怜对上目光,略有些尴尬。 “怜公子,我方才听见了外面有人唤我……我下意识地便想跟过去。” “他们不会主动招惹人,不要对他们好奇, 那些是阴间魂灵。”怜对他道。 狸珠随即乖乖的又坐下来, 怜主动地朝他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顺着看过去, 兴许是担心他乱跑,如此有些不自在,他对怜道。“怜公子,这般我有些不舒服……能不能换一种。” 言罢,没等怜回复,狸珠主动地牵住人,十指相扣的姿势。 “这样就好了,若是我有意外,你随时可以察觉。”狸珠说。 怜垂眼看他,未曾应声,只稍稍用力,狸珠侧头靠在墙壁上,用目光临摹着怜的侧脸,随即将脑袋靠了上去。 今夜并不太平,狸珠方闭眼没多久,身边的动静令他惊醒,怜松开了他,在他身侧布了一道结界。 外面月色被遮掩,隐隐有邪祟的气息传来。 “在此地等我。”怜只留下这一句。 自从入幻境以来,狸珠看的最多的便是怜的背影。怜总是只身前去,他在一旁束手无策,一想起他是此世救世主,便又稍放下心。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03节 单名怜字,江雪岐字圣怜,是幻境之中的巧合,还是当真与仙君有联系? 狸珠胡乱猜想着,抬眼见神君立佛台之上,怀里的蒲团放至一侧,他随神佛一并闭眼。 祈愿怜平安。 狸珠在原地等了一个时辰,未曾踏出结界,迟迟不见怜回来,他不由得焦急起来。 他只能在夜色之中等待,如同灵魂斑驳起锈迹,待黎明之际见到那道身影,心境才退却锈痕。 一袭白衣自黎明而出,怜执掌青铜剑,艳丽的面容被墨色发丝遮掩一部分,袖侧和衣袍上沾染了鲜血。 深红的血,映在雪白衣衫上,分外刺目。 前日包扎的伤势如今血色浸透纱布,怜第一次伤势这么严重,狸珠他不由得心提了起来。 “二哥哥——” 狸珠顾不得结界,他直接便跑了出去,怜察觉时已晚,待他踏出结界的那一刻,寺庙周围的邪祟之气蔓延而来。 他怔愣在原地,邪祟异常的快,但是怜更快,怜掌中青铜剑出鞘,一道漫天剑意朝着他身后而去,化作弦月长风将邪祟劈碎。 狸珠看的分明,他捕捉到一丝邪妄之气,快的几乎是错觉,待他再看,剑意已经散了去。 青铜剑落地,剑鞘滴落一滴鲜血。 “………” 怜未曾出声,他侧目看过去,面前的少年检查他的伤势,将手上的纱布拆了,他向后收手,却被狸珠紧紧地抓住。 那双杏眼盈出一层泪花,泪珠挂在眼睫上羸弱分明。 分明是他受伤,为何要哭。 “怜公子,你做什么?伤势不愿让我看吗?” “为何要遮遮掩掩的。” 此时嘴巴变得格外厉害,怜沉默着未曾言语,由着眼前少年拆掉纱布,露出来里侧可见白骨的伤口。 掌骨从中间开裂,血肉横断,乌血堆积。 对面的少年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会如此?” “……无妨,只是轻伤,过几日便会好。”怜沉声开口。 “怜公子作甚要骗我……这也能叫做轻伤吗。”狸珠小心翼翼地触碰伤口。 怜避开了掌侧乌血,他用手背蹭了蹭狸珠的脸颊,动作轻柔,指腹抹掉了对方眼皮上的泪痕。 “为何会如此……可是邪祟所为,如此伤势需要缝合伤口,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天色已亮,狸珠按着人,怜沉默寡言,未曾如先前那般善语,只任他动作,掌侧的伤口勉强被缝合上。 “接下来的时日,莫要再用右手了,伤口每日都要检查。”狸珠要求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怜一眼,见怜没有要拒绝的意思,他才稍稍放下心,心中却又忐忑不定。 如今北上,来时的路他们已经走了一遍,如今不知是不是错觉,前去路途之中邪祟更加猖獗。 只短短五日,怜几乎每日都要出去,狸珠虽说担心怜的伤势,但是不可弃沿途的百姓不顾,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怜出门。 几乎日日带伤回来。 “怜公子,近来的邪祟可是越来越厉害了?”狸珠问道。 他把手帕放进水盆里,又自顾自地对怜道:“我方才出门捡拾了一些野果,城外处处都是行乞的饥民,他们无力前往深山,这些果子兴许能帮到他们。” 闻言怜这才看过去,看到了好些空出来的竹筐。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放心便是,我能感知到邪祟,若是碰到邪祟,我早早地避开便是……”狸珠用手帕给怜擦脸,他的手腕随即被握住。 “狸珠,”怜轻声喊他,似要说什么,随即被狸珠抵住唇畔。 “怜公子,我知晓你要说什么,自然不可。”狸珠神情有些不自在,他视线看向别处。 “我不想做无用之人。” 他盯着怜看,眸中情绪闪烁,犹豫道,“怜公子,何况你我之间的关系,神君岂能管臣民如何行事。” “你不必担忧我,放心便是。” 他说的,怜未曾应声,从那一日开始,怜每日回来的时间倒是越来越早。 越往北境,路过城池民不聊生,邪祟侵蚀人族,尸山堆积,人间百难横生,疫灾现世,骸骨随处可见,犹如炼狱。 逢此境地,神庙修筑良多,天灾难消,遂奉神明,四地起庙,台上铸人间相,奉为救世之主。 狸珠亲眼所见千年前炼狱人间,人族厄难,横经尸林,此地邪祟喜好天井,抓了百名人族挂在尸林,由风吹过,自成天井。 一具具尸体在他们身侧飘过,死状神情各异,怨气横生,在他们经过时视线朝向他们,如同死不瞑目。 这一日狸珠惯例前去采集灵草野果,打算送往附近村落,今日还是传闻之中仙君的生辰,他打算给怜做碗面。 灵草处有邪祟守着,他被邪祟挠了一道,便提前回来了。 狸珠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他被邪祟所伤,手腕上的伤口很快便消失了,只留下一道很淡的抓痕。 抓他的邪祟是生乾兽,可吞噬活人肉身,却对死人没用。 他有些恍惚,回来时听到有人声,怜今日比他回来的还要早……可是来了客人。 “你既受天命,应当知晓自身使命,道心何以动摇,今日不杀他,日后如何应对其余邪祟?” “……他并非邪祟。” “将死之人带回人世,人不人鬼不鬼,此又和邪祟有什么区别。” “你应当睁睁眼,看看人间纷乱……纵爱人间,不可爱人。” 狸珠背后靠着墙壁,不知与怜对话的是谁,说来他连怜的身世都未曾了解,怜对此闭口不谈。 待人走了,他在原地停留了一会,这才装作是方回来。 “怜公子,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狸珠自然的问道。 “……今日邪祟已除,便回来了。”怜看着他道。 狸珠先前未曾注意,他第一次见怜,怜未曾看他,待他如草木,如今目光落在他身上,温柔的情意包裹着他,好似冷香环绕在侧。 他能感知到其中的情绪,一并引他沉沦难出。 “那你可去看了村民们?此地若是邪祟侵扰,百姓一并受难,怜公子应当前去看看他们。”狸珠说。 “怜公子,你去看看吧,今日我什么都没能带回来……我看附近有些野菜,待你回来,给你做一碗长生面,如何?” “狸珠,我无父无母,今日并非我的生辰。”怜开口道。 “我知晓啦,书中记载今日是你的生辰,二哥哥生辰也是今日,便算作是今日。”狸珠推了推怜,催促怜快些离开。 “………你在家中等我。”怜对他低声道。 狸珠点点脑袋,面上唇畔扬起来,待到怜离开,他脸上笑容一并消失了。 怜温柔倾世,换做是其他人,定然也不会下手,可偏偏是他,若对他一人心软,道心动摇,日后如何救世。 他当年拜入剑道书院,仙道弟子第一法则便是不可对邪祟心慈手软。 先前不明其中含义,如今才知晓。 师尊当真未曾骗他。 此幻境之中,千算万算,未曾算到症结在他自己。 ……… 怜手刃邪祟,青铜剑溅落一片污血,他未曾骗狸珠,他当真无父无母,不知自己生辰。 狸珠说今日是他生辰,不过是代他那位二哥哥,这般也算作是他生辰……不甘如此。 只是想到那人在等他,便又释然。 人间情爱早已悉知,从未沉沦,他不过是凡尘之中的过客,路过救下人间,只需活在佛台之上。 偶得间隙窥红尘,惊此一瞬遇凡心。 早些回去才是。 ……狸珠在等他。 第一百一十七章 怜回来时, 便见狸珠在笨拙的盛面,一整碗长寿面,见了他, 狸珠神色有些尴尬, 脸上不由得涨红。 “怜公子, 我先前未曾进过厨房,兴许味道不好, 你多多担待。”狸珠说道。 两人对面而坐,狸珠托腮看着人, 先前未曾见过怜吃东西,如今低头拿碗筷, 多了几分红尘气息。 “怜公子, 快尝尝味道如何?”狸珠说。 “你可去看过那些村民了,他们现在怎么样?” “已清扫了余下的邪祟, 为他们布下了结界。”怜说。 随即用筷子卷了面,怜漆黑的眼眸注视着他, 如今倒是愈发有先前的气质。 “看我做什么,看面才是。”狸珠说。 “先前, 并不知狸珠还会下厨。”怜垂眸道。 面条咽下去,在狸珠期待的目光之中, 对狸珠道,“味道很好。” 他并不沾凡食,这些凡食对他来说味同嚼蜡,尝不出来什么味道。 “不可断了, 许你世世长生。”狸珠托腮道。 夜晚, 狸珠和怜在一处。 先前他都是早早睡下,今日睡得晚一些, 看怜折的千纸鹤,这些纸鹤带有灵力,可祛除邪祟。 “怜公子,先前未曾问你,如今我的病也好了,日后我们要是分开……你会不会想我?”狸珠问道,他惦着千纸鹤的翅膀,未曾看怜。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04节 自从怜背他行千里路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过离开之事,他们两人都心照不宣。 默认彼此接下来要一起走下去。 怜闻言睁开眼,侧目看他,眉眼如夜色一般沉黑,静静地看着他未曾言语。 “……狸珠要去哪里。” “我只是问问,怜公子,你如今莫不是舍不得我。”狸珠眨眨眼,他指尖碰到怜的衣角。 “因何不舍,我与你无亲无故,这是你先前所言。”狸珠倒映进怜眉眼。 怜低垂眉眼看他,沉默片刻,随即握住了他的手腕。 空气中安静下来,烛光微弱,随着轻风晃动,冷香浸绕在他身侧,眉眼离他咫尺可触。 狸珠在那一瞬间呆住了,鼻尖碰到怜的鼻尖,他心怦怦乱跳,对上怜的眉眼,瞥见一袭春色,他僵硬在原地不敢动。 下意识地便闭上了眼。 耳边没有听见动静,好一会,狸珠嘴巴上也没有触感,他睁开眼,怜已经松开了他。 怜别开了目光,复又闭上眼。 “我舍身救人,狸珠莫要弃我才是。” 轻飘飘的一句,落在狸珠耳边,狸珠忍不住抿起嘴巴,又看了怜好几眼。 这个时候倒是会讨价还价了。 狸珠这么想着,他脑袋蹭到怜的衣角,对方的手掌按住了他的脑袋,遮住了一旁的烛光,他轻轻地蹭过去。 “怜公子,附近可有寺庙?” “……狸珠要前去?” “此地疫灾严重,我想前往为他们祈福。” 怜说了一处寺庙的地址,对方总是这么纵着他,他默默地记下来,在月光下临摹怜的面容。 “怜公子,你近来如此辛苦,好好歇息才是。”狸珠在怜耳边道。 怜未曾应声,狸珠随之凑过去,方才便当做是怜要亲他了,唇畔轻轻地蹭过怜的唇角。 他瞥见怜眼睫扇动,随即扭过去重新靠在怜肩膀上,闭眼装睡,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未曾动弹。 第二日他早早地便醒了,怜走时似乎在他身侧停留了好一会,他察觉到了,只装睡未曾睁开眼,担心见到那张脸便会心生不舍。 人走了。 狸珠看着四周,这里是他与怜近来的避难所,随行之物很少,他来时只有一袭青衫,加上那把明心剑。 他重新拿起了明心剑,在桌旁坐了一个时辰,掌中执笔,想写一些话,却又不知写什么。 既做了决定,不应后悔才是。 窗外一阵风袭来,他们一路奔波,未曾注意四季,窗外复又春景,院子里的桃树开了,桃花纷落,花瓣飘落至他桌上。 狸珠碰到一片桃花,他盯着看了许久,心绪纷然,朱笔落下,留了一行字。 ——你我殊途,且舍凡心。 说来有缘,他初来此幻境,现身置身在桃林之中,如今此地寺庙也在桃林之中,逢此春景,徒增萧瑟之感。 狸珠踏入了寺庙,满园的春色,神佛面容被遮蔽,经年不见佛身出现了几道裂缝。 线香环绕之间,狸珠跪在了佛台前。 神佛在此,他偶然路过此境,介与人间相相遇,无意惹惊鸿,只求此世太平安宁,圣怜救世,还以道心。 他为境外之人。 佛台前的少年拔剑而出,剑身银白侧锋,眸中清明澄澈,所拖身躯以剑自刎之姿。 缝隙之间,清碧衣衫见血,自衣襟喷涌而出,长剑贯穿心脏,掌侧沾血,滴落佛台之上,倒在神佛前。 …… 怜在出门时莫名感到不安,他按住自己的眉心,记起自己该做的事,置身在人群之中,目视前方,背负青铜剑。 某一刹那,他心脏莫名窒了一瞬,令他不得不停下来,他稍停驻,随即心脏恢复如常。 他下意识地去触碰心脏的位置,垂眸见掌侧新换的纱布,遂放下,继续前行。 穿过形色的人群,人间为他立像,他自人世喧嚣处经过,无人知他名姓。 目之所及,倏然出现了某道身影,清碧衣裳的少年,面容清翡,杏眼弯弯,在人群之中看着他。 先前不知人间众,如今处处可见。 心在想他。 只半日未见,如隔三秋。 自青铜剑倏然飘处一道黑雾,腐蚀怜的面庞,若有若无的遮掩他,他垂眸见之,一剑斩断。 道心不稳,邪祟遂出。 斩杀此地邪祟,怜回程时见凡世街道,想起狸珠前几日念叨了点心,便前去包了一份点心。 前日所问,他有私心,不舍对方离去,只想让对方陪伴在他身侧。 想保护他一生一世。 怜行至院中,见桃树纷开,此为春象,未曾听见院中动静,他敲了两下门。 对方兴许会小跑过来给他开门,随即欢喜责怪他,不知今日身体如何,一路以来总是生病。 怜在院门口等了一会,未曾听到动静,他推开门,房中没有少年人影,只有一封信在桌上。 寺庙之中。 狸珠做足了心理准备,似乎并没有那么疼,只是他为何还在此地,没有立即离去? 莫不是让他变成鬼再走一遭。 狸珠胡思乱想着,他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尸体,早上还是好天气,晚上天色变了,阴森森的发黑,似风雨欲来。 不知怜知他如此行迹,会不会怪他。 狸珠很快摇摇头,此时,寺庙之外传来了动静。 他见到了熟悉的身影,白衣男子踏入庙宇之中,漆黑的眉眼如墨生冷,翻目佛台之景便映入眼帘。 狸珠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从黑夜到半天,再到黑夜,怜在他尸体前驻足,盯着他散落的长剑看。 垂目之间,似有千山落下。 他见怜抱起他的尸体,抬眼看向神佛,似有秋声悄然笼罩,千言万语,化作四个字。 “………弟子不解。” 似是在问神佛,又好似在问自己。 狸珠见那一袭白衣消失,他随之一并被拖着走,不得不跟在怜身边。 见怜回到他们避难的院子,寒夜之中,怜抱着他闭目打坐,一旁还放有已经凉掉的点心。 血迹蹭到怜雪白的衣侧,污血随之酿开。 为何不放开他。 狸珠不得不在一旁守着,他想要触碰怜的眉眼,却触碰不得,由黑夜守到白日,天亮时怜带了所有的东西,背起他继续行路。 从白天走到黑夜,再从黑夜走到天亮。 他不知怜要去哪里。 只见怜在路途之中斩杀邪祟,不知用了什么法术,令他的尸体完好如初。 直至走到熟悉的村落,狸珠才有些恍惚,似是回去的路。 他们相遇之时,他跌落断崖,落在桃林之中。 怜重新带他来到了这里。 佛经上说,因果轮回,若是圆满,兴许还会有缘可续。怜把他带到这里,可是想再见到他? 狸珠不知,他只看见怜生前待他温柔克制,如今抱着他的尸体,轻轻吻在他唇侧。 那道身影融于天地之间,垂落的夕阳将其吞噬。 眼前之景如云烟一般散去,怜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他在最后一刻依稀听见了什么沉重之物落地的声音。 轻盈若珠,却沉重晦涩,狠狠地砸在他心上。 “……狸珠。” “………江狸珠。” “狸珠,何时才醒过来……莫要沉浸在美梦之中。” 熟悉的音色落在耳边,狸珠眼前景象散去,他睁开眼,对上了一双冷然的凤眸。 ……薛遥。 如今不是梦,他回来了? 狸珠跌落在阵台之上,他原本要撑着身体站起来,扫见身侧银白的剑刃,明心剑在他身侧从未远去。 “薛遥……我不是在做梦吧。” “自然不是,你可知我在此地守了你多久?你是最慢的一个,可是又让邪祟骗了去。”薛遥轻飘飘的问。 狸珠方起身,心脏的位置骤然一疼,如同会心一击,痛意贯穿他的心脏,他全身失力。 在他跌倒前薛遥扶住了他,撑住了他的手臂,他跌进了薛遥怀里。 狸珠心脏的位置迟钝地泛上疼痛,筋脉连着五脏六腑,如同长针密密麻麻的扎在最柔软之处,他疼得身体颤抖。 “这是怎么了……我未曾责怪你,你莫要生气。”薛遥的语气突然顿住。 狸珠眼前一片模糊,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砸在了手背上,泪珠跌落,他指尖颤抖,眼泪续续而落。 他抬眼便见薛遥凤眸扇落,随即脸颊边传来触感,薛遥为他擦掉了眼泪,嗓音轻柔了几分。 “……不过是梦一场,莫要伤心才是。”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05节 第一百一十八章 “原先我尚且担心, 虽说花了三年时间,幸而顺利出来了。”灵法君开口道,随即稍稍顿住, 看向面前的三人。 薛遥与李云锦不曾沉迷于幻境, 前尘往事不过过眼云烟, 两人未曾受什么影响。 唯独狸珠,回来之后大病一场, 近来由两人照顾,身形单薄了几分, 双眼澄澈如碧波湖水,细看却恍若枯木。 “三年来, 未曾与你们说境外情景, 如今各州之间受邪祟侵蚀,仙道弟子忙于清扫邪祟暇不应接………如今你们既已出来, 也是时候下山了。” 三年之期,他不过是做了一场梦, 狸珠有些恍惚,灵法君的话音在他耳边断断续续, 他随薛遥一并叩首。 “薛遥,你需回离州一趟……那里同时出现了青鬼与红棺相的踪迹, 无论如何,你需回去看一看。” “弟子知晓了。”薛遥应声。 他们三人向灵法君道别,狸珠从殿中出来,李云锦在他身后, 扯住了他的衣袖。 “……狸珠。”嘶哑的嗓音传来, 李云锦出声,喊了他的名字, 狸珠不由得顿住。 还是不习惯说话,李云锦从袖口里拿出来纸张,在纸上写了字。 ——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他们三人此行目的地不同,狸珠要前往江州,李云锦去子赫,薛遥去离州。 狸珠见状,他十分想朝李云锦笑一下,只是笑容莫名有些勉强,只点点头。 “若能顺利回来,自会再见。”狸珠说。 临行前,狸珠去了一趟后山,那处是他原先日日练剑的地方,离仙问山咫尺之遥。 仙君神像雕刻在石壁之上,神佛之面闭目垂怜,眸中慈悲万千。 狸珠立在神像前,当日赠他桃花可是错觉? 他伫立良久,得不到答案,原先没有任何感觉,如今见此神像,心脏的位置隐隐发疼。 狸珠摸摸自己心口,他握紧了剑柄,随即转身离开,目光愈发的坚定。 下山这日下了雨,狸珠与薛遥在山下分别。 “待我解决完离州之事便去找你,狸珠,好好照顾好自己。”薛遥对他道。 “我自知晓……你也是。”狸珠道。 “方见面又要分别,希望下次重逢,我们再也不会分开。”薛遥坐在马车旁,凤眼横扫过来,随即按了按斗笠。 “江狸珠,别了。” 狸珠眼见着马车远去,在他视线中化成一个渺小的黑点,离他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他仍在千山之上,沿着雨色往下,入目的是一片湖泊,他撑了一把伞,一路走出明镜台。 三年时间,仿佛没有变化,也似乎有许多变化,路过的弟子少了许多,各自忙着凡世的任务,结界戒严,比三年前严密许多,战损英台上多了许多弟子名姓。 雨珠从伞边密密麻麻的落下,到了凡世边缘,此地一片萧瑟之景,因近来邪祟作乱,村落之间大多前往城中避难,外城村民一到日暮时分便早早地归家关门。 倒是还有一些谋生的村民守在这里,通常是为了拉客赚些银两,所为生计。 狸珠收了伞,他上了一辆马车,对车夫道。“我要前往江州……此去路途遥远,先生可要前去,若是前往,我路途之中会庇护先生。” 对方没有讲话,他却听见了拉动缰绳的动静,隔着车帘,狸珠扫了一眼,见车夫戴着斗笠,只能看到背影,以及拉动缰绳的手。 那是一双极其好看的手,十指修长,覆有薄茧,皮肤枯白,形似美玉。 狸珠只看了一眼随即闭上眼。如今当真是世道变了,富家公子也要靠接客谋生了。 马车缓缓地向前行驶,狸珠闭目打坐,不过行驶了一个时辰,他未曾放松警惕,几乎是邪祟气息出现的那一刻,他同时察觉睁开眼。 狸珠身形在马车里消失,他到了马车外,见周围黑雾环绕,如今在阴林之中,他掌中长剑出鞘,一道剑意过去,黑雾随之消散了。 车夫拉扯缰绳的动静顿住,似乎受到了惊吓,好一会没有反应过来。 狸珠把剑放在了一侧,随之在车夫身旁坐下来了,他对车夫道,“我在这里守着,你不必担心,继续行路便是。” 他说着扫一眼身旁人,身旁人戴着斗笠,那张脸完全被遮住了,完全看不见容貌。 “……小公子,不必在此守着,进去休息便是。”车夫开了口。 狸珠随之怔住了,他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身旁人,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只有那么一瞬,声色和记忆之中的人重叠。 明明是不同的声线。 狸珠随之摇摇头,眸中暗淡下去,他不要再被影响了才是。 “阴林之中危险重重,我在这里守着……至少过了阴林。”狸珠说。 车夫不再言语,狸珠的视线却时不时地转过去,盯着对方的身形看,可惜那斗笠遮得严丝合缝,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住在明镜台山下?”狸珠问道。 空气中十分安静,车夫一时没有反应,半天才反应过来,只有他们两个人,狸珠是在跟他搭话。 “是。”车夫简短地回答。 “我听闻如今各州之间邪祟猖狂,你可知道一些?” 车夫:“……仙门山下自然好一些,邪祟不敢过来,至于其他地方,我先前未曾去过,今日接了小公子,是头一回出远门。” “我未曾去过江州。” “听闻江州是个极美的地方,今日有缘送小公子前去,倒能见一见传闻之中的水乡。” “江州确实美,”狸珠说,“若是夏天前往,能看到好些莲花,乌篷船密密地驶在莲花丛中,当真是绝景。” 车夫未曾言语,狸珠于是收回目光,定是他的错觉。 他们当日行至夜晚,狸珠虽说有能力保护车夫,他尚且能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但是考虑到车夫的体力,还是选择了休息。 当日在寺庙之中休息,狸珠进行了一番检查,确认安全之后他们在这里停留。 凡世之中,仙君神像随处可见,狸珠踏入时看了一眼,此神台之上为人间相,人间所载对仙君颇有忌讳,不知其名姓,只知其为救世之主。 他看一眼便收回目光,视线有意避开。 深夜,烛光若有若无的照亮一片天地,寺庙之外突然传来了女子的求救声,狸珠当即睁开眼。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来人啊……救命——” 狸珠提着剑瞬身过去,见到寺庙之外惊慌爬过来的女子,她身上遍布邪咒,身后是一团慢吞吞追踪的黑雾。 正常的邪祟自不可能如此行路,此邪祟恶劣至极,故意留此女子性命,由着对方挣扎逃脱。 狸珠一剑便斩了那团黑雾,女子浑身发抖,身体几乎完全被黑雾侵蚀,密密麻麻的阴咒啃噬着她。 “救救我……”女子挣扎着朝他这边爬。 狸珠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在幻境之中学会了吟诵,已经熟练至极,他闭上眼,掌心之中有柔光出现,吟诵声自天际而来,轻盈地落在耳边,为女子祛除了邪咒。 “此为驱邪令牌……我已为你祛了邪咒,你拿着令牌,路上任何人喊你都不要回头。”狸珠单膝跪地,他把令牌放入女子掌中。 女子并不知短短时间发生了什么,邪咒已经祛除,她感激地看向狸珠,呆呆地接过了令牌。 直到女子的身形消失,狸珠才收回视线,他转身,车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远远地立在屋檐之下。 狸珠莫名觉得有些违和,对方何时醒来的,方才可是在看他,为何他没有察觉? “……你醒了,可是被吵醒了。”狸珠问道。 隔着斗笠,车夫似乎在盯着他看,半天收回了目光。 车夫什么都没说,他们二人隔着不近的距离,他见车夫拿出了什么东西。 是凡世的机关皮鼓,一共有十二面,皮鼓在车夫手里,车夫没花多长时间,转眼间便把打乱的顺序复原了。 狸珠脑海里嗡嗡作响,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瞬身至车夫身前,以对方无法反应的速度掀开了斗笠。 一张布满疤痕的面容映入眼帘,漆黑沉目柔顺温和,除了那双眼之外,脸上的疤痕骇人交错,五官平平无奇。 因了他掀开斗笠,猝不及防地对上视线,对方眼中透出冷淡的情绪。 “抱歉……我……失礼了。”狸珠向后退了一步。 车夫按住了自己的斗笠,扭过了头,对他道,“我脸上疤痕骇人,并非有意吓到小公子……还望小公子多多包涵。” 狸珠不由得抿唇,“是我不对……抱歉。” 他打消了疑虑,又看一眼对方手边的十二面皮鼓,坐回了原位,丢掉了脑袋里的胡思乱想。 第二日狸珠睁眼时车夫已经醒来,出寺庙时他见车夫停下来,他走出两步,不由得转身。 狸珠顺着看过去,只见车夫俯身,掌中似托了什么东西,他定睛一看,似乎是蚂蚁。 路过有蝼蚁挡路,此人停下来,为蝼蚁让路,垂怜蝼蚁,将其放生。 狸珠不由得顿住,他何时在意过蝼蚁性命,未曾留意过脚下,自然不会关心。 “先生圣人之心,既见蝼蚁,可窥半边苍生。” “小公子过誉了,举手之劳,并非难事。”车夫温声回道。 因了车夫这一举动,狸珠观察车夫的时间更长,如此他长时间坐在案板上,又总是盯着人看,难免惹人嫌。 车夫注意到了,未曾开口赶他,只对他道:“幸有小公子垂怜,此番挣些银钱,家中妻女至少不必饿肚子。” 此为善意提醒,狸珠随之收回目光,这车夫实在有些自恋。 他不过多看两眼,就以为他对他有心思? 第一百一十九章 狸珠在夜间打坐, 曾短暂地陷入梦境之中。他梦见薛遥在同他告别,李云锦在远处看着他,他自己追逐梦中的白衣少年, 眼见白衣少年在他面前消失。 他骤然睁开眼, 额头冒出来一层冷汗, 双目垂落,低头看自己掌心, 突然想起了什么,去碰自己脖颈。 脖颈之间, 原先他佩戴的指骨,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狸珠掌中空空, 回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丢失,似乎从桃坞幻境出来之后就没了。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06节 窗侧的寒风迎面吹来, 狸珠感应到什么,他顺着看过去, 对面的人气息平稳,并没有睡着, 视线似乎落在他身上。 狸珠盯着车夫看了半天,那斗笠实在是碍眼, 他先前已做了失礼之事,他于是收回了目光。 离天亮还有些时间,他索性起身,行至窗前, 远处山间一片黑暗, 纵湮黎明尽头缝隙之间,苍穹逐渐变得透明发白, 无边夜色为黎明前夕。 他原本看着远处,此地院子连接了一片桃林,倏然一团黑雾浮现,形同鬼火一般在林子里若隐若现。 狸珠盯着看了一会,一道剑光过去,那团黑雾倏然消散,他想也没想便提剑追上去,临走之前在院内布了一层结界。 他踏入阴林之中,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白日时走到这里未曾察觉出不对,如今一到深夜,显出原本模样。 只见森林深处,深色泥土堆积犹如血浸,人体残肢汇聚在一处,相融组成了一团不知名的邪物,黑惨惨的散发着阴气,以人手作为足肢移动,掌中生长了密密麻麻的人眼。 似是人形太岁,污祟之物,无数只足肢缓缓爬行,尾部由人身拖曳而成。 “啪嗒”一声,只一瞬间,人形太岁朝着狸珠而来,速度快的不可思议,转眼之间到了狸珠面前。 面部由数张扭曲的人脸拼凑而成,翻白的双目朝向他,浓重的血腥之气冲天。 “砰”地一声,狸珠立刻翻掌出剑,一道剑光迎面劈过去,将人形太岁劈成了两半。 残肢在他面前散落,落地之后缓慢地移动,两半残肢拼凑在一起,重新恢复原样。 狸珠握剑的动作顿住,不知是不是他想的那样,他复又补了几剑,剑刃翻转之间,人形太岁被分成了数半。 残肢在地上蠕动,似心脏跳动的声音,缓缓地融合在一起,重新组合再现。 这种邪祟最为头疼,需抓住它的破绽,在他愈合的那一瞬间出剑,斩去它的愈合能力。 狸珠被人形太岁拖住,待他处理完邪祟已经天亮了。 他从阴林离开,如此算了一番此邪祟的破绽,下次再遇此邪祟,兴许能一剑斩之。 他回去时便在院子前见到了人,车夫不知何时醒来,正在院门前守着。 见他归来,车夫未曾言语,他们二人继续行路。 “我今日碰到了人形太岁,你在凡世可听闻过?”狸珠问道,他一瞬不眨地盯着车夫看。 “先前听闻过,此等邪物多在乱世出现………小公子清晨时分可是前往斩杀邪祟?”车夫嗓音温和动听,不似在凡尘里。 “正是,我倒是头一次碰到,这种邪祟杀不尽……哪怕用刀剑将其分尸,它们还会再次愈合……好在我方才找到了它们的破绽。” 狸珠:“这种邪祟大多是人体尸身堆积而成,出现一地,想必四地已起,我已将此邪物的诛杀办法写出来,四下散到修士手中,如此可抵四方人形太岁。” 他说着,靠坐在马车旁,晃了晃手中的纸张,虽说花了些时辰,得出来四时一刻便是人形太岁的斩杀线。 “……”车夫不懂这些,只对他道:“小公子着实厉害。” 狸珠没有接话,他只盯着车夫的后脑勺,对方察觉之后侧过来。 “小公子可是有话要跟我讲?” “……没有。” “有些想我兄长了,想快些回去,去见我兄长。”狸珠开口道。 他们二人到了临近的城池,狸珠把人形太岁的诛杀办法贴到了告示榜上。 “来啊来啊——路过来看一看,九州新公开的邪物榜,请诸位小心提防,非必要不要出城……” “四时一刻……人形太岁斩杀线?这是真的假的?” “假的吧!先前多少修士栽在人形太岁手里,那玩意儿太恐怖,看着慢吞吞的,不经意间就能冲上来给你一下。” “听说它喜欢生吃活人,待修士无力反抗之后,从脸开始生啃。” “都散了散了。” 两日之后。 “喜报——南境离州世子传来的消息,薛世子斩了南天作妖的魍魉,附有各类邪祟弱点,此为薛遥传给九州修士的简讯,还有百姓们如何规避邪祟之策……” 有人进行对比,其中人形太岁,薛世子特此注明,斩杀线四时一刻。 狸珠在下一座城池便收到了薛遥的天下诏书,看到熟悉的字迹,他不由得感叹,还是薛遥有办法,他们二人想到了一处。 只是薛遥做的更全面一些,路过的邪祟分类进行描述,作恶喜好与弱点都标明,修士与百姓都能进行规避。 “薛遥。”狸珠忍不住念出这两个字,如此倒想快些与薛遥汇合。 等他便是。 他数日之间已经发现,这车夫随隔着斗笠,却总喜欢窥探他的神色。 “薛世子……可是当世天才?”车夫问他道。 方才偷看他半天,现在问他这个问题,狸珠不由得反问,“你未曾听说过薛世子?既在明镜台山下,怎会不知薛世子是灵法君座下徒弟。” “我先前避世,久不见人……许多事情并不知,在山下未曾听过薛世子名姓。” “先生既已避世,为何又出来?可是为了家中妻女?”狸珠眸光偏转过去。 “正是,小公子当真聪慧。” 狸珠抱剑未曾应答,也不知信没信,说到底当世之下,在外对陌生人袒露自己底细才是不妥。 满口谎言说不定能保护好自己。 方出城,前路之中有女子求救,这回是怀孕的女子,孕肚已有八个月,挺着大肚子,在路途之中诉说着丈夫如何抛弃她,她已临近城门。 “小公子可否能帮帮我,我入城的通牒被他拿了去,没了通牒何以入城……若不是为了肚里的孩子,我不必四下求人通融我入城,我在城外生死随意。” 女子说着便朝着狸珠下跪。 狸珠未曾应声,他察觉出女子肚里一团血水,说是死胎,却依旧有心跳声,兴许生下来会是鬼胎。 先不说城中严查,何以送女子入城,鬼胎若留下来,兴许会反噬其母。 “先生,此番我倒是想问问你的意见,”狸珠看向车夫道,“此女子肚中鬼胎,兴许她尚不知情……你如何看?” “……”隔着斗笠,车夫的目光似有若无,沉吟了一番,回复道,“我并非修士,此等难题不应问我。小公子但凭心迹。” “如此,甚好。” 狸珠俯身,他和女子持平,对女子道:“姑娘,你腹中鬼胎不可留,现下两个选择……一,我为你除了鬼胎,可通融你入城。二,为你留下食物和药物,你在城外将此胎儿生下来,若你执意要它,便不可踏入人城。” “……你怎知是鬼胎?我肚中胎儿我日日能梦见他同我咿呀学语……我怎知你并非骗我。”女子低声言语,往后闪躲,并不信任他。 如此便是凡间诸多因果之一,救人浮屠,未必会受到感恩,兴许会被反噬。 狸珠并不受这些桎梏,他对女子道:“如此,我没有办法证明,只看你选择,若你执意,我自不会平白帮你入城,不会放邪祟进入。” “还望姑娘莫要责怪我。” 女子当下眼眶便红了,对他道:“是不是鬼胎……生下来才知晓,为何不能让我入城,若生下来之后他是鬼胎,到时任凭处理便是。” “如此,未尝不可,我可以为姑娘写一封信,若是此地城主情愿,到时姑娘前去便是。” 这便是折中的办法,狸珠当真写下来一封信,命城中士兵送给城主,他出示了令牌,以明镜台弟子的身份。 顺带着为女子留下了药物与食物。 “小公子既已知晓她腹中鬼胎,为何不直接为她除去?”车夫问他道。 “若是不问她的意愿,我为她除去,岂不是只凭自身心迹。” “因我会法术为修士,所以能不过问她替她处置,虽说结果是好的,但兴许并非她情愿。” “我觉得不应如此,”狸珠说,“何以为之,借由好意,如此将自身意愿强行加在他人身上,岂不是另一种强迫。” “按照小公子的说法,若有人想要往非利之地,自甘堕落,岂不是也要纵容任由。”车夫缓缓问道。 “………”狸珠,“并非如此,若是我,我兴许会好言劝说,若他依旧如此,便纵容许之,日后除之便是。” “还有一事,先前未曾告知先生。” “纵容许之,自然是有其能力,比如可看穿对方。” 一把银剑悄然无声地出现在车夫颈侧,狸珠眉目清明,他翻转长剑,长剑之下出现一道悄无声息的黑雾。 “我先前已见神佛,万千鬼相再难入眼。” 话音落下,狸珠一剑了之,车夫在他面前倒下。 “啪嗒”一声,剑刃只沾染些许黑雾,车夫的身形消失不见,一只木头雕刻而成的傀儡小人儿掉落在地。 狸珠收了剑,他俯身捡起傀儡小人儿,雕刻的无面男子,只能看出来刀功了得。 自从随车夫一路,一路多为试探,碰到的邪祟次数多的巧合,好像刻意让他遇见。 “……”倏然,他察觉到依稀有一道无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转身向后看去。 身后什么也没有,如同错觉,狸珠却知晓他的直觉不会出错。 …… 接下来他驱车自行前往江州,路途之中碰到邪祟的次数少了许多,只是越往南,邪祟似乎越厉害,此地百姓几乎闭门不出。 城池之间各不通行,诸城避难,只有修仙弟子结伴而出。 他不由得有些担心薛遥那边,看来南方要比北方乱一些,离州又在最南,和瑶州比邻。 白天赶路,夜间偶尔会停下来休息。 狸珠杀了对方的一个替身,傀儡小人儿他觉得晦气,路途之中扔掉了。自从感觉到窥伺目光的那一日起,总是不经意间便能察觉到。 似有一道无形的目光,隔着半空在注视着他,穿透他肌肤每一寸,观察着他的行为举止。 狸珠感到不适,却无可奈何,若能做到如此,想必修为比他高。 修为比他高的邪祟,不说几位鬼王,若是鬼魅魍魉成型,必定是十分棘手的存在。 十日之后到达江州。 狸珠在抵达之前已经写了信回去,给秋落锦和宋阿姊,那边没有回信,他担心江州出事,紧赶慢赶,因为路途之中的邪祟,还是耽误了。 “可是狸珠公子?近来夫人病重,小公子的信已经收到了,夫人命我前来迎接小公子回府。” 江家派了人过来,如今是梅雨季,今年的莲花开的不好,江州大片的荷花枯了尽数,河堤的淤泥上泛,堆积在岸边。 狸珠随人回府,领他的童生脸色苍白,在踏入江府时眼底隐约带着畏惧,狸珠看在眼里,他未曾出声询问,只跟在童生身后。 “我奶娘呢?她如今在何处?”狸珠问道。 “小公子说的是宋阿姊吧,宋阿姊一年前被送到乡下,小公子若想去看看,晚些我带小公子前去便是。”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07节 “府中气氛凝重……自三年前便如此,二公子他……以身伺邪,夫人也随着病倒了,小公子又不在,江家无人问津。”童生絮絮叨叨地说着。 狸珠闻言道:“……如此,是我来迟了。” 他在幻境之中耽搁了三年,三年时间,外面已经翻天覆地。 昔日繁华的江州,如今府中荷叶凋零,金叶牡丹褪色枯败,殿中零星下人,已是萧瑟之景。 “领到此便是,我回府是要取些旧物,晚些我自会前去看夫人。”狸珠开口道,他看出来了童生似乎畏惧见到秋落锦,越往前步伐越慢。 闻言童生如释重负,对他道:“如此,小公子若是有任何吩咐,传唤我便是。” 狸珠应声,未曾问府中下人都去了何处。 他直接便前往书房,如今他的修为无人能拦他,江府中有一片禁地,这里存放着江氏先祖遗留之物,除了嫡出血脉不可踏入。 狸珠推开了门,他目的是寻找某一样东西……书册,地宫,封印的禁书。 祭祖之处,那里位列着江家列祖列宗,黑压压的牌位,最后一座牌子上写着江氏雪岐。 江雪岐三个字被标红,其上覆盖了密密麻麻的阴咒,供台之上刻有咒文,此为夺舍邪咒。 江氏嫡子夭折,江家恐无后人,传召夺舍,奉仙君义名,字起君相,千秋万代,转世于身,故名江圣怜。 第一百二十章 在江州城外, 梵山之上,有一座圣天寺,三年前仙道将江雪岐封印在圣天寺中。 狸珠回忆起来, 先前他与江雪岐来过此地。圣天寺内供奉蛇母, 寺庙破败陈旧, 情景不复先前,先前来此地寻灵草, 未曾发现地宫衔接之处。 现在他找到了关窍之处,在墙壁缝隙处破开阵法, 一条窄道应势而出,遮蔽不见天日, 狸珠顺延往下。 地宫里阴冷森寒, 只有天窗透出些许光亮,狸珠点燃了火折子, 顺带着点亮墙壁边的长明烛。 巨大的锁链从墙壁往下落,十二道巨大的仙锁缠绕着中间的沉木黑棺, 其上无数仙咒缠绕而上,经文梵文经幡陈列在侧。 狸珠置身在阴棺前, 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仙门将江雪岐封印在此。 他掌中剑意翻转, 一道剑花挽出来,凌人剑势破空而出,朝着阴棺而去,一剑斩开了沉重的仙锁。 “啪嗒”一声, 锁链落下, 其上的仙咒自然散开,狸珠上前去, 他站在棺木前,盯着其上的咒文看,眼底压着些许纷乱的情绪。 “二哥哥……你可在此?”狸珠轻声问道。 无人回应他。 他用剑柄抵住阴棺棺盖,随即轻轻使力,沉重的棺木随即推开,映出空空如也的棺柩。 内里什么都没有,这是一具空棺。 狸珠当即愣住,地宫寒气侵袭,他背后冒出来一层冷意,眼角倏然扫到了什么,一道白影一晃而过。 “嘎吱——” “嘎吱——” 陈旧之物摩擦墙壁的动静传来,地宫之中生长了一片已经枯萎的阴木,在阴木深处,一道白色人影融入其中。 此人一身白衣,面容被斗笠遮掩,枯骨一般的双手按着阴木枝,身躯在其中晃荡。 不知何时出现在此。 狸珠一道剑光过去,白影随即消散,地上出现了一具傀儡小人儿“啪嗒”落地。 …… 离州城内。 “薛世子!是薛世子回来了!有世子保护我们,诸位日后不必再因邪祟担忧。” 离州城受薛遥庇护,百姓们拥护其世子之名,薛遥入城之后,热闹的气氛很快在城中传开。 在这和乐融融的人群之中,一名男子置身其中,他面容苍白,常年不见天日显得有几分阴惨,一身黑色的长袍,清贫而压抑。 浓郁的眉眼是天然的俊朗面相,可惜面上的愁云惨淡遮蔽,他印堂隐隐发黑,气色不消,站在人群之中,与周围的生机格格不入。 “薛世子……薛世子。”谢淮安念叨着这个名字,他手指上尚沾着墨迹,随即在人群之中消失。 “……你说要见薛世子?可是有要紧事。”薛府门前,侍卫看着面前穷酸的书生,薛遥虽爱民常见人,但是也并不是什么人都见的。 “你且说清缘由,我们会转述给薛世子,到时世子愿意见你自然会寻你。”侍卫耐心道。 他们跟在薛遥身边,学了一些温婉待人的态度。 “我自有缘由见薛世子,”谢淮安开口道,“我住在离州城外……近来总是梦扰,科举在即,总梦到兄长要谋害我,因此颇为难安。” “你说做梦?”两名侍卫对视了一眼,随即问道,“那你兄长平日待你如何?” “兄长平日待我很好……正因如此,我近来才忧虑于此。” “梦都是反的,何况你兄长也并非对你不好,如此……你的事我们会向世子说的?你住在何处?” “……我在黎城县。” 谢淮安被两名侍卫打发走,没有见到薛世子,他心绪更加纷乱,看一眼天色,马上即将薄暮,晚些天黑了不便行路。 他踏上了回家的路。 南境如今邪祟纵横,北境有四大仙门守着,情况要好上一些,而离州因为薛家在,加上薛世子美名,此地比周围城池要好许多。 百姓不必行路之间担心邪祟作祟。 他今日入城去看考场,想起妻子仍在家中等他,又颇为愧疚,既已入城,竟忘记给妻子捎带物什回去。 脑海中回忆起妻子的面孔,谢淮安脚程快了些许。 他本名一个信字,字淮安,原本取的是怀字,家中觉得不好,因了他命中有水相之灾,于是换成淮字,以克命灾。 谢淮安途径一片阴林,此阴林近来常传闻有人在此失踪,这里修筑的有一座寺庙,他每回入城都会在此地经过。 他路过此地寺庙,见台上鬼魅青面獠牙,老翁之面腹若魁肚,掌中金铃翁声作响。此等僧佛他从未见过。 更为奇怪的是这老僧身侧的红衣男子,红衣男子面容模糊,只看得到一身的红,掌中执了一支阴笔,在书册上徐徐落落写着什么,并不停歇。 他每次经过这里,都能看到红衣男子守在老僧石像旁。 “桀桀——”金铃声响起,在阴林之中回荡。 谢淮安与红衣男子擦肩而过,他听见了朱笔在纸张上摩挲而过的音色,似乎有很低的音色落在他耳边。 ——玄水缚灵,状元天授,文采斐仪,才气骛高,命比纸薄,弱冠之年,妻离子散,手足相残,魂丧弱水,死后生怨,积久成疫。 声音若有似无,谢淮安只听了几句,不知这红衣男子是否在做法,他每每经过红衣男子,只觉背后发凉。 日后若是再入城,需换条路才是。 谢淮安匆匆行路。 家中贫寒,读书是妻子与大哥扶持他,两人待他皆不薄,世道纷乱,若是能在城中谋得一文半职,日子会好过许多。 黎城县的院子里,屋子虽简陋,却被妻子打理的井井有条,粟米瓢盆整齐地摆放在一处,窗台有妻子收集的玉石与栽种的葱苗。 窗户上贴了窗花,是妻子亲手剪的,双喜双福,寓意美满。 “沐梨……”谢淮安推开了院门。 院子之中静悄悄的,他到家时方天黑,厨屋里没有动静,屋里没有开灯。 这个时间,莫非是去了邻里? “啪嗒”一声,他听见了屋里的动静,此时突然一道不好的预感浮在心头,待他推开门,便见怀孕的妻子倒在地上。 妻子衣衫纷乱,亵裤被人撕碎,身下鲜血淋漓,瘦弱的身躯倒在地上,脸上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 “沐梨——”谢淮安握住了妻子的手腕,妻子手腕发凉,不知倒地多长时间,他在城中徘徊,竟不知早些回来。 “我带你去看大夫……疼不疼?忍着些……”谢淮安的手腕随即被握住。 沐梨奄奄一息,原本眸中浮出的悲拗之色掩去,朝他摇了摇头。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怪我……我若能早些得知大哥对我有那般的心思,今日便不会让他入门……只是苦了你……阿信,不能等到你考取功名那一日……” 沐梨眼角有泪滴落下,气息将尽,倒在谢淮安怀里,身体一点点变得冰凉。 “沐梨………沐梨………沐梨……阿梨。” 谢淮安碰到怀中人冰凉的脸颊,脑海里只有兄长害死妻子这一想法,他在深夜之中为沐梨收敛身容,随即拿了家中唯一的斧头前往兄长家中。 兄长并非他亲生兄长,少时母亲在兄长府上做工,兄长待他如同手足。 深夜,谢淮安没来得及清洗身上的污渍,他身上沾了妻子的血,玄色衣袍锈迹斑斑,斧头在月色之下亮起一道凌厉的光。 “你既然已经做了!认便是!索性一除后快!留了那小子日后考取功名!他不会放过我们齐家!” “齐钟,先前我们待他不薄,如此也算是还了这些年的恩情!那小子这些年日日待在房中不曾出门,何时给过我们好脸色!” “若是放过他,今后我们不会有好下场!他那妻子遭了欺辱,他怎会轻易原谅你!?” 谢淮安不知府中人已经在商量如何害他,他提着斧头到了兄长家门前,在敲门时忽又恍惚,直至兄长前来为他开门。 月光映照着对方的面庞,在那一瞬间,谢淮安有些想放下斧头,此番若是动了手,便全然忘了沐梨的交代。 若兄长肯认错,他把人送到官府便是。 “阿信啊……这么晚了,找我来有什么事吗?先随我进来。”兄长未曾过问他手中斧头。 领他入门,谢淮安也不知,他一旦踏入,便是一脚踏进了地狱。 他在兄长府中被活生生地捂死,只因他迟疑一瞬,手中斧头落地,任由对方将他害死。 “这可如何处理……尸身若是被人发现了,报官我们就完蛋了!” “近来世子方回来,万万不可走漏风声!” “把他与他那苦命的妻子放进缸底沉水便是……过个十天半个月,到时飘到其他地方,如何也查不到我们这里。” 冰凉的尸体,深口沉缸,厚重的河水。 谢淮安与妻子被装进水缸之中,连同妻子腹中足月胎儿,化作血水一并与河水相融。 他死时尚不瞑目,离科考不过三日,原先他写的一手好文章,乡里无人不称赞,仕气尚无处招显。 如今已入黄泉门。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08节 …… 半个月之后。 薛遥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情,想起来狸珠的交代,吩咐道:“去查一个叫谢淮安的人……他可在离州境内?” “还有近来可有百姓求助?” 侍卫这才想起来这茬,先前忘了个一干二净,连忙把谢淮安之事与薛遥说了。 “他住在黎城县?听说黎城县近来出现了奇案……待我一并前去看看。” “我要出城几日,”薛遥交代道,临走前,想到了什么,又对侍卫道,“若是江家小公子前来寻我,让他在府中等我。” “好生看着他,不要让他乱跑。” 薛遥交代完了,随即背负长剑离开。 从离州城到黎城县不过半个时辰的路,薛遥看了此地案宗,原是一户姓齐的人家死法怪异,似乎是家中出现了血水,食用之后全府上下暴毙身亡。 此事原先官府有意瞒着没有上报,后来走漏传到了他这里。 薛遥途径一片阴林,此地风水怪异,寺庙修建的位置背阴,极易被邪祟侵蚀,他看了眼,横扫见青鬼神像,一剑便劈了去。 鬼魅邪相被劈碎,薛遥在原地看了看,尤觉不足,悯悲剑在手中翻转,一道剑光顺势而生,弯成一道弦月朝着寺庙而去。 “砰——”地一声,剧烈的一声响动,薛遥拆了整座庙,寺庙应声倒塌。 如此顺眼了许多。 “薛世子!可是薛世子亲自前来了!原本不是多大的案子,他们一家人被投了毒,哪有什么血水,纯粹是一派胡言。” 当地的衙役前来接见薛遥,薛遥闻言未曾回应,自顾自地开始检查几人的尸体。 全府上下一共二十一人,死相一模一样,薛遥瞥见了院中有口井,他未曾理会衙役所言,直接便上前去。 “哎!世子,我来便是,您不必亲自……”衙役要拦着已经晚了。 薛遥转上来一桶水,眼见着沉沉的血水流淌,血腥味扑鼻,凤眼不由得横扫而去。 衙役见状立刻噤声,神色之间有些尴尬。 “此地水相……多长时间了?只有这么一处?” “只有这么一处……”衙役方开口,见面前人长剑出鞘,直抵他脖颈,眼前人和活阎王无异。 “其他户也有此相出现……但是没有这么严重,喝下去没有味道,只呈淡淡的颜色。” “薛世子啊!哪怕水有问题,但是人怎么能不喝水!我们已经下发了告示,让他们烧开之后再喝。” 邪祟纵横之后,城下乡县自危,有些不愿意承担责任,大多发生命案之后藏着压着,如此反倒无意间包庇了邪祟。 薛遥联想到了什么,问道:“这附近……可有一户姓谢的人家?” 衙役闻言支支吾吾,又害怕薛遥,半天才说:“……那户人家半个月之前已经没了……世子且随我来。” “说来也怪!自从这户人家不见之后,我们这里出了好几件怪事……先不说月初的时候发了一次水,好些牲畜都死了。” “连带着渔船也淹死了好几条,紧接着寺庙里的神像开裂……当真是几年没见过的怪事。” 衙役领着薛遥到了一处院子前,院子空落落的,门窗前挂了一些晒干的凡食,纸花尚未褪色,应当是年前方剪的。 薛遥推开了门,陈旧的屋子映入眼帘,连带着未曾清理干净的血迹,屋子里陈设简陋,最多的便是书了。 书架上满满当当,全部都是抄写下来的书册,主人的字迹温绰凌厉,案几上有尚未写完的诗册。 ——我见春山入红尘,怀恨此间多缠绵。 舍我七窍玲珑心,甘之如饴落幕宾。 第一百二十一章 薛遥凤眸倏然转向一侧, 房间里静悄悄的,窗外有一抹黑影在原地消失。 “啪嗒”一声,薛遥背负长剑前去追人, 他随之踏入阴林, 穿过了黎城县地界, 直至湘江侧畔,湍急的水流往下蔓延。 此地在下游, 河水隐隐泛红,血腥味扑面而来, 堆积染红了淤泥。 薛遥瞥见了一侧的白骨,河水自上游而来, 上游非离州地界, 他并不知当地情况。 “何等邪祟,还不现身。”薛遥掌侧长剑出鞘, 灵力缠绕在剑刃之上,一道剑风过去, 劈向河畔的白骨。 地面塌陷出现了一道裂痕,“咕嘟咕嘟”河流开始冒泡, 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薛遥侧身消失在河边,他去了一旁的阴林, 劈了一棵阴木,阴木沉入河中,顷刻之间被河水吞噬。 翻涌上来的河水深重如墨,似地狱幽畔, 往下流淌如同墨汁朝四周扩散。 玄水缚灵, 何以得此名姓,原身入缸沉底, 在河畔深处堆积怨气,阴气浓郁之处,身与深渊相连,可翻云覆雨,以沉水为棺。 如此,倒是被狸珠算准了一回。 薛遥意识到什么,他握紧了长剑,凤眸睁开间,滔天灵力尽显,剑意朝着四周扩散,无尽威压朝着浩渺江面波及。 “谢淮安,听闻你先前寻我,离州世子在此,为何不见。” 话音落下,“砰”地一声,水面之上发出了巨大的动静,一口巨大的水缸从河底冲了出来。 从缸底蔓延而出一阵黑色迷雾,黑色迷雾将薛遥包裹其中,与剑意相冲,汇聚在一起引河面翻涌。 黑雾深处,显出一道身影,男子一身玄衣,面貌病态苍白,俊朗的五官笼罩着一层郁气,苍白指尖墨迹与血迹相融。 在他身后,深重的河水翻涌,沉水翻口,落下引滔天浪花。 三年来,薛遥手腕处的阴咒未曾躁动,如今受阴气影响,咒枷隐隐开裂,手腕处黑色的咒文随着蔓延。 诸位鬼相之中,玄水最难打交道,千年前尚不容鬼王,自封水域,凡经过之处,疫灾不断。 离州先前尚能免除邪祟祸乱,如今疫水已现,断不能让罪魁祸首逃脱。 “哗啦”一声,薛遥墨发沾湿,他掌侧阴咒翻涌,悯悲剑金光浮动,无尽剑意凌然凝聚,身后灵力交织翻涌成形,巨大的灵像在他身后出现。 滔天的江水朝灵像翻涌而来,八卦剑阵自南天而起,霜寒剑意犹如定海神戟,劈开深重的滔滔深水朝着谢淮安而去。 “剑出南天,执掌诛邪,定天落海,诛邪退散!” 灵像掌若飞山,悯悲剑剑意化作一柄巨大的长戟,挽着无尽威压朝着谢淮安而去,沿途之地,鬼魅魍魉尽散,金光如旭日东升霞光万千,朝圣照人,无数经文周遭环绕,吟诵声自天际而来。 整座江面随之晃动,因难以承受此灵力而动摇,江面之水翻涌,那一片深黑的江水被劈散,谢淮安肩侧出现一道裂口,半边身子几乎被劈碎。 悯悲剑将谢淮安钉在江面上,谢淮安周遭黑雾翻涌,那一口水缸在此时滑落深处。 薛遥垂目之间,扫见了什么,长剑在背后收起,灵像顷刻间收回,只见江水翻涌深处,一张女子的面容浮现而出。 女子从水底钻出来,原是凡世长相,如今化作鬼魂,平添几分阴气。 对方把谢淮安带走了,钻进了江水深处。 薛遥收了剑,他扫一眼翻涌而出的水缸,这缸中莫非淹死的不止一个。 这么想着,“啪嗒”一声,薛遥一剑砍碎了那口水缸,隐约听见了孩童哭声,一团血水随之冒出来,那团血水凝聚成团形。 孩童的声音便自此而出。 薛遥未曾心软,剑意朝着那团血水而去,血水随即被劈散,孩童的声音变得微弱,逐渐地消散。 一家三口,皆沦为鬼魅魍魉。 薛遥收了剑,玄鬼已经受伤,自然不能让他逃脱。 他遂闭气沉入水底,冰冷的河水泛着腥气,墨发与眼睫变得沉重,水面之下,无尽白骨森森,阴气环绕其中,越往里越浓重。 在水下是玄鬼的地盘,如此对战于他不利,他没有其他选择,今日若是放走了谢淮安,日后不知天下多少城池会遭殃。 “啪”地一声,悯悲剑劈散了黑雾,凤眸于黑雾之中锁定了两道身影。 薛遥随即在水中翻转长剑,灵力自长剑而出,绕开了沉重的江水,金光显现,他的面容一并镀了一层金光。 “………薛遥。”出剑的那一刻,他听见了一丝微弱熟悉的嗓音,睁眼对上一双清澈的杏眼,对方柔弱的面容在眼前浮现。 只犹豫了这么一瞬,薛遥被女鬼扮成的狸珠蛊惑了心神,长剑被黑雾缠绕,江水顷刻之间侵入他口鼻,他被拖进了黑雾之中。 “啪嗒”一声掌中悯悲剑跌落。 …… “我们是离州城下的百姓……今日为何排那么长时间,我们何时才能入城?” “已经晌午了!世子如今在何处?我要见世子!” “我家幺儿这几日身上起了疹子,前往城内看病耽误不得!为何不让我们进去。” 人群之中最末处,青年兜帽长袍遮住了面容,清碧衣裳未曾沾上分毫泥尘,在此地等了约摸一个时辰,丝毫无怨言。 狸珠抱剑守在最后,他已经联系了薛遥,薛遥未曾回复他,路途之中难免担心。 前面后面的人群吵吵嚷嚷,他前面的女人抱着孩子,无意间扫一眼,他的目光随之顿住。 女人怀中的孩子约摸一岁左右,此时脸上以及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起了成片的疹子,这些疹子发黑发青,孩子面色一并青白,看上去没有血色。 孩子尚不知事,出于本能的去挠脸,疹子被挠破,血水顺着流出来。 流出来的血水蹭到了女人衣服上,女人只用手帕擦了擦,如何也止不住。 狸珠盯着看了好一会,在女人身后轻言开口,“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何会染上疹子。” 女人一回头,便对上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容,先前狸珠一直低着头女人没有注意,原本还在慌乱,却又因为审查无可奈何,此时忍不住向狸珠抱怨。 “我们也不知原因,前几日还好好的,第一日起了一个,后面成片的开始长,村中没有听说过有这种恶疾。”女人说着,又手忙脚乱的为孩子擦血,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狸珠肉眼可见筋脉骨血,眼见女人怀里的孩子体内失血……看这个流血速度,倒像是身体的血正在被抽干。 “如此,为孩子看病要紧……你随我前来。”狸珠主动道,他前去寻了最近的守卫。 薛遥原本交代过,侍卫自然认得他,只是瞧了一眼他身后领的女人,不由得头疼。 “狸珠公子,我家世子吩咐过了,让您在薛府等他,他外出办案,归期不定。” “至于这位夫人,如今城中戒严,近来邪祟作乱,还要烦请您经过审查之后才能进去。” 狸珠见守卫神情不太对,他安慰了女子一番,命人先派大夫过来,随即支开了众人,这才问出来。 “城中发生了何事?薛遥走了几日……他可有说去哪里。”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09节 “世子已经走了十日,狸珠公子……离州近来出现了几例怪病,并非我不通融,方才那位女子怀中的孩子便是……凡是身上起青紫疹子的,不日便会全身血液流尽而死。” “若是如此便算了,此症结还会传染,因了自城外传过来,这几日城主大人下令,在大夫找到对策之前,不可放他们入城。” 侍卫对狸珠道:“狸珠公子,若是你接触过那位女子,好生注意才是,修仙弟子也有染上的……此怪病尚无药可解。” 狸珠听的有几分怔然,如此倒是难办,他虽略通医术,却不知此番疫病如何解决。 当下是先找到薛遥……薛遥可是为了此事前往? 狸珠心下隐隐有猜测,倒希望自己的猜测不准,若当真是邪祟做乱,兴许离州会现一方鬼相。 他打听了薛遥的去处,当下立即动身前往黎城县。 途径一片阴林,此地寺庙被人拆毁,剑意凌厉熟悉,薛遥来过此地。 狸珠随即折转,他行在阴林之中,背后的视线似有若无,无形之中窥视着他,因了修为比他高,让他察觉到却又无可奈何。 何等邪祟如此厚颜无耻,若是让他抓住,定要让其魂飞魄散。 江水翻涌之间,此地一片纷乱,树木倒塌,江水褪去,河畔留下来许多剑痕,应当是薛遥留下来的。 狸珠沿着灵力痕迹下了水,十日没有回来……冰冷的江水在他耳畔掠过,口鼻沾了泥土的腥气。 黑沉的江水之间,水下黑雾弥漫,此地空荡荡,狸珠没有见到薛遥的人影。 邪祟也不见。 倒是角落处的水缸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水缸上隐有裂纹,狸珠游过去,他用剑柄劈开了水缸,“哗啦”一声,一张被阴咒吞噬的熟悉面容随之映入眼前。 第一百二十二章 “薛遥……薛遥……” 狸珠背起人, 他手指触碰到薛遥冰冷的面颊,薛遥并没有给他回应,他咬着牙, 穿过了层层叠叠的黑水。 握着长剑剑柄, 狸珠撑着背着人出了这片水域, 背后的人气息微弱,若是他再来晚一些, 兴许会被淹死在缸底。 “薛遥,你可千万要撑住, 忍忍。”狸珠对背后的人道,他掌间灵力显现, 以柔和的灵力去为对方治伤。 自从桃坞幻境出来之后, 他不曾再为人治愈吟诵,每每灵力转动, 心口处总会传来剧烈的疼痛。 回程的路还要过一片阴林,来时暮色将至, 如今夜色盈空,乌云遮蔽月色, 此地尸骨随处可见。 阴气若隐若现,狸珠背着人, 在他不远处,浓郁的黑雾几乎形成一道屏障,在此时,金铃声响动, 随之一张老翁之面浮现出来。 青鬼之面于黑雾间浮动, 小鬼倒挂在侧,金铃声起, 无数鬼魅魍魉现身,老翁龇目欲裂,通天的怨气随之散发出来。 狸珠停了下来,鬼魅魍魉拦住了他的去路,他不由得把薛遥放下来。 “薛遥,看来你此次招惹了他们……不知你做了什么,要让他们置你于死地。”狸珠在原地画了一道生死结界,除非他身死,不然结界不会消失。 薛遥并没有回应他,骄矜的面容苍白,凤眼紧闭,阴咒腐蚀,气息微弱。 “你放心便是,这次我来保护你。”狸珠随即握剑起身。 下山之前,灵法君已经提醒过他们,他们自然已做好面对鬼相的准备,练剑数年,用剑不过一时。 “嘎吱嘎吱——”重物在树林摩挲的动静响起,小鬼的笑声自远处传来,犹如落在耳边,阴林深处,一道白影再次出现。 一袭白衣在林间浮动,看不清面容,对方坐在枯枝间游荡,惹得枯枝摩擦发出动静,在夜间搔刮着耳膜。 如同一道轻薄月色,仿佛随时会消散,招邪撞目。 “啪嗒”一声,狸珠掌中长剑翻转,一道剑意朝着青鬼而去,一众鬼魅魍魉瞬间消散,金铃声自远处传来,落在耳边越来越响。 “哗啦啦——”周遭黑雾更加浓郁,随着金铃声起,狸珠面前出现了一双双青白的脚,死相各异的鬼魂一点点地从阴林之中挣扎下来。 泛幽点灯,可召万千鬼魂。 狸珠身侧黑雾愈发的浓郁,小鬼在他耳边讥笑诅咒,他握剑闭目,明心剑在月色之下散发出一道冰冷光芒。 “衍化归墟,诛邪退散,奉我神主,明心见性,归化合一。” 随着狸珠话音落下,吟诵声自天际而来,他长剑翻转出一道轻盈薄纱一般的灵力,在月色之下净透清明,朝着不远处蔓延而去。 长剑浸染邪祟,随着轻盈的灵力贯穿一众鬼魅魍魉,黑雾散去,此地多了一群魂灵。 嗔面邪魇褪去,邪祟面容消散,此地魂灵面容各不相同,男女老少皆有,各显人间百态。 他们尚且维持着死时的模样,不知自己已经死去。 “再活一日吧……只需再活一日,明日她便会见我,老天若是开开眼,让我同她再见最后一面……” “我中了!成了!何日轮到我中榜……尚且没等到中榜那一日,我还不想死!” “娘亲!娘亲!你在何处……为什么要丢下我,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娘亲!你在哪里……” 魂灵之间维持着死相互相追逐,身形透明即将消散,遗憾汇聚在一起,便形成了世间。 狸珠在原地睁眼相看,他净化了此地魂灵,他们各自前往归处,阴林之中黑雾散去,唯剩下轻薄月光穿过缝隙落下。 此灵力终会反噬给他,狸珠心脏处传来剧痛,月色之下,远处阴林深处的白影似在看他,隔空而视,对方似乎在等他。 狸珠按着自己心口的位置,他上前数步,待他走近,明心剑光亮黯然消散,掌中剑光翻转,朝着那一道白影而去。 怜。 姬圣怜。 还是应当叫他兄长。 狸珠劈碎了对方遮面的斗笠,一张艳丽的面容展现出来,雪白浓澧,漆黑墨染的双眸冰冷无物,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明月高悬抬目可见,待月光垂落,只令人感到冰冷。 狸珠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直到地上再次出现了傀儡小人儿,他没能回过神。 若是对方当真变成了邪祟,他握紧了手中长剑,眉目沉沉落下。 他重新将昏迷过去的薛遥背起来,黑雾散去,凌空的月色显出,拉长了他的身影。 途径已经拆毁的寺庙,狸珠背着人,背后的人轻声咳嗽两声,吐了一些水出来。 他去摸薛遥的手腕,薛遥气息更弱了些,似乎已经耗尽了生气。 “薛遥……薛遥……薛遥,你可能听见?千万不要死了。” 狸珠轻声道:“离州的百姓还在等着你,如今你若是倒下了怎么行……你可知城中出现了血疫之灾。” “醒醒……醒醒……一定要坚持住。” “薛遥……薛遥。” 薛遥似乎做了很长的一个梦,闭眼前他只见自己和谢淮安一并沉入水中,受阴咒啃噬他下意识地想把自己藏起来。 自己去了哪里……不记得了。 是谁在耳畔呼唤他。 声音如此熟悉。 “薛遥……薛遥……醒醒。”熟悉的音色传来,由少年变为青年,嗓音依旧清澈动听,落在他耳边,伴随着柔软的体温。 薛遥沉重的眼皮努力睁开,这一次应当不会再认错了……可是狸珠来找他了。 定不能让对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模样。 快点醒来才行。 睁开眼……入目的是柔软的发丝,雪白的侧脸,熟悉的气息。掌间触碰到对方,碰到一片温暖的体温。 在月色之下,轻盈仿佛一片雪花。 “………狸珠。”薛遥开了口,艰难地发出声音,他嗓间被血腥气堵塞,嗓音嘶哑低落。 “……你醒了?”狸珠随即侧脸,杏眼之中安然了几分,“……已经没事了,我现在带你回去。” “我们回家。” 轻盈而厚重的四个字,薛遥触及一片温暖,他珍重地收回手,随即在狸珠背上沉沉的闭上眼。 此情景一并入梦,他斩杀了邪祟,临近深渊之时,有人前来救他,把他从深渊拉出来,带他前往心安之处。 身侧人便是归途。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们要见世子!世子如今在何处………为何迟迟不肯露面!?” “世子可是要弃离州百姓不顾?” 混乱的人群之中夹杂着哭诉声, 士兵们用长戟对准了前来闹事的百姓,如今城内城外一团乱,人群之中的多数人面容上染上青紫疮块, 身体的血正在不断流干。 血疫已在城中扩散。 守城的士兵用面巾遮住了口鼻, 长戟冰冷无情, 面前的男子被身后人推攘,下意识地往前, 随之“噗”地一声,身体被长戟贯穿了。 “杀人了!!衙役杀人了!!!” 天边暮色一点点地消融, 如今城中戒严,百姓闭门不出, 城中每日挨家挨户地搜查血疫, 凡是染上血疫者,轻则会被关起来, 重则驱逐出离州城。 “狸珠公子……您不必如此,这些交给侍卫做便是。”守在狸珠身侧的士兵开口道。 薛遥尚未醒来, 他们对百姓隐瞒此事,如今人心纷乱, 若是此时世子受伤的消息传出去,只会更加动荡。 狸珠这几日负责营帐搭建, 城中未染上血疫的百姓不愿与感染者相处,他向城主请命,在城南偏僻之地连夜搭建营帐。 前一日搭建了五百处,不到三日就住满了, 现在剩下的感染者无处可去。 城外村民的安抚与案件也由狸珠负责, 他前去看了几回,如今守城是苦差事, 衙役也耐心有限,两方难免起冲突。 狸珠两头来回跑,一有空闲时间便钻进了典籍里,未曾研究出血疫的来源,现今完全没有应对之策。 “无妨……世子那边情况怎么样?其余城主如何回应?”狸珠问道。 此次血疫来的猝不及防,离州是大城,如今血疫之势已经朝北蔓延,各个城池均受害,有些城中已经下了召令,离州百姓不得踏入。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10节 如此并没减缓血疫蔓延之势。 “各位城主意见不一,有些过于激进,有些过于保守,尚未商量出对策。”士兵对狸珠道。 “至于世子的情况……与先前无异。” 狸珠放下了手中的典籍,玄水缚灵已无下落,九州内未曾听闻谢淮安踪迹……薛遥啊薛遥,你立了如此功劳,何时才愿醒来? 剩余三相,白衣鬼相不知生死,红棺相与青鬼折转北境,北境由仙门看守……纵邪祟可除,血疫却束手无策。 窗外夜色已经外溢,狸珠前往正殿,殿外层层士兵守着,近来不准任何人探望,除了他在旁看守。 殿中线香已经燃尽,床榻上的人闭目敛容,面色苍白,俊容安逸,气息依旧微弱。 狸珠在床榻边守着,悯悲剑一并光芒消逝,他垂眸去探薛遥脉搏。 一息尚存。 “薛遥……前几日城外有出了血案,治下村中的男子得知自己染上血疫,夜间用斧头砍了十余人的脑袋……城外的营帐血流成河。” “我同你说这些,并非是责怪你,你不醒来,我心尚且难宁,不知自己该如何坚持下去。” 狸珠趴在了薛遥胸膛处,侧耳去听床上人的心跳声,缓慢的心跳似有若无。 “薛遥……快点醒过来。” 床边烛光晃动,狸珠在薛遥殿中待了一个时辰。他随之起身,在踏出殿门时脚步微顿,守殿的侍卫有些面生。 狸珠:“……你可是新来的侍卫?” 侍卫身形几乎融进梁柱阴影里,闻言回复道:“这两日丙锐病了,我代他前来执勤。” 薛遥身边的侍卫狸珠都见过,私下也筛选过一轮,见状问道:“什么病……可请大夫看过了?” “狸珠公子且方向,并非血疫,他只是受了寒,这几日需要补觉,待他醒来我会与他换班。”侍卫道。 听闻不是血疫,狸珠稍稍放下了心,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院中静悄悄的,守院的侍卫脑袋栽到梁柱边,连他经过都没有反应。 “狸珠公子……实在不好意思,近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感觉睡不够似的。”他停留好一会,侍卫尴尬地醒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平日里辛苦了……我待会要前往城外,不必在此处守着,回去休息便是。”狸珠说。 “多谢狸珠公子。” 狸珠微颔首,随即踏入院中,脚步又停下来,他抬头看向院中春树,今夜无风,树影未曾晃动。 月亮高悬,在一处一动也不动。 他在房中继续查看典籍,看了约摸两个时辰,随之看一眼窗外天色,天色尚且黑着,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 狸珠在夜色之中前往城外,向衙役了解城外的情况。 “狸珠公子,这几日好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灵草起了作用,他们这几日没有再闹腾,到点都睡觉去了。” “前一日也没有新的感染者。” “……”狸珠对衙役道:“如此,灵草可以先不用换,你们守在这里辛苦了。” “我们哪有公子辛苦……公子日日天亮前来查看城外情况,守护百姓本就是我们的职责。” 守城士兵随意的一句,对方平日里很细心,基本掐准了他过来的时间。 “今日狸珠公子来的更早了……如今还是寅时,公子注意休息才是。” 狸珠在原地怔住了,士兵推测时间靠的是天色,他抬头看向远处的月色,月亮已经偏移,不在原先的位置,如今天仍然黑着。 ………可能是他的错觉。 翌日。 狸珠这一日没有查看典籍,也没有去城外,他在殿中准备了许多线香。 一炷香为一刻钟,四刻钟为半个时辰,一天有十二个时辰,现今是初夏,白昼约摸五个时辰。 无论怎么算,白昼与夜晚的时长加起来为十二个时辰,总没有错。 狸珠布好了线香,随着线香缓缓地燃烧,一缕青烟飘过去,灰烬落下,从白天到黑夜,只用了四个时辰。 再从黑夜到白天,燃了近百柱线香。 狸珠再看一眼天色,天色此时才泛起鱼肚白。 多出来了四个时辰的黑夜。 此为异象,狸珠得到答案之后随即起身,士兵在门外敲门,“狸珠公子………有人找你。” 狸珠推开门,随之一张久未见过的面容映入眼帘。三年之间,少女的面容已经长开,英气的眉眼愈发清晰,背后负剑绰约身姿。 “琉璃………你来找我,所为何事?”狸珠有点惊讶,面上未曾表现出来。 “确实许久未见……我前来有要事在身。灵法君难以脱身,一众长老名我前来传话。”琉璃简言意骇道。 “近来九州现大疫,且天有异象,夜比昼长,长老命薛遥即刻前往明镜台,诸城之间商议对策。” “………”狸珠沉默了一会,对琉璃道,“此事恐怕难以执行,薛遥前去诛杀玄水缚灵,受阴咒缠身昏迷,至今没有醒。” “你方才所说夜比昼长,此事长老会那边如何看?”他方得出来的结论,没想到仙道已经有所察觉。 “此为天机,语不可泄。”琉璃说,“长老这般说……不过我看,应当是有邪祟作乱。” 琉璃说到此,看了他一眼,“何等邪祟能引四时混乱……如此神通,倒已与天道无异。” “当真祸世,恐怕我们也无力阻拦。” “薛遥既没有醒,你在此地身负离州重任,我会向长老会传达……狸珠,你且保重。”琉璃言尽于此,随之身形在原地消失。 狸珠看着人离开,像是一道青烟消失,如今看少时伙伴各有作为,时间荏苒匆匆而逝,他们并肩作战竟已是四年前的事。 血疫自玄水缚灵而起,狸珠翻遍典籍没有头绪,他决定再去一趟黎城县,前去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他出门时尚且在上午,不过一个时辰之间,天色已经尽黑,白昼转瞬而逝,城外村民大多在城外守着入城,或闭门不出,沿路冷清没有人影。 反倒染上血疫的尸骨随处可见,身形如同被抽去水份的干尸,斑块连结,深红的血灌进枯地之中。 积怨之地,此地夜间涌上一片血雾,雾气发红朦胧月色,阴林中邪气通天,细碎的动静时不时地传来。 “好疼啊……仙人能否救我授长生?” “且看看此地枯骨……既无力救人,何以掌剑负苍生?” “仙长……且回头看看我。” “见我真容,救我出此间地狱。” 狸珠身后传来一声声蛊惑凄惨的求救声,他眼角扫到了血雾之间的身影,这些染上血疫病死的村民,到夜晚复又醒来,化成鬼怪在林子里穿行迷惑人。 他未曾回头,步伐坚定目视前方。 不可对邪祟动摇。 不可对邪祟有动摇之心。 不可宽恕他们。 “嘎吱——”“嘎吱——”枯木摩擦的动静传来,深林之间,枯木之中出现一道模糊的白影,那道身影一点点地清晰起来。 一袭白衣形似枯骨,艳丽面容澧丽逼人,眸若点漆,清明圣凌,唇畔带有若有若无的笑容,垂眸之间,若神佛闭目敛神。 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似对他有无限宽容之心。 周围的树木开始凋零,轻盈的月光落下来,他们被抽去了生机,犹如覆上一层薄霜。 白衣鬼相现世,四季凋零,枯景萧荣。 狸珠明心剑翻转,用长剑对准了对方。 “我曾三次降临人间……为人间相时你曾负我,为鬼相时你倾慕于我,为仙相时朝拜于我……如今三相合一,逢此乱世间治世。” “你既倾慕于我……何以以剑相对。”长剑被两指夹住,怜侧目看他,外表温柔沉静,眸底仅剩一片难以浸染的无欲墨色。 第一百二十四章 狸珠掌中灵力翻涌, 一道剑光自长剑蔓延而出,威压向四周浸透,将面前的人影割裂融进风中。 “你不是他……莫要借此容貌效颦。”狸珠眉眼抬起, 黑白分明的眸底映出一片冷色。 剑光纠缠着他的发丝, 怜身形被剑光分裂, 覆又在原地出现,与他相隔了些许。 “纵然我兄长是邪祟, 也与你万万不同。”狸珠以长剑对准怜,他在对方的凝视中转动掌心, 周遭的灵力汇聚翻涌,地面一并随之下沉。 “砰”地一声, 狸珠身形在原地消失, 他的瞬身之术修炼的极好,转瞬之间出现在怜面前, 凌厉的剑光破势而出。 清碧衣侧如青莲绽开,长杏之目横压纵阖, 眼睫若连幽影,眸含波涛怒意, 剑影在半空之中浮出,犹如莲枝落影, 轻盈浑厚之间,裹挟着纯净的剑意。 “啪”地一声,狸珠长剑剑影落下,怜被他劈成了两半, 身形在原地消失, 随之地面上出现了一道傀儡小人儿。 傀儡小人儿被从中劈成了两半,周围已经没了对方的气息。 狸珠收了剑, 他看向四周,依旧置身在阴林之中,周围静悄悄的,他捡起傀儡小人儿,不知本体藏在何处。 月色悄然落下,傀儡小人儿在他掌中被捏碎,他随之转身离开。 狸珠回府时尚未天亮,白昼一点点地变短,在逐渐的消失。先不说没了白昼之后人族如何生存,此为邪祟的天下。 单单是九州各城中的血疫,虽呈减缓之势,却更加令人担心。 “我需前往北境一段时日……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们好好照顾世子,若是他醒来,立刻给我写信。”狸珠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发现自己除了一把剑之外已无其他行李。 远处天际北方天色隐隐可见仙山,纵然浩渺深处,他需动身前往寻邪祟真身。 方转身,兴许是命运捉弄,随着“啪嗒”一声,房门被推开,侍从面露惊喜。 “狸珠公子………世子……世子他醒来了。” 狸珠握剑的动作随之顿住,他在原地停留,随即折转,随着侍从入内。 殿中线香燃起,一众侍卫守在门外,狸珠身后跟着大夫,殿中情景映入眼帘。 床榻上的人醒来了,薛遥只着里衣,墨发垂落,俊美的面容仍旧苍白,那双凤眼睁开目视前方,似乎刚从噩梦之中醒来,眼睫濡湿黏连,嘴唇毫无血色。 狸珠下意识地去看薛遥手腕处,阴咒看起来已经收敛。 “如何……世子的身体情况。”他问道。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11节 薛遥醒来之后未曾言语,只是目视前方,神情略有几分古怪。 大夫原本因世子醒来而高兴,探了薛遥的脉搏之后神情变了几分,在一旁欲言又止。 狸珠见状,屏退了一众侍卫,他的心随之提了起来。 “可是阴咒侵扰?他如今身体……是什么情况?” 他在旁边,薛遥却未曾看他,甚至不言不语,本就有些奇怪。 “世子性子坚毅,自然抗了下来……只是先前灵体虚弱,阴咒侵蚀了一部分器官。如今眼不能见,口不能言,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狸珠闻言怔住了,他耳边嗡嗡作响,大夫的声音落在耳边,似乎隔了很远。 此时床榻上的人若有所觉,薛遥转了过来,清冷凌然的凤眸一片空荡,空空地与他对视,俊美的面容一并蒙上了阴影。 “………”狸珠好一会才开口,“我知晓了,此事暂且不要告诉任何人。” “对外只说世子身体虚弱,近来不可见人。” 直到大夫离开,窗边白日隐隐浮上来,狸珠盯着薛遥看了好一会,这才上前,薛遥听见了动静,朝他看过来,在床榻上未曾动作。 “薛遥……方才你可听见了,既已知晓,好好休息便是……我会照顾你。”狸珠坐在床侧,他握住了薛遥的手腕。 薛遥无动于衷,似心不在此地,目视前方,凤眼中镀了一层淡淡的郁色。 狸珠抓紧薛遥的手腕,片刻之后,薛遥转了过去,半张脸融在阴影之中。 虽为开口,含义却不言而喻。 “……薛遥。”狸珠唇线崩紧,他知薛遥心境,上前抱住了人。 “你不必担心,自会好起来的。有我在这里守着,你不会有事,离州也不会有事。”狸珠碰到薛遥的发丝,他抠弄薛遥的肩膀,似在安慰薛遥,又似在宽慰自己。 耳边熟悉的音色令人悸动,薛遥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鼻尖前碰到对方的温度,他掌间微动,轻轻地握住狸珠的手腕。 ——不必守着我,前去做你该做的事便是。 ——我自有对策。 薛遥在狸珠掌心里写字,狸珠摇摇头,他知薛遥看不见,依旧看向那双眼,对薛遥道:“若是仙门无法解决的邪祟,我前去有什么用……我只盼望你早些好起来。” “你叫我如何丢下你……倒是你,虽说受了些伤,可你除去了玄水缚灵,如此是为天下百姓除了一大祸患。” “……我很为你高兴。” 薛遥闻言动作稍顿,凤眼无波无澜,深邃如同一片深暗的湖泊,唇畔在此刻稍稍地扬起来。 宽厚的掌心随之按着他,把他扣进怀里,他们二人相拥,气息纷乱了一旁的烛光。 ——险些与那邪祟同归于尽。 ——可是你将我带回来? “我听闻你出走已有十日,到底不放心,便去了黎城县寻你,在水域里找到了……把你背了回来。” ——狸珠,谢谢你。 狸珠掌心里传来细微的笔触,薛遥在他掌心写字,如此郑重的道谢,反而令他有些不习惯。 “你我之间何须道谢……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何以安心存世。”狸珠道。 他眸中倒映着薛遥的眉眼,自江雪岐离开之后,只剩下薛遥在他身边。 他不想看着亲近之人一一离去。 狸珠在薛遥殿中待了两个时辰,直到薛遥睡下,他才离开,出了正殿,一旁的侍从都在等他。 “狸珠公子……城中的情况,世子如何吩咐?” “世子近来身体虚弱,尚不理事,命令由我代传,城中情况依旧向我汇报便是,我会一一转达给世子。”狸珠道。 “……可是出了什么事?血疫情况如何了?” “…………”两名侍卫面上难言,半天才开口道,“狸珠公子,前几日城中没有新增感染者,本来以为是有所抑制……昨天又新增了五百多例染上血疫的村民。” “除此之外,城内也有几例……还有一事,今日凌晨,先前染上血疫的村民情况恶化,他们昏睡了几日,今日凌晨全都死了。” “………”狸珠身形立在屋檐下,背脊笔直如同劲竹,他心下惊涛骇浪,面上依旧镇定。 因了他镇定,两名侍卫也稍稍松口气,未曾那么慌乱了。 “一夜之间都死了?可统计了人数……带我去看看。”狸珠道。 “已经统计了人数,此事未曾向守城的士兵偷录,如今无人愿意接守城的差事,城主下了令违命者格杀勿论,如此才不至于城门无处可守。” “死了一百二十三人。”侍卫道。 “其中有一户营帐全都没了……尚未查出来原因,只知死的都是近来昏睡过去的。” “……如此,今日吩咐下去,把此消息传出去,一日不可睡超过五个时辰,若是超过五个时辰,会加快血疫蔓延。”狸珠道。 他们现在并不知死因,只能根据仅有的线索得出结论,一点点地去实验。 “是。” “狸珠公子,还有一事……兴许因了和近来的天色变幻有关,不止染上血疫的病人。” 侍卫有些尴尬,“就连我们也是如此,总觉得困意随着黑夜变长一并变长了……如此难以避免。” 并不是他的错觉,狸珠走至城门处,天色尽黑,空气之中静悄悄的,宁静的令人松懈,人好似泡在春风池水之中,意志力一并随之消磨掉了。 “目前尚不知是否为邪祟所为,若是实在困,下发一些茶水便是,尽量克服一下。” 狸珠交代完,随之踏入被封印的营帐,他进去时守营帐的士兵睡着了,随之被他身旁的两名侍从叫醒。 此地存放着数百名村民的尸体,他们一夜之间死去,身上尚且残留着血疫斑块,面容陷入沉睡之中,犹如做了美梦,死时面容恬静安详。 狸珠挨个检查了村民们的尸体,毫无所获,若靠梦中夺人生命,如此防不胜防。 邪祟到底要达成什么目的。 狸珠心事重重地回去,到了自己院中,因了今日发生太多事,他难得在打坐时睡过去。 昏昏沉沉地入了梦。 梦到了一片牡丹花丛,鲜艳娇艳之间,金丝牡丹熠熠生辉,蝴蝶飞舞而过,花丛之中出现一道人影。 远看墨发白衣,衣襟白鹤纷飞,深邃艳丽的眉眼夺目飞出,瞳孔墨色倒映天色,掌中取了一株牡丹,朝他横扫而来。 唇角含笑,半分无阴郁气质,反倒圣光普照,矜贵圣明。 这才是邪祟,不是二哥哥。 还他兄长。 莫要入他的梦。 “此间泱泱,你想窥我心欲……?”白衣男子眉眼转过来,垂怜而视,托着牡丹圣怜之相。 “缘自此山中。”随着人影消散,牡丹花一并凋零。 “啪嗒”一声,狸珠睁开眼,背后一片凉意,窗边桃叶被吹落,远处北境天色暗淡之间亮起一道光。 明镜之间,天水一色,金光浮现之处。 ……那里是仙问山。 第一百二十五章 狸珠前往正殿, 殿中亮着灯,窗前落下侧影,一道人影立在那里。 薛遥立在窗侧, 那双矜冷的凤眸被遮住, 身形修长单薄, 在此不知站了多久。 公子遗世,风华无双。 “为何不歇息?”狸珠问道, 打破了殿中宁静。 薛遥闻言侧眸,手指在空中写字, 一段文字随之浮现。 ——可是我的错觉,如今白昼似乎变短了许多。 “并非错觉, 这都被你察觉了……确实如此, 应当是邪祟所为。”狸珠回应道。 ——离州如今情况如何。 “尚可,你不必担心, 若当真是仙道无能为力之事,你我也不会有办法。” 闻言薛遥稍顿住, 隔着薄薄的白绫,似在与他对视, 沉默半晌未曾应答。 ——你不该留在这里。 “我近来看了好些典籍……查到了有意思的东西。”狸珠未曾理会薛遥,他转而握住了薛遥的手腕, 拉着薛遥从窗前离开。 “日后睡不着唤我便是,我亦未入寝,闲来无事,我可以带你去城中转转。”狸珠说。 他引薛遥在书桌前坐下来, 离州的典籍几乎要被他翻了个遍, 找出来一些古册,上面记载了一些典故。 “这典故很有意思, 说是早前有个农夫常常昏睡做梦,梦见了自己处在桃源盛世之中……其中无恶无秽,人人信奉天道,不必为食禄担心,向善向诚,人人以私为耻,以恶为罪……每日只需内省自己,如此人人兼具美德,凡世便是圆满盛世。” “凡百姓有所依存,官不贪污,仙不自授长生,民无私心,俱以成全他人为先,无盗无娼,王不利己……品性至高无上,人人得以安乐无忧。” 狸珠对薛遥道:“你说……有朝一日,这样的盛世能否出现?” 薛遥认真的听着,闻言眉眼未动,却已在桌前写下字迹。 ——无私有尺,为恶才是常事……同族尚在一日,永无盛世宁日。 他们身为王族之后,少时都曾授过功课,何为纷乱,他们在同一片土地上生存,资源是有限的,注定要因掠夺其间资源而争伐。 “我与你想的一样,此盛世之况有违人性,且不说别的,单单说以成全他人为先……若成全他人需拿自身性命去换,到时如何取舍,又如何讨论对错。” 狸珠:“除非……其上有什么东西更为重要,使他们压迫私心,不得不如此。” 如此怎么能算得上盛世?倒像是暴君治世。 “你祖上为嬴氏,岂不是更清楚,秦王治世律法严苛,人人遵守秩序,表面律法得以落实,实则百姓苦不堪言。” 薛遥闻言微微颔首,侧过眼来,朝他摇摇头。 ——先祖爱民,无规矩不成方圆。 “是如此,你说的不错。”狸珠话音方落下,窗边落下一道阴影,侍卫在窗边守着,俨然是有事要找他。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12节 薛遥耳力过人,自然也听见了动静,朝窗边看过去。 “……兴许是有邪祟的下落,我前去看看。”狸珠道。 他方转身,手腕随即被握住,薛遥攥住了他,面容转向他。 ——何事需瞒着我。 “………”狸珠,“我怎会瞒你,薛遥,你可要以这幅面容出去?” 薛遥未曾言语,白绫下空荡的凤眼看向他,面容凝出一层冷淡的气息,他自知如今身残,指尖稍稍绷紧。 “我自然不许……你先前立了许多功名,是,离州百姓敬重你,那你可知你得罪了多少邪祟?” “待此消息传出去之后,离州的百姓兴许会心疼你……仍旧拥护你……那邪祟们呢?且不说玄水缚灵在凡世多少邪祟拥护他……你过去得罪的邪祟,他们可会轻饶你?” “我可不想你再出差池……待你身体好痊了之后,你如何行事我都不会管你。” 狸珠未曾说离州情境,百姓如今水深火热之中,人性难以定论,若此番消息传出去,未必得到敬重,兴许只会惹得离州大乱。 “你且放宽心便是,交给我。”狸珠按了按薛遥的肩膀,他在薛遥身后站着,低头去看薛遥侧脸,指尖稍收敛,嗓音温柔了许多。 薛遥未曾动作,狸珠见状稍稍放下心,他随之出了殿门,侍卫在廊下等他。 “如何……下回直接去我院中便是,不必来世子殿中。”狸珠吩咐道。 侍卫虽不知狸珠为何如此,但是这一段时间一直跟在狸珠身边,早已信服,此时道:“若非情况紧急……我不会前来。” “今日营帐中的血疫病人悉数昏睡,不止他们,守城的士兵也是如此……属下已尝试喊人……其中一名守城士兵被喊醒之后就死了,属下不敢再轻举妄动。” “除此之外,北境还传了信过来,是传给您的。”侍卫从怀里掏出来了信封,信是连夜送来的,上面的墨痕甚至没有干透。 狸珠拆了信,侍卫与他逐渐熟练,此时心下慌乱,对狸珠道,“狸珠公子,如今城中起了谣言……白昼尽消,血疫横生,可是天下要亡离州城。” “既是谣言,何必再问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狸珠三两眼扫了信件,信是灵法君传来的,只写了让他回仙门。 他看完信随即抬眼看向面前侍卫,侍卫因他的回答而愣住,他随之垂眼道,“我既非天道,无法给你答案。” “……且与离州共存亡。” 狸珠原本转身要走,想起来了什么,步伐随之顿住,面容在梁柱阴影下。 “……城中如今百姓四处拜的是谁的像?” 侍卫被问的一怔,凡世之间,自然拜的都是仙君神像,尤其乱世之中,处处枯荣,唯有寺庙香火不断。 “……离州所供为仙君人间相。” “……传令下去,今日起,离州境内不可再有仙君神像,凡是神寺皆为世子立像,告诉离州百姓,当世仙君无力救世,惟世子可保他们平安。” “………”侍卫见那道身影离开,这才低低应声,“是。” 古往今来,何人敢摧仙君神像,如今眼前人拆其庙宇,离州本就在水深火热之中,如此若是触怒神威,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正殿梁柱之后,一道身影听完了两人对话,衣角随之消失。 因了狸珠的传令,离州大大小小千余所庙,一夜之间佛台悉数摧毁,沉重的石像被砸毁,成为了废弃的石料,无数仙君神像堆积在枯木丛中。 砸毁的眉眼悯然垂落,与这片土地融在一起。 “薛遥,这是我熬制的药汁,你尝一尝,有明目开嗓的作用。”狸珠亲自熬制的药汁,他手掌两侧都沾上了香灰,空气中都是药汁的苦味儿。 薛遥原本在窗前坐着,此时闻见了药汁的苦味儿,耳边轻轻沉闷的一声,药碗放到了他旁边。 ——原先不知你兄长苦痛,如今才有所了解。 薛遥在半空之中缓缓地写道。 若是先前,提起江雪岐,狸珠定然要附和他一番,江家二公子先前病弱身残,意志力何等坚定,一路撑到仙门。 薛遥写完了,耳边未曾得到回应,周围静悄悄的,狸珠甚至未曾提起那个名字,只催促他喝药。 “药快凉了……我放了好些蜜饯,你快尝尝。” “算了,你看不见,我喂你便是。”狸珠说着自顾自地又端起来,他熬药花了两个时辰,用的异兽眼珠,书上可是写了很管用。 薛遥双目空空,目中无物,汤匙碰到他唇边,他依言喝下药汁,苦味儿随之在舌苔之间蔓延。 “薛遥……苦吗?”清澈的嗓音传来。 舌尖略微发麻,蔓延至腹腔之中,好似在体内扩散开来,薛遥下意识地摇头,舌间分泌出唾液把苦味儿咽了下去。 “苦也得吃,这是我好不容易熬出来的,你可不能浪费了……忍着些便是。”狸珠看出来了端倪,瞅了他一眼。 ——我想去城中看看。 “过两日如何?这两日邪祟尚未抓住,两日之后我和你一起前去。” 耳边落下碗碟相碰的声音,空气安静了下来,好一会,狸珠对他道:“兄长已离我远去,我如今已释然。” “邪祟与人族沟壑万里。” 随着一碗汤汁喝完,汤碗被轻轻地搁到了一边,似轻轻落下了一声叹息。 “……我与他缘分已尽。” 薛遥未曾动作,没有哪个瞬间,让他感到狸珠离他那么远,令他难以触及。 他只感觉到,对方从沟壑之中翻涌而出,在朝着另一道无形的极路而去。 深夜。 待狸珠而去,薛遥在窗前耐心的等着,他对狸珠过于了解,若是想防备起狸珠,同样轻而易举。 正殿里有暗中看守他的侍卫,他避开了路过的侍卫,为了避免给狸珠添麻烦,他戴了一顶斗笠出行,无人知他是离州世子。 他虽目不可见,却听得见流民苦难之中的□□。 虽难以言语,却可感受到城中萧瑟与枯萎景色。 城中已有半数院落无人居住,寺庙之内新立神像,百姓无仙君可奉,在他像前寻求庇护。 孩童流离失所,逢人便祈求凡食,四下漠然而视,城中士兵看守,老妪行路艰涩,晕倒在街巷之间无人问津。 “世子啊……世子啊,世子何时回来看一看离州百姓?我妻儿俱因血疫被送往城外,如今不知她们生死……若世子能听见,能否让我见一眼妻儿……” “怎么偏偏是我离州……这病害死了多少人!世子啊……若日日昏睡都能做美梦……何必睁眼看乱世!?” “离州出忘尘,悯剑出南天,今时血疫现,世子护离君……公子哥哥,可否给些点心?我未曾染上血疫,你若是担心传染,直接扔到地上便是。” 孩童稚嫩的嗓音传来,在薛遥面前伸出一双布满青斑的手,疮面掩藏在袖子底下。 污糟的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孩子随意地擦掉,鞋面上滴落一片深红。 第一百二十六章 薛遥身上未曾有凡食, 他耳边听见孩童稚音,对孩童道,“我尚余些银钱……你所说血疫, 可是如今城中流行疫病?” 孩童听说有银钱, 立刻有些欢喜, 收回了手,围绕在薛遥身侧左右打量薛遥, 稚声稚气道,“公子可是闭门不出……未曾见城中惨状, 还是你看不见?” 目覆白绫,兴许是瞎子。 瞎子的钱应当更好骗。 “城南那里有一片集中营, 你若是想知道, 我可以带你过去,那里许多染上血疫的百姓……他们如今都在等死。” “……”薛遥沉默片刻, 从袖中拿了碎银给孩童,“麻烦你带我过去。” 对方朝他靠近, 孩童原先伸出去的手反倒瑟缩,看身旁的瞎子一眼, 随即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银钱。 未曾说自己也染上了血疫。 “公子,你不害怕吗?”孩童看薛遥一眼。 薛遥眉眼被白绫遮住, 面容微垂,闻言回道:“若不幸染上,只能是天命。” “倒是有一事需要麻烦你……若是有人问起来,不要说见过我。” 孩童拿了银钱, 乖巧的点点头, 对薛遥道,“公子, 我娘还在家等着我,我只能送你一程。” “无妨。” “娘亲可是病倒了?”薛遥路途之中问道。 “娘亲染了风寒,我不能照顾她,晚些回去看看她,”孩童发觉自己险些说漏嘴,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后知后觉地看向身旁人。 “公子,前面便是了……我不会跟旁人说见过你,只是不知公子名姓?” “方才已提起过名姓,再会。” 孩童看着那道身影走远,倏然恍惚,方才提起的名姓……可是薛遥世子。 “啪嗒”一声,掌中的银钱落地,他领世子去了血疫源地。 …… “他走时可说了什么?” 殿中静悄悄的,狸珠对着空荡荡的书桌,不知为何,他心下一片平静,似乎早知会是这般的结果。 薛遥是枝头上的凤凰,哪怕折了翼,也不会在此地停留太久。 “未曾……世子什么都没说,我们未曾察觉到世子离开,属下失职。”两名侍卫道。 “………”狸珠好一会没有言语,对侍卫道,“我们分开去找,他应当没有走远。” “我前去城外,你们有消息立刻给我传音。”狸珠说完身形随之在原地消失。 他回忆起薛遥说过的话,薛遥想去城中看看,他当时为何没有立刻答应?若是他答应了,兴许薛遥不至于如此。 天空一片暗色,城外静悄悄的,一众营帐里未曾有动静,守城的士兵昏昏欲睡,前日的事尚未处理,虽下发了茶水,却几乎没用。 每日都有人昏睡,不可随意叫醒,叫醒便会丧命。 整片营帐安静的只有呼吸声,犹如一座死城。 “你们……可有见到世子?”狸珠问道。 无人回答他。 四周十分安静,守城的士兵一并昏睡过去,怀中尚且抱着长戟,他们神情一致,似做了什么美梦。 狸珠没有得到回答,他掀开了营帐,一个营帐里住了二十多名病人,空气中血腥气浓重,混合着浓烈的药汁气息,此地一片死寂。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13节 穿过营帐,后面是一片阴林,此地连着下属的村庄,若是薛遥想要出城,这里的士兵拦不住他。 且不说如今士兵昏睡过去,离州已成无守之境。 狸珠穿行在营帐之中,月色死寂,他掀开一处处营帐,迎接他的只有宁静,如同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薛遥啊薛遥……去了哪里。 可是在怪他。 狸珠停下来,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不觉走到阴林之中,夜色寒凉,无声的萧瑟之景之中,此地阴林间生长了一棵桃木。 分明已是桃花衰败的季节,因白昼变短,季节一并延长,朵朵繁花盛开,桃枝倾下,桃花花瓣纷纷飘落。 一点红落在狸珠掌心,他在桃树下透过缝隙去看月色,心绪一并陷入宁静之中。 狸珠回到了城中,他不知道等了多久,如今天亮不是一件易事,待到天边浮出白光,侍卫随之回来。 无功而返。 接下来的一日、两日,三日……第十日。 守殿的侍卫一半陷入沉睡,春景繁荣,桃花与梨花一并开了,花园中百花争艳,牡丹花枝娇艳,在夜色之中永不凋零。 因城中士兵昏睡,已无人传信,北境未曾有消息。 天降异象,花不凋零,草不枯散,白昼尽消,已经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狸珠剪了几枝牡丹,娇艳的金丝牡丹,如同锦瓶中雕刻出来的完美花枝,水墨晕染开来,只放在瓶中,数日未曾见枯相。 草木已得永生。 狸珠在窗台前留下寥寥数语,随即负剑前行。 ——前往北境,不日归来。 他背起一把剑,出殿时无人阻拦,城门已无人看守,途径见草木枯荣,却无活物之景。 一袭春衫与千山相融,横长眉眼飞杏见星,盈盈秋水波粼墨色,负剑明净秋察沉稳之相。 狸珠立于佛殿前,庙宇之中依他所言换成世子之像,朱红顶梁之下,废弃的石像在此地聚集。 仙君面容割裂分离,悲悯慈目化苦逢吟,四下分裂形成千万之相,如同深渊在侧,沿路凝望着他。 狸珠路过此地,再次感到窥视之意,此间神像无其不是那人的化身,天地孤寂之间,似在凝视他,看他如何踽踽前行。 “………你且等着便是。”狸珠眉眼压下情绪,他掌中长剑翻转而出,“砰”地一声劈开了面前的石像,窥伺的目光随之消失了。 石像在他面前粉碎一片。 他收回长剑,继续前行。 从离州出发往北去,沿途经过诸多城池,未曾碰到人族,城池之中一并陷入宁静,不见修士,不见王族,不见黎明百姓,甚至不见邪祟。 桃花盛开繁郁,狸珠后知后觉自己已无五感,他连着走了十天十夜,未曾感到疲惫,放佛身体已经失去了这一功能。 无人诉说。 没有他人。 仿佛只剩下他,他感受不到饥饿与疲惫,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如同一缕孤魂朝着北境飘去。 甚至听不见风声。 狸珠已分辨不出,是已无风声,还是他已听不见风声。 混混沌沌地前行,对方能够改此间四时,控制此间生机,他如何能与对方交手。 狸珠每每想到此,便陷入阴影之中,复又想起一人,一张明艳的面容自脑海里浮出,记起他二哥哥。 故人面容已经远去,在他记忆中一点点模糊。 若是二哥哥还在,自不会让他一个人前去。 夜晚下起了雨,狸珠寻了一棵树躲雨,原先对雨没有感觉,如今路途之中没有感知,雨珠落在脸上的时候,他才有自己仍在人世的触感。 噼里啪啦的雨声砸在泥地里,狸珠背后靠着古树,他抬头看向远处,已能看到明镜台湖面,湖面围绕着一片山,最高的那处便是仙问山。 眼见一片迷雾,狸珠握剑踏入风雨之中,镜面湖泊毫无反应,禁制失去了作用。 明镜台已无弟子。 “啪嗒”雨滴落下,仙问山是明镜台的禁地,先前为仙君故居。 狸珠登上天阶,回到了原先的修炼之地,此地桃花散开,踏入殿中,灵法君闭目侧坐,靠在窗边陷入沉睡之中。 容貌似冰封在此,与此境融为一体。 狸珠在殿中待了片刻,随即离开,在他出殿的那一刻,肩侧碰到探出来的桃枝,碰散了一地的桃花。 “江狸珠……”在那一刻,灵法君的声音直冲他脑海。 狸珠身形随之在原地钉住。 “听着……仙道不测,兴许为师很快会一并陷入沉睡之中。此间仙相已入魔障,你们几人先前与他转世有过缘分,兴许能免遭此劫难……” “切记……不要让他发现你。” 随着最后一道仙音消失,桃花花枝一并碎裂,狸珠怔在原地,他回头,灵法君闭目守在窗台前,无声似有声。 不要让他发现。 师尊所言为何意。 仙问山禁制一并被毁,此地蒙了一层迷雾,行在其中看不清前路。狸珠只能感觉自己踩在阶梯上,一步步往上。 一共走了整整一千阶,眼前迷雾团团散去,亮起一道白光,远处一道人影随之浮现。 男子墨发白衣,眉眼隐在光芒之中。 “轰——”地一声,越靠近白光,耳边吟诵声响起,自远处而来,环绕着他,似有人在诉说悲吟,汇聚在一起在此地形成圣音。 狸珠握紧了长剑,他追逐那道身影,不知觉加快了速度,待他踩上最后一截阶梯,怜在他面前出现。 他掌中长剑顺势而出。 “啪”地一声,长剑贯穿怜的身体,怜面容犹如神佛之相,含笑而视,向后纵落之间,他一并随之跌落。 狸珠在这个时候也看清了周围。 迷雾之间,这里装了无数的魂灵,吟诵声正是由这些魂灵发出来的。耳边风声翻涌,他随怜一并向下跌落,怜含笑看他,双目吟吟温柔。 “此间沉痛……梦往永生,纵往前行,直抵极乐。” 无数张面容在他面前划过,走马灯混乱的交织在一起,狸珠只感觉身体过分的轻盈,他抓紧自己的长剑,待他跌落深渊深处,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砰!”地一声。 ……… 疼—— 腰部如同被人贯穿,从万丈深渊跌落,他是不是已经粉身碎骨? 狸珠在剧烈的疼痛中睁开眼,他额头冒出来一层冷汗,模糊的视线中,入目的是天花藻井,以及一张稚嫩好奇的面容。 ………此面容过分的眼熟,艳丽的眉眼,眼珠过分浓黑,犹如罄染一层郁色,唇色朱红,年纪尚轻,浓烈的美貌已初现端倪。 ……怜。江雪岐。还是仙相。 狸珠来不及思考,已经下意识地伸出手,手边没有武器,他直接便掐住了小孩的脖子。 “砰”地一声,他掌间使力,小孩往后撞上柱子,抓住他的手指。 “………哥哥。”小孩发出微弱的声音。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眼前孩子有一双过分阴郁的双眼, 如同淬染一层墨汁,直直地盯着人看时,令人不由得发麻。 他身体瘦骨嶙峋, 被纱布包裹着, 脏兮兮的发丝缠绕在身后, 瘦弱的骨节似要凸出来。 可是借此皮相迷惑他? 此时杀了他,避免他日后祸世。 狸珠不由得掌心使力, 孩子原先眸中情绪浮动,察觉到他的杀意之后, 立即咬了他一口。 他掌中吃疼,稍收了些力气, 因为这一瞬间的失误, 孩子挣开他,转瞬之间便消失了。 ……不是人。 狸珠看着小孩消失的方向, 虎口处多了一道牙印,他收回手, 耳边依旧嗡嗡地响……他记得自己从仙问山跳了下来。 此地……… 狸珠这才注意到自己在庙宇之中,身后仙君神像立在佛台之上, 面容圣悯慈悲,眉眼垂落俯瞰世间凡尘。 可是又将他拉进了幻镜之中。 狸珠举起了身侧的长剑, 用长剑对准了自己的脖颈,掌侧执剑,闭目使力。 他不愿在此地消磨时间。 “啪嗒”一声,狸珠方使力, 剑柄随即传来清脆的声响, 面前出现了一道小小的人影。 方才消失的孩子再次出现。 小孩漆黑的眼眸盯着他看,掌心轻轻地搭在他的剑柄上, 扣住长剑不让剑刃继续往前。 看来是没有走远,一直在旁边盯着他看。 狸珠面无表情,“在我改主意之前,赶紧放手。” 小孩因为他的话稍稍犹豫,随即还是按住了他的剑柄,盯着他的脸道:“你若是讨厌我,我不再来找你便是……不必如此。” “我知你厌恶邪祟。”小孩低头去看双脚,他的双脚一并被纱布包裹着,未曾穿鞋子,脚侧纱布透出些许深红。 狸珠闻言折眉,抬眼便见仙君神像,他心下膈应,眼前这小孩双眼过于熟悉,简直与江雪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里是哪里?他如今在何处?”狸珠看了一眼神像。 “这里是神山脚下,你也要学那些百姓前往去追随仙君………我不会告诉你他在哪里。”小孩开口道。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14节 随即在他身边坐下来,原先与他隔了一段距离,看他两眼,随即蹭到他的衣袖。 “你再积累一些功德,兴许能见到他。” 狸珠复低头去看自己,他穿了一身凡世间的古怪道袍,金丝镶袖,上有金云雪浪,腰间系了一道令牌,上有“信众”二字。 “此间不过是一场梦………我不能留在这里。”狸珠捏着那块令牌,他未曾犹豫,长剑对准了自己颈侧。 狸珠闭上双目,心下一片宁静,随着剧痛传来,鲜血溅落神像,他眼眸睁开,一片血色之间,对上一双深黑墨眸,那双眼眸一瞬间的收缩。 “………” 莫苦人间众。 鲜血溅落,滚烫热烈,小孩在那一刻瞳孔紧缩,他怔然了片刻,随即纱布下骨骼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身体不断地抽条,身形从孩童变成少年模样,浓郁的眉眼下压,烈淬曲澧。 浓艳的五官散发出一层邪气,墨黑殊绝。 他没有犹豫地把地上青年抱起来……先前还好好的,为何偏偏今日想不开。 分明是此地神使……他并不知此刻怀中神使已经换了个芯子。 少年身体被纱布牢牢地裹住,他抱着怀中人踏出寺庙,鲜血染红一片,怀中人手腕垂落,沿路滴下星星点点的红。 出去时走的过快,带落了贴在寺庙之外的通缉令。如今是齐天盛世,人人信奉仙君,通缉令十年难见,其上只有一张模糊的画像。 通缉的是一只邪祟,此邪祟面目难辨,擅幻化容貌,常年包裹纱布遮掩身容,原身是一只艳鬼。 穿过阴阳两界,如今邪祟鲜少前往人间界,仙道如今通天,手段在他们之上,逼得他们屈居于此。 “鬼医……能不能救救他。” 少年带来了人,他一路上捂着狸珠的伤口,掌中鲜血染红,因一路急行,面容染了一层郁色,浑身鬼气难以遮掩。 “作甚这么着急……”鬼医原本慢悠悠的,抬眼即见对方满身的鲜血,被眼前阵势惊住,未曾问为何带了个人族回来。 忙碌了一个时辰,将此人族的喉咙伤口缝合,他忙活时,一旁年少的鬼王守在原地一动不动,视线未曾离开过。 “他这是怎么弄得?何人动的手,手法如此残忍。”鬼医已经看出来兴许是自戕,如此试探的问一旁少年。 “他自己动的手……原本还好好的,突然晕倒之后醒过来就像变了个人,神色郁郁……鬼医,这是为何。” 鬼医闻言了然,回道:“近来凡世多此事,好些人族还活着非说自己已经死了,分明没病非说自己害了病,还有的总做梦梦到自己浑身流血……此在凡间是常事,他们害的疯病只会持续一段时间,等他们认清现实就好了。” “用我们的话说这叫做还魂,一开始丢了几分神智,等到了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找回来,神魂会各自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他何时会醒来。”少年问道。 床榻上的青年脸色苍白,双眸紧闭,墨色发丝沾湿在脸侧,耳边尚沾染血色,修长的脖颈覆盖了一道丑陋的疤痕。 “……伤好了自然就醒了。” ………快醒醒。 ………快些醒来。 ………莫在此地停留。 喉咙疼。 伴随着心脏的位置隐隐作痛。 狸珠恍惚之间似闻到了雪香,清冷寒意,雪中霜潭,此气息过分熟悉,引他恍惚似见到故人。 “鬼医,若他醒来仍旧郁郁寡欢……我应如何。” “公子拦着他便是,他的身体经不起第二次折腾。” “那我要为他寻些药物……他何时能好起来。” “公子莫要随意行动才是,不要死在外面。” “他应当很疼,我能不能代他承受此痛。” 鬼界什么都不多,最多的便是阴冷法子,让他人代为承受阴惩,只是多用于别人,未曾有人用在自己身上。 “公子莫要想了,不能。” “……鬼医。”这句之后没有了下文。 少年盯着床榻上的人,他怔然在原地,原本要问什么,因昏迷过去的人不知为何流泪,把他的话音全部堵了去。 做了什么样的噩梦,为此难过。 他在一旁看了一会,收回目光,随即又伸出手,指尖碰到对方的眼皮,擦掉了那一抹泪痕。 “……何事如此惹你心忧。” 低低地一句,轻轻落在青年耳畔。 狸珠硬生生的被疼醒,他额头出了一层冷汗。掌心不由得攥紧,喉咙口发干,眼睫挂上一层泪珠。 他睁眼便见白衣少年在他床头,露出的部分缠绕纱布,眉眼深邃漆黑,艳丽的面容垂落,眼神之中有细碎的情绪拗动。 眼前人与记忆中牡丹花丛之中的少年重合,狸珠脑海里嗡地一声,裹着纱布的手掌朝他伸过来。 修长的指尖骨节几乎凸出来。 狸珠下意识地避开,“砰”地一声,他凝聚了全身的力气,这才抬起手,把白衣少年伸出的手打偏。 他因为这个动作牵动伤口,修长的脖颈几乎开裂,手掌撑在床边,掌中冒出冷汗,低低地喘着气。 如此狼狈姿态,狸珠不由得捏紧了被褥,发丝在身侧散落,他抽空打量四周,此地不见天日,不知此是何处。 ……他为何没有离开这里。 身旁有目光投来,少年在他身侧倏然开了口,“为什么。” 少年只当眼前神使知晓了他邪祟的身份,才对他表现出如此厌恶。 四周浸绕着雪香,狸珠浑浑噩噩的试图起身,只当身侧邪祟欲要蛊惑他,他未曾理会对方。 方起身,他的肩侧随之被按住,被白衣少年生生的按了回去。 “………”白衣少年此刻心情不怎么好,盯着狸珠道,“你如今伤势未愈,要去哪里。” “不必担心,我不会杀你。若要杀你,不必如此大费周折的救你。” “………咳咳………咳……”狸珠喉咙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察觉到一股热流,此时撑着没有晕过去,见面前人变了脸色。 ……他不能死在这里。 狸珠眼见眼前少年又变了副模样,不知是何缘故,兴许因为着急,容貌消失,在他面前变成原型,化成一团白色骷髅,在黑雾中消失了。 “鬼医……你快看看他,他伤口又出血了。” 狸珠虚弱的闭上双眼,耳边能听到两人的对话,少年音色阴恻恻的,一直在他耳边环绕。 “他见我便浮现厌恶之色,可是我吓到了他?” 白衣少年在他耳侧低语,狸珠原本撑着没有昏过去,兴许因为雪香环绕,温柔地包围着他,他陷入雪香之中闭上双眼。 ……… 神山之上。 仙雾缭绕之间,此地是神殿所在之地,金乌浮现为此地镀了一层圣光,苍茫云雾之间,瑶池从天而落,倾落人间成山川河流。 神殿之中白衣男子端坐,他容貌生的艳丽惊鸿,眉目显圣,气质冷淡矜克,因修为已通天境,已无人能窥见他容貌。 与凡世之中所铸人间相相比,少了一份悲天悯人,多了几分平静疏离。 此地是他创造的极乐之地,凡世永生,人人信奉仙道正义,尽善尽美,由他在一日,此盛世永宁。 倏然,白衣男子睁开了双眼。 眉目微垂,看向自己缺失的尾指。 他先天指骨缺失,于人间相时,曾四处寻落,执念引他道消,令他险些毁道心,他邃舍去红尘凡念,得道飞升一统九州。 未曾想那携带残念的指骨……竟以枯骨之相新生。 ——怜君多歧路,复见此山明。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你身体还没有好……并不是我不愿放你走, 待你身体好了,我再送你回人间便是。”血池前,黑雾弥漫, 远处白光若隐若现, 似在很远的地方, 那是人间界。 狸珠在床上躺了几日,这几日都是对方照顾他, 他面色苍白,眉目之间笼罩了一层阴霾。 没有从这里消失。 他低头看自己颤抖的掌间, 长杏眼漆黑深色,注意到身后的人一直留意着他, 他邃转眸。 “………你先前所说此世神山仙君, 可是寺庙佛台供奉之人。” “自然是他,此世仙君只有他一位。” “你为何总是问他, 难不成自刎便是为了向他献祭……为何行如此蠢事。” 白衣少年在他身后低声道:“……说来你兴许不信,他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狸珠未曾言语, 对白衣少年道,“我想前往人间看看。” “你……”白衣少年欲言又止, 对上那双眼眸,原先是一双清澈分明的眼眸, 如今眼中多了一层悲切。 拒绝的话到嘴边改了口,“罢了,今日正好是中元节,随你去便是了。” “你得答应我, 不会乱跑, 我便领你前去。” 狸珠未曾言语,他盯着人看, 对上白衣少年深邃的眼眸,对方稍稍移开目光。 “……人间哪有此处自在。” “……这个给你,你可要拿好了,不要被发现了。” 狸珠手中多了一块玉石,他感受到这玉石能够隐藏气息。 他并非邪祟,为何要隐藏气息,思及此,抬眸看向白衣少年。 “你拿着便是,我不会害你,这玉石能够让你………不被他发现。” “你先前自刎,若是被发现了,兴许要把你抓到圣存殿。无论如何,小心些为妙。”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15节 狸珠闻言折眉,他并未应声,到底收了玉石,随白衣少年一并行路。 如此艳丽面容,天生周围笼罩一层邪气,前方的白衣少年倏然转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你还未曾问过我名姓……我单字岐,先前扮作孩童骗你是我不对,你莫要生气了。” 岐目不转睛地盯着青年看,他自然知晓狸珠名姓,且见对方第一眼,便忍不住被吸引,不惜冒险日日跟在对方身边。 尽管对方自从摔了一跤之后似乎就变了个人………他却能感觉到,还是同一个人,只是深沉了些。 狸珠脚步倏然顿住,视线转过去,看向白衣少年,嗓音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 “你说……你叫什么?” “山支岐,怜君多歧路,复见此山明。岐字并不好听,只是我是邪祟,此名字倒是应景。” “怎么了?可是这名字晦气?” “…………”狸珠半天没有讲话,收回了目光,不去看身旁人。 他们二人穿过了阴阳地界,踏入人间界,今日是中元节,街道之上却无任何邪祟气息。 反倒人族今日格外热闹,枝头挂红灯,点点影落照朱影,火把汇聚在一起灼烈燃烧,人族扮仙姿,诸仙的画像在墙壁上挂起,路边人人面上带笑,一片欢乐之景。 狸珠走在其中,却感觉到一股怪异之景。每隔两步一副诛仙画像,周围的男女都在谈论仙君圣迹,所言皆为夸赞。 “今日我与夫君一起去了神庙,原先准备服丧,我险些误了时辰,多亏夫君劝我,不然兴许赶不上祈祭。” “还是你夫君明事!丧事哪有祈祭重要,你好好表现,日后仙君自会授你长生……免遭折寿之苦。” “前些日子听闻你夫君去了赌坊………可是真的?” “仙君在上,何人如此污言造谣,我夫君不过路过先前王家院子……何况那户人家不是已经被抓走了吗?贪嗔为戒,自有天罚。” 两名女子行在人群之中,两人面上都带着笑意,笑容却有些僵硬,眼中不知是畏惧还是别的。 狸珠与两名女子擦身而过,他脚步停下,侧身去看墙面上的画像,画中人矜冷澧丽,长身而立翻折长剑,一副圣明之相。 如此行在画像前,犹如被那双圣目盯着,而街道之间……每隔两步或有一副仙君画像,或有仙君明目,或有仙君神龛。 如此置身在人群之中,仿佛一道无形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悄无声息却又威压并存。 狸珠一直盯着画像,复又看向岐,岐与画像之中人长相别无二致,只是气质完全不同。 一个仙气飘飘,另一个鬼气泱泱。 “为何如此看我,”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世间皮相诸多,我不过恰好与他形似。” “你不喜欢这张脸……还是太喜欢这张脸,我有千张皮相,可变化成任意面容。”岐一边说着,一边当真变给他看。 说着换了一张少女面容,漆黑艳丽眼眸变得羞涩了几分,转向他微笑起来。 “这样如何……你喜欢吗?” 狸珠没什么表情的收回目光,苍白的面容毫无波澜,空气安静下来,他眼睫稍垂,让自身的阴影淹没至人群之中。 身旁的人声悄然消失,全部化成浪潮一般的嗡鸣声,俱然人群萧索,只剩下无数仙君神龛,对方似在垂目微笑,看蝼蚁一般凌驾于上。 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喂——”耳边骤然传来冷淡的少年音色,狸珠骤然回过神,腰肢处传来触感,对方手臂横在他腰间,拦住了他的前路。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桥边,往前一步便是极深的湖泊。 岐面容笼罩了一层郁色,眉目深黑,往下压融进阴影,不由分说地把他带了回来。 “你就这么想死……若是不想活了,跳下去便是,如此憋屈的死了不枉此生……跳吧。”岐松开了他。 虽说松开了他,一双眼却紧紧盯着他,浑身绷紧了。 “………”狸珠捂住了自己额头,额头上冒出来冷汗,他远远地看了一眼神龛,方才不过是出了会神,身体便不自觉地走到这里。 “我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狸珠艰涩地开口,他心脏紧如弦,一点波动都会令他喘不过气。 “………”岐没说什么,只是待他转身时,抓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攥住他的指尖。 “临走前说好了的,让你不要乱跑。” “若你这般被发现了,定要被抓去圣存殿。”岐凉凉对他道。 狸珠未曾应声,他被抓住手指,不得不跟在岐身后,岐侧目看他,艳丽的眉眼纷飞,唇畔冷凝的弧度稍扬。 “你看那个兔子花灯,是不是跟你很像……要不要买给你。” 狸珠顺着看过去,看到了一只挂起的兔子花灯,兔子杏眼圆睁,竖起耳朵,后面画了圆尾巴,随着风势滴溜溜地转。 他并不觉得像。 方收回目光,却被抓着上前,岐不由分说地便拿了那只花灯,塞进了他怀里,商贩丢了一只花灯,倒是银钱落在摊位上。 “送你了,不要日日寻死觅活,开心一些,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将你救回来。” 狸珠:“………” 他方要把花灯放回去,突然之间,人群中传来了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 “血……好多血……好多血……我马上就要死了……世子!世子!救我啊薛世子!”人群中瞬间安静下来,犹如一道凄厉的魔咒,远处男子骤然脸色苍白,面容冒出一层虚汗,全身发抖,在原地脱力跪下。 听闻“薛世子”三个字,狸珠耳边犹如一道惊雷炸开,他怀里的花灯倏然脱离,紧紧地盯着远处人群中的男子。 男子已经倒地,他捂住了自己的脸,不停地挠脸,一边挠脸一边念叨,他身侧的女子不由得面容发白。 “玄易……你怎么了,可是又被魇住了,你好好看看我,这不是梦里,哪里有血……?”一旁的商贩吓得坐在地上,原是他养了一只猫,只是近来不知猫得了什么病,染了一身的青紫斑块。 男子倒地抽搐,面容惨白一片,不停地挠自己身上,脸上被挠破一片,他双目犹如充血,在女子朝他伸手时下意识地便避开了。 “别碰我……”男子声线颤抖,压抑着哭腔,在原地颤抖蜷缩成一团,“我不想传染给你!你快去城中寻世子……这里不是离州城,我没有做梦!你们把我带到这里……都是你们干的……我不要死……不要流血……” “他的疯病可是还没有好……兰芝啊,把他送到圣存殿便是,他正在说胡话呢。” “离州!?从未听说过!此地为仙道盛世,何来的世子,只有仙君庇护此地,他信仰并非仙君,便是邪祟……来人啊,送他去圣存殿!” “兰芝啊,你且宽心,近来许多人得疯病,说明他们对仙君心意不诚,意志不够坚定,待他从圣存殿出来就好了,不会有任何事的。” 地上男子抽搐颤抖,好似身上长了什么东西,一边神神叨叨地说着胡话,视线侧过去看到长满青斑的猫,瞳孔收缩难以移动。 周围一道道目光落在男子身上,犹如针尖,锐利地审视着,一寸寸地审判男子的灵魂。 狸珠伫立在人群之中,倒下的男子分明安然无恙,动作之间却好似投下了一片片青紫斑块阴影。 离州血疫。 薛遥薛世子病重,未曾守城。 仙道举步维艰,何来盛世。 那一刻,一道巨大的嗡鸣声从天而落,贯穿他脑海,他眼前犹如从天而降一片血海,深红的鲜血将此城池染红,一具具魂灵汇聚在一起,青紫斑块凝结污糟之色。 假的。 真的。 假的。 真的。 到底是真是假?狸珠脑海里无数道声音翻涌而来,犹如锐利的利器贯穿他的耳膜,逼得他身形难以支撑,“砰”地一声跪下。 神龛之中仙君垂目而视,神圣的面容蒙上一层迷雾。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会被送去圣存殿, 你可知道圣存殿是什么地方?名义上是改造教化之地,实际上是折磨人的场所,进去之后是活人, 出来之后便不知是人是鬼了……是一摊行尸走肉。” 狸珠脸色依旧不好, 人群已经散去, 他眼睁睁地见那名男子被带走。 “他们所说的疯病……是什么意思。”狸珠半天开口道。 “若用人族的话说,疯病便是你现在的模样………性情大变, 非说自己不应该待在这里,另有去处, 只是他们不会以自刎来了结自己……你是第一个。” “若被那位仙君发现,你会被送去圣存殿, 直到你再也没有自戕的念头为止。” “何时会得疯病……为何有些没有疯。”狸珠喃喃道。 他们倒更像是原本的九州臣民, 被拖到此幻境之中。 如今被困在这里出不去。 “这我自然不知,我平日里并不过问人族之事。”岐对他道。 “………”狸珠沉默片刻, 抬眼看向白衣少年,“那你呢?你可曾有一段陌生的记忆?” 岐闻言朝他看过来, 深明的眼底若有所思,随即微笑起来, “兴许要让你失望了,我自记事起就在此地, 未曾得过疯病。” 一边说着,岐一边抱着兔子灯,掌中稍稍使力,“你总是心事重重, 若是愿意说出来………” 话音未落, 显然狸珠没有听进去,眼见着狸珠要跟上去, 岐连忙把人拽住了。 “……你要去哪里?” 狸珠打算去圣存殿一探究竟,不必说岐已经看出来了。 “你不要想了,我敢保证,你不会想去那里……那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你将有去无回。” 话音落下,狸珠显然没有动摇。 “……若想接近他,并不是没有办法,”岐握住他的手腕,低眸看他,眼中敛着情绪,“你先前既是神使,想要接近他自然容易许多。” “神使?”狸珠这才问出来,他仍旧穿着先前的衣衫,金线闪烁,其上缝制金莲,在他肩侧熠熠生辉。 “每年一次的选拔……若你被选上了,就能前往神殿。” “如何才能被选上。” “历代选上的形态不一,你问我……我并不知。”岐说着,复又看一眼身侧的青年。 青年样貌自然生的极好,原先澄澈的双眼如今压了一层郁色,像是清尘莲物蒙上了一层灰尘,褪去了颜色,在莲池中摇摇欲坠。 “不论如何……你前去试试便是。” 他们二人回到了鬼界,阴阳两界之间,狸珠回头看一眼,人间言笑晏晏,一片欢乐的和睦气氛。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16节 他收回了目光,转身踏入黑雾之中。 “鬼医,你可知我如何诞生?”岐在血池边坐下,看向远处清碧衣裳的青年,青年背对着他们,身形似与黑暗融在一处。 鬼医磨着掌中的药,未曾言语,只是随意的指了指血池之中,那里有一团团的枯骨,他便是从枯骨之中诞生。 “我从未得过疯病,不知世外之事……但是我见他第一眼就喜欢他,如此可算作是疯病?”岐陷入沉思之中,漆黑的眉眼映着远处青年的背影。 “痴魅之心,我看不是疯病,是犯了春思。”鬼医说。 岐不再言语,他其实并不想让狸珠过去,只是狸珠在此地待的并不快乐。 数日之后。 狸珠成日不见太阳,身体尚未好透,脸色透出病弱的苍白,唇色亦如此,一旁的少年看了两眼,随之不知从哪找来了胭脂。 “不要动。”少年音落在他耳边,随即凑过来,艳丽的眉眼压下,修长的指骨蘸了胭脂落在他唇上。 相似的眉眼,眼中盈盈的映着他,一抹朱红之色在他唇边晕开,唇色红润了些许,显得有些气色。 “你模样生的这么好……岂能成日厌眉浮愁,还差了些什么。”岐稍稍沉吟,随即变出来了一对墨绿的耳环。 耳环呈蛇口圆环,泛着深幽的碧色,在狸珠耳侧垂落,狸珠盯着那一抹幽绿,神色有些怔然。 “这是我娘亲留下来的遗物,你可莫要丢了,如此殊色,冠绝凡世。” 铜镜之中,狸珠耳戴碧环,长杏眼徐徐绽开,病态的面容笼罩一层郁色,身侧少年则艳丽明媚,深邃眉眼隐约带着温柔之意,透过铜镜侧目看他。 岐撒了个谎,他没娘没爹,这耳环是他从骨堆里捡的,只觉得喜欢,便留下来了。 狸珠稍稍地侧脸,他一并把自己的剑带上了,若是选不上神使,只能撕了这虚妄之境。 “还有一事……帮我打听一个人,他唤作薛遥,字忘尘。”狸珠头一回拜托岐。 岐有些意外,下意识地便追问道:“薛遥?他是你的朋友吗?” 或者是一并害了疯病的病友。 怎么听都是男子的名字,既是男子,他有什么可担心的?为何还是莫名心中反感。 “是我的朋友,我不知他是不是也在这里。”狸珠开口道。 “我知晓了,”岐应了,对他道,“若是见到那人,千万不要让他发现你………” 岐随之顿了顿,对狸珠道,“不要让他发现你与旁人不同。” 狸珠路上尚不明白什么意思,直到他随着人流而入,来到凡间的朝圣之地,此地名为小梵天,仙君身形隐入尘烟,天为穹顶地为炉,圣像之间吟诵自天际而来。 光线从穹顶落下,人在其中尽显渺小,透过佛钟震荡的音色,只想朝拜跪服。 大大小小的神使一共百来名,狸珠在中下靠后的位置,他随着一并跪下,眼角扫到同样的金丝莲纹,吟诵声一并而起。 “此哉盛世,幸得仙君治世。非仙君信徒,送往圣存殿。非仙君信徒,其心可异,非仙君信徒,非我同类,非仙君信徒,罪孽深重,心智不诚,异教邪徒,送往圣存殿。送往圣存殿。送往圣存殿。” “仙君治世,盛世永延。” “圣存审判,诛伐异心——” 狸珠脑袋里嗡嗡作响,他随着一并念出来,声音汇入人群之中,在他踏入此地时,便察觉到了一道窥伺的目光。 无声无息地贯穿他的身体,他全身绷紧僵直,不敢有任何动作,似乎一旦有破绽,这些神使会把他当做异教徒拖下去。 “砰”随着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狸珠背脊弯了下去,就在此时,随着所有神使的身影一并重叠。 倏然,一道巨大横冲的威压落下来,狸珠险些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他手指攥紧,脑门磕出来了淤青,因了此威压过分强势,他万分抗拒,引得他身体几乎颤抖,难以忍受胃中挤压,险些吐出来。 狸珠背后冒了一层冷汗,眉眼扫到周围的神使,他们面容浮现出崇拜之色,心甘情愿被碾压低头,与他神情截然相反。 他不由得牵起僵硬的唇角,强制自己一并露出唇畔弧度。 巨大的祭台上,出现了一袭白衣,男子长身而立,容颜金光朝圣,因修为齐天,已看不清相貌,身形与身后神像几乎相融。 “此世之主,仙君垂怜——” “砰”地一声,狸珠的脑袋不得已再次磕了下去,他眼角扫到了那一抹白衣,他先前已见过对方数次,为人间相时尚未有此等威压。 现在台上的,是舍去凡心得道飞升的仙相。 因看不清对方面容,狸珠垂下眼眸,威压落在他的肩侧与背脊,前方的神使悉数闭目待择,犹如引颈的羔羊。 周围安静下来,一切声音都消失了,狸珠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距离如此之近,到他身边来。 到他身边来。 狸珠扫到自己腰侧的长剑,眼角扫到了那一抹身影,那抹身影徐徐往下,狸珠计算着如何能一招制敌,掌心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雪衣莲纹,衣襟飞鹤,一步……两步,三步。 随着人影越来越近,威压一并落下,“啪”地一声,狸珠额头一滴汗滴落,砸在地上映出清晰的声响,对方随即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无形的打量目光落在他身上,冰冷如视凡物,锐利地几乎要刺破他的肌肤血肉。 周围异样的目光一并投来,神使冷冷地看向他,犹如在看什么肮脏的邪物。 狸珠脑袋飞速地转动,牙根因为咬紧传来了一阵阵的酸疼,他随之伏下身,抬头时眉眼已将情绪悉数掩了去。 无悲无喜,无波无澜,圣洁之目,其中满含愧疚。 “我今日身体不适,还望仙君垂怜……并非有意失礼。”狸珠面色苍白,他天生一双杏眼,若是不垂目时,总给人温顺柔软的错觉。 如此抬眼温声细语,仿佛一朝回到了少年时期,犯错时低声认错,时而侧目,仿佛眼前人便是他最纯圣的信仰。 因他如此无害的蠢朴模样,周围冷然的目光散了去,一众神使恢复如常,低目等着仙君的吩咐。 “………”狸珠低眉侧目,直到气氛恢复如初,那道身影离去,他心上紧绷的弦才松懈下来。 他攥紧的手掌复松开,惨白的掌心攥出来了几道血印。 周围投来目光,狸珠复又握拳,低眉遮掩了情绪。 那人似乎只是走一遍过场,倒是此地的神使,如同最忠诚的奴仆,随时随地准备为仙君赴死。 排除异己,何人不守此间道义,便会送往死无葬身之地。 狸珠方站起身,他面前多了两道白影,来人双眼被兜帽长袍遮掩,只露出双眼以下的部分,身形悉数隐在圣洁道袍之中。 “………随我们前往神殿。” 巨大的神像俯瞰,冷色阴影之中,白色身影转瞬之间消失。 第一百三十章 “被选上来的两名神使, 一位是凡世之中最有天赋的少女,便是南法塔中圣娑修罗南慈,另一位………天资愚钝, 未可开化, 兴许他当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我看是仙君抬爱, 若非他祭前犯错,仙君怎会注意到他?” “北境圣天之中, 容不得任何差池,一旦发现有异常, 立即向我汇报。” 狸珠察觉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眼前是一层雪白遮目长袍, 金纹依稀可见, 他扫着门前落叶,梧桐杉木枯叶徐徐而落。 来此地已有半月, 每日便是在此扫地念经,他最多只能前往供奉仙君的佛台前, 神殿前有一众神使看守,他进不去。 狸珠掌间稍稍使力, 他抬头间露出脖颈处的疤痕,这梧桐树落叶不尽, 他是如何也扫不完的。 何况只在此半月,他已察觉出不同,南慈有机会前往神殿,每日祈祝的经文都是南慈去送, 所有与那人牵涉的活都不让他干。 与其说是抬爱他, 不如说是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他,只等他露出什么破绽。 狸珠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每日做好自己的事情,有事无事佯装信徒前往佛台前祈祝,装出一副良善面容。 “二哥哥……若你祭下有灵,便能看见我如今在神殿之中……若你还活着,必定会喜笑颜开,见我有幸入此神殿。” 狸珠眉眼弯弯,他双手合十,墨色发丝散在身后,稍稍地向前,背脊弯曲,眼睫遮下冷然情绪,垂目间唇畔俯吻神像。 触碰到冰冷之物,狸珠俯身时眼眸翻转,门外神使的身影随之消失。 殿外。 “……如何?他日日前往佛台前,可有发现异常。” “………”另一人羞于开口,半天才道,“我见他在殿中亲吻仙君神像。” “呵。”嗤笑声随即传来,“如此耻相,岂能留他在神殿丢人现眼,待足月之后便打发他送去圣存殿。” “抹了他的记忆,不要让他再出现在仙君面前。” 梁柱之后,狸珠神情掩在阴影之下,他随之往后退,身形在原地消失。 与他同行的少女唤作南慈,他们每日都会碰面,狸珠每日与她说话不超过三句。 殿中香炉之中、画像之上的神使之眼,藻井之上的阵法,梁柱之上凸出来的一截冰冷器物,这些阵法器物会将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部记录下来。 狸珠途径梁柱,冰冷器物随之旋转,好似无形之中的一双眼在盯着他。 他把殿中所有神使之眼的位置摸的一清二楚。 他每日的行动轨迹:起床,诵经,扫落叶,诵经,整理经文,中途可能会喝些茶水,尝试和南慈搭话,诵经。 狸珠如他先前日日做的那样,他在桌前斟了一杯茶水,在梁柱的冰冷器物转过去那一刻,袖中之物悄无声息地倒进了茶水里。 “南慈,我今日听闻你先前在南法塔中修行……我曾经去过,那里可是镇压了一只蛇妖?”狸珠状似无意地和南慈聊天。 他们鲜少交流,此地神使揣测他们,又没有旁人能讲话,狸珠目不转睛地盯着南慈看,眼中温和平静。 南慈比他年纪要小很多,十六岁的少女,心性坚韧至极,闻言稚嫩的面庞从兜帽下抬起,掌中佛经放下又拿起。 不搭理他。 狸珠想了想,又道,“我听闻过仙君斩蛇母的典故,仙君人间相时路过百里桃林,见南法塔寺蛇尾盘旋,邃斩之,蛇妖改邪归正,后成南天蛇母………典故中所说百里桃林,可是真的?” 他先前于桃坞幻境之中,从悬崖跌落,落下之地便是百里桃林。典故只写人间相如何除魔,未曾写怜曾与何人相遇。 这一段鲜少有人知道,闻言南慈倏然开口,“是真的。” 少女抬眼,一双乌眸之中灰蒙蒙的,佛经随之放下,嗓音轻然若烟。 “若不是仙君,我们兴许还在为蛇妖献祭,那蛇妖每日都要服食人血,我们每日要献祭一名成人供它服食。” “我的家乡也是被人间相所救,神君恩慈,永世难忘。” 江州放在千年前,所在之地便是那一片百里桃林。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17节 狸珠悄无声息地把茶水递了过去,“听闻这雪茶便是按照仙君喜好所制,我好不容易得来,你可要尝尝。” 空气随之安静下来,狸珠的心一并提起,他唇角的笑容维持的有些僵硬。 还是不行吗……兴许要换条路。 “啪嗒”一声,那杯茶水被接下,南慈灰蒙蒙的眼眸盯着茶水看,面容倏然有些红。 南慈只是轻轻抿了一口,随即把茶水放下,做错事了一般起身,匆匆地便离开了。 狸珠笑容悉数收去,他默不作声地收拾了茶水,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惯例起身前往佛台诵经。 傍晚,待他诵完经,两名神使出现在他面前,便是在殿外议论他的两名神使。 其中一名神使面上冷笑,将祈祝的经文递给他,“今日南慈身体不适,你把这些经文送至神殿。” “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发了高热,我会派人查清楚,若是有人想要谋害圣娑修罗………”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揣测他,犹如长针刺穿他。 狸珠面上镇定,对神使道:“此事还望神使大人务必要查清楚。” “……不要让真凶逃脱才是。”轻飘飘的一句,狸珠随之接下了经文。 经文之上还有一张令牌,此令牌覆有仙君灵力,灵力只能维持一日,一日之后便失效。 若有人想要借此令牌踏入神殿,只有一日的时间,成功的几率渺茫。 从前院诵经之地到达神殿途径天阶,天阶在云雾之间,时而会有坠落跌倒的幻觉,如世人所谓的命运,脚下是虚空万里,能做到的只有义无反顾地往前。 神殿金光浮华,立在青山碧云之间,朱红梁壁飞天而落,瑶池之水倾入云端。 殿外有神使看守,神使检查了令牌,随即放行。 “今日仙君出行,你把经文放至殿前便是。”神使对他道。 狸珠闻言稍停顿,低低地应下,随即垂目踏入神殿。 梵香燃烧缭绕,殿中未曾点灯,雅致的陈设之间,唯有一片悄然的寂色。 狸珠轻轻地把经文放在案几上,他跪在地上,随即抬眸,视线晃过去,看一眼窗外,神使不会贸然踏入。 书架之上琳琅满目各色经文,上至仙法下至邪祟阴咒,狸珠扫一眼便收回目光,他起身时无声无息,随之踏入神殿深处。 此为禁忌之地,平日里只有那人可以进入,狸珠在寝殿之中一无所获,寝殿之中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一床,随之便是书册。 大道至简,狸珠视线侧过去,若当真如此,此地为何不准其他人踏入。 “砰”地一声,狸珠倏然碰到墙壁上,一道水波随之浮现出来,似是连接着阵法。他随之又反复触碰了几次,一道阵门在墙壁上出现。 “哗啦”一声,狸珠解开了阵法,随之水声越来越近,待他穿过阵门,两侧是落下瑶池之水,中间由阵法隔开,人能够在其中穿行。 尽头是一片白光,狸珠耳边隐隐能听见吟诵声,越来越近,直至他抵达白光浮现之处。 “哗啦——”瑶池之水从天穹而落,水浪汹涌之间犹如沉重的落鼓击穿耳膜,震碎胸口处的心脏,连同心脏一并随之鼓鸣。 狸珠怔在了原地。 在他面前是一片无尽的虚空,两处巨大的铜镜在他眼前徐徐摊开,铜镜偌大如金钟垂直而落,无尽灵力显现。铜镜一扇为阴一扇为阳,一扇浮现着九州人间,另一扇浮现着黑漆死界。 而在两扇铜镜之间,一道阵法令阴阳交合,阴镜与阳镜之间的魂灵通过阵法穿行。 “啪”地一声,一道魂灵从他周围穿过,狸珠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只看得到那些魂灵,正在从阴阳两扇镜通过阵法而出。 “世子啊……若是日日都能做美梦,何苦睁眼见乱世。” “我每日昏睡来此盛世之地,若能长留在此,但愿长醉不愿醒。” “娘亲……我身上都是血……好痛……好痛……死了之后能否与娘亲在地下团圆。” 魂灵一一的穿过他,通过阵法散往各处,阳境活人做梦而来,阴镜魂灵受阵法转换而出,如此人间阴阳合璧,俱存这一片开辟而出的虚妄之境。 此地无生无死,九州臣民悉数在此,连同地下死魄,他们在此梦境之中共存。 兴许还有人尚且清醒……如他一般,如他街上碰到的男子一般,尚知离州水深火热……他们的清醒被视为疯病,在此地人人喊打。 他还记得……还有人记得,那为何有人不记得。 他面前出现从阴镜浮现的死魄,死魄似有所感,原先要飞散去寻自己此间的躯体,不知为何却停下来。 狸珠稍稍地顿住,隔着无尽的虚空,死魄在他面前停留,那一道虚渺的人形似在注视着他,其中满含温柔。 不过是路过的魂灵,偶得停留,错把他当成故人写下无字诗篇。 ——娘子,我已身死,渐消昔日之景,祈天来世再续前缘。 纵已不知娘子模样,若我一息尚存,此情永不消逝。 第一百三十一章 狸珠伫立在两座铜镜之前, 掌中长剑翻转,剑气环绕在长剑周围,眼见着魂灵源源不断的从阵法出来, 他复压下理智, 收了剑意。 不除仙相, 哪怕他破坏了此地阵法,那人还能再造第二个阵法, 无穷无尽。 狸珠转身离去,他沿着原路返回, 穿过笔直的水道,回到寝殿之中。 他方从寝殿出来, 门外守着的神使传来话音, 狸珠心神一凛,随着神殿大门打开, 他立刻钻到了书架后面。 “仙君。”神使为来人让开了地方。 书架与寝殿之间连着一片空隙,那人方踏入, 狸珠便感受到了无形的威压,如同横威立势, 沉重地落在他周遭,令他不自觉地出了一层冷汗。 砰。砰。砰。 狸珠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随着他清浅的呼吸在他耳边鼓动着,他攥紧了掌心。 怜方踏入神殿之中,便察觉出了异样,脚步随之顿住, 看向书架后面。 漆黑深目连满枯寂之色, 冠绝的面庞神色无波无澜,他状似无事地行至书架前。 那里有一道碧青道袍, 因他的靠近,对方似乎努力往后退,引得那一截衣角震颤。 “……”狸珠察觉到了对方行至书架前,他几乎屏住了呼吸,掌心被冷汗浸湿,握紧袖中的匕首,复又放下。 他大脑飞快地转动,耳边嗡嗡作响,有那么一丝细微的渴望,对方会离开这里。 不要发现他。 “承七,今日可有人前来神殿。”温润清冷的嗓音响起,那人开了口,似在过问神使。 “仙君,今日前殿的神使前来送了经文。” “这般,倒是有些祈祝需要送还回去。” 嗓音如同落在他耳边,清冷震颤,只隔了一层书架,随着书页被掀开的声音响起,狸珠面前的书册随之被抽走。 他随之对上了一双邃深无尘的双眼,澧丽熟悉的面容,眉目深邃,对方看他如人世初见一般,无悲无喜,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狸珠兴许是太紧张了,舌尖传来一阵酸麻之意,他胸腔里心脏骤然一疼,好似再次被凌迟,杏眼稍稍瞪大,随之滑墙跌落。 “………仙君。”狸珠额尖冷汗顺着下颌滴落,他指尖绷紧,空气随之冷凝下来。 “为何藏在此处。”怜看着他,随之扫一眼他身后,目光温和无物,垂眸将他的神态尽收眼底。 “……我前来送祈祝经文,”狸珠此时不必装作紧张的模样,他方才窥见了阴阳铜镜,若是此人知晓,自然不会留他。 对方如此装模作样,恐怕以为他一并被抹去了记忆,他一定一定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狸珠指甲嵌入掌心之中,他低着头,努力地保持着镇定,“……本以为能够见到仙君,我来神殿已有半月,从未见过仙君,今日前来被迷了心窍……竟想要窥得神颜。” 说着,狸珠看了面前人一眼,只当自己是痴慕难已……加之他在前殿亲吻神像,想必神使已经汇报。 跌落的青年清碧衣衫难掩身姿,一双杏眼盈盈睁开,觑了他一眼,眸中清许若明若月,汗水浸湿乌黑发丝,似一株跌落的青莲徐徐低垂,露出的侧颈修长白净。 “还望仙君宽恕……我愿自行领罚,只求仙君不要让我离开神殿。” 狸珠直直地跪了下去,他脊背弯曲,脑袋磕在地上,掌侧弯曲拇指紧绷。 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背后,狸珠一动也不敢动,墨色发丝垂落,只能看到眼前黑靴,他维持着如此姿势,直到身前人收回目光。 “如此,既为我座下神使,确实该受罚。”怜的嗓音传来,随之转身。 狸珠心跳随之止住,他手掌脱力,背脊挺直,看着远处的人影,完全猜不出对方所想。 转瞬之间,远处的人影身侧多了一道人影,穿着雪白兜帽袍的神使出现,神使手中多了一根金色的长鞭。 “背过身去。” 狸珠依言转身,他眼角只能扫到那道白影,抓住了自己的衣角,随着“啪”地一声,长鞭在空气中抽出了一声劲响。 只一鞭,那一身清碧长衫裂开,狸珠背后瞬间多了一条血痕,皮肉翻滚而出,肿胀着流出鲜血。 狸珠瞬间变了脸色,他咬紧了牙,背后皮肉开裂的痛意直冲脑门,舌尖分泌出液体,令他嗓间发紧。 “啪”地一声,第二鞭抽在他右肩,鞭落血痕现,鲜血顺势而出,浸染了右侧肩膀。 “啪”又是一鞭,与先前的鞭痕重叠在一起,落在空气中发出沉闷的声响,狸珠跪在神殿之中,冷汗顺着滴落在地。 “既为神使,便知事理,不可随意僭越,认清自己的身份。” 九、十、十一、十二、十三………三十,狸珠不知数到了多少,他掌间撑在地上,背脊依旧挺直,背后已经血色淋淋。 神殿之中一片寂静,唯剩下鞭子抽落的声响,轻盈地挥起,沉重地落下。 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八十。 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一百。 “啪”地一声,狸珠稍侧脸,脸边随即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眼角扫到了一抹深红,随之“啪嗒”一声,脸颊边的鲜血砸落在地。 他几乎维持不住跪姿,身形摇摇欲坠,仅靠着意志力维持,脸色苍白被冷汗和虚汗浸湿,背后衣衫已悉数抽毁,只剩下一片皮开肉绽的血色。 狸珠眼前有些模糊,此不过是虚妄之境……为何痛意如此真实,为何他挨不过此刑,为何站不起来? 他晕倒之前,未曾见到怜的身影,只见自己被染红的青衫。 “……仙君,如何处置他?” “带回前殿。” …… 狸珠半梦半醒间察觉到异样,他睁开眼,便见一张艳丽的面容,此面容与惩罚他之人重叠,他脸色立刻便白了。 “是我………你不必害怕。”面前少年眼中黑压压的,见他受了伤,眉目之中翻涌出一层郁色,阴沉的气息在床侧遮掩不住。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18节 “这神殿有什么好,你偏偏要来这里,与其在这里待,不如回我那鬼界做我夫人……何必在这里受罚?” 狸珠这才意识到自己里衣被掀开,岐方才查看了他的伤口,为他脸颊边上了伤药。 “你不要再胡说了……”狸珠有气无力道,他放下了自己的衣衫,看向岐道,“你为何在这里,我这里你不必担心。” “这里处处都是眼线,不要生是非,早些回去。” 岐一向觉得人世没什么牵挂之物……在他遇见狸珠之前。遇见之后,一日不见便心中难平,他不由得盯住狸珠看,不知是不是眼前人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 “你让我不要记挂你?”岐眉眼压下一层阴森气息,冷淡道,“若是你在这里吃好喝好,我自不会记挂……这才几日,便成了这幅模样。” 说着,握住了他的手腕。 狸珠唇线不由得绷紧,他想起先前在阴阳镜前见过的魂灵,已死之人记不得前事。 这人纵然不记得了,性子也变得欢脱许多,为何情意似如前? 可是怜又在迷惑骗他。 “我是自愿受罚,这些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狸珠嘴硬道。 方说完,眼见着岐要变脸,那张艳丽的面容几乎要冷笑,门外“砰砰砰”传来了动静。 “在里面吗……去他屋里看看。” 话音方落下,两名神使便推门而入。 两道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两名神使打量着他殿中。 “近来神殿似有邪祟出没,你可曾见过可疑之人?”神使开口道。 隔着一扇屏风,狸珠身形僵硬,被褥之中少年躲在他身下,腰间传来柔软的触感,对方如同牛皮糖一样粘在他身上。 就算是为了遮掩身形……也不用抱这么紧。 狸珠有些不自在,他留意着身下,不由得出神,半天才回神,神使已经起了疑心。 眼见着对方上前,狸珠开口道:“未曾见到可疑之人。” “………”两名神使对视一眼,其中一名神使道:“听闻您在神殿受了罚,伤势如何了?” “尚可,不必二位担忧。” 话音落下,两名神使已越过屏风,被子底下的少年似有所感,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抱着他往他怀里钻,狸珠身体不由得僵住。 空气之中的雪香有些腻人,狸珠脸上苍白,不知是不是被热气蒸的,泛出病态的红晕。 “………”狸珠看向进来的两名神使,眼中带着淡淡的不愉,两名神使什么都没有发现,只得离去。 似闻到了什么气味,临走时,其中一名神使提醒他,“不知是否是错觉,闻见殿中似有雪香……那是邪祟勾引人时所散发的香味,您若是孤陋寡闻不知,莫要在神殿之中使用,仙君最厌雪香。” 说完,人便离开了。 空气安静下来,岐随之从被褥之中探出来,漆黑的眉眼墨色翻涌,因为方才两位神使的话,脸色不怎么好看。 “………”狸珠轻声提醒,“抱够了吗?” 岐尚未撒手,察觉出狸珠当着要赶他走,他舌尖卷了卷,对方的名字从他唇齿间过了一遍。 “………狸珠。” 待人回眸时,两片薄唇随之贴了上去。 唇畔相触,如同隔世而遇。 “……我还会再来见你。” 第一百三十二章 梧桐树之下, 狸珠清扫着落叶,他身侧落叶凋零,盯着枯枝忍不住出神, 碰到自己唇畔, 回忆起来那日对方莽撞之举。 “江狸珠, 你代南慈前往神殿,马上就要到祭祀了, 此事不可耽搁。” 狸珠回过神来,原先不准他入神殿, 自从他被责罚之后,传信的神使便故意让他过去。 此番用意不言而喻, 这里是神殿, 人性尚且如此,可见盛世之下未曾有任何变化。 “是。” 狸珠应下了, 他行走间背后的伤痕疼痛难忍,令他额头沁出一层冷汗, 他将扫帚放至一旁,接过经文前往神殿。 对方并不是日日都在, 他碰到了两回,只把他当空气, 近来还是降低一些存在感为妙。 若当真不在意他,便不会从那日之后又在他寝殿安设了许多监视之物。 掌控他的一切言行举止。 神殿两侧大门推开,狸珠端着经文垂目而入,他眼角扫到了两道人影, 怜身侧是神使, 正在听神使汇报着什么。 狸珠飞快的收回目光,把经文呈上去。 “目前游街的神使还没有选出来………更接近凡世神君的有这几位, 至于仙君所说纯圣灵力,有几位神使灵力微弱,存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狸珠并不是有意听见的,他把经文放下来就要退下,可画像就在他眼前,上面的人他再熟悉不过,画的便是他。 他只佯装不知,背后伤尚未好,若让他见人间众,恐他会更难以忍受此间虚妄之境。 “仙君,这是祭祀的祈祝经文,我先告退了。” 狸珠方要起身,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抬眸,便与怜对上。 冷淡的审视一番,怜开了口,“此画中人就在眼前……你觉得他模样纯善?” 所谓神君,便是以凡世美好期望的寄托,需怀良善之心,圣洁之相,若是拥有能够净化邪祟的灵力再好不过。 神使不知怜所想,只知在仙君面前不可撒谎,闻言看向狸珠,随之回话。 “我认为……他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啪”地一声,狸珠手中的托盘险些没有拿稳,他把托盘扶起来,底下眼眸眼睫微颤。 “若是有其他人选,仙君不妨再斟酌一番,我恐不能胜任。” 清碧衣裳的青年脸色苍白,前几日受了鞭刑,气势显得弱了些,那张面容透出一种柔弱至极的美,偏偏澄澈的眉眼之中又显出某种坚定来,细若蒲柳不可折。 绵若青莲茎难屈。 怜静静地审视着面前人,兴许是前几日被责罚,当真有些怕他,表现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初遇时,这凡人似乎也是这般单纯易懂的品性。 “江狸珠。此为神使之责,你既身为神使,便有责任,不容推拒。”怜开口道。 对方都这么说了,狸珠唇畔稍稍绷紧,闻言低垂眉眼,“仙君所言极是。” “凡世祭祀,你要早些做准备。” 狸珠回去时就要被迫搬家,因为那人轻飘飘的一句话,他要搬去神殿旁,每日跟随神使学习祭祀内容。 如此也好,狸珠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扫一眼梁柱的位置,那有一截凸出来的玉柱,上面的神使之眼正对着他的床铺。 他佯装不知,一想到怜兴许差使一群神使监视他,他在临走时故意忘了银钱。 回来取时借了梯子爬上藻井取钱,顺带着把那一对神使之眼扣走了。 此神使之眼是玉石所制,若放在外面,兴许能典当不少钱。 狸珠搬去了神殿附近的偏院,他在此需学祭祀礼仪,不必前往神殿,这院子靠近山边,背后是一片虚无缥缈的迷雾,监视他的神使也少了许多。 他在此地可以好好养伤,还能练练剑,悄无声息地打听混入圣存殿的办法。 “先前的神使之眼被他带走了……他似乎并未察觉,根据我的调查。”神使回禀道。 怜闻言看过去,神使随即低头,“……狸珠公子似乎把那当成了名贵之物,神使之眼被他拿去典当了。” “幸而他未曾贪恋钱财,换来的钱都散去给了城中百姓。” “………” 他只需稍稍感应,就能感应到青年的位置。一片偏僻的院子,时常在桃树下发呆。 狸珠并非经常在桃树下。 只是院中恰巧有桃树,因仙君人间相时从百里桃林开始斩祟,神殿之中栽满桃树,并不只他院中有,他院外也随处可见。 平日里也没有人来他这里,他自然随性了些,练完剑便为自己上药,并未在里屋,脱下衣衫自己约摸知道位置。 背后留下了交叠的疤痕,脸上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子,因为祭祀那日要游街,这几日用了去疤的伤药,印子几乎消失不见。 青衫褪去,墨色发丝垂落间露出斑驳的后背,雪白的肌肤交叠错落,狸珠侧目看一眼,他能扫到一部分,疤痕触目惊心,他心下已经平静。 墨发杏眼,面容似清染白纸,横墨生春,纯澈之目垂下,浓密的眼睫扇落,侧颜苍白柔软,如同莲枝上覆了一层雪团。 男子落衫,身若美玉,无暇清透,似画中仙而出。 狸珠尚在涂药,原先未曾察觉,倏然似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下意识地转眸,邃看到门外的白衣男子。 桃树之下,怜逢经此地,此地院门大开,院中人正在擦药,那一片后背与树影几乎斑驳相融。 狸珠下意识地便套上了外袍,待他穿好衣裳,再朝院外看过去,那道身影消失不见。 ……可是发现了他在练剑,狸珠忧心忡忡,接下来几日都不再练剑。 “……狸珠。”岐再次出现是在他游行前一日,阴影之中一道人影浮现出现,少年今日穿了一身玄黑墨染的衣裳。 “我近日长高了。”岐对他道,在他身侧站定,比他稍稍高出一些。 狸珠看了眼四周,打量了每一寸屋檐,确定这院中没有神使之眼。 “你来找我做什么?可是有话要讲……若是有话要讲,说完赶紧离开。” “………”岐盯着他看,知晓他见白衣畏缩,便弃了一身白衣,闻言坐在他身侧,嗓音不咸不淡。 “为何次次都要赶我走,我要带你离开这里……应当我问你,你当真不随我离开。” 岐:“神殿规矩诸多,此世之主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他不过是个伪君子。” “……你何必待在这里,”岐凑到他面前,墨眸垂下,艳丽的面容隐隐笼上一层殊绝的邪气,“且看看我,如何忍心我日日思念你。” “………”狸珠不知这人近来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他们分明没有关系,何时变得如此粘腻。 “你莫要胡说了。”狸珠转向了一边,“我是自愿留在这里,也未曾答应要同你在一起,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19节 “回你的鬼界便是,你我二人没有任何关系。” 狸珠说完空气安静下来,他感受到一阵阴冷之意,不由得转眸过去,身侧少年面容融了一层阴影,墨色眼眸黑沉一片,浑身散发着沉郁气息。 “………”狸珠还没反应过来,他的两腮随即被捏住了,捏他的少年胆大包天,气息维持不住,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看。 “你再说一遍……如何同我没关系。我见你第一面就寝食难安,如何没关系……若你对我不是如此,为何要用那般的眼神看我,欲擒故纵又欺瞒于我………好一个没关系。” “除非你对天发誓……对我未曾有任何欺瞒,你是当真信奉那个伪君子……若真是如此,你为何要自刎,你先前寻死可也是为了做戏。” 一字一句落在狸珠耳边,对方松开他,气息依旧生硬,空气随之安静下来,狸珠半天没有说话。 “……你为何要骗我。”岐见狸珠不言不语,只是如此便令他心间难忍,不忍见眼前人破碎支离。 他上前抱住了狸珠,艳丽的眉眼翻转过去,嗓音低沉落下。 “我是艳鬼,碰到欢喜之人便会散发雪香,唯有此我控制不住,我不知你为何心忧,只知见你便想接近你,恨不得把你变成与我丛生的骨头。” “你若有心事告知我便是………我都能帮你。” “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熟悉的少年音色,沉冷低落,狸珠有些恍惚,他陷在充满雪香的怀抱之中,分明没有感觉,没有实感。 心脏在迟缓的跳动。 为什么眼前会有些模糊,泪珠随之砸了下来。 为何总是引他动摇。 “………你与他模样相同,要我如何相信。”分明不是这么想的,他却说出来相反的话。 够了。 江雪岐已经死了。 眼前人不过是一副躯壳,待他从这里出去,他们二人阴阳两隔,不会再有前路。 狸珠对上了一双锐利的双眸,蒙了一层深暗的阴影,少年容貌澧丽至极,如同浓淬的烈焰牡丹,充斥着馥郁的雪香,锦瑟丛生枯绝殊荣。 “………我与他并不同。”话音落下,银色匕首折射出冰冷亮光,鲜血飞溅而出,岐刺向自己的脸,冰冷的鲜血顺着面颊流下。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狸珠双眸微微睁直, 他眼见面前人以利器伤容,那张艳丽的面容顷刻之间被鲜血浸染,鲜血溅至他衣侧。 “你这是做什么……你……你……”狸珠半天说不出个好歹来, 只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 慌忙之间要为岐止血。 白色的纱布裹住了伤口, 岐未曾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黑色的眼瞳如墨晦深,抓紧他的手腕。 “你觉得我与他相同, 不过是因为容貌,若是你厌弃, 我舍了便是……我只不想见你折眉。” 岐碰上他的眉头, 眉眼之中倒映了一层温柔之色,“倒是莫嫌我残相。” 狸珠胸口憋闷着, 犹如密密麻麻的针扎在心头,戳着那处软肉令他难捱, 他一边为岐捂住脸伤,唇线不由得绷紧了。 “无论如何……未曾让你以此方式证明, 你不必如此偏激。” 狸珠话说到一边,面前少年紧紧地盯着他, 眉眼之中晕染了一层光辉,他不由得顿住了。 “……你可是在担忧我。” 岐低声问道,引他的手掌碰到他的心脏,“你兴许不知, 若你记怀我, 我这里……能听见它清晰的跳动。” 狸珠触碰到那一片胸膛,他指尖莫名发麻, 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不曾想被岐紧紧地握住。 雪香环绕着他,似乎气息比先前更重了些,这雪香便是艳鬼发-情的罪证。 “松手。”狸珠开口道,他却仍旧捂着岐的伤口,岐不管不顾,如此靠近他,令他没办法避开。 眉眼近到能够看进他眼底。 眼底难掩情意,如同星河在眼底倾落,熠熠生辉地闪烁着。 “……你可是给我下了迷魂汤,让我见你便难以克制。” “模样生的如此动人,处处都按照我的喜好去长,如何让我不动心。” 低沉的话音落在耳边,净说一些奇怪的话,狸珠眼神从一旁掠过,又看向面前人,随即鼻尖被碰了一下。 仗着他躲不开,岐凑上来咬了一下他的嘴唇。 动作有些生疏,又没有把控力道,像是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狸珠唇畔多了两道牙印,他目光扫过去,扫见了一对发红的耳尖,岐似乎有些不自在,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你好好休息。” 只留下这么一句,岐随之消失了。 狸珠还拿着沾血的手帕,窗外是开落的桃树,空气中残余着雪香,证明人方离去。 “………”狸珠盯着手中的手帕看,嘴唇抿起。 凡世祭祀当日。 神明繁琐礼节诸多,圣明神君按照凡世之中的画像,着梵天长袍立于神龛之中,其纯净灵力引得神兽折服,神兽驭于金丝轿辇座下,圣光摇曳之间,得以依稀窥见神面。 长杏之目清许碧清,额间痣火化成形,墨发疏影斑驳红唇,鼻若弦端耳目苍生,一身碧青长袍鸾仪浮动,眸影掠光浮动,耳畔一抹幽绿落下,纯澈清明,至善至纯。 珠帘浮掠之间,惊鸿容颜一晃而过。 神君不必显形,只需坐在轿辇之中,凡世街巷之间熙熙攘攘,两侧人群纷纷为轿辇让行。 狸珠端坐在轿辇之中,耳边是汇聚在一起的吟诵声,他需维持这个动作很长时间。 吟诵声在耳边飘过,珠帘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动静。 就在这时,轿辇随之晃动了一下,吟诵声骤然被打断,人群之中传来了尖叫声。 狸珠被晃得一并往后,他侧目往窗外看过去,珠帘随之被人哗啦掀开,一张戴着面具的面容出现在马车外,“砰”地一声,轿辇被迫停下。 来人虽然戴着面具,那双眼漆黑深邃,令他过分熟悉,对方闯入了轿辇之中,一把掀开珠帘。 狸珠本欲出声,眼角扫到了轿辇中凸出来的一截玉柱,那上面有监视器物,他只得下意识地后退,紧紧地盯着对方。 岐自然也意外他未曾闪躲,上下打量着他,毫不犹豫地便将他横抱而起。 “砰”地一声,按照街巷之间人群的角度,便是有人在仙凡大街众目睽睽之下劫走了神君。 那戴着面具的黑衣人破门而入,抱出来了难见的神君。被困在怀中的神君耳边珠翠晃荡,雪白清雅的面容侧过,一双清涟眼眸微微睁大,红唇绷紧,梵天碧青长袍随之垂落,如同误入凡间被带出的仙物。 “神君——有人带走了神君——”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有人因窥见神颜未曾回神,有人因此意外事故而心惊,更多的是因为有人作乱而愤怒,怒火连接在一起,朝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蔓延而去。 外面没有监视之物。 狸珠这才开口,在岐怀中不由得抓着人,“你要带我去哪………” “放我下来。” 原先岐一直盯着他看,闻言把他放了下来,面具一并摘下来,露出脸上方长好的疤痕。 岐双目晦暗却又明亮,抓着他道:“今日是难得的机会,我能带你走。” “随我回去。” 这里并非中央街道,所有人都在祈福神道上,闻言狸珠摇了摇头。 对面的少年随即僵住。 “我不能随你走,你快些离开才是,一会应当有神使要过来了。” 今日如此莽撞行事,竟是要带他离开。 狸珠方转身,他的手腕随之被握住,少年面色苍白阴郁,双眸紧紧地盯着他,虽未言语,心意却已在不言而喻之中。 “你不愿意。” 犹如闪烁的明星,落在他心头,引他心中沟壑晦涩难平。 先前,他早已想过,若是生逢乱世,他们二人找一避风之所,只要能够白头偕老就够了。 狸珠置身在街巷之中,眼见四处虚妄之景,百姓尚且受难,眼前人曾因此丧命,此境之中,清醒之人唯他一人而已。 “我不能走,待我解决了一切,我自然会跟你走。”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不准伤害自己。”狸珠停下来,他对上那双眼,声音不自觉地轻柔了几分。 执拗的目光,掺杂着郁色与晦暗。 狸珠稍稍上前,他遮住了岐的眼睛,眼睫垂落上前,轻轻地碰了一下岐的唇角。 “不要再像今日这般……莽撞行事。” 狸珠放开了人,他的手腕依旧被握着,力道大的惊人,岐紧紧地抓着他,眼中染上了一层执拗。 他一根一根地掰开岐的手指。 手腕上多了几道浅浅的印子,狸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留岐在原地,身形消融在阴影之中。 眼见着那道身影即将消失,岐紧紧地盯着,下意识地上前,随即被一道屏幕挡住了。 鬼医的声音随之出现。 “我的祖宗,你看看你惹了什么祸,不要再过去了,如果被发现了,你会再也见不到他!” 岐紧紧地握着拳头,未曾听进去,他盯着狸珠离开的背影,墨色眼眸阴郁翻涌,心脏犹如被人压着难以喘气,不应该问他的意见……应该直接带他走。 最好把他绑起来,让他再也不能去危险的地方。 鬼医见岐鬼气阴森而出,这样下去不消多久兴许就会被发现,他只得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随即捏了一道变身咒,强行把人带走了。 “你若是害人……治世固然容易,如何得到心上人的宽恕?” …… 神殿之中。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20节 一众神使低下头,大殿之中气氛压抑,邪祟因避世躲在阴界,鲜少出来,如今在祭祀之日作乱,他们未曾抓到作乱的邪祟。 连神君也一并被劫走了。 倏然,一名神使从外面匆匆地进来。 “仙君,人回来了……未曾见到邪祟。”神使低低地禀报着。 怜在殿中垂目看古册,文字晦涩难懂,上面给了一些杀死分-身的建议,闻言他放下书册,聚集在神殿之中的神使随之散去。 “砰”地一声,狸珠跪在了地上,低头见梵天长袍上的金丝,察觉到目光落在他身上,一路上他已经编好了说辞。 “见过仙君。未曾想游街路上出了意外,幸而那邪祟并未对我做什么………我回来的有些晚了。” “望仙君恕罪。” “………”怜静静地看着他,面上波澜不惊,平静问道:“如此,倒是让你受了惊,可曾看到那邪祟的容貌?” 狸珠稍稍停顿,随即回复道:“那邪祟戴了面具,弟子未曾窥见容貌。” “他将我丢在街巷之中,似有意耽搁祈福时辰,可惜我没有修为,追不上那邪祟。”狸珠垂眼道。 他说完了,半天没有回应,狸珠这才抬眸,抬眼便和怜对上目光,怜盯着他看,一双漠然之目似已看穿他。 背后冒出冷汗,兴许是修为压制所致,他指尖稍稍绷紧了。 他仔细地回想着,确认只有马车那一处安置了玉柱……可是看出来了他在撒谎,他何时露出的破绽? 狸珠脑海里翻天覆地,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引得他大脑一片眩晕,直到对方开口,才将他从无边的黑暗思绪之中拉了回来。 “先前是我思虑不周,是要教你一些防身之法,从今日起,你便留在神殿。” 怜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温和道,“修身之前先要修心,殿前经文……你可有好好看过?” 那些洗脑的东西,他看过一次便扔了。闻言额头不由得冒出一层冷汗,面对怜的逼视,他身体紧绷着,一动也不敢动。 面前人皮囊下藏着审视他的异兽,如果他暴露,随时都能把他拆吃入腹,这场虚妄的棋局博弈,他会全盘皆输。 “我先前看过,只是记得并不牢,望仙君恕罪。” “那你应当好好看看,既是选上的神君,花费一个时辰把这些全部背下来,应当不成问题。” 印有殿前经三个字的书册随即落至他面前。 狸珠骑虎难下,他在怜的注视下,只得依言翻开了经文,文字汇聚在一起,形成了沉闷的枷锁。 “一切皆依照仙君所言,严守戒律,不可撒谎,不可拙态,不可妄言。言己戒律,凡是虚言,皆为罪责。不可忤逆,不可僭越。拙态丑仪,身姿不端,心神祸乱。妄言加罪,心神入狱。” “不可忤逆,不可僭越,不可撒谎,不可欺瞒……” 狸珠念得磕磕绊绊,他心下排斥这些经文,念起来费力,记起来更加费力。 诸神若在世,还他自由心性,不以邪经空人心神。 他又忍不住在想,可是看出来了他在撒谎?故意以此经文来暗指他? 转眼几炷香的时间过去了,狸珠一直盼望着怜离开,怜仿佛能察觉他的心思,当真在旁等着他背下经文。 狸珠声音渐低,直至那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冷淡的嗓音随之传来。 “念了百遍仍旧记不住……是你心中无道义,还是当真蠢笨粗心?”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弟子愚昧, 只铭记于心,难以口述。”狸珠低声道,他眼角扫到一截清白长袍, 对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平静之下暗藏危机。 “言授于心, 古人言唯有皮肉之苦,方可牢记。”怜缓缓道。 狸珠闻言不由得身体绷紧, 回忆起那日所受的鞭刑,他指尖悄然弯曲, 眉目垂落一层阴影。 “弟子知错,会谨记仙君教导。”狸珠道。 这会倒是聪明了, 以此推脱惩处。 “你不必担心, 不会因此施以鞭刑,那日是因为你险些踏入不可入之地。” 怜似知道他在想什么, 眸中笼罩着他的神色,对他道:“既犯错, 亦不可不罚。” “………来人。” 狸珠便见门外的神使呈上来一把戒尺,戒尺上镀了一层金色, 上有佛陀经文,边缘一层密密的钢齿, 似一块轻盈又沉重的铁片。 眼见着神使到他面前,他身形紧紧地绷着,拳头悄然握紧了,身旁的白衣仙君温和平静, 好似披了皮的魔头在低语。 “道义已疏……如今可是不愿听令?”低沉的嗓音传来。 狸珠微微低着头, 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笔直的身形稍稍前倾底下, 在面前人弯曲脊背。 “弟子不敢,弟子知错,理应受罚。” 他说着,伸出了手,跪在地上摆出受罚的身姿。 大殿之中,神使拿了那把戒尺,青年伸出的手掌温润白净,笔直的摊开。 如此罚他,和羞辱他有什么不同。 “啪”地一声,戒尺在半空之中落下,落在狸珠掌心,掌心瞬间被抽红了一片。 狸珠未曾眨眼,疼痛从手心传来,如此疼痛与鞭刑来说稍有不及,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啪”地一声,又是一下,在他手指侧面抽出来了一道红印,掌心的皮肤变得火辣辣的,红肿一片,四根手指也随之发肿。 殿中只回荡着戒尺落下的声音,狸珠摸摸地数着,他虽能忍疼,脸色却稍稍白了些,抬眼缝隙间看向身侧之人。 只见怜在一旁垂目看他,似在观察他的神态。 那目光莫名引他心口一窒,狸珠下意识地蜷缩手指,指腹被抽中,掌心多了几处青紫,他复而低头收回目光,只看着自己掌侧。 他一声疼未喊,直至那把戒尺被丢至一边,神使一并退下。 狸珠收回手,整个右手发麻触及地板钻心的疼痛传来,他低头叩首。 “仙君……弟子可还用留在此处?” 跪地之人如此绵软模样,似被轻轻抽去蚕丝的空壳,任人揉搓捏圆,在一旁毫无怨言。 “………不必。” “弟子告退。” 狸珠手掌按在地上,他随之起身,低着头往后退去,不去看前人模样,随之离开神殿。 踏出神殿之时疼痛后知后觉,他手指蜷缩,扫到自己掌侧,犹如僵尸残肢,青紫交融之间,右手比左手肿胀了一倍不止。 最好的猜测,兴许对方只是纯粹的找他麻烦,不过是些许疼痛,对他来说不足挂齿。 只要不是对他起了疑心。 神殿之中。 “………敬方,你如何看?”怜开了口。 一旁的神使收了戒尺,闻言道:“属下前去查了他先前行事,在坊间风评很好,只是行事笨拙了些,常常神锣与神锤分不清。” “这般,若说笨拙也不错。”怜没了下文。 一般人也想不到自刎之法。 当夜,狸珠又被传唤去神殿之中整理书册。 整理书册平日里是轻松的活,如今他手受了伤,对他来说有些吃力。 狸珠稍微包扎了下来到了神殿,此时天幕近黑,神使为他开了门,他踏入神殿里,发现殿中空荡一片。 没有怜的身影。 书架边放了一部分散落的书籍,便是他的任务了。狸珠走至书架前,他往内殿扫了一眼,门闫上了什么都看不见。 不知那人在不在。 殿中安安静静,他开始整理书册,随意的看一眼,邪祟的字他自不认得,先前倒是跟江雪岐学过一些。 磕磕绊绊的能认出来几个,认出来转世、鬼身,残念,几个零散的词语。 剩下的认不出来,狸珠努力地记下来,说不定能够成为线索。对方为什么要看这些书。 他更惦记着里面的阵法,想要再去看一眼。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狸珠整理的差不多了,他故意留了一部分,走到神殿大门处,两边的神使拦住了他。 “仙君有过吩咐,今日你需留在殿中整理书册。” 狸珠:“如今已经到了休息的时辰,书册我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剩余的可以明日整理完毕。” 神使分毫不动,意思便是除非他整理完书册才能走。 狸珠见状,脚步调转了方向,重新回到殿中,他拿了一本书册,看一眼门口处的神使,随即来到书架后面,在内殿门口停驻。 他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在夜色之中未曾发出任何动静。 上次已经来过了,这次………狸珠方抬眼,便见到了床榻边的人,白衣男子闭目打坐,艳丽面容垂落,气息稍稍有些不稳。 一人撑起整个阵法,纵修为齐天,也会有心力不足之时。 狸珠在此刻心提了起来,他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一双杏眼黑白分明,袖中紧紧地攥着匕首。 砰。砰。砰。 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为何他进来没有察觉?莫非是神游去了。 狸珠一边猜测一边靠近,他走到怜面前,随即察觉到对方没有呼吸,肉身还在活着,想必是神识在外。 此是最好的时机。 只要在这里杀了他……阵法自然会解开,此地虚妄之境也会散去,他会回到九州。 狸珠袖中匕首翻出,正在即将翻涌而出的时刻,他眼眸倏然一扫,扫到了屋檐角落。 那里有一处凸出来的玉柱,上面镶嵌了灵球一样的东西,会缓慢地转动,似在巡视整座内殿。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21节 狸珠身形停滞住,握着匕首的手指随之僵直,在灵球朝着他缓缓地转过来时,他不由得握紧拳头,身形向后退了一步。 他垂目看向自己怀中的书册,缓步退至殿外,在内殿外停下来,复转眸看一眼殿内。 那一截凸出的玉柱折射出冰冷的光。 狸珠额角冒出一片冷汗,这么好的机会近在眼前,他背靠着书架坐下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指甲掐进肿胀的掌心里,疼痛令他稍稍回神。 “——”某处无形的威压朝着此处蔓延,狸珠感受到了不同,他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再朝着内殿看去,与殿中人对上目光。 漆黑如墨一般的净潭深目,似蕴藏了千山万水。 “仙君……弟子想请教问题。”狸珠主动叩首,他仍旧抱着书册,应当感谢自己的警惕之心,令他逃过一劫。 “……进来。” 狸珠抱着书册进去,他犹疑地看了对方两眼,引得怜转眸,他随之跪下来,书册在面前摊开。 “方才……弟子不该偷看,仙君方才似乎与现在不同。” “此为离魂。” 狸珠:“魂魄离身,竟还能回来,弟子从未听闻过。” 对方没有回他。 狸珠抬头,发现怜双目深漆,一清二楚地倒映着他跪地的模样,犹如两面镜子。 “凡世之中,诸恶可渡,唯一样不可渡……你可知哪一样?”怜问他道。 白日方看过的经文,狸珠闻言回道:“唯有欺瞒不可渡。” “有些长进……除此之外,还需有一颗赤诚之心。身为神使,理应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 “砰”地一声,狸珠袖中的匕首掉落,赤–裸地摔在地上,折射出一道冷光。 狸珠在此时怔住。 “你可做好了为本君赴死的准备?” 狸珠不去看那把匕首,闻言掌心不由得攥紧,他背后冒出一层汗。 脑海里飞快地掠过,今日贸然行事,想必对方已经起了疑心,他低声道:“仙君救世才有此人间,我生于此间,信仰仙君,仙君若要我死,我便前往地狱。” 此话一出,他胃中翻涌一片,耳边嗡嗡作响,犹如吞食了什么厌弃之物,堵在他身体里,从五脏六腑深处散发出腐烂的难闻气息。 “唯信仰不可辜负。” 怜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此匕首可是用来斩除邪祟?还是要用来害人。” “那是……弟子用来防身的匕首,”狸珠低下脖颈道,“弟子从未有谋害人的心思……前些日子被邪祟劫走,弟子不想那种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狸珠抬眼,他因胃里作呕感翻涌,嗓间发酸,眼里水盈一片,形似不被信服而发颤,一抹绯红溢出,杏眼出现某种毅然决然的坚定。 “你若是不信我……惩处我便是,只求仙君不要让我离开神殿。” 说着,青紫右手牢牢地攥住匕首边缘,狸珠面上眼泪流下来,清明的瞳仁凌厉了几分,他抓起匕首便要朝离心脏几寸的地方刺去。 今日不舍皮肉之疼,难以换来对方的信任。 在刀尖即将刺进去时,他的手腕骤然被握住,怜拦住了他,却未曾问他为何不愿离开神殿。 狸珠紧盯着那张脸,他低声道:“仙君惩处我便是,只求仙君不要让我离开这里。” “弟子常在梦中见到一位故人……不知故人面目,只知是不可触及之人,他兴许在这里,我想见他。” “若是换了别人,万不会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情意,弟子愚笨,每至梦醒便心如刀绞,此处疼痛难忍。” 狸珠触及自己的心脏,他眸中倒映着怜的面容,好一会才轻声开口。 “这里……疼得像是当真曾被穿心。” 第一百三十五章 面前青年眉眼扇动, 碰向自己心脏的位置,直直地盯着他看,眸中似有情绪翻涌, 千言万语难以出口, 只得默默咽下。 不过是前世有一些缘分。 他在桃树之下救下他, 为人间相时短暂地相恋过,如今早已殊途。 眼前人是在做戏还是……当真在意前世只景。 对上那双眼, 怜眼底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情绪转瞬之间便被遮掩。 “………”怜开了口, “今日便到这里。” 青年应了一声“是”,抱着书册低低地落下, 随即抱着书册离开。 殿中安静下来, 内殿之中只剩下清净,神殿一向如此, 他随即闭上眼,方才的情景历历在目。 某些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段一晃而过, 一袭青衫倒在神佛之前,刺入心脏的长剑, 大片的血迹,一段已经枯荣的景色。 ……… 眼前画面逐渐地变幻, 青衫出现在廊柱旁,沿着桃林往神殿后院的方向走,倏地,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那人身形顿住, 随之侧目, 一双清澈的杏眼转过来,朝着虚空看去, 无形之中与他的神识对视。 “………是你吗?” 怜睁开了双眼。 殿外。 狸珠方才确实感受到了不同,他不知是何人用神识尾随他,记起前些日子对岐说的狠话,以为是那小子又偷偷地混了进来。 “……是你吗?” 他问了出来,半空之中枝叶晃动,没有人应答,兴许是他的错觉。 狸珠转了回去。 …… 鬼界。 血色湖泊倒映着幽暗之景,枯树旁白骨丛生,一众落锦花之间,浑身被纱布包裹的少年隐藏在其中。 他躺在血泊之中,一众小鬼路过,从他脸上爬过去,他双目看着天空,漆黑的眼底一片寂静,看着湖面水波纹晃动。 已经这样躺了好几日了。 岐在此处看着鬼界天色变幻,鬼界天色变幻地并不明显,白日的时候更加暗,到了夜晚,反而浮现出一片白,些许光透过云层穿进来。 他们都是一群死透了的鬼,见到光只会不适,鬼界最适宜他们生存。 可无论是人是鬼,都向往人间。 以前他并不懂,自从碰到那人之后,魂牵梦绕,总是想去人间见他。 早知人鬼殊途,亲耳听见那人不愿跟他走,又是另外一番事。 “鬼医,我已经没有心了,为什么这里还会疼。”岐躺在血泊之中,他碰向自己心口的位置。 他看向湖面,湖面能够倒映出他的本体,他本体不过是一具枯骨,行销骨瑟的模样,分明没有心。 心绪却如迟暮,铁片入喉,哽塞难咽,辗转晦涩。 “……莫要糟心了,每个人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如何要他随你离开?”鬼医一边捣药一边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那他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岐看向自己双手,他生于鬼界,诞生于枯骨之中,生来空荡没有记忆,也没有那般的烦扰,每日守在此处。 仿佛遇见某个人,就已是他的使命。 “………”岐转了过去,他低低道,“我想见他。” 想见他。 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他能力不及天道,无法动摇神殿。 不能直接带他走。 不知他为何事烦忧,不知他心中所想,不知他如今在做什么。 只是想起那道身影,心神随之晃动,神思俱在那人身上,心脏变得迟缓,他仿佛退化成了一堆白骨。 “鬼医……我想见他。” 鬼医捣药的动作顿住,把一片的草药抓了一把,随之叹了口气。 “想要改变局面,需要等待时机……你若真的想见他,远远看他一眼便是。” …… 狸珠这几日总觉得似乎有人在跟着他。 他看一眼房中凸出来的玉柱,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走到院门前,总要回头看一眼。 还是他近日没有睡好? 狸珠回到了院子里,他特意检查了一番,确认周围没有人影,院中只能听见桃花零落的动静。 他先把书册放回玉柱无法查探的位置,这院中的监视之物他一清二楚,随之把外袍脱下来,这几日都没有睡好。 好在拿到了一些典籍,兴许能得到有用的线索。 院落后面有一处汤泉,原先是养灵鹤的,他有时会过去,衣裳放在一侧,此地汤泉中有灵力,在这里就算他用了灵力也不会被发现。 狸珠一并脱了里衣,墨色发丝垂落,清丽的面容稍侧过来,杏眼横扫过去,蝴蝶骨随之凸出来,背后的伤疤交错纵横,与他苍白的身躯形成羸弱的美感,像是雪中印出痕迹的红梅。 平日里未曾有什么,狸珠下水前动作顿住,他倏然转眸,看向房间里,似有视线落在他背后。 他疑神疑鬼地折转去了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现。 莫非是怜派了人来监视他?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22节 狸珠随之又去碰自己的额头,若当真如此,他需谨慎一些,借的书册早些还回去才是。 上面记载了怜的身世。 狸珠踏入温泉,他未着寸缕,掌间灵力翻飞,在灵泉之下交织形成了一道阵法,“砰”地一声水声翻涌,浪花溅了出来。 他的眉眼被打湿,眼睫沾湿落下,侧眼扫见一只蝴蝶飞过来,蝴蝶落在了他指尖。 脸上被水雾蒸的泛红了一片,连带着眼尾一并泛出绮色。 “……” 这时,狸珠察觉到无形中的视线消失了。 他从温泉出来时,无意间看到蝴蝶朝远处飞去,树后有一道衣角随之飘出来。 一截玄色衣衫,手腕处翻转的纱布一并露出来。 ……难不成是岐?狸珠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索性直接开了口。 “既然都到了这里,出来吧。” 少年随之从桃树之后出来,艳丽的面容留下一道疤痕,郁气笼罩其上,漆黑深邃的双眼盯着他看,执拗中透出几分冷淡,脸色苍白了几分。 “……你的伤可有好些?”狸珠问道,他随之碰上岐的脸颊,岐稍侧过脸,却并未避开。 伤疤如此骇人,若是好好涂药,不会留这么深的疤痕。 “那日是我不对,我说的话重了些。”狸珠主动道,他见岐双拳攥紧,一副似在隐忍的模样。 分明这几日在紧张,见到岐此番模样,狸珠烦扰的心绪散了些,唇角未曾崩地那么紧。 “你既然不愿同我说话,还过来找我做什么。” 狸珠作势要走,他的手腕随之被握住,按着他的力道有些大,他转眸,随之撞进了充满雪香的怀抱中。 他撞入温凉的怀中,被怜紧紧地箍着,力道重的他险些喘不过气来,侧脸碰到怜的下颌,怜的嗓音落在他耳侧。 “原说再也不见你……我连一日都忍不住,你让我怎么办。” 狸珠任对方抱着,并未推开人,他陷在岐怀里,不知是不是被雪香影响了,麻木的心脏一并跟着跳了几分。 “……”狸珠碰到岐的衣衫边缘,他能感受到岐的心跳,岐的情绪,岐眸中的千言万语,全部化作了难以描述的情思。 “无需等我太久,我未曾说过不期许你,待我处理好了一切,自然会去找你。” “……如何信你?你如我一般情意难舍,受此侵染昼夜难眠?”岐抵住他的额头直视他,深黑的眉眼与侧脸的伤痕相映。 “………”狸珠未曾说什么,他只侧过脸,吻住了岐,唇齿交缠,牙齿冲撞在一起,似顺着情意一并蔓延,紧紧地抱着对方,好似要融为一体。 直至岐把他抱起来,他脸畔蔓延出一片绯色,他才堪堪地推开人,岐气息落在他耳侧,耳边一并发热。 “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只要你开口,我命都给你。”岐低沉的话音落在他耳畔。 对方轻轻地在他耳边舔了一下,一阵奇异的触感传来,他耳边湿润润的,下意识便避开了。 对上岐眼底,似乎隐含了某种期冀。 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要说出口,又堪堪地忍住了。 应由他一人背负。 “………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狸珠道。 他送走了岐,在院门处看着那道身影离去,随着他回到院子,被注视的感觉再次浮现。 …… 神殿之中。 怜的神识随着青年回到院中,见青年放下书册,随之去了后院,对方随愚笨,有时却五感过人。 平日里在后院沐浴。 眼见一对蝴蝶骨呼之而出,青年墨发杏眼,眉眼随之侧过来,清澈的眉眼一瞬间变得凌厉,面容似飞雪清影晃人,身若青莲百濯不妖。 雪色腻人柔弱难堪承受,水珠掠过,眼睫被沾湿,眼尾浮现出一抹红。 怜倏然收回了神识。 他在做戏。 他从境外而来,因与他人间相时有前缘,兴许携带前世记忆。 柔弱不过是外表,既能狠心自刎,又岂会真心信仰他。 装作愚笨粗心,假意提起前世,不过是引他恻隐之心。 他万不会对他有恻隐之心。 一旦让他发现破绽,他会送他去圣存殿。 怜闭目念起心经,前尘往事倏然而过,脑海中浮现出一双清澈的杏眼,与汤泉之中青年重叠,无声的音色恍然而出,故人笑颜已褪去颜色。 “怜公子,你为何要前往神山?” 为何要前往神山。 为何求问仙灵?为何踏上九千神阶?为何要感化瑶仙? 为何甘愿替其承受病痛苦厄。 前尘往事,休要再念。 他已舍去凡心,情意一并烟消云散。 怜思绪纷飞,短暂地陷入混乱之中,神识无意之中飞出,朝着神殿某处偏僻的院子而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狸珠这几日常常能察觉, 在他入睡时有人似在身旁盯着他。 昏暗不明的视线,伴随着低落的审视,划过他的每寸肌肤, 从他皮肤上掠过, 引他莫名不适。 白日里见那人, 怜依旧一副冰冷面庞,在他身侧严格监督他, 似他见不得光一般。 不让他见别人,日日让他待在神殿中。 “仙君, 如今已入夏日,我看殿中新来了几名神使……我想返回家中几日。”狸珠开口道。 他在神殿之中一直被监视着, 如此不是办法, 他需离开这人的视线,何况这几日的窥探愈发过分, 让他有些吃不消。 殿上人闻言侧目,面庞无波无澜, 视线落在他身上,在他身上虚虚停留。 狸珠跪坐在地上, 他低着脑袋,袖子挽起手腕露出来一截, 皮肤白如细藕,雪腻的沁出一层汗。 “若是不便,仙君当我未曾提起便是。”狸珠又道。 闻言怜收回了目光,未曾再看他。 神殿之中安安静静的, 狸珠不由得抿唇, 唇线绷紧成一条直线,细白的手指缠在一起, 扣弄着地板起身。 “……弟子告退。” 桃花已经散去,两侧桃叶绿盈盈一片,其中生长出来的桃子若隐若现,狸珠回到自己院里,扫见一抹微红,他把那一抹红从枝头摘下来。 泛着微红的桃子,咬一口之后流出汁水,甘甜的气息在唇齿之间蔓延而出,半边透出绯色,另半边已经熟透,红晕散开,果肉随着他掰开而颤动。 狸珠垂着眼,他郁闷的吃着桃子,咬了几口又放至一边,察觉到似乎有人在他身旁看他,他心中烦闷,却又只能佯装不知。 他既无灵力,如何能察觉到其余窥探。 这般日日盯着他,他和岐几乎没机会见面。 狸珠唇角和衣襟染上了桃子汁水,他用冷泉沾湿指尖,方拉开领口,阳光落在他身前,今日似乎格外的热。 察觉到有视线似落在他胸口,狸珠动作顿住,他随之又把衣裳按了下去。 天气热,他平日里自不会穿多。 何况如今不知是谁在窥探他,他裹得严严实实,被子又盖了一层,这般夜晚被热醒,他额头和白腻的脖颈上出了一层汗。 脸颊边发丝沾湿,唇畔间濡了一层水汽,衬得唇色红润,犹如被浸湿,汗水顺着脸颊边滴落,滑进雪白的衣领之中。 狸珠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热的他踢开了被子,身侧衣裳一并散去,腰肢处挑开一部分,身段隐在里衣之中若隐若现。 热。 他手掌抓着被褥,杏眼闭上,先前未曾做梦,闭目时似闻见一片雪香,窥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侧,从他脖颈侧过,落在他腰肢,随着他的呼吸而颤动。 如此肆意地打量他,他似乎变成了白日里自己咽下的桃子。 脚踝从被褥里探出来,几乎落在地板上,他脚趾稍稍地蜷缩,一片皮肤泛出绯红。 不要看他的脚。 倏然,脚踝传来力道,似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踝,他身上落了一层威压,对方气息过于强势,落在他身上软绵绵的抽走他力气。 “………别碰我。”狸珠虚弱的开口。 他额头冒出来一层冷汗,隐隐能察觉出,今日比平日过分,看他的目光更加晦暗一些,落在皮肤上如有实感。 在他开口之后,气息便消失了。 只是他当日做了个荒诞怪异的梦。梦里见一片虚渺的白雾,他置身其中被白雾包裹,自己置身池中草木青莲,变成了一只围绕着白雾的蝴蝶。 白雾之中下了一场雨,他随即被钉在青莲上,青莲将他包裹住,细密的雨丝落在他全身,全身抚弄失去了力气。 犹如细密湿连的吻落在他身侧,伴随着疼痛,似要打进他灵魂深处,青莲的枝叶将他贯穿,那一瞬间,身体撕裂的疼痛传来。 狸珠化成蝴蝶,他的翅膀却被钉死了,在原地难以动弹,呼吸随着贯穿的力道,浑身难以动弹,随着他的挣扎愈发的过分。 每一处都在疼。 他被拖着,翅膀颤动的瞬间,又被缠绕着拽回来,无形的锁链笼罩在他周围,令他挣扎不得。 只得承受着巨大的疼痛,如同无形的浪潮将他翻涌淹没,邃又将他推至浪尖之上,一浪接着一浪,直到他再没有力气,只能任风雨磋磨。 ……… 疼。 好疼。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23节 狸珠醒来时全身几乎湿透,因做了古怪的梦,他只当是噩梦,虚汗浸湿了被褥,他起身的时候险些站不稳跪在地上。 他跪坐在地睁着一双眼,去触碰自己额头,双颊似在发热,额头也是发热,莫非是生病了。 随着他的触碰手指传来酥-麻的力道,心跳随之快了几分,今日似乎格外敏感了些。 狸珠随即收了思绪,他换了身衣裳前往神殿,行在路上时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脚步却格外沉重,身体某处隐有不适。 他如此神态,路过的前院神使见之,在他身后低声议论。 “有些修为低微的末等神使,平日里什么都察觉不出,兴许在梦中被人用神识侵犯了都不知晓。” “你看他的模样,可像是被狠狠折腾了一番。” “何人敢在仙君座下肆意妄为,我看是他主动勾引的差不多……只不知他那奸-夫是哪位。” 狸珠心神不定,未曾理会身后神使的讥笑,他匆匆地离开,背后略有些不稳。 只希望今日早点放他离去。 狸珠踏入神殿之中,前一日整理书册尚未完成,书架前那一摊便是,他方踏入神殿,便闻出今日香不同。 平日都是点线香,今日却是雪香,他记得先前神使说过,怜最不喜雪香。 为何今日燃雪香。 他跪在书架前,眼侧扫到案几边的人,怜今日来的似乎更早一些,未曾看他,只看案前经文。 待他侧回来,却又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 雪香似乎从怜身上传出来。 若隐若现,浸绕在他身侧。 典籍纷杂晦涩,好些字他都不认识,因此需要一一核对,平日里未曾感到难熬,今日却莫名不适。 狸珠跪了一个时辰,便有些坐不住了,小腿酸疼,他脸色稍有些白,神殿之中阴凉,他却冒出一层汗,只觉热异难忍。 唇畔呼出的是热气,气息与空气之中的雪香缠绕在一起,狸珠觉得脖颈处的衣襟莫名束缚。 他只觉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 “仙君……弟子已经整理完了。”狸珠又忍了半个时辰,剩余的他没有怎么看,随意的分好,随之起身。 平日里怜也并不看,不过是寻个由头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 他与那双清冷之目对上,怜矜贵的眉眼稍敛,随之在他身侧静静开口。 “今日神使送了些案宗过来,你一并看看。” 狸珠顺着便看到了堆在一旁的案宗,拒绝的话在嘴边,突然扫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这文字他看得懂。 他随之默不作声地整理起案宗,扫了上面的内容,几位被送至圣存殿的殿民,这几个名字先前他在仙道都见过,是四大仙门的修仙弟子。 被送进圣存殿的有十个,其中五个出来之后自杀了,还有两个神智损害,剩余的三个不知所踪。 狸珠凝聚心神在案宗上,不知是不是他离怜近了些的缘故,今日身体异常,他察觉出身体更加热了些,呼吸的气息格外灼热。 热意引他不能思考,大脑如同一片混沌陷入混乱之中,这案宗可是怜故意给他看的。 为何要给他看。 他往下翻的时候便见到了圣存殿的地图,耳边嗡嗡作响,雪香侧过他指尖,他指侧随即多了一道红痕。 地图………有用…… 狸珠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双-腿-间的不适如今愈发的明显,他腿根隐隐打颤,强撑着站姿,耳边嗡嗡作响,想也没想地把地图往袖子里塞。 大脑在此刻宕机,警惕心与防御机制在此刻崩盘。 ……从这里逃出去。 平日里的杀心消退,如今对身侧人莫名多了一层惧意,意念在某一刻难以支撑。 一道冷淡的目光随之转过来,怜审视着他,在他身侧缓声开口。 “藏地图做什么。” 狸珠的思绪倏然被打断,他闻言对上怜的双眼,掌中捏着的地图在发烫,烫手山芋一般,他却依旧紧紧地抓着。 看进那双平静双目的眼底,似有气息在翻涌,分明面上没有情绪,为何却引他心绪混乱。 “………有用。”狸珠低声开口,他气息纷乱,雪香在他身侧晃过时,似能显出神识在他身上欺压的痕迹。 “……我不舒服……我要先走了。”狸珠额头冒出一层冷汗,他惨白的脸色泛出一层奇异的红晕,眼睫被虚汗濡湿,眼中似隐隐的晕了一层屈辱的泪水。 “啪”地一下,他的手腕骤然被握住,怜垂目看他,力道重的几乎要折断他的手腕。 冰冷沉目,矜贵睥睨。 皮肤相触的那一瞬间,狸珠全身过电一般,他身姿难以支撑几乎要跪下去,倏然之间,他察觉到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流出来。 身体难以承受的跌落,承载着某人压抑的意志,落在他身上,令他身体抽搐,唇间喘息乱了心弦。 第一百三十七章 狸珠眼见自己跌入怜怀里, 见那张面容没有表情,眼睫挂着的泪珠坠落,他随之失去了意识。 沉冷晦涩的一双眼, 那眼中倒映出他的狼狈姿态。 怜接住了人。 怀中青年面上晕了潮红, 清丽的眉眼闭上, 墨发沾湿在脸颊边,全身如同浸透水的纸张, 虚弱的气息之间透出几分淫-靡。 过分的轻盈,如同一团随时会散去的云。 “………殷礼。”殿中随之出现一道身影, 传召而来的神使跪地行礼。 “见过仙君。”殷礼见怜将青年抱至床侧,人已经晕过去了, 心中有所猜测, 隔空查探床榻上青年的情况。 身体并没有受伤,却有异常反应, 心跳异常,气息异常, 失-禁难忍,如此像是被下药才有的反应。 未曾服食任何药物。 殷礼邃检查神识, 随之顿住。 只见床侧上的青年神识俱是痕迹,从头到脚, 青紫斑驳密密麻麻,牙印与掌痕交织,入眼触目惊心。 “仙君,他神识有被人……过的痕迹, 对方应当是借修为压制他, 修为差距太多……他受了对方意志的影响,身体因此有反应, 此症状还会维持一段时间。” 何人修为如此滔天,竟能影响神使的意志。 这神殿之中……殷礼倏然与怜对上目光,神殿之主朝圣不可攀,此刻面容却落下一层阴影,冷淡双眸似枯水一般邃深。 某个猜测随之浮现出来,殷礼随之背后冒出一层冷汗,再看床榻上的青年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悯。 若被神殿之主窥视,会受其意志力影响。仙君对其有欲-望,意志投射在那人身上,那人一旦靠近仙君便会情难自禁,才有此症状。 对方的身体反应不过是某人欲-望的投射。 “此症状如何解决。”怜垂下眼,眼睫笼罩眼中情绪,密密麻麻地笼罩床榻上的青年。 不强制对方自然不会留下这些症状,殷礼却不便开口,他身为神使,如何指出仙君过错。 “他如今正虚弱,需有人陪着,仙君找人守着他便是,念些心经……不必亲自看着。”殷礼委婉道。 他随即又写了几昧仙草,仙草能够缓解,并不能根治。 “弟子告退。”殷礼离开神殿时远远地又看了一眼,复又觉得青年眼熟,似乎是前些日子被选上游街的神使。 选予神君,史载神君入仙君座下,是最忠诚的十三仙之首……这可是偶然。 仙君垂怜凡世之人……如此不知会结下何种因果。 殷礼匆匆地离开了。 …… 热。 好热。 狸珠感觉口干舌燥,热意似源源不断,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让他难耐的蜷缩成一团,掌侧抓住了一截衣角。 似有人在他身边守着,何人此时陪伴在他身侧。 隐隐看到一袭白衣,金丝鹤纹辗转衣襟边缘,雪香浸绕身侧,引得他更加难堪,只得按捺着身体的悸动。 “……水………”狸珠艰难地开口,他脸埋在枕侧,眼睫扇了扇,随之睁开眼,浮出两抹光晕。 唇畔碰到了冰冷的杯子,还有某人的手指,凉茶浸入唇齿之间,热意缓退了些许,眼前视线逐渐的清晰。 白衣之相,矜冷艳丽的面容,垂目而视,怜在他身侧,指尖捻过指腹的茶水,随之茶水又递至他唇边。 此地过分熟悉,狸珠立刻便认出来,这是神殿之中,是怜的寝殿。 因这人的靠近,他指尖随之泛出绯红的红晕,不知这人对他做了什么,可是要换着法子欺辱他。 狸珠面容虚弱苍白和绯红交织,他察觉出自己似乎又要起反应,只得紧紧地攥着被褥,侧脸至一边,不再喝怜递来的茶水。 “我昏迷过去不知事,有劳仙君照拂………弟子不便在此地叨扰,劳烦仙君命人将我送回去。” 狸珠侧目过去,脸侧冒出一层虚汗,衬映得皮肤过分白皙,像是柔软的雪光,修长的脖颈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喉结稍凸出一部分,往下锁骨泛出清透的薄红。 “………并不劳烦,”怜静静道,“在此处好好休息便是,既为我座下神使,理应照拂。” 温声低沉的声色,落在他耳边。 ……定是在羞辱他。 狸珠只是听见对方的声音,他便难以抑制,先前从来不会这般,眼前这人可是故意折磨他?想让他露出狼狈之态。 他紧紧地攥着被褥,手指泛出绯红,脸颊和耳侧一并红了,身体的变化难以忽视,却又因为怜在他身侧他不能动弹,只得难受的忍着。 似有千万只蚂蚁顺着他的小腹啃噬他,心脏缓慢的跳动,掷地有声,空气中的雪香缠绕着他,似若有若无的牵引他。 ………好难受。 可是故意用雪香引他心神动乱。 “方才让神使前来看过,心经对你身体有好处。”怜开口,随之拿了心经,在他身侧念与他听。 先前未曾这么好心,如今在他身侧耐心起来,似戴了一副纯良面具,仿佛当真关怀他的身体。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24节 “凡承百首,授予天机,故往而归,百途心离………” 怜当真在他身侧念心经,嗓音落在耳侧,如同湿润的吻轻轻绵延,引他心脏震动,气息随之乱了几分。 “………”靡靡之音。 狸珠转了过去,他捂住了耳朵,为何不放他走,怜的嗓音透过指缝穿进他耳膜,他浑身的气息难以释放。 片刻之后,怜在他身侧停顿,“不爱听这些……那可要换一本。” 狸珠背对着人,他用被褥捂住了耳朵,也不看怜,未曾作声,身体的变化令他难受,他脚趾略微蜷缩,小腿紧紧地绷直。 “………江狸珠。” 怜见床侧青年如此反感,不由得喊了对方的名字,心经放至一侧,眼见青年耳畔自后颈蔓延出绯意,似是又发起了热。 对方只背对着他缩成一团,似不愿意看他,捂住耳朵不听他言语。 “转过来。” 狸珠的手腕骤然被握住,温凉的指腹触碰到他的脉搏,摩挲在他手腕内侧,犹如触电一般,震颤他全身,全身的热意好似找到了源头。 他犹如一尾渴水的鱼,触碰到了活泉,只想贴的更近一些,最好融在一处。 内心泛出难以遏制的渴望,狸珠尚有几分神智,克制着自己未曾动作,发丝被汗湿,黏连在脸颊边,杏眼受水雾浸染蒙上一层雾。 柔弱的眉眼中盛有韧劲破势而出,背脊弯曲蝴蝶骨盛放弯折,手腕被攥着弯折,高举过头顶,他遮掩的面容随之露出。 “……仙君,弟子……并非不愿听心经……身体难以经受……不必劳烦仙君………守在身侧。”狸珠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唇畔濡湿娇艳欲滴,嗓音发颤,尾音很低。 清澈的嗓音犹如覆了一层柔软之物,化作无形的羽毛,虽压抑颤音,仍旧泄出一二分的失控。 好不容易等到怜放开他,狸珠方卸下戒备,他额头凝聚的汗珠在此刻滑落,随即温凉的掌腹碰到他额头。 修长的指尖抵住他眉尾,似探他体温,面容垂落看他,气息与他交织,狸珠眼眸随即微微睁大。 攥着被褥的手掌骤然失力,汗珠顺着滑落至被褥,濡湿了一片,狸珠眼尾晕上一层红,沾染水汽氤氲一片,全身僵直不敢动。 怜注意到了什么,眉眼转向狸珠紧紧攥着的被褥,那副模样活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狸珠察觉到怜在看他,他更加紧紧地按住被褥,直至压在他身上的被褥掀开,活像是掀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里衣与被褥一并脏了,床榻湿润一片,空气中气息变得粘稠。 狸珠紧紧地抓着被褥边缘,杏眼笼上一层屈辱的水雾,泪珠挂在眼睫上,唇线绷紧,转过去不看面前人。 偏偏身侧人仍旧审视他,目光落在被褥上,犹如再次凌迟他。 “………殷礼。” 怜方出声,狸珠随之抓住了人,可是要传唤神使过来,狸珠抓住了一截怜的衣角,指尖稍稍使力。 “……不要叫神使。” 衣角被抓着,青年此时一副柔弱之态,仿佛守着自己的不堪与零落,清澈的杏眼睁眼看他,言语之中透出恳求。 怜:“………” 当真未曾让神使进来。 只是这殿中只有他们二人,狸珠自己处理,怜分明在屏风后面,却总觉得对方在看他。 他褪去里衣,隔着一扇屏风,他下意识地朝那边看一眼,怜未曾在看他,似与神使传信,他随之收回目光。 低头去碰自己濡湿的衣裳,发丝散在身侧,换上干净的衣裳,他触碰到自己手腕,手腕仍旧在发烫。 额头也是如此,被对方触碰过,似有余温。 狸珠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他身上热意仍旧断断续续,尤其怜看他时,像是被触及的皮肤着了火。 他方走出两步,复又停下来,怪异之感笼罩在心头,身体有些不适。 狸珠心里冒出荒诞的想法,他手指稍稍蜷缩,随之探过去,碰到了一片濡湿。 “………”他双腿失力,险些跪在地上。 第一百三十八章 狸珠这边发出动静, 怜那边随即话音止住,下一秒出现在他面前。 他跌坐在地,指尖紧紧地攥紧, 面容泛出虚红, 杏眼却清亮分明, 盯着怜看,其中诸多情绪遮掩。 狸珠喘着气, 他知自己此时狼狈之态,还是在这人面前, 细弱的牙根发颤,面前落下一道阴影。 眼见着那一袭白衣到了他面前, 雪香随之而来, 怜垂眸,似要将他抱起。 “仙君……先前听闻您不喜雪香, 如今为何殿中燃此香?”狸珠问了出来。 他一边问,一边避开了怜的触碰, 嗓音低了几分,“还是莫碰我为好, 弟子不知为何,难以忍受仙君垂怜……恐又会在仙君面前失态。” 阴影落在他面容之上, 他与怜距离很近,近的他足以看进怜眼底,那双冷淡的眼覆上一层绮深的幽邃。 “我自不喜雪香,这雪香由我先前绮念幻化而成, 在艳鬼身上亦然, 每当它冒出来,会提醒我………先前险些入歧路。” 怜手掌碰到他发丝, 垂眸将他的身影尽敛,见他闪躲,随之收手起身。 背过身去,当真没有碰他。 “你好好休息便是,我不再扰你烦心。” 怜的衣角随之被抓住,只因他松口,身后青年愈发的得寸进尺。对方用那双清澈的杏眼看他,眸中欲语还休,唇畔稍稍扯开,神情有些紧张。 “……我想回自己的院子,不想待在此处。”担心对方不答应,狸珠连忙道,“仙君忙完了可以时常去看我……有劳仙君为我奔波。” 狸珠半掩眼眸之色,抬头期许,他容貌生的清艳脱俗,如遗世清莲,细弱的气质尽显,抓着怜似把对方当成唯一的依靠,又似菟丝花只得依靠对方而活。 “………仙君。”狸珠又唤了一声。 他扯着怜的衣角,见对方好久没有出声,以为怜不情愿,眉眼不由得低垂,缓缓地撒了手。 “………殷礼。”怜侧眸转开了视线,唤了殿中神使。 殷礼随之在殿中出现,如今狸珠不便行路,受怜的影响,行路尚且困难,只得跪坐在地。 “冒犯了。”殷礼开了口,随之俯身把狸珠抱起来。 抱起狸珠时,殷礼明显的感觉到背后有视线传来,隐有威压冒出来。 “小公子,你身体有恙,莫要再靠近仙君才是,平日里多念些心经。” 直到院子前,狸珠才稍稍放下心,离神殿远了些,束缚在他身上的威压消失,他脸色恢复些许。 殿中神使遮掩面容,他看不清殷礼相貌,殷礼交代完之后,随之身形在原地消失。 狸珠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在院中施了一层障眼法,他抬眼见角落处的玉柱,漆黑的眉眼随之垂下。 “………”倏然,他注意到自己衣侧似有什么东西,他从衣侧抽出来,是一张纸条。 展开纸条,只有清晰凌厉的字迹。 ——明台见性,勿舍道心。 狸珠紧紧地抓住字条,他转过身去,殷礼早已离去,这纸条不知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 凡是记得前世之景的都被抓进圣存殿……兴许还有与他一样的仙道弟子,察觉到了此世意志,与他一样伪装起来,仍旧在谋求机会。 他并不是只身一人。 对方兴许只是万千仙道弟子之一,与他无甚区别。 他身侧依旧濡湿,哪怕他不知自己神识遭受侵犯,却能从怜的态度窥出来一二。 狸珠从地砖下面打开了玉盒,其中的长剑随之出现,冰冷纯净的剑身折射出明月一般的光芒。 明心剑在他掌中变幻成匕首,狸珠把匕首放至袖中,那张字条映在一旁,他不由得心神震颤。 师尊啊师尊,临走时提醒他万万不能暴露身份………他在此世已经隐藏许久,不知应不应该庆幸,对方对他有污祟的心思。 “嘎吱”一声传来,窗外的院落之中桃枝被折断,玄衣少年出现在他院落之中,日日前来,未曾见他人影,几日随意的在院中一扫,在一片天地之中见到了心上之人。 狸珠隔着一扇窗与岐对上目光,少年随之推窗而入,携了满窗的明亮之色。 “你去了何处!”狸珠方转身,随即被抱了个满怀。 他脸上的红晕方消下去,此时又有隐隐蔓延之色,他纵容着没有推开,唇畔碰到岐发丝。 “我在神殿,今日回来拿东西。”狸珠说,他的匕首和玉盒在地上,未曾对岐遮掩。 岐扫一眼他掌中匕首,艳丽的眉眼随之浮动,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这是要去杀谁?” “数日不见,你想问的便是这些?为何不问我过得好不好?”狸珠未曾回答,眸中映着岐,嗓音低了几分。 “我自然知晓你过得不好,只是你要待在此处,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岐认真地看向他。 “今日当真有事要拜托你……在此之前,我有其余话要跟你讲。”狸珠说。 眼见岐一副正然之色,他不由得眉眼弯弯,随之凑过去,在岐耳边低语了一句。 “………我日日都在思念你。” 岐耳畔瞬间变红,浓艳的眉眼转向他,眸中深了几分,随之捏住了他的两腮。 狸珠被迫抬头,雪腮被捏住,他仍旧朝着岐眨眼,惹得岐低头去咬他唇畔。 他顺势勾住人,轻易地便把自己送了出去。 唇畔贴在一起,气息随之交融,狸珠眼睫抬起,映出岐的眼瞳墨色,对方的气息尽入他唇齿之间。 呼吸之间愈发的灼热,狸珠指尖稍稍攥紧,岐压制着他,好像是要把他吃了,他舌尖发麻,气息仿佛要顺着抵进他嗓眼深处。 狸珠指尖往下,他推到岐胸膛,岐动作随之稍顿,他气息乱了几分,腰肢被按着,岐松开他,维持着抱他的姿势。 气息轻轻地掠过他脖颈边,低沉的嗓音随之落下。 “别动……让我抱一会。” 狸珠眨眨眼,他在某人面前惯会装柔弱,此时抓着岐的衣角,顺着小鸡啄米亲了岐好几下。 “……我想继续。”狸珠小声道。 低低的四个字,被岐听清了,岐随之眸色转深,气息发生了变化,骤然将他抱起来,湿润的吻落在他耳边。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25节 他的两腮又被捏住,狸珠脸被掐的疼,他复握住岐的手腕,引得岐看他。 “疼?” “不疼,你如何掐都没关系………”狸珠杏眼弯起,“只是有一事,你可是先前便是艳鬼?没有生前?” “生前已是太久的事,我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姐姐似乎死的很早。” “这样啊,排行老二……那我能不能唤你二哥哥?”狸珠温声细语,两眼弯弯,眸中似有千言万语。 岐随之怔住,郁色的眉眼似在闪烁,随之低头亲他,吻似乎伴随着力道,落在他身上如同打下烙印。 衣衫褪去,狸珠扫见了什么,少年身形显出来,墨色垂落,肩膀往下的位置,心脏处那里有几块伤疤,似是最近留下来的。 狸珠碰上去,力道轻柔,眉眼垂落,“二哥哥,这是怎么弄得?” “……不小心伤到了,并不碍事,我是鬼身,这些不过小伤。”岐又要低头亲他的脸。 狸珠两腮有些发麻,他闻言眸中狐疑,“当真如此?你没有骗我。” “你若是骗我,我便再也不理你。” “……自然。”岐有些不自在,视线随之看向一旁。 要他如何同狸珠说。 他不愿承认自己是他人的分–身,他也不知狸珠的心事,只知一二,他于是在自己身上做了实验,可惜伤害自己怜并不会受到影响。 “我虽与他容貌相同,但我并不是他,我与他绝不相同。” 岐阴森森地开口,随之盯着他命令道,“你只能喜欢我,不能喜欢他。” “……我知晓了。”狸珠顺从道,又听岐问他,“你要让我做什么事。” “你已经知晓了我今日要前往杀人,无论我成不成,只需在外界散布谣言……有神使祸乱仙君心神,不日会在问仙台斩首。” 若是他失败了,此世之中还有其余仙门弟子,他宁愿牺牲自己为其他弟子创造机会。 “……非做不可吗?”岐低声问他道。 狸珠:“非做不可。” “谢谢你愿意帮我。”狸珠唇畔碰到岐面颊,垂目见岐心侧伤痕,他轻轻地问道,“疼不疼?” “……不疼。”岐话音方落,倏然僵住。 面前人杏眼之中盈了一层忧虑,唇畔顺着往下,吻在他的伤口上。 “二哥哥莫要伤害自己,你若伤害自己,可知我会一并心痛。” 狸珠唇畔染上一层绯红,不知是被伤口磨的还是咬出来的,话音方落,他耳畔被按住,嗓音全部堵在嗓间。 …… 神殿之中。 一炷香过去了,怜心神并不在经文上,只看了一部分,随之转去看神使之眼,上面映出画面来,院中的青年一切如常。 如今正在休息。 “……殷礼。”殿中浮现出一道身影。 “我如今前去看他,可会对他的身体有影响?” 殷礼:“若仙君没有杂念,自然不会影响他。” 怜垂眸遮掩神思,复又抬眸,“……去备一些凡食。” 依稀记得,先前最喜凡食,嗜甜喜好点心。 经文随之放下,携带凡食前往,先前只路过此处未曾进门,如今前来看人。 怜在院门之外,方踌躇不前,只以他的修为,轻而易举可知门中动静。 “………二哥哥。” “……我自然最喜欢你,你是我哥哥,是我心上人,是我未婚夫。” “………夫君。” 清澈熟悉的嗓音裹挟着情意变得软绵娇纵,化成淫–靡之音,那张柔弱的面庞一并模糊。 第一百三十九章 狸珠行走间尚且不稳, 他冒出一层虚汗,汗珠尚未滑落,挂在脸侧, 衣衫堪堪地遮住身形, 面色苍白, 前去开了门。 门外怜长身而立,一双苛冷双目垂落看他, 眼中深墨沉似冰海,掌中以玉绳提了点心。 见是来人, 狸珠心脏随之提起来,他眼角扫向一侧窗外, 不知岐离开了没有。 何时过来的……在门外是否察觉了……若是察觉了应当进来了。 不会如今才敲门。 空气中气氛冷凝, 狸珠对上怜眼底,心间莫名一瑟, 指尖稍稍用力,为怜让开了地方。 “仙君请进……弟子虽说仙君时来看望, 如今不过半日。”他引着怜进门,走路姿势稍有些别扭。 若怜能察觉出鬼气, 定能看出来,他如今全身内外都充斥着鬼气。 狸珠背对着人, 身后人的目光落在他背上,轻盈却又沉重,似随意的睥睨而过。 “神使送来了一些凡食,正好路过这里, 兴许你会喜欢。” 怜随手把点心放在了一旁, 修长的手掌留下几道勒出的深重红痕。 “多谢仙君………”狸珠不知应当说什么,他脑袋仍旧晕着, 表面强装镇定,实际上冒出冷汗,他身上尚且残留着岐的气息,因怜的视线而心跳不定。 “不必道谢,近来邪祟活动频繁,如此盛世,一般的邪祟必定难以踏足,先前似来过你殿中。” 怜眼底清冷一片,半天道:“………狸珠,你可见过那邪祟。” “既为神使,斩杀邪祟便是你的职责……若是他威胁你,你可知要诉与何人。” 狸珠闻言愣住了,杏眼盈盈抬起,一片清澈之间倒映着怜的神情,看不进怜眼底。 不知怜在想什么。 他脑海里一瞬间思绪万千,不知怜在期待什么回答,只知万不可让怜知晓江雪岐的存在。 “仙君!”狸珠随之跪了下去,低声恳切,“弟子未曾见过那邪祟,只在先前被劫时见了一回……若我见到可疑之人,自会第一时间向仙君禀报邪祟行踪。” “这般,先前的心经未曾白念。” 他跪在怜身前,怜碰向他脸颊,他侧目,便扫见了怜掌侧的红痕,从未在怜身上见过伤痕。 今日第一次见,还是玉绳勒出来的。 狸珠跪地身上四处都在疼,被迫维持着姿势,他面色苍白,抬眼见怜眸色翻涌,平静之下似有情绪翻涌,深重如同两口枯井,令人背后发凉。 “那我再问你……你先前在凡世心神清明,当世鬼王若年少,性情与人族无异,纵先前未曾害人,留他会日后祸乱天下,你应当如何?” 怜垂目看他,捏住了他的下颌,力道非常重,逼得他不得不抬头。 下颌几乎要脱力,狸珠两腮发疼,他心下了然,看着怜虚虚地握住了怜的手指。 “若我为神使,神使之责不可对邪祟心慈手软,会亲手将他斩除。若我与他相识,兴许对他有恻隐之心,一旦生出恻隐之心,已不配为神使,弟子不忍下手……倒情愿与其一同赴死。” “……何种恻隐之心?” 怜手掌顺着往下,碰过他脖颈,好不容易放开他,引得他偏过脸去喘息,衣衫随之挑开,露出其中斑驳的吻痕。 矜冷的双目几乎含了一层霜色,冻得人发寒,犹如置身地狱之前。 狸珠下意识地攥紧掌心,此人既已知晓,不过是故意引他自寻错处,他掌侧袖中翻转,当下杀心俱起,瘦弱的身体无声绷紧,掌侧明心剑化作的匕首朝着面前人刺去。 轻薄的灵力细腻如同薄纱,无声地划过,他的灵力运用已经到了极致,只是修为差距过大,何况此世是这人亲手创造的世界,想要避开轻而易举。 “啪”地一下,他的手腕被握住,怜未曾闪躲,侧目而过,鲜血顺势而出,脸边多了一道血痕。 漆黑双目沉沉如霜,直生生地盯着他看,又好似秋叶落下一般平静,悄然无声。 狸珠手腕被握住,他见怜未曾避开,不由得指尖绷紧,与怜对上视线令他莫名心口一窒,心脏那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跳动。 为何不避。 早知如此……他应该刺向心脏才是。 狸珠出声的瞬间,“砰”地一声,他的手腕多了一道咒枷,黑色咒文在他手腕处翻涌,顷刻之间形成镣铐,束缚在他掌侧。 镣铐如同千斤重,落地引他一并垂落,他受威压压制,身形完全抬不起来。 “啪”地一声,一滴鲜血落在他面前。 怜侧目看他,黑沉双目遮掩,随之折转,收敛视线不再看他。 “殷礼。”随着怜出声,一道身影出现在殿中。 狸珠全身似有千斤重,地板随之塌陷一片,阴咒缠绕着他的手腕,他起不来身,甚至碰到面前人都费力。 他脑袋磕在地板上,手掌撑地,指腹灵力摩擦间被灼伤,十指刺破鲜血顺着流出,肩膀仿佛坠有巨大石块,他肩侧绷紧,方抬起一部分,复又被强制压下去。 “仙君。”殷礼的视线在狸珠身上掠过。 “……送往圣存殿。”怜转身离去。 “……是。” 狸珠看着那道身影走远,视线里方桌上的点心玉绳垂落,连同怜的身影一并变得模糊。 他整个人被抱起,晕过去之前,听到了殷礼的一声轻叹。 “………你可千万要活着出来。” …… ——活下去。 一定。 圣存殿原身是刑命司,仙君为人间相时道心不稳,后舍去凡心,历经磋磨在地狱走了一遭才飞升成为仙相。圣存殿中责罚依照仙君先前磨炼而设。 入门先受业火灼烧,舍去一身肮脏皮相,此为明心第一步。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26节 “砰”地一声,狸珠双手手腕戴着沉重镣铐,锁链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动静,灼烈的火光迎面扑来,灼烧着他的发丝,空气中传来灼烧的气味。 火星子碰到他露出的手腕,皮肤顷刻之间黑了一块,灼热的温度喷溅而落,衣衫在此刻化为灰烬。 他侧过脸,面容被火光灼烧发出刺啦的动静,那一片皮肤病变得枯皱,如同被烧干的枯树皮。 皮肤紧绷犹如被抽干了水份,此处火光避无可避,明烈的焰火将他吞噬,他捂住自己的脸,嗓间压抑着痛苦的低喘,牙齿紧紧地磕在一起,全身蜷缩成一团。 在这一片火海之中,没有其他动静,只有他的身体被燃烧的动静,五脏六腑仿佛一并被火焰吞噬,胃里充斥着灼烧感,疼痛感越来越强。 火舌将他卷成一团,狸珠闻到了身体被灼烧的气味,他耳边回想起殷礼的话音,眸中被火光熏出来眼泪,浑身因为灼烧而抽疼。 火光顺着他的发丝灼烧至他头皮,似要将他烧成飞灰,犹如开水直接倾盆而落,他在其中翻滚煮熟,疼痛如浪潮一般一层一层递进,剧烈的灼烧他每寸经脉。 狸珠眼前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无穷无尽的火光,他蜷缩成一团,手掌受烈火灼烧变形,白皙的皮肤被烧毁,皮下血红皮肉翻涌而出。 原先他最怕疼,如今先生生烧毁一身皮囊,他却一声不吭,只眼泪忍不住流下来,脑海里回想出某道身影,眸中愈发的清明。 ……一定要活着出去,还有人在等他。 他脑海里晃过一道道身影,有时是江雪岐,有时是薛遥,有时是灵法君,不同的面容晃过,嗓音一并落在耳边。 “狸珠,莫要怕疼。” “江狸珠……若是在这里倒下了,之后要怎么办?” “徒儿,一定要活着出去。” 一片火光之中,青年原本的相貌被蚕食,发丝悉数烧毁,头皮寸草不生,脸上烧出一片黑块黝黑,血肉翻涌而出,残败之相顷刻之间形同枯槁。 唯有一双杏眼在火光之中未曾变形,受泪光洗礼,淬炼地愈发坚定。 疼。 全身都疼。 狸珠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要被烧死了,他全身筋脉传来阵阵疼痛,引他神智昏沉,他昏迷过去又醒过来,睁眼自己仍旧置身在火光之中。 身侧是无尽的黑暗,只有火光蚕食,他置身在此业火之中不见天日,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一日……两日……三日……十日。 昏迷之中断断续续,他没办法记清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见到亮光与神使身形时,他双目紧紧地盯着人,在那一刻紧绷的心得以稍舒缓起来。 业火之中出现两名神使的身影,两名神使将他扶起来,他未着寸缕,对方对待他如同一具尸体,将他从业火之中生生地拖出去。 灼烧之痛缓慢地蚕食皮肉,狸珠忍了不知多长时间,如今面对痛意迟缓了一些。 他被带到一间昏暗的房间,两名神使看不清脸,墙边只有一扇刑架,这里没有窗户,另一侧靠墙的位置有一面水盆,水盆里是一盆水。 “砰”地一声,狸珠被带到了水盆前,脑袋重重地磕在墙面上,眼前似有温热的东西流出来,鲜血模糊了双眼。 指尖颤抖,他腰肢弯曲,得以在水盆中看清自己的面容。 毁掉一个人的皮相如此轻易,原先的清丽青年变得面容狰狞,烧毁的头皮生出一片黑斑、全身黝黑血肉伤口翻出,如何看都是可怖的怪物。 除了那一双眼外,再认不不出原本模样。 “砰”地一声,他的脑袋被按进水盆里,额头的伤口被血色浸染,口鼻之中充满了血腥气味,他下意识的向上挣扎,却被紧紧地按着。 “咳咳……放……放开我。”狸珠被迫喝入了一部分水,呛的喘不过气来,窒息感直冲脑门。 两名神使随之将他提起来,把他束缚在刑架之上,“咔嚓”一声,手腕上的镣铐将他锁住。 狸珠口鼻之间仿佛还有沾着血腥的水,他喘不过气来,眼睫往下滴水,气息微弱有气无力。 面前两名神使面容遮掩,置身在阴影之中,冷冷的嗓音如同从天际而来。 “你是何人座下神使。” 何人座下神使。 座下神使。 神使。 狸珠未曾回答,他嗓间犹如被堵着,晦涩讲不出来话,因他没有立即回答,他亲眼见神使掌中多了一物。 那是墙壁之上小鬼神像手中的针杵。 前段粗长,后端细如铁针,锋利尖锐,折射出冷硬的光芒。 上一秒还在神使掌中的针杵,下一秒“噗呲”一声刺入他心脏,针杵将他贯穿钉在刑架上。 那一瞬间,心脏处贯穿的疼痛传来,狸珠嗓间压抑着鲜血,他浑身颤抖,双眸紧缩,脸上惨白了几分。 疼痛令他难以呼吸,他掌间骤然攥紧,指甲嵌入皮肉,一瞬间翻出的皮肉鲜血淋漓。 第一百四十章 “你是何人座下神使?” 针杵穿过他心脏, 剧烈的绞痛令他说不出话,双手蜷缩着引锁链震颤,唇齿之间的鲜血顺着干裂的嘴唇往外渗出。 狸珠脑海里一片眩晕, 他没有来得及回答, “砰”地一声, 鲜血从他胸口冒出来,他因疼痛浑身颤抖, 口鼻一并流血,全身紧紧地蜷缩成一团。 冷汗至额头冒出来, 狸珠死死地拽住锁链,眼前神使面容模糊, 衣衫再次被染红。 死。 他快死了。 活不下去。 狸珠疼得死去活来, 已经毁去的面容枯皱的面皮和眼泪融在一起,呼吸尚且艰难, 随着他的呼吸声,他就会能听见自己心脏挣扎的动静。 ……死不了。 还不如杀了他。 “你是谁座下神使?” 他全身脱力, 机会跪在地上,锁链支撑着他, 手腕和脚踝处被镣铐勒出红痕,磨出来一层淤青, 浓重地仿佛要折断手脚。 狸珠浑身发颤,呼吸间面容上的鲜血往下滴落,嗓间犹如破鼓风锣,耳边嗡鸣声席卷着他, 疼痛令他思绪模糊。 “………仙君………我…我……我是………仙君……座下……神……使。” 不成句的回应从舌尖卷出来, 他掌心一片血肉模糊,指尖稍稍松开, 钉在他心脏处的针杵得以收回。 “砰”地一声,那根细长的针杵从他心脏拔出来,狸珠受力重重地磕在刑架上,那一瞬间犹如万箭穿心,他几乎要哀嚎出声。 眼睫混合了血与泪,狸珠身躯弯折,他如今已无发丝,枯瘦的双手垂下来,地上的鲜血映入眼帘,那根针杵上连带着黏连的血肉。 他能感受到心脏的位置血肉正在重新生长,生长如同再进行一遍穿心的过程,他疼得在刑架上挣扎,侧脸看到角落水盆架,他方才喝了那里的水。 疼。 好疼。 眼睫扇着汗水变得一片模糊,耳边再次传来神使的嗓音。 “你是谁座下神使。” “——”狸珠来不及回答,嗓音堵在嗓眼,他眼前发黑,随之因席卷而来的疼痛晕死过去。 再醒来时他躺在一张狭窄的床上。 四面是灰白的墙壁,顶上一片漆黑,似有黑泥菩萨悬塑其上,刚正之目怒目而视,他睁开眼,心脏似乎依旧在震颤的疼,他不由得按着自己心口的位置,浑身冷汗往外渗。 疼痛隐隐传来,令他浑身抽搐蜷缩成一团。 “啊啊啊啊啊——”无声的喊叫令他抓紧身侧床沿,他在这时眼角扫到了什么,两名神使守在他身旁。 他的手脚一并被束缚着,两位神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掌中拿了一把金色形状奇怪的铁块儿。 通体金色,只有前面的位置黝黑发红,似无数鲜血凝结而成。 “听闻你谎话连篇,佛言口业不可轻恕,今日为你修正口舌……张嘴。” 拿着巨大铁块的神使看不清面容,狸珠双眸微睁,他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手腕处的锁链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动静。 他的下颌被其中一名神使按住,狸珠在此刻杏眸发直,盯着面前的神使一动也不动,他用力的挣扎,手腕被勒出几道血痕。 “放开我………混账………你们去告诉他………杀了我便是……不必留我性命。” “姬圣怜……我要杀了你。” 狸珠眸中骤然映出凌厉之色,手腕瞬间变得鲜血淋漓,他的嘴唇被咬破,因他直呼仙君名讳,空气一瞬间变得冷凝。 “砰”地一声,狸珠整个人被按了回去,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坚硬的石块上,磕得他一阵头晕目眩,两名神使顺势钳制住他。 “你如此大逆不道,这么看不必对你手下留情。” “若你能活着走出这里,已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 狸珠下颌传来力道,他牙根因此发颤,那巨大的铁块放进他嘴巴里,紧接着剧痛传来,他的一颗牙齿生生被拔了去。 他嗓间尖叫声被堵住,下颌被按着难以遏制的颤抖,那铁块因此磕到他上颚,生生地将皮肉一并连着扯下来。 唇齿之间顿时鲜血淋漓。 “啪”地一声,一颗沾着血的牙齿掉落在地,无尽的黑暗裹挟着恐惧之色朝他席卷而来,在此地增生成绝望与沉痛,压抑着将他推向死亡边缘。 “咳咳………咳咳…………”狸珠捂住自己的嘴唇,他手脚被束缚着,这个动作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鲜血从指缝之中溢出,他恨不得将五脏六腑咳出来。 一袭青衫染上深红血色,黏连着幽暗的郁色,他掌间碰到什么滚烫之物,顺着眼角流下来,连带着他咳出来的鲜血。 ……不要掉没有意义的眼泪。 狸珠没有哪一刻如此痛恨自己爱哭,此时被疼痛影响,他掌间发颤,紧紧地攥紧拳头,瘦弱的躯体在石床之上摇摇欲坠,犹如一直要被折断的蒲苇。 他的牙齿一颗颗被拔去,又一颗颗被安上去,上面沾了一圈金光符咒。 “凡是仙君所言,不可违逆。” “不可撒谎,不可僭越,不可欺瞒,不可不敬。” “你是仙君的奴仆,此生忠于仙君,是仙君最忠诚的信徒。” 狸珠牙齿被重新镶回去,他齿间鲜血含混不清,杏眼在黑暗之中光芒消散,面色惨白如同一具枯槁的尸体,随着神使的话音不断重复。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27节 “……不可撒谎…不可僭越……不可欺瞒…不可不敬。” “我是仙君的奴仆……此生忠于仙君……是仙君最忠诚的信徒。” “仙君要我死我便去死……不忠于仙君永不入轮回。” “……我是仙君座下神使。” 狸珠待在阴暗环境里,此地处处都是凸出来的玉柱,他无处可去,每过一日便用牙齿在胳膊上咬出一道伤口,以此来记录时间。 一日过去了……两日过去了……十日过去了……一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 他在此地狱之中不见天日。 三月时间转瞬而逝,他长出来的新的发丝和皮肉,业火灼烧已不见痕迹,神使为他准备了新的衣衫,如此看来,他仿若与先前没有分别。 不见全身被洗涤一遍,见到仙君神像,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先跪下念一遍心经,陈诉自身罪过。 “弟子罪不容诛……不该撒谎,不该欺瞒,不该心向邪祟,弟子罪该万死。” 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脊背随之弯曲,直到脑袋磕的淤青,他才迟缓地感到疼痛,耳边嗡嗡作响,身后似有动静。 他此时后知后觉,听到了神使的哀鸣声色,漫天的火光烧了整座殿,业火自殿宇深处而起,火烧连天,连带着仙君神像受灼烧垂危。 如此,将他烧死在这里倒也不错。 “砰”地一声,巨大的梁柱被一剑劈开,火光之中,一道身影从殿外踏进来,神使被一剑穿心。 来人墨色玄衣,衣侧鹤纹纷飞。漆黑深目绮丽之色遮掩,眸中郁色连天,浓艳的侧脸疤痕与火光交织在一起,犹如修罗自火中而生,长剑劈碎了梁柱,双目牢牢地锁定了他。 “狸珠——” 狸珠整个人被抱住,他下意识地瑟缩一下,此不过是身体反应,被雪香笼罩,他并不是畏惧眼前人。 岐察觉到他的反应,紧紧地箍着他,眼眸之中晦暗滔天,无尽的幽暗随之而生。 狸珠有些疑惑,分明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他察觉到耳边人的呼吸,顺着不解的看过去,掌间倏然碰到了滚烫之物。 透明的液体滴落在掌心,分明是温暖的温度,为什么他会感到心脏闷闷的疼,迟缓地再次凌迟他。 是在心疼他吗。 “不要哭了。”狸珠开了口,他顺着拍了拍岐的肩膀,眼中一并随之有些模糊。 先前已经发誓不再掉眼泪,为何因这人,轻而易举便让他破下防备,让他忍不住想要掉眼泪。 “我烧了这座圣存殿,狸珠……跟我走吧,我会替你报仇,连带着神殿一并烧了如何?” “……不可以,”温暖的怀抱,让他有些贪婪,却又有些畏惧,下意识地想要远离。 “我要亲手杀了他,此地不过是幻境,不除他……便回不到原本的世界。”狸珠睁眼看人,他轻轻地扣在岐的肩膀上。 “不必你为我费心。” 他看着眼前人,眼中似有缠绵的温柔溢散而出。 “我……并不疼,不必担心我。” 狸珠话音方落,他随即被吻住,兴许是知晓他在撒谎,岐咬在他唇畔,很快担心他疼,又轻轻地舔舐他的伤口。 那双浓稠阴郁的眼此时浮出无尽怜惜,诸多复杂的情绪闪过,最后转成某种凝重晦涩的情绪。 “你知晓……我不会不答应你。” “你若执意如此,便把这个带上……这是我的原身,兴许能保护你。”岐放进了他掌心。 那是一截冰冷的指骨。 “我先前一直未曾告诉你,我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人间相时我尚没有意识,直到他飞升成仙,我才有意识。” “我不知你我前缘,只知见你便心生怜惜。原先我一直不愿与他有牵连,如今倒希望我与他关联紧密一些。” “这般,若是杀了我,他便能不复存在……如此也能解你心忧。” “………我爱你。” 狸珠紧紧地握着那一截指骨,他置身在火海之中,火光明烈了他的双眼,如此泪珠亦被灼烧,不见他落泪狼狈之相。 “……我亦是如此。凡我一息尚存,爱你如若初见。” 明火灼身,烧去皮相,冶心磋磨,百炼难屈,千沉万痛,意骨化肉,洗涤重生。 第一百四十一章 狸珠自漫天大火而出, 明丽灼烧的火焰之间,穹顶摇摇欲坠,廊下出现一道身影, 殷礼自廊柱之下出现。 他与殷礼擦肩而过, 经过时, 殷礼在他耳侧低语。 “你活着出来便好………只拜托你最后一事。” 火光燃烧着梁柱之上的图案,狸珠闻言稍稍怔愣, 他停顿片刻,随即应声。 “………我明白了。” “不必如此, 仙道有难,你我万死以赴。” 他与殷礼在圣存殿前分别, 狸珠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 随即兜帽袍遮掩面容,消失在殿侧。 时隔三个月, 他重新回到神殿,他原先居住的那处院子未曾换锁, 院中的桃树已经开始落叶。 他方推开门,便见一道白衣身影, 怜在他院中。 男子长身而立,白衣琼鹤飞羽入画, 眉眼矜冷夺目,绮丽惊鸿,俊容稍侧,立于桃树之下, 双目牢牢地锁定他。 狸珠下意识地便跪了下去, 他在圣存殿所学,便是神使刻入骨子里的规训。 “弟子见过仙君。” 他双目平视, 只看面前的泥土,察觉到那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在打量他,他维持着姿势一动也不动。 转眼之间怜就到了他面前,他的手腕随之被握住,指尖略微瑟缩,被怜拉着起身。 他抬眸,看进怜眼底,那双平静的双眸似有情绪翻涌,泄出一二分的欲-念来。 狸珠起身时略有些不稳,他皮肉虽长好了,有些伤仍旧留着,他未曾擦药,只留那些疤痕丑陋的遍布在皮肤上。 他险些再次跪地,面前人伸手扶了他一把,揽在他腰侧,如此便避免了他往下摔。 一双清澈的杏眼,盈盈如水光带着畏惧之意,其中还有几分无措与讨好。 他自知怜喜欢他如此无害模样,只装作如此,一不小心便栽进人怀里,在怜要往下碰时按住了自己的膝盖。 “嘶”狸珠按着自己的膝盖,脸色随之白了几分,他眼睫稍颤,低声道,“仙君……多谢仙君。” 剩余的话未曾说,他被怜横抱而起,他稍稍惊讶,随即乖顺地抓着怜的衣角,由着怜将他放在腿上,掀开他的衣衫,去看他膝盖上的伤口。 他抓着怜的衣角,见怜垂目冷淡之态,稍有些不自在,衣衫掀开,两条笔直匀称的小腿上布满伤口,淤青与青紫刻入骨中,有些是烫伤,皮肉尚未长好。 狸珠垂着眼眸,眼底没有神情,嗓音却柔和了几分,“这些伤很快就好了……不必仙君担忧,放弟子下来便是。” 嘴上这么说着,却并没有撒开手,怜的手指在他膝盖过抚过,引得他震颤,侧过脸埋在人怀里。 他如今瘦的几乎脱形,巴掌大的小脸侧过去,杏眼黑白分明,靠在人怀里轻盈似羽毛,抓着人的衣角不愿回头看。 怜清冷的嗓音落在他耳边,按着他膝盖的伤口问他,“………你可是在怨我。” 如何能不怨。 狸珠眨眨眼,嗓音清润动人,“都是弟子的错,为何要埋怨仙君,弟子不应包庇邪祟。” “不应被邪祟蛊惑与他交-合……弟子再也不敢了,望仙君不要再把我送回那里。” 他埋在怜怀中,似崇敬又似有所顾忌,当真有所悔改,杏眼之中盈了一层水光,抬眼明亮动人。 抱着他的人掌间稍稍使力,他的双腿被怜按着,随即见怜那张艳丽面容俯下,轻轻地吻在他双膝。 膝盖传来一阵酥-麻之意,狸珠攥紧了掌心,他在怜怀中一动也不敢动,怜按着他的双膝,抬眼间眼底已变得无比深邃。 唇畔侧过他脖颈,似要将他脖子咬断,狸珠额头冒出来一层冷汗,他指尖微微颤抖,不由得侧过去,那一片雪白的皮肤泛出绯红。 “仙君……弟子还有好些心经没有念………”狸珠话音方落,他的嗓音随即被止住,唇畔气息被掠夺,牙齿上的伤口被轻轻舔过。 怜眼中墨色转深,看进去似深邃无垠的海岸要将他带进去,他难以动弹,腰肢处的手掌越勒越紧,几乎要把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啊——”狸珠发出一声短促的音节,随即被抱着抵在墙边,感受到怜的气息不稳,他不由得顿住。 分明是这人亲手把他送进圣存殿,让他遭受那些折磨,为何如今又要一寸寸舔他的伤口。 如此耐心温柔,好似当真在心疼他。 “仙君………”狸珠嗓音发颤,他好不容易推开了人,不让怜再靠近他。 “弟子还有心经没有念……”他指尖随即被握住,怜气息不稳,垂眸看他,片刻之后放开了他。 对上怜眼底,矜冷的五官似蒙上一层阴影,碰上他鼻尖,复放开了他。 “……前往我殿中去念。”低沉的嗓音落在他耳边。 狸珠几乎是被抱进神殿之中,路过神使低垂眼眸,饶是他已经做足了准备,也不知怜是发了什么疯,偏偏如今不能表现出来半分不耐烦。 现在又装什么喜欢,粘着他作甚。 平日里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为何要这么对他。 狸珠隐隐咬牙,一口细牙咬紧,眼里沾了几分凌厉郁色,恨不得现在便把身边的混蛋一剑捅死。在怜朝他看过来时,他随即恢复如常,又变回了平日里纯良无害的模样。 回到神殿之中,狸珠自己寻了一处地方,他低头念着心经,低声细细碎碎的念着,察觉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 那视线过分粘腻,一直在他身上停留,似要把他皮囊穿透,他不由得看过去。 “仙君……可是有事要吩咐弟子。”他开口道。 脑海里回想起殷礼的话。 “他已二毁道心,先前舍去的情思悉数往返………你与他的前尘便是他的心魔。” “……把他带到问仙台,到时便是他的死期。” “无事,”怜对他道,“狸珠,先前典籍所载,一男子梦中治有盛世,此地人人长生,人人安居乐业,无战事纷扰,无疾病沉痛,无烧杀抢掠争夺,天下太平无忧……他因此留恋梦中,日日长梦不愿醒。” “美梦若成真,盛世长存,生死兼容,又何必再前往现世之中?” “………”此正是他如今面临的问题,狸珠看向怜眼底,不知怜所问何意。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28节 可是在试探他?还是当真在询问他的看法。 “弟子认为……何来盛世之世,所谓美梦不过是避难所。若一切皆为虚妄,便是不存在,不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狸珠:“人族所追求的盛世原本亦不存在,不过是一场美梦,美梦趋向一切良善的集合,人族在千年万年之中不断地朝着盛世靠近,纵然鲜血淋漓,古往今来若要前行必定要付诸于此。” “梦便是梦,一切虚妄纵妄长空,终归会回到现实之中。宁要残酷与鲜血交织的真实,但舍虚无缥缈的美梦。” “……这是弟子心中道义。”狸珠低声道。 “你所说言之有理,若我能让盛世长存……又当如何。”怜看向他,漆黑眼眸之中,倒映着他瘦弱的躯体。 “仙君所言极是,若能让盛世长存,自然是好,只是此盛世若是仙君一人所致,万物不过以仙君一人为尺。” 狸珠徐徐道:“良善道义但凭仙君论断,仙君既已治世,便已有私心……仙君岂知他人眼中盛世,若有一人心中并无信仰,仙君治世便是暴政,与帝王治世无异。” “此地人人信仰仙君,人人不敢忤逆仙君,何人不赞美便会安上罪责,如此……哪怕并非仙君有意造成,凡世难免人人自危。” “何况人性善恶又如何论断……此世之中,凡是心有恶念全部都送往圣存殿,仙君神力通天,可知他人所想,玉柱日日用来监视,如若心中无恶无念,岂不是人人都是圣贤……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此有违人性,长此以往,此便是一所以良善为名的地狱。” 怜温声问他:“你便是这么想的?” “弟子不敢,仙君既问弟子,弟子诚惶诚恐,弟子忠于仙君,愿为仙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狸珠被怜扶起来,他眸中情绪悉数被遮掩,脸颊被触碰,额前发丝掠过,露出隐藏的一片伤痕。 “你前往圣存殿,有所长进,只是我有些后悔……伤势可还疼。”怜问他道。 狸珠摇摇头,伤口被触碰,他眼角扫到了什么,一片的桌上,那里有许多条玉柱。 “弟子已经不疼了……先前是弟子的错,与仙君无关。”狸珠任由额头被触碰,他主动地蹭向怜掌心。 “弟子心向仙君,不求仙君垂怜,只求仙君宽恕。”狸珠稍稍向前,他身形不稳,面前人完好地将他接住。 他碰到桌上的玉柱,一碰上去,漫不见日的火光随即灼烧而来,其中熟悉的身形在里面灼烧痛苦翻转。 他看见自己被钉在刑架之上穿心,被拔掉所有的牙齿,陷入日复一日的昏迷之中,这些玉柱记录了他在圣存殿的全部。 狸珠手掌不由得抠紧,面前人谨慎克制的抱着他,残念化为雪香笼罩在他身侧,温柔言语落在他耳侧。 “你日后留在此地……常伴我身侧,如何?” 此为宽宏大量的赏赐,狸珠膝盖先软了,他跪地便向怜磕头,一边磕头一边谢恩,杏眼之中无波无澜,嗓音满怀感激。 “弟子谢仙君垂怜……定不负仙君所期,弟子会好好侍奉仙君。” 见他如此,怜双眸漆黑如墨,艳丽面庞无声无息,掌间捏住他的下颌。 “此话可当真。” 狸珠顺从地任怜捏他下颌,他张开嘴巴,一口细白的牙齿随之晃过。 “自然……仙君不必担心弟子撒谎,弟子口舌间有言灵咒,每对仙君撒一次谎,便会掉一颗牙齿。” 狸珠伸手去摸自己的牙,牙齿现在已经长好了,连同其中的阴咒,他摸着自己的牙齿给怜看。 第一百四十二章 狸珠见怜盯着他的牙齿看, 分明对怜来说取下那些阴咒轻而易举,但是怜并没有那么做,他抓住了怜的手腕。 “仙君, 若弟子请求仙君责罚处刑我的神使……仙君可会答应。” 怜静静地看着面前青年, 那些不过是一些心经, 并不会再伤害牙齿,他随之收回手。 “我知你不会这么做。” “若哪一日弟子执意如此呢?”怜未曾注意到在他收回手时, 面前青年眼中闪过的情绪。 此问题怜沉默不语。 狸珠却已经知晓答案,扭头看怜一眼, 唇畔稍扬,“若仙君神思在我, 兴许哪一日纵容……处刑我的神使便会平白遭难。” 归根结底, 处刑他是怜下的命令,身体之痛尚能忍受, 可因怜染上血疫死去的那些离州百姓呢?那些被强行拉入此世的九州百姓又当如何。 “仙君可会不高兴,弟子所说……只是希望仙君也能提醒我, 不要变成那样。”狸珠清亮的眼眸映照着怜的面容。 这张脸与江雪岐的面容别无二致,除了气质稍显不同以外, 没有任何区别,他只稍出神, 把对方当做二哥哥看待便是。 如此,自己尚且能骗过,何况是怜。 先前他已经这么做过。 “自然。”怜对他道,“你所说道义亦没有错, 只全是推断, 没有施行。” “纵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若能盛世长存, 应当试一试。” “弟子不懂那些。”狸珠低下头,复又摆弄桌上的心经,想起另外一事,复又询问。 “听闻那邪祟放火烧了圣存殿,弟子险些在火中丧命……仙君为何迟迟不除掉他。”狸珠问道。 怜闻言看向他,他不躲不闪,怜沉默半晌,对他道:“那作乱的邪祟与我有些联系。” “我不能完全除掉他。” 狸珠似是随口一问,他未曾作声,在一旁收拾完了心经,作势要告退,怜朝他看过来。 “今日……便留在殿中。” 狸珠并不知他在圣存殿每日的画像都会传过来,怜便是这般盯着他看了三个月。 他靠坐在书架旁,原本在看话本,不知这是从哪里找过来的,比心经有意思的多,直到额头传来温凉的温度,他眼角扫到一袭白衣,怜在他身后捂住了他的额头。 他不解的看过去,耳边传来一声“别动”,随即额头温凉传来,他察觉到他的伤痕正在缓慢地愈合。 狸珠碰到怜的手腕,他抬眸见怜垂落眉眼,深黑的眼睫笼罩着情绪。 分明是同一张脸,怜眼中好似隔绝了一层清冷之物,与红尘万物相疏远,似在明台之上,而非凡尘之中。 他与之对视,某一刻被晃了下心神,随之转开目光,莫名心悸,悄悄移开了视线。 “仙君……为什么突然对弟子这么好。” 可是因为愧疚? 狸珠知自己如今瘦的脱形,未曾注意过自己形象,他在地下待了三月,皮肤如死人一般惨白,加上身上伤痕,若不是那张脸,兴许会让人以为是病痨鬼从地底爬出来了。 “………先前是我不对。”怜缓声道,他近来常常做梦,梦到他背狸珠前往神山,那时狸珠日日昏睡,瘦的如同枯骨,便和如今模样无甚分别。 “那一日我在门外,听见了你与那邪祟………做那种事,应当是头一回失智。” “我想把你送到圣存殿,在那里忘记一切,日后只做我座下神使。” 怜碰到他侧脸,眼底情绪酝酿而出,对他道,“你若想要想起来,我可以让你记起。” “只是不能放你离开神殿。” “弟子自然相信仙君。”狸珠把话本放下来,他抓住怜的手指,脸随之红起来,“弟子觉得现在就很好。” “若仙君能垂怜我………我好高兴。” “前尘往事,弟子并不留恋,我先前与那邪祟做那种事……定是被迷惑了心神。” 狸珠指尖悄悄攥紧,对怜道,“弟子心中只有仙君。” 他嗓音清澈动听,巴掌大的小脸尽显柔弱,皮肤雪融苍白,似月光笼罩其上,盈盈一笑便惹人怜爱。 如此引得怜看他,未等怜触碰,他便主动地把自己送了上去,唇畔毫无章法地去亲吻。 似明台之上他亲吻神像那般,触碰怜的侧脸,引得怜握住他的手腕,眉眼映出他晃荡的心神。 “弟子不得撒谎……心经上写不可僭越,若仙君责罚,弟子自行前去领罚。” 他垂敛心神,手腕复又被握住,怜碰向他心脏的位置。 “这里……还疼不疼。” 那一瞬间,心脏仿佛停滞不再跳动,隔着衣衫触碰心脏的位置,狸珠身侧绷紧,他低声道,“……不疼了。” 才怪,从没有好过,自从他自刎那一日起,时常会疼。 尤其是被罪魁祸首触碰,更加的疼了。 时常引他心痛难忍。 他说不疼了,怜却又抱住他膝盖,他颇为不自在,以为他当真在圣存殿失去记忆……骗子在心安理得地补偿他。 先前一直猜忌他,把他送去折磨一番才彻底放下心吗? 亲吻落在他耳畔的位置,复顺着锁骨落在他心脏前,他被抱在怀里,指尖碰上怜的肩膀,怜看他的眼神毫不遮掩。 “仙君……弟子有些困了,能不能去内殿休息。”他抓着怜衣角,闪躲之意不言而喻,引得怜看他。 “……可以在这里休息。”怜清冷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 气息一并落下,狸珠指尖蜷缩,他耳尖被细细舔舐而过,这样的姿势他要如何休息。偏偏被人从背后抱着,手中的话本拿不稳掉落在地。 “……可以不必唤我仙君。”低沉的气息随之落下,抚弄在他耳侧。 他隐隐能感受到威压落在他身侧,对方的神识似已忍不住要欺压侵-犯他,主人尚控制着,只是时不时地冒出来,令他喘不过气。 不唤仙君……那唤作什么。 狸珠不解地看过去,他扫过一双修长的双手,那双好看的手按着他,拢在他腰侧令他瑟缩。 “仙君……弟子不能僭越。” 他碰到怜的发丝,怜垂目看他,冷淡的眉眼似受情-欲沾染染上几分深色,侧吻在他脖颈,引得他在其中轻颤。 “不会惩罚你……只是我常有嫉妒之心,你那日如何唤他,今日便如何唤我……如何?” 分明是清冷动听的嗓音,落在他耳边犹如鬼弥之声,引得他全身绷紧,不由得怔然神色。 雪香笼罩在他周围,狸珠如今已知晓这人厌恶雪香的缘由,发-情时身侧便有雪香,如此便是厌恶失控的自己。 他手腕被握住,腿侧紧绷,脸颊蔓延出绯红,连带着眼尾一并染上了,红唇间细白的牙齿稍稍抿紧,耳尖随即传来痛意。 “嗯?” 狸珠耳侧冒出细密的汗,他抓着怜的衣衫,闻言在怜怀中闭上了眼,指尖稍使力,脑海中晃过另一张面容,发出低低的两个字。 ……这人这般记仇。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29节 他嗓音极轻,很轻的两个字,怜分明听见了,却又作弄他,他喊完之后便闭上了眼。 “未曾听清……再喊一遍。”怜低声道。 如此诱哄他,他才不上当,只得装作没听见,却不知神识冲撞他何处,他似又变成了雨中蝴蝶,被缠绕的藕丝牢牢地锁住。 身体传来异样的触感,狸珠气息乱了些许,他险些没能稳住身形,只得在怜怀中又喊了一遍。 “……夫君。” 轻柔的吻落在他脸颊边,怜俯身吻他眼皮,似要将他眼睫上的汗珠吻掉,连带着泪痕一并轻吻扇落。 似带着珍重与克制。 狸珠稍稍怔住,眼中复杂情绪一闪而过,随即悉数被遮掩,他由着怜轻吻他,似无意般提起先前问题。 “……还有一事,若我再遇那邪祟,想要亲手了结他,仙君可知那邪祟弱点。” 怜眸中俱是他,闻言引他手腕触及心脏的位置,低声对他道:“他与我同出人间相,弱点相同……都在这里。” “……我知晓了。”狸珠眸中映出浅浅笑容,眼底却无笑意,他主动地环上怜,将自己送了上去。 他犹如被缠伺的蝴蝶,在雨中被浇了个透,浑身湿润发颤,蝶翼钉死在地面上,丝丝缕缕的茎叶缠绕着他,推着他翻身入浪潮之中。 泼天的雨丝,连带着一并把他淹没。 “……为何要告诉我。”狸珠问了出来。 他眸中映着怜的面容,明明知道了答案,为什么心脏的位置会隐隐作痛。 心中道义难舍,他与眼前人分明既无过去,亦无未来。过去都是假的,不过幻梦一场,如今亦是虚妄。 待他出了这里,不会再记起他。 “…………”回答他的是怜的沉默。 为什么要告诉他? 因为即便他被刺穿心脏,也不会死去,顶多会疼痛一段时间。 还是对上那双清澈充满信任的双眼,难以说出违心之言。 神思俱在,道心陨落,前尘念起,情难自禁。 “仙君不告诉我也无妨。”狸珠开口道。 他的眼皮随之又被吻住,怜半边侧脸隐在黑暗之中,另半边眉眼生出慈悲之相。 “……我不想让你难过。” 眼睑处的吻轻柔而过,狸珠按住了自己的眉眼,他随之侧过身去,唇线绷紧。 ……都是假的。 此世是假的。 情意是假的。 ——永生不过是场幻梦。 ——唯有道义不朽。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天边乌云密布, 似黑云压城,萧瑟凉风透过窗台缝隙吹进来,丝丝缕缕的凉意直扑面庞。 狸珠开了窗, 他摊开心经, 指着其中的某一处, 看向身侧之人。 “仙君……这一处,凡世之间婚俗, 若是心意相通,会择良日进行婚娶, 在天地前立誓,接受天地祝福之后, 便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狸珠澄澈的眉眼弯弯, 看向怜道,“我们既已心意相通, 何时前往天地前立誓。” 怜闻言看向他,沉吟好一会, 对他道:“既已心意相通,何需这些繁琐礼节。” 闻言狸珠应声, 哦一声,似听进去了, 若无其事地翻到下一页,此时正逢神使进来,他识趣地转向一边。 殿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路过的神使虽低头不看他, 偶尔抬眸看他, 眼中神情皆异常。 等到神使离开,狸珠看一眼外面天色, 他才踏入神殿,把书册放下来。 “仙君……我知晓近来传闻,他们都说我扰乱仙君道心,仙君若道心陨落,难保此世长盛。” 狸珠行至怜身侧,他对怜道:“如此……若是仙君不裁决我,难给一众百姓交代。” 怜嗓音清冷,“此事我会处理,不必你忧心。” “弟子未曾忧心,只是想为仙君分忧。凡世已知晓先前游街的神君是仙君所选,此时总要推出一人去平百姓恐惧之心……仙君莫不成要让其他人代我承受。” “如此,我并不愿让他人替我受难。” 狸珠在怜面前跪下来,他唇畔碰到怜的手腕,嗓音随之轻柔了几分,“何况……此事确实是我的错。” “若我当真动摇仙君道心,如此死不足惜。” 狸珠眼角扫过桌上,那里呈上来许多祈愿贴,因仙君动摇而人心惶惶,俱是请愿处死他的愿贴。 “………”怜碰到他的面容,垂眸看着他,对他道,“狸珠,你是怎么想的。” “待仙君在问仙台除去我之后,之后我便不存在世间,我守在仙君身旁便够了,凡世不必留我名姓。” “当然……并不是当真要仙君处置我,只是人前做戏,前往问仙台……给百姓一个交代。” 狸珠抬起眼眸,眼中清明一片,“还望仙君成全我……这是我的心愿,我有几分私心,不愿冠上污名。” “弟子倒情愿堂堂正正的消失。” 跪地青年眉眼黑白分明,一袭青衣如霜明月,身形瘦弱笔直,孱弱的身躯秉承着绝对的道义,他受仙道多年的教导出世,无论何时,眼中非黑即白,正邪永划分的清清楚楚。 浩然正气自眸中而生,温柔良善倾向明台。 “……我知晓了。”怜扶他起来,静静地说,“你既执意如此,我应承你便是。” “你不必有愧疚之心,若当真有天罚,也不应责怪你,天罚应授予我才是。” “……起来吧。” 狸珠被扶着起身,他与怜止于礼节,如今在神殿之中,还有其余的神使在,先前尚放的开,如今反倒两人都不自在。 可是身体接触会让神思连在一起,若当真有天罚,恐会连累对方。 狸珠触碰到怜的指尖,指尖相触,转瞬之间又松开,他收回手,指尖稍稍地蜷缩。 怜平日矜冷面容,抬眸看人时那双眼似隔绝红尘万物,看他亦如此,可若是视线停留的久了,便会显出来原本的情思。 “殷礼……你前去准备,应承人间众,告诉他们,届时神使会在问仙台处置。” 大殿之中,殷礼应声,狸珠与其擦肩而过,两人没有任何眼神交流,直至殷礼在殿中消失。 夜幕将至。 连天的雨丝落下,吹毁了桃树枝叶,枝叶纷纷而落,在雨中萧瑟之景。 怜闭上眼,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久远的记忆。故人相貌出现,青年杏眼温良之貌,眉眼弯弯的绽开,纯净灵力能够净化邪祟,为人间众祛除阴咒起死回生。 “怜公子……我万万不能见死不救,若舍我性命,能够救下他们,如此不枉我来人间一趟。” “我既生来有纯净灵力,此为良善恩赏,救人间众便是我的使命。” “此为仙道弟子之责。” 在梦中,他见青年逐渐消瘦,因救人而染上阴咒,久病难愈,只得在病床上等死,甚至最后自刎于明台前。 怜睁开眼,他看向身侧青年,青年念心经睡了过去,指侧经文上书明心见性,勿以己私而不善,这些明台之上的道义,当真在尽力恪守践行。 他眼睫落下,手掌碰到青年心脏的位置,分明能感受到心跳,距离咫尺之遥,为何还是感觉对方离得如此遥远。 因被触碰,狸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看清了人,清澈的眼眸中映着怜的神情,掌心下意识地便扯住了怜的衣袖。 “仙君………弟子可是睡过头了。”狸珠低声问道。 “如今是子时,时辰尚早。”怜对他道。 狸珠哦了一声,随即睁开眼看怜一眼,复又合上眼,闭着眼凑过去,唇畔碰到怜的眉眼。 “仙君……弟子先前有罪责未曾诉说。” 怜看着他道:“何罪之有。” “弟子初来神殿,日日亲吻仙君神像,亵渎仙君,祈求仙君早些看见我。” 狸珠睁眼,他眼中神情分明,似带着盈盈笑容,如明月一般清澈见底,轻薄如霜。 “……看见你?” “若早些看见我……便能不苦人间众。”狸珠回应道。 ——莫苦人间众。 怜未曾听到接下来的话音,青年又睡着了,对方侧目闭眼,怀中抱着心经,睡颜安静恬淡。 雨下了一整夜。 狸珠在窗侧前,他在怜回来时便忍不住过去了,掌中拿了一身喜服,红色的金丝绣袍,上面缝制金丝鹤纹,连天梧桐,寓意相思难断止于南天。 “仙君,弟子见神使送来了这个……这是什么,你要与我成亲吗?”狸珠问道。 他抱着喜服,这分明是按照他与怜的身段赶制的,他脑海中思绪晃过,江雪岐成人之后,身形似乎与怜差不多。 低头摸摸袖口的位置,内侧缝有他的名字。狸珠狸珠,他摸摸圆滚滚的两个字,不由得有些好奇。 怜未曾想到会让他看见,停顿片刻才道,“只是让神使做了两身,未曾要拿给狸珠看。” “我已经看见了,仙君要与我成亲吗?”狸珠好奇心起,一直抱着不撒手,未曾听到怜的答案。 他随之抬眸,怜神色平静,未曾应答他,冷淡的眸中似并不注意他。 狸珠眉眼侧过去,随之把喜服放下来,他自然不会与怜成亲,他说的那些都是谎话。 “仙君,届时你要如何处置我。”狸珠走到怜身侧,两身喜服搁置在一旁,其上的鹤纹相对而展开翅膀,金纹熠熠生辉。 怜打开了一旁的玉盒,其中有一块环形玉佩,上有修复痕迹,通体绿翠,他看着有些眼熟,似先前怜便给过他。 只是那一块已经被他打碎了。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30节 “可保你平安。”怜对他道。 狸珠接下了玉佩,清凉的材质,其上有雪香,意思是当日携带。 “我知晓了。”狸珠说,他临摹着怜的眉眼,指尖轻轻地触碰,随之又收回手。 “仙君,若能重选……希望我们二人都出生平常。” 他不必入仙门成为仙道弟子,怜不必承担救世之责,若能平凡的相遇,兴许能为他们的故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说是随意,当日那身喜袍却放在殿前,怜未曾言语,狸珠却看出来了,神殿之中光线昏暗,怜的面容隐藏在佛台之下。 “仙君……今日我们换上喜服如何。”狸珠温声问道。 他看进怜眼底,怜眸中漆黑墨色,连天落满圣尘慈悲,闻言似有所动,沉默片刻之后,眼中情绪浮现。 “……好。”千言万语,唯有此字而已。 狸珠看向镜中的自己,红色衬得瘦弱的身躯多了几分人气,瘦弱的身躯堪堪撑起喜袍,鬓边发丝落下,衣襟鹤纹连着金丝如同连理枝,黑白分明的杏眼看着镜中,镜中人陌生又熟悉。 他透过镜中,似看到年少的自己,初入仙门时跌跌撞撞,前行至今,多了几分坚韧之色,似风中劲竹,风雨中飘摇的蒲柳,细弱禁风却难堪摧折。 “……狸珠。”殿外有人在喊他。 狸珠应声,他随之收回目光,那枚玉环被他搁置在桌上,他只携带了自己的长剑。 明心剑为兄长亲手所铸,斩恶除秽,提醒他时刻心如明镜,凡见佛台之相,恪守沉思,莫忘初心。 若明台上物沦为邪祟,他一并斩之。 漫天雨丝浸透发丝,神巷街道之间,充满信仰的一双双审判之目落在他身上,黑压压的人群鼓点一般浮现,沉肃的气息在此间蔓延。 “杀!杀!杀!” “违我道义!杀!杀!斩杀无论!” 雨幕之中,人间众掌间长剑汇聚在一起,化成一道道折目的银光,他们的面容与雨幕融在一起,在风雨之中一并模糊。 “杀!杀!杀!” 狸珠由殷礼压着跪在地上,青衫之下隐有喜袍的金丝鹤纹显出来,周围浩荡的审判之声浪潮一般倾覆而落。 他看向问仙台四侧,此人间众俱受虚假遮蔽双目,党同伐异已如同家常便饭。凡是信仰不同,便是异类,凡有贪嗔痴,便会被讨伐。 ——莫苦人间众。 他看向人群中一双双眼,似有麻木、似以从众宣扬自己心中恶念、似有晦暗与沉思,人性全部融合在一起,朝着名为良善的旗帜艰难前行。 面前落下一道身影,怜长身而立,他头一次见怜未曾穿白衣,既为此世之主,不偏不坦,不受凡思所扰,为开辟盛世舍去一切。 如今他如凡尘男子一般,听从心上人所言换上喜袍,在此间有了私心,违背人间众,与令他失去道心的神使祈求天地祝福。 长剑对准了他,如此若对他一剑穿心,救世便不复存在。 他跪在地上,看进怜眼底,那双矜冷之目已无冷清,只见他跪在地上便心神动摇,垂眸间似有情思缠绵。 他看向怜身后,问仙台之上,十二名神使垂首以待,围绕在怜身后,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不知他们名姓。 “怜……为何迟迟不动手,不必害怕,我并不会死,如今只是做戏……你为何不舍。”狸珠在雨幕中露出笑容,他双眸注视着怜,手掌捏住了剑刃。 掌心被长剑划破流出鲜血,狸珠见怜眸中有情绪闪过,掌心的疼痛一并刺痛他,他引着怜的长剑缓缓刺向他心脏的位置。 “我……还有一事未曾告诉你。” 问仙台之上,无形的阵法扩散而出,将他们二人包围,灵力包裹着他们,裹挟着威压朝着怜扩散而去。 怜身形未动,漆黑深目看向他,似察觉出什么,掌心倏然攥紧,欲要收剑。 地上青年身形受雨丝磋磨,那双杏眼愈发清晰,褪去几分良善之色,黑白分明之中平静之色溢散而出。 “先前我是把你错认成他……我对你……从未有过片刻真心……接近你不过是为了除掉你。” “噗呲”一声,狸珠在怜欲要收剑时骤然往前,长剑刺进他心口,他眼睁睁地看着怜神色发生变化,见那张无波无澜的面容失去克制。 鲜血喷涌而出,狸珠却因此怔住,疼痛并没有传来,他胸口之中的指骨晃荡而出,他只失神了一刻,指尖随之颤抖。 “这是我原身……它兴许能保护你。” 漫天阵法随之落下,狸珠并未错过机会,他在怜心神动摇的那一刹那,长剑翻转而出,剑意威压朝着四周扩散。 纯净的灵力在他周围交织成型,在他身后幻化成一道睥睨虚相,连着阵法一并朝着怜而去,万千锁链贯穿怜的身躯。 怜未曾闪躲,明心剑贯穿他的心脏,他手掌触碰长剑,碰到被撕碎的喜服边缘,鲜血顺着掌侧流下来,慈悲双目看向面前人,眸中情思俱然化成飞灰。 修为已通天境,肉-体理应感受不到疼痛,为何如今心似在滴血……千沉万痛,俱在其中。 第一百四十四章 此地阵法蔓延出无尽灵力, 金光交织形成巨大的牢笼,狸珠既已踏上问仙台,早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他握紧胸前指骨, 只是可惜……如今还让那人为他忧心。 十二道仙锁从天而落, 他与怜围困其中, 鲜血交织在一起,他掌中长剑将怜钉在原地, 在巨大的仙锁从天而降时,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刺目的金光缠绕而成, 伴随着无数吟诵声,肩膀处传来触感, 他随之睁开双眼, 骤然被人推开。 他与怜对上目光,那双墨色眼眸之中, 平静的深色晕染开,阴影覆盖而落, 那道身躯替他挡下了十二道仙锁。 “砰”地一声,仙锁沉重落下。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结, 狸珠怔在原地,他身体受推力不得不向后, 眼睁睁地看着仙锁贯穿怜的身体,心脏再次被穿透,温热的鲜血倾覆而落。 沉重的锁链穿过躯体,仿佛能听见骨髓被击碎的声响。 眼前的画面仿佛静止, 鲜血滴落在他脸上, 他耳边嗡鸣一片,掌中明心剑掉落在地。 耳边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怜垂眸看他,漆黑深目慈悲落怀,似有万千情绪,全部遮掩其中。 ………为什么。 狸珠双眸映着怜的面容,他脸颊上沾了对方的鲜血,落在他皮肤上,掌间似骤然刺痛无比,指尖未能触碰到怜,只抓到了一片虚空。 ………为什么。 “砰”地一声,他被推出了阵台之外,无尽的金光连接成一道利剑吞噬侵蚀着阵台之中,怜的身影在其中模糊,一点点被金光蚕食。 他身躯磕在地上,鲜血与地上的雨丝融合,明心剑摔落在地,掌间鲜血不断流出,染红的衣衫与喜服颜色相融。 那道目光似落在他身上,隔着金光与阵法,直至淹没其中。 “………” 狸珠有片刻失神,旧伤迟缓复发,他指尖颤抖,按向自己心脏的位置,脖颈低下,撑在地面再也难以承受,咳出一口鲜血。 “……我带你前往神山,九千阶神阶,若我能见到瑶仙,会向她祈愿。” “……盼望你早些好起来,莫受疾病缠身之苦。” “……弟子不解。他为何要佛台前自刎,可是为了让我舍去凡心。” “……如此,我便舍去凡心,依他遗愿救世。” 狸珠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倒在地上,往下紧紧地攥紧心口的位置,眼中似被雨水模糊,冰冷的雨水顺着眼角滴落,重重地砸在他心上。 都是假的。 ………不过是为了让他起愧疚之心。 “……江狸珠。” “江狸珠。” “……你立了大功,白衣之相已除,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殷礼推了推人,引得人回神。 狸珠浑身被雨水打湿,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眼眸之中空荡无物,闻言回过神来,依照所言起身。 此虚妄之境,他又被邪祟所扰,引他动摇心神。 他紧紧地捂住心脏的位置,疼痛令他难以呼吸,指尖颤抖,嗓间血腥又起,捂住唇畔的指尖鲜红滴落。 “………可否能拜托你一件事。”狸珠眼角冰冷之物滴落,他不知自己如今模样,掌心里血泪融合。 殷礼盯着他稍稍怔住,“……你说。” “……我兴许被邪祟蛊惑了心神,不想出去之后受此世影响,能不能拜托你……帮我抹去和他有关的记忆。” “……我不愿心神再受蛊惑。” ……… 狸珠踏入了怜的寝殿,此地有两道连接的阵法,巨大的阴阳之镜相对而立,如今此世之主已除,阵法亦轻易可去。 “砰”地一声,随着他长剑剑光飞势而去,阵法应声而碎,此地由他收尾。 待毁了这里的阵法之后,一切魂灵都会归还,白日梦醒,阴灵转世。 他心神空荡,阵法消散之后,阴镜随之而散,他踏入了阳镜之中,回想起殷礼的话音。 “辛苦你一番,打碎阵法之人会被牵引至无数凡世之中,你兴许要历经一些时日才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殷礼所说的凡世,由过去、现在,未来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狸珠踏入其中,他路过自己的过去,见到先前懵懂的自己。 “二哥哥!你腿脚不好,做什么我来扶着你便是了。”他见自己扶起轮椅上的少年。 “薛遥……你能不能不要再管我了,不要再跟着我。”他见凤眸少年转身冷冷看他。 “李云锦!你偷看我做什么!”他见自己用剑指向挂在树上的少年。 这都是先前的记忆……他见到过去的自己,似与先前相遇,不由得想要伸出手。 “二哥哥模样生的真好,戴耳环的样子也好看极了。”他见年少的自己在自言自语。 他随即伸出手,妄图触碰先前的自己,只稍稍伸出手,那一对耳环便出现在杏眼少年身旁。 “……这是二哥哥的耳环吗?”他见自己拿起了那一对碧绿的耳环。 此世他们一定会相遇,只是他记忆中的二哥哥身躯孱弱,会历经命运之苦。 他见少时的自己书架之上尽是话本,那些话本他俱然记得,抽出其中一本跌落在地。 画面之中的自己走过去,捡起了那本话本。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31节 “不过是与他互换命运,江雪岐!为何与二哥哥名姓一样……我也唤作狸珠,狸珠不过是其中的漂亮炮灰……这书中人为何与我名姓一样。” “……如果二少爷是主角,会抢走我的一切,我应当离他远些。” 离他远一些,这般兴许不会引江雪岐苦厄命运,他们二人的人生不会错轨。 他路过一片桃林,复又停驻,见桃林之中的自己倒在地上,被人救起,那人背着自己远去。 他欲要伸手,面前却亮起一道白光,他回头看去,过去的自己已经随那人远去,消失在桃林之下。 万千情思,随着他踏入白光之中,一并被抽去,梦中桃林在记忆之中消失,他已看不清故人模样。 …… 如今……可是春日。 狸珠睁开眼,他感受到冰冷之物,随着他碰向自己胸膛,触碰到一截指骨。 ……是二哥哥的原身。 他方收起指骨,意识到自己躺在床榻上,四面的房间有些熟悉,他回到了离州城中。 “狸珠公子!!您醒了!” 侍卫随之推开门,对他道,“……世子回来了,您可要见他。” 狸珠身躯比大脑先一步的有反应,他立即坐直了身子,随着侍卫一并出门,看见远处熟悉的身影。 “薛遥——”他行至薛遥身前,先检查了一番,见薛遥未曾受伤,稍稍松了口气。 “你去了哪里,未曾给我消息,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薛遥双目近来好转,眼前模糊的能看见东西,注视着狸珠面庞,闻言道:“我先前去了集中营……之后便做了一场梦。” “如今梦醒了,便回来了。” “做了什么梦,兴许并不是梦,你知不知道我们都被拉进了幻境之中……那白衣鬼相实在是厉害至极。” 万幸,他们如今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嗯……兴许当真不是梦,在梦里变成了神使,日日要受差遣,实在是令人不爽。”薛遥对他道。 狸珠闻言看向薛遥,见那双凤眸之中没有表情,忍不住有些想笑,他上前摸了摸薛遥双眼。 “那我也是神使,我们是不是见过。” 薛遥看着面前人,耳边响起雨中青年的话音,与面前人重叠。 “……我兴许被邪祟蛊惑了心神,不想出去之后受此世影响,能不能拜托你……帮我抹去和他有关的记忆。” 薛遥一瞬间收了神思,眼中柔和了些许,对面前青年道,“若见过,我定能一眼认出来你。” “我自然也是。”狸珠立刻道。 “不一定,若不见我的脸,如何认得出来我,有些笨蛋只会看表象。”薛遥摇了摇头。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狸珠有些不高兴,复又想起还有事要麻烦薛遥,先扯了别的,“城中情况如何。” 薛遥:“血疫已不再蔓延,只是尚未找出可根治的药物,还有红棺相与青鬼,仍旧在作乱。” “红棺相与青鬼因恶念而出,只要人间存在一日,恶念俱生,他们自然无法根除。” 如此看来,他们仍旧任重道远。 “对了,薛遥,有一事要询问你。”狸珠拉着薛遥的手腕,他把指骨拿给薛遥看。 “薛遥……我二哥哥也是鬼,这是他原身,有没有办法让他醒过来?”狸珠掌中摊开,他能感受到指骨之中依稀有意识。 “……”薛遥沉默片刻,凤眸看向他,复又转向别处,“江狸珠,不要以为你立了功,就能随意豢养邪祟。” “喂,如何是邪祟,我二哥哥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狸珠脑袋一转,又有些疑惑,薛遥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随之很快收回思绪,注意力被别处吸引。 “你若是不告诉我,我便再也不理你了。”狸珠开口道。 “………”薛遥看他一眼,凤眸中冷淡一片,好一会才道,“你找一些阴土,把它种土里试试。” “不要见光,每日给他一点灵力。” 狸珠闻言有些懵,当真会有用吗?他捧着指骨盯着看了半天,不大相信薛遥的话,但是还是试一试好了。 他们二人行至薛府殿前,如今是春日,院中的桃树开了,随风桃花散落四处,飘至他身侧。 桃花遮蔽了佛台之上面容。 狸珠从明台前路过,他脚步稍稍停顿,心中似有些空荡,看向一侧的桃树。 “薛遥,我好像有些事情不记得了。” 杏眸转过来,看向身侧之人,掌中指骨紧紧握住,心神似被动摇。 薛遥随之一并怔住,扫一眼身侧神像,随之捂住了狸珠的眉眼。 “没关系……狸珠,记不得兴许是好事。” 春日拂过,连梦一并散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狸珠捧着花盆盯了好一会, 按照薛遥所说,居然真的长大了,那一截指骨在花盆里已经逐渐地生长成人的手掌。 花盆里沉甸甸的, 看样子似乎该换花盆了。 “二哥哥?” 狸珠戳了戳花盆里的人骨, 冰凉的温度, 触碰之后毫无反应。 “江狸珠。”房间门被敲响,狸珠随之把花盆放下来, 他过去给薛遥开了门。 “薛遥!你看,二哥哥长大了, 今日可要前往城中,能不能给我找个大点的花盆。” 狸珠领着薛遥过来, 他想了想, 又对薛遥道,“换个花盆似乎也不好, 麻烦你为我准备一处池子,如何?” 薛遥看一眼花盆中的枯掌, 若是换个人,土里长出来一具白骨, 估计要吓死了。 “是,是, 知道了,现在先跟我出门,听说北境有弟子研制出了血疫的解药。” “先给第一批集中营的弟子试一试。”薛遥道。 “当真?”狸珠有些意外,随即忍不住高兴, 如此, 当真是太好了。 “哪个仙门的弟子,如此厉害?” “雀离火。”薛遥道。 “走了走了。”薛遥牵着他出门。 狸珠随着薛遥一并出去, 出门前又看一眼花盆,依依不舍的离开。 “我说的是真的,可不要忘了,晚些在我院中开辟一片阴池。” 狸珠忍不住又道:“这般若是被发现了,薛遥,你会怎么办。” “还用问,自然把你们二人一起送往仙门。”薛遥说。 “那可不行,这样的话,等二哥哥醒了,我便带着他离开。”狸珠道。 闻言薛遥停住看向他,凤眼稍转,静静道,“那自然不可,他走可以,你需留下。” “………”如此,如何能替他做决定。 狸珠未曾说出来,说出来兴许薛遥会不高兴。 “那我肯定要回一趟江州,你也要随我一起吗?” “自然。” 薛遥在他身侧道:“江狸珠,我如今已无在世亲人,你便是我唯一的亲人……你可要丢下我不管。” “那自然了,我要随二哥哥一起,薛遥,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早些找个娘子成亲吧。”狸珠杏眸瞅他。 离州城百废待兴,痊愈的百姓在修复城池,侍卫从远处而来,带着北境的信件。 “世子,是长老会传来的信。”侍卫在薛遥身侧道。 “据说是仙门一致推选世子做仙门魁首,让世子前往长老会一趟。”侍卫来时已经得到了消息,此好消息自然要立刻回禀。 “这么厉害,薛遥,那你莫非要成为最年轻的魁首。”狸珠又瞅薛遥一眼,只知薛遥先前所做,不知薛遥便是虚妄之境中的殷礼。 “江狸珠,你想当吗?这福气送给你了,不日我便向长老会推选,让你做魁首,我便是你最忠实的拥护。”薛遥似笑非笑。 狸珠:“………” 他有些无语,不由得收回目光,看到了街巷之间有卖花枝的,金色的牡丹花熠熠生辉,他下意识地上前。 可以种在阴池里。 “世子!世子!”卖花的妇人在一旁抱着孩子,孩子朝薛遥伸手,嗓音奶声奶气,双眼亮晶晶的。 薛遥顺着把孩子接过来,抱着孩子哄了哄,惹得妇人在一旁无措。 “囡囡,别缠着世子。” “无妨,”薛遥从怀里拿出来糖块儿递给了孩子,孩子紧紧捏在手里,奶声奶气道,“谢谢世子。” 狸珠买了一些金丝牡丹,他抱在怀里抱了一路,衣袖上沾了泥土,与薛遥在集中营忙碌了一段时间。 回去之后,薛遥当真命人过来给他修了阴池,金丝牡丹种在其中。 每日,狸珠都会前去查看白骨状态,眼见着枯骨不断地生长,在阴池里逐渐生成成年男子模样。 “二哥哥。何时才能醒过来。” 两个月一晃而过,某一日,狸珠推开窗,见阴池之中的金丝牡丹开了,成片的牡丹花熠熠生辉,成片绯丽之间,一袭白衣出现在花池之中,艳丽的眉眼令花枝失去了颜色。 二哥哥? 可是他看错了? 狸珠眨眨眼,又看过去,白衣身影已经折转过来,面容完全地浮现出来。 那一瞬间,狸珠心跳随之停滞。 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第132节 “二哥哥——” 白日浮现,狸珠朝着白衣男子扑过去,他触碰到一片温凉,雪香浸绕在他周围,江雪岐完完全全地把他接住了。 眉眼笼罩出一层阴郁之色,却蕴藏着一片温柔,眸中温柔缠眷,手掌放到了他额头上。 狸珠心跳的格外快,他脸上蔓延出绯色,眼眸清亮,下意识地去摸江雪岐的脸,从眉眼到嘴巴。 切切实实的温度和触感,这才让他稍放下心。 是真的二哥哥。 “二哥哥,我好想你!”狸珠忍不住道,他抓着江雪岐的衣角,引得江雪岐垂目看他,一直注视着他视线未曾舍得移开半分。 “……我亦如此。” “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二哥哥,你要答应我,再也不会了。”狸珠抬眼看人。 “……自然,狸珠把我带回这里,此处便是我的归途。” 此事应当告诉薛遥,狸珠没有其他人可以分享,他扯住江雪岐的袖子,“二哥哥,我们……” 江雪岐似看出来他所想,按住了他,指侧碰到他眼皮处,气息落在他耳边。 “狸珠,好些时间没见,如今要去哪里……没有其他话要跟我说吗?” 狸珠稍稍愣住了,气息温柔地浸入他耳边,随即轻吻落下,他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 学着江雪岐对他那般,凑过去亲了亲江雪岐的眉眼。 “自然,二哥哥,我有好些事情想要问你。” 院中树影落下,狸珠与江雪岐十指紧扣,鼻尖蹭在一起,眉眼倒映着彼此,与温柔的阳光融合。 “二哥哥,你与仙君是什么关系?”狸珠问道,他只知仙君是佛台上物,已然没有任何其余记忆。 “我原身是他缺失的指骨……他抛弃的一部分情感令我有了意识,他斩断前尘之后飞升为仙相,我在凡世被称作鬼相。” “可是后来他作了恶。”狸珠说。 “是这般,”江雪岐顺着他道。 狸珠又问,“抛弃的情感……那些是什么?” 江雪岐没有告诉他,只是侧目看他,眉眼温和一片,掌心触碰他的脑袋。 “狸珠不必知晓,我先前在阴土之中便有意识,听闻狸珠日日催我成型,便有些着急。” 狸珠闻言担心起来,杏眼瞅着人,认真道:“那对二哥哥会不会有影响?二哥哥身体还好吗?” 江雪岐艳丽面容似笼罩一层阴影,垂眸道:“是有些影响,兴许要狸珠帮帮我。” “要我如何帮忙?二哥哥直说便是,我什么都愿意为二哥哥做。”狸珠脑袋里冒出问号。 “其余还好,只是这里……不好。”江雪岐引他触摸自己心脏的位置,低声道,“狸珠若是日日都要与别人混在一起,我兴许要心碎了。” 他何曾日日和别人混在一起?狸珠没反应过来,他只跟薛遥出去了几回,再看江雪岐眼底,被其中的晦暗神色网住,忍不住心悸。 “我只与薛遥出去了几回,都是出去办事,二哥哥……你是在吃醋吗?” 狸珠问道,他又见江雪岐低垂眉眼,如此美貌的面容,不忍见他折眉滴落,引得他反倒不自在。 “我知晓了,二哥哥,你不要不高兴,我与薛遥说一说,不会再跟他出去了,我要跟二哥哥一起。”狸珠主动地去抓江雪岐手掌,从江雪岐指缝穿过。 “……此话可当真。”江雪岐看着他道。 “自然。”狸珠话音方落,他的脸颊随即被捏住,他顺着看过去,先前就喜欢捏他的脸,二哥哥这般喜欢? “二哥哥,莫要掐疼我了。”狸珠说。 随之雪腮被捏住,沾着雪香的吻落下来,唇畔之间充满对方的气息,引得他心绪纷乱,抓着江雪岐的衣角,乖顺的承受着。 他察觉出江雪岐兴许要把他吃了,忍不住偏过头,再去看人,鼻尖碰在一起。 他们这样,好像两只凑在一起的小动物。 “二哥哥,你身上好香。”狸珠凑过去嗅了嗅,都是雪香的味道,他抓着江雪岐袖口,方又要亲亲,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狸珠——” 他尚未过去,来人已经推开门,薛遥推门而入,凤眸映着他们二人的身影,随之动作顿住。 …… 狸珠坐在一旁,他身侧是江雪岐,看一眼薛遥,“薛遥,之后你再前往江州,我和二哥哥先回去,如何?” 江雪岐气息冷淡,对薛遥道:“先前有劳薛世子照顾狸珠。” “………”薛遥沉默了片刻,淡声道,“并不劳烦。” “狸珠,你既想跟他走,我又能说什么,只是担忧你会过得不好。” “那怎么会。”狸珠对薛遥道,“二哥哥待我最好,自不会亏待我。” “口说无凭,如何能放心,何况他是邪祟。”薛遥抱起了剑,这才看向江雪岐,“你若当真要带狸珠走,便在此自承阴咒,若日后负心亏待他,便会魂飞魄散……如何。” “………”狸珠不大高兴,“薛遥………你在说什么呢。” 薛遥凤眼只看向江雪岐,未曾理会狸珠。 “……”江雪岐沉吟片刻,对薛遥道,“并无不可,我自天地起誓,若日后半分亏待江狸珠,宁魂飞魄散。” 阴咒随之落下,狸珠在一旁,“……” “二哥哥,我们今日便要走吗?”狸珠跟在江雪岐身旁,他没什么要带的东西,只有一把剑而已。 “有人迫不及待要走,当真是……”薛遥冷哼一声,对狸珠道,“狸珠,常来离州,此地永远是你的家。” 江雪岐:“……薛世子客气了。” “我知晓了,薛遥,好好照顾我的花。”他养在阴池里的花,金丝牡丹并不易活。 “那我们走了。” 狸珠随着江雪岐上了马车,他们在城门前和薛遥分别,眼见薛遥在原地仍然看着他,那道身影愈来愈远,化成渺小的点消失不见。 “二哥哥,我们回家之后,能不能再种些花,它们和二哥哥好像。”狸珠说。 江雪岐自然依他,说了个“好”。 他又摸向江雪岐手腕,那里缠绕了一圈阴咒,让发誓当真发誓了,没有这么好骗的。 狸珠眉眼忧心忡忡,离开城门处,途径一片荒凉的庙宇,此地俱是废弃神像。 偶然经过,瞥见神佛之面,怜悯之目低垂,面容似慈似悲,冷矜疏离,似远隔天际。 神像已经倒塌,碎裂在桃树之下。 他侧目经过,心脏某一处疼痛骤然传来,心神晃荡一瞬,随之回神。 “二哥哥,那位仙君似乎与你有些像。”狸珠对江雪岐道。 “这般……兴许是巧合。” ……确实如此。 他看着身侧之人眉眼,无心再思考其余,辗转坎坷与磋磨,还好他们最后再次相遇。 ——他们的故事已经圆满,日后会开启新的篇章。